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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別說我愛老大 第十章

一接到電話,譚夏樹立刻趕來。

家庭醫師和母親在客廳討論譚星荷的病情,譚夏樹接過佣人遞來的熱茶,母親過來解釋狀況——

「她哭了好久,又不肯吃藥,鬧著說不想活,唉,你勸勸她吧。」方才在電話里,已跟夏樹說了事情的經過。「也難怪她難受,第一次有人痛罵她。」

母子倆,燈下靜靜坐了一會兒。

譚碧娥擦拭眼淚。「媽該阻止的,可當時我想著,有人說說她也是好的,畢竟你妹妹這些年,也給你惹了不少麻煩。要是由我們來說,怕她會更難受……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當眾把假發摘下來……」

心疼啊,這孩子十五歲得了腦癌,從此與癌癥抗戰,好不容易控制住,卻因為長時間與疾病為伍,缺乏和人交際,行為幼稚,思想偏激。

譚星荷曾和網友談過戀愛,可是在一次約會中,與路人擦撞,踫落了假發,男朋友見到她光禿的頭頂,表面鎮定,還要她別介意,但卻漸行漸遠,最終避不見面。從此譚星荷認定世上只有一個人永遠不會嫌她丑、不會離開她,那就是最親愛的哥哥,他答應過會永遠守護她。

譚夏樹拍拍母親肩膀,起身,朝妹妹房間走去。

推開門,里邊黑著,空氣窒悶。他開燈,同時床褥上的人兒拉被蓋住臉,擋住扁亮。他走去拉開窗簾,讓月光移了進來,又拉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換走一室窒悶。然後,他卷高衣袖,側坐床邊,掀開被子,笑望躲在被里的人兒。

「哥……」她沒戴假發,淚眼汪汪,眼色像小鹿般無辜。

「為什麼不吃藥?」

「干麼吃藥,死了對大家都好……」她傷心道︰「反正我只會給媽和你添麻煩,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我是你們的累贅。」想起熊寶寶的話,她傷心說道。

夏樹笑著,縱容她的脾氣,溫柔地說︰「你死了,哥哥會難過的。」

她哭嚷︰「你還有熊寶寶啊,她很健康,她可以陪哥哥一輩子!」

凝視著妹妹蒼白的面容,疾病殘酷地侵蝕著這個小妹;心疼她的苦痛,便一直縱容著,任她的不安全感不斷勒索他的情感。而原來這份縱容,只令她更陷溺在自憐里。

「星荷。」夏樹拉她起來,看著她。「哥哥愛熊寶寶,但不代表就會減少對你的關愛。我們是親人,流著相同的血,我們的感情不能分割,也不能拿到天秤上秤,你是我的小妹,永遠都是,不會因為哥哥愛上誰,就改變了這個事實。等哥哥娶了她,她可以和哥哥一起疼妳啊。」

「但是你戀愛了,忙著陪女朋友,我很寂寞。」譚星荷揪住夏樹的襯衫痛哭著。

「怎麼會?」夏樹輕聲安撫妹妹。「等哥哥把寶寶娶進門,不就又多個人疼你?」

「我跟她吵架呢!她怎麼可能疼我?她討厭我,她還罵我。」

「她罵你?」夏樹揉揉妹妹的頭。

「是啊,好凶的罵呢,把我都罵哭了……她沒跟你說嗎?」哥哥八成已知道她調查寶寶的事,譚星荷撅著嘴問︰「她應該跟你告狀了吧?她怎麼說的?是不是說我很可惡?她叫你來找我算帳嗎?」

