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暴雨中馳騁。
離家的路程尚遠,他們都餓扁了。
筠雲瞧著雨刷刷去水漬,不時拿眼角偷覷心上人,著迷地欣賞他很陽剛味的下巴,又著迷地瞧他專注望著路況的那深邃的眼楮,瞧他直挺的鼻骨,還有抿著的嘴,她想親吻。
「不行,太餓了。」她說。「那邊,麥當勞!」筠雲指著馬路右側。
車子右轉,駛進點餐區,韓德綸買炸雞可樂漢堡薯條。
將車子停在速食店旁,他們打開餐袋,正要吃,筠雲忽有主意--
「去那里!」這次指著馬路對面,是旅社。
韓德綸想了想,也好。他的衣服濕透了,黏著身體很不舒服。發動車子,開向旅社。
小旅社鋪著寶藍色地毯,沒有大飯店的氣派,倒也布置得典雅溫馨,櫃台,紅色花瓶里,放著一大柬香水百合,空氣里彌漫淡淡花香。
他們登記住宿,領鑰匙,36號房,三樓走道底。
韓德綸推開木門,房間狹小,牆壁刷著白藍兩色油漆,老家具,電視機,床,茶幾,綠色熱水瓶,一盞台燈,鵝黃色燈罩,一片落地窗,米色窗簾。
筠雲率先進去,她走去推開浴室門。「你快去換掉濕衣服,洗個熱水澡。」怕他感冒。
韓德綸解開領帶,月兌掉外套,走進浴室。當里邊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筠雲打電話給張大志,她記得大志就住這附近。
「喂,我在百合旅社36號房……快,幫我送一套運動服,男生穿的。」
「干麼啊?」
「快∼∼點∼∼」筠雲懶得解釋。
半小時後,當韓德綸洗完澡,腰間系著浴巾出來時。筠雲坐在床上秀運動服給他瞧--
「你看∼∼」
「怎麼有衣服?」
「我變的。厲害吧?」她笑得很得意。
「嗯,讓我想想……」韓德綸撫著下巴。「該不會是張大志捐的吧了」
「嘿!你怎知道?」
「在浴室都听到了。」
韓德綸將運動服放在床邊,並不急著換上。他隨意地坐在床上,擦干頭發。筠雲在一旁偷瞧他,她咽了咽口水。哇塞!他的身材真不是蓋的,一定是因為常運動的關系,他的身軀精瘦結實,隨著他擦頭發的動作,牽扯的肌肉讓她看得目眩神迷。
他坐在床上擦頭發。
「有吹風機啊。」筠雲插上吹風機,跪在床上,幫韓德綸吹頭發。
在吹風機咆哮聲中,他感覺著筠雲的指尖穿梭在發問,給他一種溫暖的感覺。
「今天去公司順利嗎?」他問。
「還行。」筠雲調整吹風機的角度,忽然看見什麼,按住他頸後皮膚。「這里有顆痣!」
「有嗎?」
「你看看我……」筠雲扔了吹風機,跳下床,背對他蹲著,右手挽起頭發。「我也有,跟你一樣的位置。」
「是有顆痣,紅色的。」韓德綸模模那顆痣。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她興奮地轉身,蹲在他腿間。「你知道人為什麼會有痣嗎?你听過那個傳說嗎?」
「什麼傳說?」
「上輩子相識的人,為了方便下輩子彼此相認,就在身上做記號啊!身上的痣就是為了方便相認。」
「哪有這種事,想太多了。」
她抓住他雙臂,湊身打量他的脖子跟胸膛,鼻間呼出的熱氣,弄得他好癢。韓德綸好笑地,按住她一直靠近的臉。
「干麼?」
「看看哪里還有痣啊!般不好又跟我的長一樣的地方,我鎖骨有痣ㄟ……」揮開他的手,筠雲瞧他鎖骨,失望地說:「沒有。我右肩也有痣……」又瞧他右肩,沮喪了。「沒有……」
韓德綸干脆捧住她的臉,讓她面對他。「我知道你有個地方有痣。」他望著她眼楮,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哪里?」
「肚臍旁。」
她困惑地說:「有嗎?」
「你不知道?」
筠雲掀開背心下擺,拉低裙頭。「沒有哇。」
「我指給你看。」
韓德綸將她撈上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彎身檢查她的肚臍。「奇怪,明明看見的……」
「就說沒有,我自己會不清楚嗎?你記錯,記到誰的了?」筠雲瞪他,這感覺下大舒服。
