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再過十天,就要回尼泊爾,可是,花露露真的很活在當下,竟然接了新工作,參加慈善義演,在公民會館的紀念音樂會表演,追悼因采訪,意外喪生的美國女記者INGRID。
楚天馳好驚訝,沒想到花露露會帶他到這里吃晚餐。
她交代著︰「等我表演完,我們就可以吃免費的外燴,我說你是我的助理,等一下跟我上台。」
助理?他為新身分感到好笑。
仿四合院的露天中庭,搭了簡陋舞台,台下擺桌椅,角落有戴高帽的廚師料理餐點。
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一百多個座位,只坐十人,還克難地撐著傘听音樂會,快輪到花露露表演西塔琴了。
「真慘,沒什麼人來。」楚天馳替她尷尬。
「沒關系……」花露露很想得開。「就彈給樹跟草听。」公民會館本來是眷村聚集地,周圍都是樹,前方還有小山丘,披覆著小草。
爵士歌手唱完了,換花露露上台,雨勢卻忽地暴烈起來。
有沒有這麼艱辛啊?楚天馳罵︰「太扯了,主辦單位還不停止活動?」他說要去找找工作人員拿傘,還沒來得及去,花露露已經走上台,他只好趕快月兌了外套,奔上去。
「雨那麼大,還彈什麼鬼?」他低罵。
「可是還有人在听呢。」
誰?下暴雨還听什麼?楚天馳眯眼瞅著灰雨中一對小情侶。唉,也是,只有年輕人把大雨當浪漫,只有小女生不怕風雨吹。反正花露露往中央唯一還沒被雨侵襲的干地坐下,踢掉鞋子,把琴打橫,右手食指,套上彈奏用的義甲——mizrab,開始裊裊彈奏。
冷風不斷把雨打進舞台,楚天馳只好把外套撐高,擋在花露露額前。
有沒有這麼悲慘啊?他苦笑。不就是紀念音樂會,不就只有兩個人還沒離席,花露露堅持什麼呢?隨便彈彈趕快去吃東西,可是……
楚天馳有點火大。
花露露無畏風大雨大,竟然很投入的閉上眼,彈得很陶醉。
裊裊裊裊地西塔琴努力跟雨聲拚了,明明琴聲都被暴雨稀釋掉,分不清琴音跟雨聲,他也听不清楚旋律,可是她仍做足表情,百分百投入在演奏里,頭和身體很自然地輕輕晃起來,這樣怡然自得的咧……
他本來被風吹雨淋弄得很煩很火大,為了擋雨,他的頭和臉都濕了,還犧牲了皮外套,還要擔心她著涼。可是,看看她,那麼專注,全然地以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在演奏,他竟然看出了感動……身心麻麻的。
看見當一個人,百分百投入做一件事,那份專注力,像鑽石發亮。將所有外在雜音都消除,她光亮晶晶,美麗耀眼,他無法移開眼楮,心悸動著,世界仿佛只剩下花露露在演奏西塔琴。
狂風暴雨全部消失。
短短十五分的西塔琴演奏,變成楚天馳一生中最奇特的十五分鐘經歷。
他發現音樂有能量,因為他真的在共震,身體每一個細胞共鳴著。
他差點落淚,皮膚好麻,她怎麼能夠美麗成這樣子,不像平凡人。
可是,當表演結束,將西塔琴放倒,拾回鞋子穿上,她轉頭,對他笑,又變回那個可愛少女,嚷嚷——
「唉呀我快餓死啦∼∼哈哈哈。」
啪啪啪啪啪啪啪,堅持在雨中听的小情侶,起身用力鼓掌,激動得大飆淚。
花露露呢?花露露不留戀掌聲,只是笑著朝他們揮揮手。「快去吃飯,好冷咧!」
楚天馳跟著她去料理台拿三明治吃。
「晚餐就這樣?」他看著薄薄的三明治。
「不行嗎?」
「花露露小朋友。」
「嗯?」
「你約我的時候,那個口氣我還以為是要去吃什麼大飯店,再不濟,起碼也會是個小陛子吧?」
「這也不錯啊!」她嘻嘻笑,遭他白眼。
「我男生還無所謂,你一個女生這樣很難看。」
他們蹲在會館屋檐下,啃著冷掉的三明治,面對暴雨吃晚餐。
「沒辦法嘍,下大雨,桌椅都不能坐,只好蹲這里吃嘍。」花露露聳聳肩,很無所謂。
楚天馳吃了幾口三明治,又冷又干,太難吃了。
「別吃了。」搶走她的三明治。
「干麼不吃?」
「難吃死了,走吧。」
「就這樣?」難得跟他晚餐啊,他就這麼迫不及待要走?