「你願意吃藥了嗎?媽很擔心你。」他不想響應這個問題。

譚星荷退身,仰望哥哥,疑心地揣測著。「怎麼不說?她怎麼跟你罵我的?你說吧,不用怕我傷心。」

「你真想听啊?」他笑著。

「當然!」可惡,熊寶寶一定把她罵得很難听,挑撥她跟哥哥之間的感情。

「這很重要?干麼听來讓自己更氣?」夏樹捏捏她的臉頰。

「哼!你說,我看她是不是亂講。」星荷擦掉眼淚。

「好。」譚夏樹伸手拿來杯子和藥。「把藥吃了,我就告訴你。」

譚星荷接過杯子一口把藥吞了。「說吧。罵我什麼?」

譚夏樹擱好杯子,笑望妹妹。「她什麼都沒說。」

譚星荷瞠目。「不可能。」熊寶寶明明很氣的。

「事實上,她也沒打電話給我。」

「騙人!她沒跟你告狀,你怎麼會忽然跑回家?」

「你那麼傷心,是媽打電話給我的。」譚夏樹抽了面紙幫她揩眼淚。「我听到你出事,馬上過來看你。」

「她真的沒打電話?」

「干麼騙你,晚上只有媽打給我。」夏樹拿手機給妹妹檢查。

「那她……」譚星荷檢查來電訊息。

「我有打電話給她,她關機了。」

「為什麼?」

「還為什麼,不敢見哥哥了吧。」譚夏樹笑著捏捏妹妹的鼻子。

「嗄?因為我光頭嗎?嚇到她了?」

「不是,傻瓜。」夏樹大笑,拍拍妹妹光光的頭頂。

「那為什麼她……」

「我想呢……她是不好意思吧,把你弄哭了,傷了你的心,所以不敢見哥哥。」

「所以她也沒跟你說我調查她……」以為熊寶寶會馬上跟哥哥告狀的,結果她反而躲起來了?

「你調查她?」夏樹驚愕,譚星荷倏地躲進被子里。

星荷躲在被里悶嚷︰「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熊寶寶的話言猶在耳……

他竟有你這種妹妹,說的是喜歡他,做的事卻在傷害他!

不!星荷揪緊床單。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害怕,怕寂寞啊。譚星荷從被子里向哥哥嚷道︰「哥,我其實……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

夏樹怔住,望著被褥里因哭泣面顫抖的小妹。他伸手拍拍被子。「星荷,妳懂事了。哥哥很高興。謝謝。」

「你去找她吧,不用擔心我了。這些年……對不起了,我是真的希望哥哥快樂的,真的!」譚星荷學著堅強勇敢,不讓哥哥煩惱。

「哥哥好高興……」夏樹很欣慰,他的小妹終于懂得反省自己。揉揉被子里的人兒,溫言承諾。「你永遠是哥哥最愛的小妹,永遠。」

傷害了譚星荷,熊寶寶很難過。她關了手機,害怕面對譚夏樹。想到自己對他的妹妹做出那麼過分的事,她就覺得很對不起夏樹。

九點四十多分,譚夏樹直接打雷話到熊家,熊華英接了,寶寶在旁擠眉弄眼,要父親撒謊說她不在。

「寶寶還沒回家喔……」熊華英幫著女兒敷衍夏樹。收線後,他問寶寶︰「你們吵架了喔?」

「沒有。」

「干麼不接他的電話?」小倆口不是熱戀中嗎?

「唉,你別管啦!」熊寶寶眼神閃爍。

熊華英睡前撂下話。「那麼好的男人,很難得,你別使性子。」

「喂,我哪有對他使性子?」X的!現在她比較像龜孫子好不好?一只做錯事怕捱罵的龜孫子,真夠別扭的。

十一點,電話再次響起。

一定是夏樹!她瞪著電話,心驚膽戰。

已經睡了的熊華英被吵醒,從臥房吼︰「電話、電話啊!」吵死了!

「喔。」熊寶寶伸手接,指尖一踫到電話忽地轉而拔掉電話線,鈴聲戛然而止。

呼∼∼吁口氣,驚覺自己滿額汗。天啊∼∼她挫敗地朝空中揮出一拳,跌坐沙發。窩囊!嚴格說起來,她也是無心的痲!