「我仔細瞧瞧--」他忽地起身,害筠雲跌坐在床上。他將筠雲雙腿往下一扯,她驚呼,往後跌躺。
「喂!」
「找到了。」韓德綸壓在她腿上,大掌按住她腰側,注視那果在衣外的,白皙
韓德綸干脆捧住她的臉,讓她面對他。「我知道你有個地方有痣。」他望著她眼楮,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哪里?」
「肚臍旁。」
她困惑地說:「有嗎?」
「你不知道?」
筠雲掀開背心下擺,拉低裙頭。「沒有哇。」
「我指給你看。」
韓德綸將她撈上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彎身檢查她的肚臍。「奇怪,明明看見的……」
「就說沒有,我自己會不清楚嗎?你記錯,記到誰的了?」筠雲瞪他,這感覺下大舒服。
「我仔細瞧瞧--」他忽地起身,害筠雲跌坐在床上。他將筠雲雙腿往下一扯,她驚呼,往後跌躺。
「喂!」
「找到了。」韓德綸壓在她腿上,大掌按住她腰側,注視那果在衣外的,白皙圓潤的小骯。
「看見了嗎?」她的氣息亂了,因為他呼出的熱氣拂在皮膚上,還有他熱熱的手掌覆上她的小骯。筠雲望著天花板的日光燈,迷惘了,接著听見一把低沉的嗓音
「在這里……」他親吻她的肚臍左側。
燈光眩目,筠雲恍惚,她閉上眼,任那把溫柔的嗓音催眠她。
「還有這里……」他雙手探人衣內,將她的衣服往上挪高,親吻肚臍的上邊,一路往上吮吻,筠雲心跳失速。那雙大手將衣服直往上掀,他的吻一路往上燒,胡渣剌著她的皮膚,她敏感地顫栗了。
筠雲笑了,摟住身上的男人。
她發現了,他撒謊。
一分鐘後他們果身相擁,三分鐘後貼身交纏,五分鐘後,在他盡興地後,他撐起上身,她側過臉,看見他強勁的手臂,他挺入她的身體里……
時間凝住,這刻後,亢奮與快樂將世界摒棄,只剩這舊旅社小房間,一盞白亮的燈,他在她體內暴動,將他旺盛的生命力,注入她體內。
筠雲興奮地張口咬他肩膀,他吮吻她的耳朵,熱情地在她體內移動,時而野蠻時而溫柔,近乎虐待地擠迫著兩人身體,反璞歸真似地兩只天真的獸,他們興奮著,耽溺在的游戲里,熱汗淋灕,態意暢快。
事後,洗過澡,他們躺在床上,吃著垃圾食物。
過後,留下的紅暈,還在筠雲臉龐上。
她笑著,喂他吃薯條,他喂她吃漢堡。
「太頹廢了,瞧瞧我們。」他抱怨。
「管他的。」她笑。
地上散著衣服,床單床罩因先前激烈的糾纏著,兩人光著身只蓋被,吃得滿嘴油膩。
他說︰「我從不在床上吃東西。」
她說:「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搖頭。「你把我帶壞。」
她嗔他一眼。「誰先開始的?」
「你看--」他秀他的食指。「吃得連手都油膩膩,這種食物吃不得。」
「不怕!」她抓住他手,吮他的指頭。他癢得笑了,想抽手,她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腰上。
「還有哪里油?我吃掉。」她啃他的嘴角。
他捧住她的臉,吻她……唯有愛情是這樣的,不完美都變完美了。
炸雞冷掉,他們吃得津津有味:薯條軟了,他們嗑得高高興興:可樂沒汽,他們喝得興致高昂。
唯有愛情是這樣的……
老旅館的小房間,被大雨困住還這樣快樂。唯有愛情是這樣,旁的不重要,那個人足以取悅一切。
打破誰的常規,推翻誰的禁忌,挑戰誰的界線……最後讓兩個人赤果,沒了距離,抱一起,交換體溫。將兩個不同的,變成兩個相似的。
唯有愛情是這樣的。
不完美的變美麗,少了的當缺陷美。最美麗的錯覺,就發生在晴人眼里。
韓德綸最討厭睡陌生的床,最討厭環境凌亂,可是現在他卻在這些討厭的條件里,忘了討厭,還覺得快樂。他摟住身上的女人,感覺著她的柔軟,感覺她身體的曲線,貼著皮膚,又想要她了……
筠雲察覺到他的亢奮,她笑了,額頭抵住他額頭,笑望著他眼楮。
他著迷地望著筠雲,他想,她有雙熱情婦火的眼楮。他想,她要燒毀他了。
他閉上眼,興奮著,緘默了。