「不然呢?雨這麼大,你還想再上台表演裊裊裊是不是?」
「那等雨小一點再走。」她摳摳被蚊子咬到的腳踝,想跟他相處更久一點。
「再待下去,你的腳要長紅豆了。」小黑蚊很熱情哩,他拉起她,拖著她往摩托車的方向走。
唉,沮喪。花露露穿上雨衣,圈住他,引擎轟轟,讓他載走。可憐啊,好好的約會,就這麼陣亡了。她躲在他背後,唉聲嘆氣,不認得道路,但,認得樹。當機車騎過辛亥路,她忽然大叫——
「我要下車!你看,多肥的樹,我們下去欣賞一下。」
「你……」
「一下就好一下,拜托。」
可憐他三十歲了,還要當保母,和她穿著雨衣,像白痴在路旁看大樹。
「肥樹啊,肥成這樣啊,哈哈哈。」她對樹拍了又拍。「肥得油亮亮,真不賴,你不覺得它們很特別嗎?一般樹就是大啊寬啊,可是它們很有肉感,肥得真性感,贊。」
他想嘲諷,笑她有什麼好驚奇的。
可是,他真的驚奇了,從沒發現,原來樹也可以長得這樣肥,一整排痴肥的路樹,日日站在鬧攘的辛亥路旁發呆,從沒人發現它們這樣特別,要不是花露露指給他看,他的眼楮永遠會對這景色視若無睹。那滑亮的樹身,真的很有肉感。禁不住誘惑,他也模了模。
「真的很有肉。」他朗聲笑了。
「我說唄∼∼」她也哈哈笑。
他們站在肥樹前,看著彼此,笑得好傻。
花露露問他︰「這叫什麼樹?」
「不知道。」
「耶我們叫它肥樹。」
「那就糟了。」
「糟了?為什麼?」
「你不是說有言靈嗎?」
「嗯,是啊。」
「你叫那只沒毛的狗帥帥,它真的就帥起來了,現在你叫這排樹是肥樹,那叫著叫著,等等肥到路都過不去了怎麼辦……」
他講了個很冷的笑話。她听完,面無表情。
「干麼?不好笑啊?」
「我覺得你說笑話的天分沒有比我好到哪去,我那個棒棒糖的比你好笑多了。」
他氣惱,做狀要敲她的頭,她嘻嘻笑地閃躲,身上雨衣,軟膩地纏著皮膚。他看她雨帽下的頭發都濕了,唉,他們變成一對雨人。
「走吧。」楚天馳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她心頭一震,這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好高興啊,可是……她指向後頭。「摩托車是停那邊欸!」他糊涂了啊?
「我知道。」他還是往前走。
「欸?要去哪?」
「我就住前面,去我家,煮飯給你吃。」
「……」
沒听見她的回應,楚天馳轉頭看她,看見她頭低低的,那只讓他握住的小手非常熱。他問︰「怎麼?你不想吃啊?」
「我很高興咧……」她笑著,臉紅紅。
她幸福洋溢,臉紅紅了。
他看著,迷惘了。看她濕漉漉的黑發,在紅的臉邊發亮,而她微低頭,笑得一團喜氣……在寒天大雨中,濕答答夜晚里,怎麼也能這麼幸福?!整個人被快樂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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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百投入,是不是每一分秒就會快樂到發光發熱?