覺得胃有點痛,晚上都沒吃呢。她起身去廚房泡面,沖熱水蓋上碗蓋。

寶寶轉身,背倚著流理台,望蓍腳上紅腫的大拇指。咦?起水泡了……唉,穿不慣高跟鞋,磨破了腳趾,又拉扯身上昂貴的粉紅色洋裝,想著,等一會兒洗澡後,要將它打包明天拿去送洗,這件洋裝可是花了她三千塊哩!真是她買過最貴的衣服了。唉,可惜,飯局搞砸了。

老爸說的對,她的脾氣真的需要改進,那時如果忍住不跟譚星荷吵就好了。

胡思亂想著,猛地記起熱著的泡面,轉身打開碗蓋,面都糊了,爛成一團。

懶得捧出去吃,拿了筷子,夾起面條……面條稀爛,哀怨地掛在筷上,然後斷斷續續溜回碗里。

寶寶蹙眉,可惡!真惡心……抄起碗,將面倒掉,扔了筷子,雙手撐著流理台。

叮——門鈴倏地響起。

她轉身,穿過客廳去開門。

燈下,譚夏樹靠在門邊,乍見寶寶,咧嘴,吹了一聲口哨。

「太稀罕了,穿裙子!」第一次看見。

「怎麼來了?」寶寶問得有氣無力,避開他的視線。

「怎麼不接電話?」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問她。

伊人心情低落,低著頭思量著該不該說出今晚的事。他還不知道嗎?她垂著臉,心事重重。

他微笑。「你看來一副心虛的樣子。」向來趾高氣昂的家伙,竟一副氣餒樣,可見受到極大打擊。

寶寶抬頭,瞪他一眼。「我是很煩!」

夏樹攫住她臉畔一小撮頭發,輕扯,拉近她的臉。直視她道︰「穿這麼漂亮,該不會背著我和誰約會了?」

「亂講!」

他呵呵笑。熟悉的略帶輕佻的口吻,奇異地安撫她的心情。

總是這樣,用這調調說話,像是天下沒大事,全是庸人自擾之。這麼雲淡風輕,言笑晏晏地。寶寶凝視他,月光下的譚夏樹,英俊清朗,賞心悅目。

就算他知道今晚的事,他也不會跟她生氣吧?畢竟他對她一向都是這麼溫和有耐性啊,應該不會因為這事就討厭她了吧?

糟糕,愛情果真會害人患得患失,她幾時這麼怕被討厭了?

「夏樹……」怎麼辦?被你家人討厭了。寶寶嘆息,垂著肩膀,猶豫著要如何說。

夏樹退後一步,打量她,將她從頭到腳看一遍,視線留在她紅腫破皮的腳趾頭上。「腳趾怎麼了?」

「穿高跟鞋磨破皮了。」

「所以今晚你難得的穿了洋裝,又破例穿高跟鞋?」他直視她,一邊扯下系在領口的藍色領帶。

他側首,笑望她,用一種懶洋洋的口氣說︰「寶寶啊,見我的家人,需要這麼慎重嗎?」

他知道?!寶寶倏地臉紅。

夏樹促狹道︰「原來……你這麼重視我的親人。」他一副很感動的樣子。

「你全知道了?」

「嗯。」

「我是說……嗯……你知道多少?」

「知道整個飯局經過,一直到我妹妹摘下假發。」他的語氣里含著笑意。

「那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他將領帶甩掛在右肩上,抬手看表。「你們約六點是吧……現在是十二點三十五分。」目光對上她的眼楮。「也就是說,已經過了六個多小時,你身上還穿著洋裝,可見是煩惱到連衣服都沒換,我百分之百肯定你晚上什麼都沒吃,百分之兩百肯定你沮喪得要命。」他笑笑地眨了眨眼。真不像平時那個身強體健,氣勢磅礡的熊寶寶啊。