因為她的手,頑皮地去握住他的,他的身體,又開始熱了……
早上十點鐘的會議,筠雲九點五十分就到了。她戒掉愛遲到的壞毛病,誠心誠意要努力,想爭口氣,不教陳書亭看扁了。
陳書亭比她還早到,已經入座,正在整理會議資料。
筠雲偷偷打量她的表情,實在欽佩。昨天她失戀,哭得好慘。可今日她一如往常,儀容整齊,表情如常。
筠雲自問,如果換作是自己?嘻,她辦不到,一定沒辦法像陳書亭那樣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看筠雲來了,陳書亭指了指右側的位置。「坐吧。」
筠雲坐下。
陳書亭檢視文件,隨口道:「昨天讓你看笑話了。」
「不會啦。」
「雖然你跟德綸交往,但我這個人公私分明,你放心,不需要覺得不自在。」
「喔。」筠雲松了口氣,真明理,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堡作人員陸續報到,會議開始。助理將筠雲昨日拍的相片貼在白板,大家要決定筠雲的封面造型。
陳書亭簡單扼要地報告會議摘要,吩咐助理︰「體重計。」
欸?筠雲困惑,要體重計干麼?
助理搬來體重計,還拿出皮尺。
陳書亭望向筠雲。「現在起,我們會每天盯你的體重跟三圍。」
天∼∼筠雲僵住,對啦,要控制體重,只能吃三種食物,可是昨天……昨天那麼快樂,她忘了,還吃好多……
現在,全部的人等著。造型師、化妝師、美容師、企劃專員……嗚∼∼筠雲愣在位置上,冷汗直淌。
「筠雲?」陳書亭催促。
筠雲硬著頭皮上。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體重果然精彩。
「四十九!比昨天重?」助理駭叫,又量腰圍。「二十六?昨天才二十五!」她叫得像筠雲犯了殺人罪。
筠雲站在體重計上,呆若木雞。
美容師翻開筆記本,搖頭嘆道:「來吧,我記錄一下你的飲食,昨晚吃什麼?今天早上吃什麼?」
「炸雞……」筠雲口氣虛弱。
「炸雞!」只有三十七公斤的美容師驚呼。「幾塊?」
「五……」
「五塊?」大家驚呼。
「除了炸雞呢?」美容師表情嫌惡。
「嗯……薯條。」筠雲低下頭。
「小薯中薯大薯?!」美容師震怒。
「米老鼠∼∼」筠雲開玩笑想緩和氣氛,可是……恐怖,大家目露凶光瞪她,她趕緊改口︰「不好笑,對不起。」
「還喝了什麼?」美容師像在拷問罪犯。
「可樂。」
「喝可樂?」造型師快听不下去了。「早餐呢?」
筠雲干脆一次招供:「漢堡,女乃油吐司三塊,咖啡,一片松餅……」跟韓德綸從旅館回家時順便吃的咩。
很好,很安靜。
大家用激憤的眼神瞪筠雲。
「昨天是怎麼答應我的?」陳書亭瞅著她。
「對不起。」筠雲慚愧地道歉。
美容師用力合上本子。「再胖下去,上鏡頭就不能看了。」她霍地起身,拿鏡子過來照筠雲的臉,筠雲羞得拚命閃。
「你看你的臉,圓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造型師也過來,掐她臀部。「你看你這團肉,沒有自覺嗎?這麼胖怎麼幫你挑衣服?」
「對不起、對不起……」
企劃嘆息道:「王筠雲,你這樣我們怎麼把你塑造成少年殺手?還是要改變風格?」企劃果然比較幽默。「不然我們讓她走搞笑路線,對了,讓她翻唱幾年前藍心湄唱的那首肉餅飯團!」
大家哄堂大笑。
筠雲只好捧場苞著笑,但她面色越來越蒼白,在大伙兒嘲弄的笑聲中,她縮了縮肩膀,心坎涼颼颼。這就是光鮮亮麗人人羨慕的藝人生活?暗極了。
下午,宣傳帶筠雲去攝影棚拜會主持界大哥,為接下來的發片鋪路。
「只要讓大哥高興,等你發片,敲通告就很容易。」宣傳經驗老到地說。
「什麼是敲通告?」筠雲不懂。
「就是上電視節目,你在媒體前曝光的機會越多,唱片就越好賣,所以等一下要盡量逗大哥高興,記住。」
筠雲人緣好,容易讓周圍的人開心,但是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故意去逗人高興?