不理會壞天氣,忘記過去的不幸,今晚,楚天馳決定當個沒有過去的人,像個新生兒,學花露露也百分百投入,享受這時刻。
因為再不久她就要離開了,他想多親近這溫暖的亮光,所以帶花露露返家,煮晚餐請她。他住在尚未改建的舊眷村,她沿路張望,驚奇不已,貪看曲折的暗巷,紅磚矮牆,踏過水窪,激起水花……
「你住的地方真不賴……」
「我爸留下的老房子,再過幾年,這里就要拆掉改建成大廈。」
「那多可惜,我喜歡這樣子呢!」
他停在紅木門前,開門,讓她進來。
他們月兌下雨衣,衣褲都濕透一大半了,把兩件雨衣掛水泥牆邊,拉著她的手,穿過小院子,鑽入屋內。點燈,拿了簡單的衣褲要她沖個熱水澡換上,怕她著涼。
趁她洗澡的空檔,他到廚房燒飯給她吃。
十五分鐘後,當她穿著他過大的衣褲走出浴室時,小客廳已充斥著飯菜香。站在餐桌前,她興奮地瞧著一碟碟家常菜。
三個荷包蛋油亮金黃,鮮潤翠綠的空心菜,還有煎得脆女敕的豆腐,兩碗白米飯,冒著煙的番茄湯。
「我太幸福了!」她迫不及待坐下要吃。
「隨便幾樣菜也幸福?」他笑著,遞筷子給她。
「在巫瑪亞那里,都是我負責做飯,沒想到,你會做飯給我吃……」
「反正我也餓了。」講得很順便,可是看她嘗著飯菜,那滿足的模樣,他自己,竟也吃得好滿足。
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煮頓飯了,沒好好坐下來吃飯。現在听著雨聲,和她享用晚餐,飯菜好像更好吃。
「真希望時間停在這個時候。」她感嘆道。
三顆蛋,一人吃掉一個,還剩最後一個。他挾進她的碗里,讓給她吃。
他叮嚀著︰「回去後,要吃得跟你剛來時一樣胖,你來這里好像瘦了一圈。」
「嗯。」她低頭吃,覺得他煮的飯好甜,蛋也煎得特別女敕。
「帥帥怎麼辦?巫瑪亞要養它嗎?」他問。
「我媽想把它送去游翼農場,她說那里有很多狗,可以跟帥帥玩,而且農場滿大的,只是我有點擔心,帥帥很怕生,忽然到陌生地方又沒有熟人,不知道會不會又開始鬧自閉。」
「給我吧……」
「嗯?」
「帥帥留給我。」他口氣嚴肅,不像開玩笑。
「你要帥帥?」她好驚訝。
「干麼?很奇怪嗎?」
她怔望著他,他也深深凝視她的眼眸。
無聲的情感,悄悄流動在他們之間。
滂沱大雨正激打屋頂,她看著他黝暗的眼楮,像看見永恆的寂夜。他要帥帥,這提議讓她很感動,又想到他的故事,想到他的堅強與悲傷,想到即將來的離別,還想到他的包袱,她為他沉重。
「帥帥可以給你,只有一個條件……」她哽咽了。
他詢問地揚起一眉,同時看見她目中的晶瑩。
「帥帥每天都上床跟我睡,你也要喔,要讓它跟你睡……」不知為什麼,眼淚不斷掉下來。
他握住伴在飯桌上的小手,她哭泣的模樣,害他心痛。
她抽噎地說︰「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喉嚨一緊,眼楮很澀。如何相信,自己能被這樣喜歡著?
她的厚愛,令他的生命也珍貴起來,讓黯淡的他好像也亮起來。
將她拉入懷里,圈在身前,低聲哄,要她別哭。
她投入他懷抱,雙手將他脖子攬得很緊,軟綿綿在他耳邊說︰「今晚,你代替帥帥,陪我睡好不好?」
他听出她的意思,猝然間身體像沈甸的熱燙的鉛塊,因為抵在身前的柔軟,他變得又脹又硬,仿彿在燃燒!