「我對你妹妹說了很重的話。」寶寶氣虛。

夏樹走上前,扣住她的手腕,陡然將她橫抱起來。

「夏樹?」忽地失衡,她趕緊圈住他的頸項。

「現在我最擔心的是你可憐的肚子,你不餓啊?」他低望著她,嗓音是寵溺的。

「你放我下來,抱著干麼?」

夏樹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們去吃頓好的,把你喂得飽飽的。」

「可是——」

砰!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夏樹踢上鐵門。

「喂,我沒穿鞋!」

「放過那雙可憐的腳,我會抱著你。」抱著她大步走向車子。

「鑰匙、皮包……」統統沒帶啊!她掙扎著要下來。

「那都不是問題。」將她塞進車里。

「沒鑰匙我怎麼回家?我爸已經睡了……」她還在唆,車子已倒出停車格滑入夜里。

印度人開的小餐廳,藝文界夜貓族最愛的基地,藏匿在市區小巷里,沒招牌,水泥牆間,通往地下的樓梯鋪著金色地毯。

譚夏樹抱著熊寶寶往地下室走。

「喂,可以放我下來了,這樣太招搖了吧?」

「有什麼關系。」

「下面是餐廳?」

「印度餐廳。」

「你現在是打算用抱的把我抱進餐廳?!」她提高音量。

他呵呵笑。「也可以用扛的,但是你穿著裙子,怕你春光外泄……唔!」被寶寶踢了一腳。

譚夏樹堅持不放她下來,她熊寶寶一身武功,要擺月兌他的懷抱太容易了。但一想到,他是怕她腳痛才堅持抱著她,雖然尷尬,心里卻是甜滋滋的。嘴上不承認,心里卻為他的溫柔感動著。

往下的樓梯,灰色水泥牆上有著一盞一盞的燭台,燭台上的蠟燭燃燒著,光影交錯,他們像是要穿越奇詭的時空隧道。

隨著那一階一階往下的樓梯,偎在壯闊的男人胸懷里,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感受高級襯衫光滑細膩的觸感摩挲過臉頰。寶寶愉悅起來,整晚緊繃著的心情也逐漸地放松下來。

他知道晚上發生的事,還是來找她了。他沒責備她半句,只是擔心著她還沒吃晚餐。他心疼她雙足的不適,一路將她抱過來……

寶寶將臉埋進那片胸膛,耳朵清晰地听見他的心跳。她怎能抵擋這樣溫柔的男人啊!

他們來到餐廳門口,她听見曼陀鈴優美的樂音,從他懷里回望,鼻間撲進咖哩氣味,眼前的景象宛如來到神秘國度。

誰能想到在深夜時刻的台北,在冷清了的街道下,會有著這麼一間印度餐廳?

「這間餐廳開到清晨。」夏樹介紹著。

兩名印度裝扮的女服務生過來招呼他們,帶他們入座。

夏樹不肯放她下來,堅持抱著她走向座位,要是在一般餐廳想必引起騷動,但在這里卻不會,大概是聚集的客群多是藝術工作者的緣故吧!

寶寶忙著打量餐廳里的裝潢。從天花板頂棚垂下來密密重重的流蘇,每串都是一句佛經經文。咖哩的香味中,彌漫著一股隨興浪蕩的頹廢氣氛。

寶寶瞧得目不轉晴。這里沒燈,屋頂懸吊著銅盤,盤里點著蠟燭,銅盤微微晃動,燭光在他們身邊一閃一閃。

這里沒椅子,矮矮的木頭桌放置在榻上。人們月兌掉鞋、扔掉外套,或坐或臥,交談著,有人甚至用手吃飯。

嘩!大開眼界。

來到座位,夏樹放寶寶下來,隔著矮桌面對面坐下。

服務生送來盛水的銅缽,兩條手巾擱在桌上。

「今晚我們體驗一下印度人的生活。」他拉起她的手放進銅缽,掬水幫她洗手。

「要用手吃飯嗎?」她問。

「在印度,尋常百姓常用手吃飯的。」他甩開手巾,裹住她的手,仔細擦干,動作好溫柔。

「他們不會燙傷手?」

夏樹笑著答︰「不會的。你也可以選擇用刀叉,不過我打算入境隨俗。」他洗了手,卷起衣袖,解開領口幾顆扣子。

看著他的動作,她感覺口干舌燥。他的喉結還有敞開的領口,引人遐想。寶寶趕緊移開視線,要命,她幾時變得這樣了?