她運氣不好,當他們踏進主持大哥專用的化妝室時,大哥正在罵工作人員。筠雲好驚駭,她看主持大哥嚼著檳榔,張著血紅的嘴巴拉巴拉地罵--
「媽的什麼爛本子∼∼你們腦袋長瘤是不是?」大哥將腳本扔在地上。「重寫!媽的豬腦,浪費我的時間∼∼」大哥奉送幾句台罵給工作人員。
筠雲看那位女性作人員被罵得這麼難听,竟然還可以沒事般對大哥鞠躬彎腰,說道歉。筠雲蹲下,將腳本撿起,拿給工作人員。
宣傳拉住筠雲,推到大哥面前。
「陳大哥,這是我們九月要發片的新人,拜托大哥到時多關照。」
「長得很可愛嘛!」大哥忽然伸手模筠雲的臉。
筠雲忽然低頭啊一聲,指著地上裝傻。「有蟑螂∼∼」讓這種人模會吐欸。
大哥臉一沉,瞪著宣傳罵︰「媽的,你們公司沒錢了是不是?簽這麼普通的小妹妹,下會紅啦!」大哥氣唬唬地去化妝,使了眼色讓助理趕她們走。
離開化妝室,宣傳氣炸。
「好好的在講話,你看地上的蟑螂干麼?!」
「他想模我。」
「那是因為覺得你可愛!」
「是嗎?但是他的眼楮很色。」筠雲瞅著她。
「就算色那又怎樣?讓他模一下會死喔?這圈子的人本來就比較熱情,你不要大驚小敝好下好?Shit,你這樣以後我會很難敲通告你知道嗎?你機靈點好不好?」
「對不起……」這是今天說的第幾次對下起了?
宣傳酸道︰「沒帶過這麼笨的。」
筠雲真感到抱歉,她提醒自己要小心要機靈要聰明,不要再給人困擾,她這樣想著,神經繃得很緊。加上一整天下來只吃隻果,她現在暈頭轉向,很不舒服。
不過沒時間休息,她們隨即又趕去B棚,拍攝贊助商廣告。
導演要筠雲吃雪蛤膏,笑著說,,「嗯∼∼好好嚼,就是喝這個我的皮膚永遠像十八歲。」
這麼簡單的台詞,筠雲NG十八次。
一直拍不出導演要的「甜美的笑容」,因為這款雪蛤膏有腥味,教筠雲反胃。ZO到第十九次,導演發飆了。
「是白痴喔!笑得像家里死了人誰敢買?X的,再笑不出來,干脆去吃大便好了。」
筠雲愣在現場,不敢相信會有人用這麼野蠻的話罵人,宣傳一直跟導演道歉。這會兒,筠雲更笑不出來了,因為緊張,笑太多次,她臉頰快抽筋了。一直重拍,拍到第二十二次,導演、宣傳、工作人員一起用眼神和輕蔑的笑唾棄她。
導演不罵了,用求的。「算我求你了,大姊,十二點了,你讓我們收工好不奸?」
筠雲顫抖,這些人的眼神像針一樣扎痛她。
第二十三次,她暍了雪蛤膏,對鏡頭露出甜美的笑。
「嗯∼∼好好暍,就是暍這個我的皮膚永遠像十八歲……嗯∼∼」筠雲忽然彎身嘔吐了。她吐得涕淚四下,五髒六腑像栘了位,在這麼痛苦的時候,她听見工作人員的噓聲和咒罵聲。
筠雲很慌,吐完又道歉,拍到凌晨兩點收工回家。
回程在車上,宣傳咆她,痛斥筠雲今天的表現。
在宣傳的罵聲中,筠雲額頭抵著車窗,窗面倒影,是一張無血色的臉,一雙空洞的眼。