他沒說話,她先湊近,吻他。他所有的防備,被擊潰。
她突破他心房,讓他放下防備,臣服于彼此間,強烈的吸引。
他品嘗到,尼泊爾的樹,雲,高山,和白雪。
他品嘗花露露,啜飲花露露每一寸肌膚時,就好像也啜飲到,尼泊爾孕育的一切美好,千里迢迢地,它們全透過甜美的花露露,來溫暖他,來安慰他,仿彿是神,知道他可憐,派了個甜心,賞給他的獎品。
他心醉神迷,他在融解,每一個細胞都被愛融解,跟她融一起,化作一團幸福。
屋外,天黑,雨浙瀝,屋頂窗檐地上都激著水花,大雨如瀑傾落,打擊老屋子,飯菜被冷落,另一場盛宴,在另個房間,悄悄進行……
房間暗著,從緊閉的門扉下沿,可以看見外頭的亮光,這點光,使房間顯得更黝暗,他們的皮膚,熱得像火燙。赤果果地,交換呼息,都交出自己。楚天馳展開自己,像展翅的鷹,巨大的翅,在熱烈燃燒,以他的強壯,守護身下的女人,以長而強壯的雙臂,覆蓋整個她。同時,不斷充滿她,悄悄,默默,只有沉重的呼息聲。
他在她體內移動,熱情,執著,不斷地開展她溫潤的身體,讓她經驗到,身體不可思議的極限。
她全然地開敞著,包容他。
她不知道,除了靜心按摩之外,愛身體,還有這種愛法。他的手指將她身體撫熱了,再以他的男性身體,誘惑她。他刺刺的胡髭,刺入她柔軟的唇瓣。他粗糙的指月復,磨過她身體最柔女敕處,帶來如電的刺激感。他以她想像不到的大膽,和足以令她羞恥的方式,來探索她,侵入她身體,甚至像在折磨她似地,佔有她。
鱉異的是,當做的人,是好喜歡的這個男人,這些好像應該要羞恥的事,怎麼害她甜蜜得要死?她初嘗滋味,生澀,被動的,讓他帶領。她全然信任他,換來他的全然投入她。
在踫觸到她身體那剎,楚天馳驚覺到,強烈情愛,沖擊他的身心,他比他想像的,還要愛這女孩。他希望溫柔待她,卻壓抑不住地狂野起來。而她獻出所有的柔軟,來承受他的蠻橫暴力,將他的頑強,他的剛硬,全部吞沒融解,融入兩人皮膚骨肉里,如此糾纏綿密,柔潤軟膩,愛的能量,在的身體間流蕩,暖著彼此身心,間不容發的親匿,不只身體,連心,連靈魂,也一起投入來……
她抱著他疼痛著,又亢奮得很,被一波波甜蜜力量攻擊。
這男人,教她領受了的歡愉,先讓她身體如花含著蜜,如甜瓜藏著甜,然後他長驅直入,勾住她的內在。強大的力量,讓她感到自己被狠狠破裂了,同時,覺到的芬芳,如盛放的香花。
于是她窩藏住他的一部分,任他在深處造反,任他悸動她,充滿她,又不斷填滿她,然後在無法擁有更多之際,他們抱著彼此,強烈顫栗。她眼眶潮濕,口月復發出破碎申吟。他心跳如雷,抱緊她,肆放全部的自己,整個暴露,再無一點保留,那麼赤果果,甘願在她身上脆弱……
熱情褪去,他們摟著彼此,汗濕而黏膩的抱一起,舍不得分開,因為感覺太滿足太完整。
楚天馳喉嚨梗塞,臉埋在她發間,因為感動,久久不能言語。
這段日子,他混亂,他擺蕩,處在震央帶,直至全然地投入她的柔軟,臣服彼此的吸引。直至和她溫柔纏綿,熱烈交歡,傾出所有欲求……真正的平靜與滿足,才真的到來。
他們躺在黑暗中,一起恍惚。
環著她肩膀,他讓她枕在他的右肩窩。
「你應該不可能跟我回尼泊爾,對吧?」她問楚天馳。
「你會留下來嗎?」他反問。
「我知道你不可能會拋下她。」她笑了笑。
「我也知道,你不適應這個地方,還是,你會想留在這里?」
「我很想念尼泊爾……」
他點點頭,他了解。他有點擔心,她把第一次給了他。「你會不會後悔——」