服務生送來菜單,夏樹點了幾樣印度菜,還有酒。

菜色陸陸續續端上來,都是寶寶沒吃過的。

還沒動手,那些盛在銀器銅缽甚至是芭蕉葉里的食物,已經先教眼楮吃了一次饗宴。

寶寶這會兒真的饑腸轆轆了,她和夏樹赤手朝食物進攻,吃餅吃飯,燻醬喝酒。

印度的米細細長長,味道香濃,搭配咖哩濃醇的氣味,在齒頰間余留著久久不散。印度酒裝在金色尖嘴壺底,夏樹幫她倒酒,她捧著銅碗,看琥珀色酒液從細窄的尖口一路金線似地溜進碗里,心先醉了一半。

印度烤餅奇妙有趣,夏樹向寶寶示範吃法。他撕了一片烤餅,用餅去抓咖哩還有菜,跟著湊身送入她嘴里,拇指抹去她唇邊溢出的湯汁,這時她的心已經醉得七上八下了……

他們吃吃喝喝,偶爾交換眼神。

辣辣的雞肉咖哩令她臉色緋紅,甜甜的女乃油咖哩味令她陶醉。桌上盤子一碟碟空了,酒壺越來越輕盈,他眼里的情意好纏綿,她瞧著他的眼色意亂情迷。

到最後,品嘗過水果優格,嘗過芒果的氣味,終止于印度的香料茶。趁著香氣還在舌間纏綿,他忍不住以指勾住她的下巴,在她迷惘的眼色里,吻上紅唇,交換遠從印度飄洋過來的神秘香氛。

在饗宴過後,酒精催眠,還有他多情的眼,以及挑情的親吻後,熊寶寶整晚的擔心都化作了泡影。

嘻,白擔心一晚了,結果譚夏樹不以為意,沒有苛責她半句。

「夏樹,你妹妹……今晚我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她托著腮,凝視他。「我想你母親,還有你的妹妹……討厭我了吧?」

「你沒有錯。」她自責的眼神令他心緊。

「你妹她……她是什麼病?因為化療所以……」頭發才掉光的。

譚夏樹簡單地解釋了妹妹的病情。「不過只要按時吃藥,是可以得到控制的。」他伸手,指尖輕輕刮過她的臉龐。「不要自責了,她任性太久了,是該有人點醒她。說來還要感激你,經過這次,她變得懂事了。」

「有什麼可以幫她的嗎?讓她開心的?她喜歡什麼?有什麼興趣?」寶寶想彌補對譚星荷的傷害。

「她很喜歡海,可是被禁止潛水。」夏樹笑著說︰「因為這樣我才去學潛水,好把海底的世界說給她听。」

「原來如此。」他對妹妹的好,令她感動。「還有其它的興趣嗎?」

「愛玩計算機,連程序都會寫,全靠自修來的。」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在凌晨兩點離開餐廳。

「這下好了,沒鑰匙我怎麼回家?」坐在車里,寶寶嘀咕。

「去我那里。」忍不住又親吻伊人香唇,品嘗唇內的甜蜜潤滑。

她喘氣道︰「不能去你那,明天早上八點我要教課。」

「這樣啊,只好送你回去了。」夏樹發動引擎。

「現在幾點?」寶寶瞅向電子鐘。「兩點半?我爸大概睡死了吧!」

「那就讓他睡嘍。」

「我沒鑰匙。」寶寶睞他一眼,要是剛才先讓她進去拿鑰匙,現在也不愁被困在外頭了。

「我有鑰匙。」

「怎麼可能?」寶寶不信。

他開了音響,朝她眨眨眼。「等會兒幫你開門,保證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回到家里。」