筠雲欲哭無淚,她嚇到了。
這輩子王筠雲從不知道什麼是壓力,現在她知道了。壓力會讓人想嘔吐,想抓頭發尖叫,會怕得顫抖,會恨不得消失在這世上,好像與世界格格不入。
到家後,她的家門貼著韓德綸寫的便條,他買蛋糕給她當宵夜吃。筠雲拿出他給的備份鑰匙,開他的家門。
客廳的燈還亮著,筠雲踢掉鞋,洗澡,進臥房。幽暗中,看著床上酣睡的男人,她差點哭出來,可是明天一早還有通告,她沒時間也沒力氣訴苦。
筠雲躺下,挨近他,她立刻睡著。
她作惡夢,夢里每個人都在罵她,她想躲起來,卻發現沒地方藏。探照燈打在瞼上,亮得她眼楮痛,那些惡毒的言語如刃劃過心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夢中哭嚷。
韓德綸被她的夢話驚醒。
他坐起身,開了台燈,看見筠雲蒼白的臉上淚痕斑斑。她啜泣著,喃喃重復說著對不起。
「筠雲?」他搖她。
筠雲睜開眼,迷憫著。
「怎麼了?你在哭。」他擔心地問。
筠雲眨眨眼。「喔……是夢……」她倦極,眼一閉,又睡了。
「筠雲?!」睡著了?!他納悶。這麼快?為什麼一直嚷對不起?他抹去她眼角淚痕,義試著撫平那緊蹙著的眉頭。
韓德綸若有所思地靜靜看她好一會兒,然後他按熄台燈,起身去廚房倒水喝。
經過餐桌,看見蛋糕還完整的擱著。
她沒吃。
他喝完水,出來時,發現玄關地上的手提袋。他撿起,里面的東西掉出來,散了一地。
門紅、減肥食譜、寫了密密麻麻的字的記事卡、腳奉、行程表……
韓德綸拾起來,坐在沙發上,他看著記事卡上筠雲的字跡,他找到了筠雲哭泣的原因。
記事卡上寫著--瘦到四十公斤,保持微笑,笑不可露齒,不能亂說話,講話輕聲細語,不準遲到,不情緒化,最後幾行寫著卡促卡促卡促……
他暗了眸色,知道筠雲千開心。這些不是筠雲擅長的,違背她的本性,他已經能想像到筠雲的壓力。
將東西一一放回手提袋,他關燈回房。
上床,將那傷心的女孩攬進懷里。筠雲下意識將臉往他懷里鑽,呼出的熱氣吹在他胸膛上。
于是,因為擔心的緣故,他失眠了,心酸酸澀澀的,他不忍又不舍。
這是成長,是考驗,是每個人都該學的過程,成熟就是不能再只挑喜歡的做,要學著接受下喜歡的,這是成人必經的心路過程。
韓德綸矛盾著。
他不是老嫌她散漫不能吃苦?他不是很討厭她只知道玩?又笑她過分天真?現在她漸漸學著跟一般人一樣了,為工作苦惱,承受著壓力,努力適應社會的殘酷面,他為什麼難受了?
摟緊筠雲,韓德綸心亂如麻。
她蒼白的臉,那緊蹙的眉,還有傷心的淚,她作的惡夢……全痛到他了。
他更緊更緊地抱緊筠雲,這時他有股沖動,寧願那些苦都由他來承受,寧願筠雲永遠幼稚天真,他甘願傾盡所有保護她,只要她快樂著……傻又怎樣?無能又怎樣?她讓他快樂哪!