「後悔?不。」她笑起來。「你听,雨還沒停呢!可是窩在屋里,這樣跟你躺著,我覺得很幸福,你呢?」
棉被底下,他伸出手,去握她的小手。
「說真的……」她眼角有淚光。「這是我來台灣後,最棒的經歷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他將花露露拽進懷里,恨自己不能拋下一切,隨她去尼泊爾,他感到內疚,他其實好想跟她遠走,如果不是因為婉如……
「你有沒有……想要什麼?或需要什麼?跟我說。」
「我希望你給我一樣東西。」
「什麼?」
「這個。」花露露拉出他的手,指尖摩挲著他腕間的手表。
「你要這個?」
「嗯。」
「這是男人在戴的表,你又不能戴。」
「表帶調整一下就可以了啊。」
「你想戴?」
「嗯。」看著他眼楮,她笑著,眼神好溫柔。「因為你很偉大,要拿一輩子照顧她,所以呢,我以後,快樂時,要連你的分一起快樂,我要把你的時間帶到很遠的地方,以後每當我感到幸福,我都會想你,為你祈禱,讓你也感應到我當下的幸福,這樣好嗎?」
他撥開她額頭的發,吻她額頭。
發現他對這個世界,對神,對命運,已經沒有怨懟。他還有什麼理由抱怨?當他被這樣美好的女孩深愛過。
他摘下手表,圈住她的手腕,拉過來,親吻她的掌心。
「我幫你按摩吧?」
「好哇。」
他笑著,將她翻過去趴睡,然後他跨在她臀上,動手按摩她的每一條經絡,每個穴道。他麻木已久的指月復,重生了,變得非常柔軟熱情,她享受著,發出滿足的嘆息。
「好舒服噢……太幸福了。」她的心,好像也被一並按摩了。她軟綿綿,困意襲來,眼皮越來越重,終于不敵睡魔,呼呼睡著了。
她不知道,這一晚,他操勞雙手,細膩地揉過她背部每一條經絡時,他眼眶多麼痛,他是強忍住淚,忍得雙目紅透。
他從沒這麼充滿感情地,去按摩一個人。
這樣柔軟的自己,使他很想哭,他似乎又找回那個被他狠狠拋棄,那個其實很溫柔的自己。他硬生生割舍掉的那個自己,切割後,使他活得很分裂,很殘缺。直到花露露毫不保留地將愛的能量送給他,他才找回自己,重新完整。
當他被愛喂飽了,終于又可以再給予,給出情感,給出溫暖。他真的好愛好愛這個女孩,但是她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美麗小鳥,很快,就要飛回山里了,所以他很幸福,也很難過。
徹底按摩過花露露,從她的背部膀胱經,直到腳底涌泉穴。
再將她翻身,按摩她的臉及頭部各穴道,指月復沉穩地,將他的力量,他的祝福,全填進她身體每一個穴道。
再點燃溫灸,細心為她灸過幾處重要穴道。
房間彌漫著艾草的氣味,煙氣飄出窗外,外頭,雨停了。房間白煙彌漫,艾草逼出她體內寒氣,楚天馳坐在床沿,面色沉靜,移動灸器,為她薰過頭頂百會,胸口中央羶中,肚臍神闕穴,一路往下,到腳底涌泉。將她薰得暖呼呼,她睡得好熟,他微笑看著,熟記她的睡容,但願,帶著他的祝福,她能暖過一世。
他這樣仔仔細細地呵護過她身體每一個穴道,忙到天亮,又打電話給師父,拜托他代班。
「為什麼?你又有什麼事啊?」巴南不爽。
看著熟睡的花露露,他坦白招認︰「我跟花露露在一起。」
「你什麼?」
「我下午再過去,診所那邊先拜托你了。」
「等一下,你什麼你跟花露露?」
楚天馳掛上電話,不讓師父追問。同時關掉手機,拔掉電話插頭,躺回床上,和花露露偎在一起,甜蜜造夢。
巴南對花明月哇哇叫——