她還在質問著。「真有鑰匙?我爸給你的?」

午夜,晚風徐徐,遠處幾聲狗吠。偶然馳過的汽車,車燈亮晃晃地閃過了小巷。巷弄一隅有兩個人,立在月光下,在宅前,在妖裊婆娑著的梧桐樹影里。

寶寶赤足站在家門外。「好啦,現在怎麼辦?鑰匙呢?拿出來啊!」不信他真的有。

她看夏樹把手探入西褲口袋模索著,抽出手,空空如也。

「原來你騙人的!」睨著他瞧,她唇邊漾著笑。「還是按電鈴吧!」抬手要按鈴,他伸手擋下。

他朝她攤開雙掌,接著像變魔術,右手探入襯衫外的黑背心口袋。

「還沒玩夠?」寶寶一副「看你玩到幾時」的模樣。

夏樹從口袋里模出的,不是鑰匙,而是一管條狀小木盒,像是拿來裝牙簽的。

他以指推開盒蓋,從盒內倒出一根細長的特制銀針,落在左手掌心。

「我立刻開門。」說完,在熊寶寶詫異的目光中,他單膝跪在門前,銀針插入鎖孔,閉目,以針探索簧片位置,挑動撥弄,不消一刻,喀地一聲,鐵門開了。

「怎麼用的?」她驚呼。

他側首,對她笑,口氣親昵地說︰「寶寶,我一直沒跟你說我的職業。」該讓她知道了,過去鮮少跟歷任女友提起自己的職業,一來是沉凱委托他的工作通常是機密案件,不能曝光︰二來是討厭被追問工作內容,嗉嗉的解釋如何開鎖。

當然,他不是一開始就避談自己的工作,也曾經坦誠告訴交往中的女友,結果把自己陷入無止盡的麻煩中。

那位女友會突然興起要他在親人面前表演開鎖。

她的朋友的朋友,親戚的親戚,摩托車、行李箱、珠寶盒,甚至只是一本日記……只要是跟鎖扯上關系而又打不開的,他就會被請去表演。

舉手之勞沒什麼好抱怨,只是那些小兒科的鎖,找他去開就像殺雞用牛刀是一樣的道理,令他覺得無聊,煩不勝煩的結果是,從此聰明地三緘其口。

不提他的職業,不講他的專業。

那麼,為什麼願意跟寶寶說?

他望著熊寶寶,她的性格強烈地吸引住他,跟她的交往,一日比一日認真。而且這是第一次,興起了想與一個女人廝守一輩子的念頭。她或許沒有一般女子溫柔細心,可是當今晚看見她為了想見他母親,特意穿了她平常不穿的洋裝,穿高跟鞋而磨破腳趾,還有她因為傷害了他的妹妹,內疚沮喪的模樣……

在今晚,那種想與她廝守一輩子的,好幾次強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腔。

就是她!他譚夏樹一直在追求的幸福,他人生的伴侶。

于是,趁這開鎖的機會,展現自己的專業,把所有的自己亮在她眼前。

他記得她討厭紈桍子弟,討厭男人不務正業,之前她誤會他游手好閑,他只覺得新鮮有趣,現在不了。現在,他想在這個深愛的女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本事,炫耀他的能力。

收回銀針,他將鐵門推得更開,然後得意地望著寶寶。「現在,你知道我不是游手好閑的人了吧?」開鎖是非常專業的本事,而且他還是業界頂尖高手。

「你是鎖匠?」她回過神,揣測著,可又立刻推翻她的揣測。「不、不對!」有哪個鎖匠不用顧店的?而他的時間一向很自由。

「寶寶,不是那種開店打鑰匙、刻印章的。」層次更高一點喔。

熊寶寶後退一步。「難道……你是賊?」賊工作自由,賊開鎖一流。

喔,誤會大了,她驚訝的模樣,逗得他大笑。

「笑什麼?解釋清楚!不會真是個賊吧?」她厲聲問,急著搞清楚。

「如果我是呢?」他雙手插口袋,眼里盡是笑意。

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賊……媽的!這可是比游手好閑更令人難以接受啊!

「譚夏樹,你家不缺錢,不必靠偷竊維生吧?」不,她不相信自己會跟個宵小交往。寶寶瞪著夏樹英俊的臉,宵小懊鬼鬼祟祟、獐頭鼠目、鬼頭鬼腦、畏畏縮縮;但他卻是儀表出眾、風度翩翩。如果他真是宵小,那老天爺的玩笑就開大了。

夏樹懶洋洋道︰「你說得對,我不缺錢。這樣說吧!或者我是為了尋找刺激……」好你的熊寶寶啊!竟誤會他是個賊,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哇咧∼∼真是賊!轟!熊寶寶楞在原地,表情活像剛被雷公劈過。老天爺,有必要這樣考驗她的包容力嗎?她真是無語問蒼天。