翌日清晨--
吃早餐的時候,筠雲忙著背歌詞,韓德綸幫她烤吐司。
她揮揮手。「欸,我吃隻果就好了。」
「早餐怎麼能只吃隻果?」
「當歌星就是要這樣啦。」她聳聳肩膀。
「今天還是很忙嗎?」韓德綸倒咖啡給她,注意到她沒加糖沒加女乃就喝。他問︰「你快樂嗎?」
筠雲愣住,抬起臉,看見那雙溫情的眼,有一剎她差點哭出來,但她立刻壓抑住。她微笑,她竟開始學會假笑了。
她假裝開心地說︰「我覺得不錯啊,滿有趣的。」不,不訴苦,不想讓最喜歡的人笑她沒用。
「是不是不習慣?」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不會,滿輕松的。」她逞強。
韓德綸暍口咖啡,緩緩地說︰「要是壓力大到真的受不了,要適度反應,在社會上做事就這樣,要適度地表達自己的不滿,太逞強,別人會榨干你,軟土深掘這道理知道嗎?」
筠雲僵硬地笑了笑。「是工作嘛,工作怎麼可能沒壓力喔∼∼」
他竟然心酸了。
這不像筠雲會說的,這麼成熟識大體,她成長了,他卻難過了,因為看出她的不快樂。
韓德綸傾身,隔著桌子,輕捏住她下巴,托高,吻了她。這溫柔的親吻帶有安慰的意圖,她的眼眶潮濕了。
「筠雲,不要說謊。」
她低頭,模模鼻子,笑了笑。「是有點不習慣,但我會努力。」
原來比起痛快的哭,更難受的是在心愛的人面前,壓抑下想哭的情緒。不好意思撒嬌,怕他覺得她無能,筠雲不敢哭。
筠雲前往公司,進公司前,她深呼吸,做足心理準備。
推開會議室的門,面對眾多的工作人員,她開始藝人生活。
日復一日,筠雲明白了,藝人過著的是非人生活。
隨著日子過去,筠雲對于藝人身分非但沒漸入佳境,相反的,越來越糟。
這段日子開始錄音,上歌唱課、儀表課,拍MV,參與企劃會議,各種餐敘,和陌生大老板應酬,應對進退,不堪其擾!
她常在應該說話的時候沉默,應該沉默的時候講錯話,她常忘記對大老板、大導演、大制作獻殷勤,拍宣傳片時表錯情,更因為緊張的緣故,她狀況連連,越想表現好越是力不從心,越想鎮定自然,結果越是神經兮兮,表現失常。
筠雲急遠消瘦,食欲不振,晚晚失眠,每天上工前都胃痛頭疼,收工後還繼續心律不整,惡夢連連。
她其實可以跟韓德綸訴苦,可是每當她收工返家,就累得倒床不醒。她其實可以跟朋友講心事,好好宣泄情緒,但毛毛打來奸幾通電話,她正好都在忙,等到她想回電,又已經三更半夜了。每次毛毛約她踫面,她都在忙。
那天,當毛毛打電話通知筠雲,她的生日到了要舉辦派對。筠雲答應了,但又臨時因為工作爽約了。
毛毛隱忍多時的脾氣爆發了。
「你了不起,要當歌星,眼里沒老朋友了。」
筠雲感到委屈,百口莫辯。一日過一日,她兩眼無神,面色逐日蒼白。她的憔悴,韓德綸全看在眼內。
「你太瘦了。」他擔心著。
她苦笑著說:「公司說這樣剛好。」
周末,韓德綸休假,想約筠雲看電影。
「不行,等一下宣傳要帶我去拍外景。」
「你幾乎都沒休假,太過分了。」他生氣了。
「因為快發片了……」筠雲想抱怨,可是好累。
終于,她開始恍神。注意力下能集中,工作表現更差,上電台主持人問她有沒有男朋友A?她忘了公司的交代,回答說有,下節目後宣傳罵她。拍MV有一場哭戲,她耗了三小時就是哭不出來,導演罵她。
這天上綜藝節目,跟一群明星演搞笑短劇,她不是講錯詞就是做錯表情,NG五次,導播透過麥克風發飆--
「那個白痴誰發的通告?滾回去,馬的,浪費大家時間,出去!」
被退通告,回公司,宣傳跟陳書亭抱怨。
「我受不了了,陳姊,換個人帶她好不好?我快氣死了。吳導很生氣,退她通告。」
筠雲不吭聲,低頭咬牙死忍著,不敢哭。
听過事情經過,陳書亭鎮定道:「沒關系,我來跟吳導說。」陳書亭打電話安撫吳導,好說歹說,令吳導消氣。掛上電話,對筠雲說︰「好了,吳導叫你過去繼續拍。」
「還拍啊?!」宣傳快崩潰了。「我實在沒臉去,唉。」
「我……我去洗個臉……」筠雲溜進廁所。
還拍?她躲在廁所發抖,恐懼無助。
餅十分鐘,筠雲還不出來。
「王筠雲!你快點!」宣傳拍門,沒動靜。又拍了幾次,沒反應。她發現不對勁了,嚷人來開門,里邊,筠雲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苞著是一陣的混亂,叫救護車,進醫院,送到病房打點滴。
「她嚴重的營養失調,操勞過度,血糖又太低……」醫生診斷後,對宣傳解釋著。
陳書亭回公司處理後續問題,並通知韓德綸去醫院照顧筠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