「你知道嗎?你女兒跟天馳在一起,現在……他們是不是……等一下,那天你跟花露露說什麼?」
花明月在做早餐,她听著,慢吞吞地煎著女乃油蛋餅。「沒什麼啊,我就說如果一個人都沒有愛,就給他愛啊,他就懂得愛有多美好,比花露露講破嘴都有用。」
「什麼?!」巴南驚呼。「所以花露露跟他,所以他們那個……你能接受?」
「為什麼不能?」花明月奇怪地看著巴南。「花露露很喜歡他啊,這有什麼不對?」
「可是……我們就要離開,她這樣不是很傻嗎?」
「這跟我們要離開了有關系嗎?跟你說過幾百次了,活在當下啊,我們都幾歲了,享受生命這個道理還不懂嗎?」
巴南忽然很不安,抱住花明月。「你這種理論讓我很害怕,如果明天你遇到更喜歡的,比喜歡我更喜歡,是不是為了活在當下,就離開我?你讓我很沒安全感……」
花明月盛起蛋卷,放入盤里。「拿去,這是你吵著要吃的蛋卷,現在,你是要忙著擔心我明天會不會愛別人,還是要跟我好好享受蛋卷?」
巴南搶走盤子。「吃蛋卷啦!」嘮嘮叨叨罵︰「就知道你不會給我承諾,你們這種住山上清修的人都很番,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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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構造特別,羊腸小徑,蜿蜒曲折,想像不到盡頭有什麼風景。
他帶她在住家附近散步,她驚奇著眷村里的小天地。在破磚房的小空地,住戶橫了幾把竹竿,在兩棟屋間,晾著洗到穿洞的白汗衫,它們就在風的懷抱里搖蕩。巷邊邊,一整排兒童腳踏車,倚著牆,五顏六色,等待小主人游玩。那邊,荒廢的空地,一群南洋杉直入天霄,黑綠色的刷狀細葉,隨風蕩,像在刷著,要清潔天空。然後不知是誰,在頹敗的矮牆,畫了一彎彩虹。
「彩虹出來嘍!」花露露玩心一起,跑到彩虹前,模著假彩虹,興致高昂。
楚天馳微笑看著,看他的手表,在她腕上閃亮著。他拿出手機,對準花露露。
「拍張照?」他要留作紀念。
「好啊!」她超配合,轉身,很白痴地半蹲,雙手食指抵在腮旁,仰臉,對天空扮鬼臉。
喀嚓!他拍下花露露的頑皮。
花露露跑來看。「啊,被拍丑了啦。」
「誰叫你要扮鬼臉。」
「再一張、再一張。」她又跑回彩虹前,這次,雙手很乖地握在腰後,裝淑女地微微笑。
喀嚓!
他收藏花露露的笑容,花露露跑過來,沒吵著看了,而是從隨身的棉包,掏出包好的禮物。
「給你。」
楚天馳要拆來看,花露露制止。
「等我上飛機那天,你再看。還有,那天不要來送行,我不喜歡哭。」她笑笑地說,其實,是不希望讓他目送他們一票人離開,自己卻孤單單回去。
楚天馳答應了,收下禮物,忽然很用力抱緊她,摟得很緊很緊,緊到她都快不能呼吸。她偎在他懷里,盡情嗅聞屬于他的氣息,好記住他的氣味。
「將來要是哪一天,你到尼泊爾,記得要找我。」
「真有那一天,我都不知道你流浪到尼泊爾哪里了。」
「找不到我,就……祈禱啊。」她眼眶濕,揉揉眼楮,抬起臉。「可以學我祈禱啊,祈禱我出現,祈禱神幫你找到我。」
「那很蠢。」
「如果你真的要找我,還在乎蠢嗎?」
他低笑,掐她的臉。
這美麗的早晨,就是他們戀情的告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