一向自認天不怕地不怕,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嚇她不倒,女中豪杰的熊寶寶,這次,譚夏樹讓她的信心有崩盤的危機。

「就因為追求刺激,你選擇當個賊?」寶寶聲音緊繃,眼角抽搐。

唉呀,她當真了。他做人這樣失敗?他哪個地方讓她聯想到賊啦?夏樹深吸口氣,似笑非笑地瞅著寶寶。「我完全能理解你的驚訝,唉……畢竟鮮少有人能接受我的職業。」他幽幽嘆口氣,捉弄起她來了。

哇哩咧,有哪個女人能接受男友是個賊?除非她本身向往鴛鴦大盜亡命天涯的生活。

XX的,驚愕完畢,寶寶恢復戰斗力。「我知道了。」既然交往已成事實,後悔也無濟于事。她彎身,雙手撐在膝上,用力吸口氣,像在勉強自己接受事實。

寶寶哼一聲,自嘲道︰「一個賊?我竟跟個賊交往?真不敢相信。」

「難道因為我是賊,你就不要我了?」夏樹繼續戲弄她。

「不管怎樣,我的男朋友,絕不能是個賊。」她做人光明磊落,豈能跟宵小談戀愛?

「我知道了,小賊你不能接受,強盜或許可以考慮。」

「你要是強盜我馬上斃了你。」還敢跟她耍嘴皮子?寶寶揉著太陽穴,冷靜、冷靜。「譚夏樹,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的談一下。」

「因為我是個賊?」

「媽的,是,因為你是賊!」她氣得口不擇言。

「你說吧,我洗耳恭听。」他聳聳肩膀。他想,她將開始對他諄諄善誘殷殷教誨。

丙然——

「什麼不好做,干麼當賊?」開始了,愛的教育,鐵的紀律。

「說得是、說得是。」他乖乖听訓。

她用力踱步,慷慨激昂地說︰「以前怎樣我不管,現在跟我交往,就不準再做這鬼鬼祟祟的勾當,做人要光明磊落,听清楚沒?」

「確實、確實。」他好想笑,可是她認真的態度害他不敢。誰知道她大姊一個不爽,會不會在他臉上蓋鞋印。

她搔搔頭發,像在跟自己的原則打架。他是賊,不該跟個賊在一起,那怎麼辦?說分手,又舍不得他的好,可是他是個賊,賊啊!可惡,可惡!最後,她停在他面前,按住他雙肩,深吸口氣,很有氣魄的告白︰「譚夏樹,你知道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夏樹咧嘴笑。她苦惱的模樣真可愛,輕咬著下唇的動作讓他想親吻。

寶寶看著他,想了想,說︰「我真不能接受一個當賊的男朋友,答應我,改邪歸正。不管你是什麼時候染上這個不良嗜好,戒、掉、它。」眼楮瞪著他的眼楮。

「恐怕很難。」瞧見她臉色瞬間陰霾,他立刻補充說明︰「妳知道,這種癮頭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哇!夏樹在心中吶喊——寶寶你真是太可愛了!看她用一副正義使者的姿態和他說話,讓他感覺好象在跟女教官戀愛。

「你不能是非不分,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可是每當我成功地撬開門鎖,溜進陌生人家里,我會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淹沒;心跳激烈,熱血沸騰!那種刺激感你能想象嗎?」

「每當參與武術比賽,當我開扁的時候,當對手被我打倒在地,我同樣也能得到這種刺激感。你喜歡的話,我每天跟你打一場,要多刺激,我就讓你多刺激!」

呃……這例子舉得不大好喔。夏樹傻眼。

「如果你指的是那種被你揍的刺激,我恰恰好領教過,我個人覺得那種刺激對我的心髒來說,太過激烈了。我想要的是犯罪的刺激,不是疼痛的刺激,你了解這其中的差異嗎?」

佳人雙手猛地揪住他的衣領,目露精光,繼續循循善誘。「想想看,萬一你哪天失手被逮,關進監獄,你舍得讓你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顏面掃地去監獄給你探、監、嗎?」

「說得對、說得對,我也知道偷竊不對。」

媽的!她咆哮︰「那還做?!現在、立刻、馬上發毒誓,再也不干!」寶寶激動得整個人趴到他身上。

夏樹被佳人迫到牆前,忽而眼色一暗,神情無辜。「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當賊?」

「為什麼?」

「小時候住在兒童病房,我看了一套故事書。」

「哦?」這和當賊有什麼關系?

「怪盜亞森羅隻。懂了吧?」黑眸瞅著她。

揪住衣領的小手松開,她雙手抱胸,瞪著他。「意思是說怪盜亞森羅隻教你去當賊?」靠!誤會大了。

「我希望自己將來能鋤強扶弱,劫富濟貧,所以……」他憋住爆笑的沖動。

「好,別再說了。」她頭痛,又再彎身,雙手撐膝,吐納吸氣,平復翻涌的情緒。

曾听過,人一生免不了經歷風雨,有時不得不面臨考驗,要勇敢地挑戰命中意外的插曲。

可是,這段插曲也插得太厲害了吧?她為什麼要面臨這種考驗?第一次掏心掏肺愛一個人,他竟是個賊,只因為他小時候看了怪盜亞森羅隻?

她在心中吶喊——「怪盜亞森羅隻你給我下來,我要揍你!」

她在心里哀嘆︰「上帝,我確實跟你說過,希望和中華英雄或是黃飛鴻、李小龍之類的英雄交往。上帝,我承認我確實幻想過我的男人鋤強扶弱,身懷絕技。但您不賞我個大英雄就算了,何必讓我愛上個見光死的賊?!」怪盜亞森羅隻留在故事書里奇哉妙哉就夠了,跑到人間活生生演給她看,當她男友就太過、分、了!

奇怪,他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想法?怪盜亞森羅隻……這跟她高中時,常幻想自己是花木蘭有什麼分別?

寶寶氣虛,拍他肩膀。「夏樹,歹路不可行,回頭是岸。」她腦汁絞盡,干脆,他要是再不開竅就用手巴他,也許巴他幾個耳光就能打醒他。

他還沒玩夠,繼續掰。「寶寶,你知道你為什麼吸引我嗎?」他握住寶寶雙手,將之按在胸口,望著她眼眸。「當我遇見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你能把我從墮落的黑暗里救出來。你正氣凜然,心地純淨。」

「呃……」

「你一定能幫助我月兌離竊盜生涯。」

「咦?那麼你決定不當賊了?」

「我願在你的見證下,改邪歸正。」說得煞有其事。

「那好哇!」總算感到有點安慰。

「只要你願意陪我當最後一次賊。」

「嗄?嗄!你再說一次。」寶寶驚駭,她有沒有听錯?

「明晚十二點我來接你,我們一起行動。」他用力按住寶寶肩膀。「在我月兌離怪盜亞森羅隻的陰影前,我需要你目睹我賊之生涯的結束。」

「你還要當賊?!我剛剛說的你沒听進去?不肯答應就算了,現在還拖我下水?!」啊∼∼他真的是皮在癢了。

他拉住她的手。「我們劫富濟貧,干完最後一票,從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寶寶眼角抽搐,腦子里飛快閃過——監牢、探監、警察、記者、電視新聞、老爸……我如果真笨到和他去當賊,我就是他媽的天下第一王八蛋,白痴加三級!

她吼︰「不準你再去偷人家的東西!」

「是偷壞人的,劫富濟貧。」

「管你什麼人什麼貧,不準企!」氣得她飆出台灣國語了。「我不會跟你企!我為什麼要跟你企!」她覺得自己快氣死了,就快蒙主寵召,嗚呼哀哉。

「因為你是我深愛的女人,在我最後一次的行動里,希望有你在場。」

「需要穿拉拉隊衣服幫你加油嗎?」

「如果願意,請你穿迷你裙,我會更來勁。」

X○*%#&……

拜夏樹之賜,很多很多粗話,瞬間爆滿在寶寶的五髒六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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