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
蔣怡華跑過去開門。「誰啊?」她笑容僵住。「你來干麼?」
「哈羅∼∼各位,午茶時間到了喔。」莊凱文拎著野餐籃,很優雅地漫步進來,等一下,看見鄭文雯正在嚼三明治,撲上去搶走,同時移開咖啡。「老師,你在亂吃什麼?」
他聞聞三明治,嗅嗅咖啡,眉頭皺成一團,頻頻做出反胃姿態。
「這也叫三明治?天啊,天啊,」他夸張地大搖頭,又聞聞咖啡。「這也叫咖啡嗎?我的媽呀我的媽呀,我聞得出咖啡豆很贊,但煮的人毀了它。」他夸張地叫。
「今天不上課,你來干麼?」蔣怡華冷冰冰地問。這些學生怎麼搞的?很愛糾纏老師喔。
「問得好。」莊凱文豎起食指,將蔣怡華戳到邊邊去。接著將籃子放桌上,打開來,端出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西式餐點。「這些都是我做的,這是新鮮的草莓巧克力卷,另外這個是香蕉柳橙巧克力卷,還有南瓜濃湯,焦糖布丁,喔——還有這個很營養的蒸蛋,上面紅紅的是魚卵,黑色的是黑豆。這邊的是帕瑪森乳酪,可以配隻果吃,還有新鮮的草莓,這要淋上鮮女乃油超級好吃的,最重點的來了,登登——」
莊凱文拿出壓箱寶。「煙薰鮭魚三明治。」
「我最愛吃的。」鄭文雯用力拍手,燦笑著。
「沒錯,我查過老師的雜志訪問,知道老師愛吃這種三明治,特地做來給您享用。」
「噢。」鄭文雯感動得掩著心口。「你真是……真是太有心了。」
蔣怡華不屑地噘著嘴,瞪莊凱文。超強對照組出現了,害蔣怡華瞬間遜掉。
莊凱文扭開冰鎮好的香檳,一邊取出水晶高腳杯幫鄭文雯注滿。「我最尊師重道了,想當初我去英國跟首席大管家學習,我的老師非常疼我,我相信我要離開時他一定很傷心,說不定他為了我曾經認真考慮要移民到台灣呢。」
「最好是。」蔣怡華大聲喊。受不了,莊凱文可以更臭屁一點,哼。
季英鵬被這大陣仗給驚駭到。莊凱文帶來的茶點,擺盤講究,三明治旁還放了一截蘭花做點綴。三明治芳香撲鼻,他還夸張地抖開餐巾,替鄭文雯系上脖子,拉鄭文雯坐下。
「親愛的老師,您昨日不顧自身奮力拯救黑子的畫面深深地感動我,喔,我太感動了,想到您的手受傷了可能不方便做飯——」
「我的手沒受傷,我可以做飯,謝謝。」蔣怡華插嘴。
不理她。莊凱文幫老師盛盤。「學生特地為您做了愛心下午茶,您請享用。」
「雞婆。」蔣怡華繼續插嘴。
莊凱文不是蓋的,定力超強,蔣怡華的奚落完全听不進去。莊凱文瞄向季英鵬。「哦,好同學,你也在啊,還好我準備的量很夠,快,大家一起來享用。快坐下,這是你的餐具。」
「謝謝。」季英鵬坐下,真誠地贊美莊凱文。「你很了不起,我要向你學習。」
「喔呴呴呴,真是,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不好意思就滾啊,門在那里。」蔣怡華持續發送強大的負能量。
莊凱文笑得更是花枝亂顫。「老師很高興吧?」厲害,看見沒,這是真修行,完全不受負能量影響。
鄭文雯超感動的,她看著煙薰鮭魚三明治。「我最愛吃這個了,你下重本啊,這是什麼?這是芥末子嗎?這個很貴,這我也愛吃說,天啊,我怎麼這麼有福報啊。」
「你吃了才知道什麼叫三明治,至于這個——」他瞟了一眼蔣怡華寒酸的三明治。「嘖嘖嘖,這種三明治可以退休了,以後我絕不能允許老師吃這種沒有愛的三明治。」
「你說什麼?你這個死娘娘腔。」蔣怡華眼楮噴火。
「來,大家坐好,準備開動了。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沒做喔——」
莊凱文跑去音響前,放進CD片,然後按下PLAY鍵,做出指揮家的動作,瞬間QUEEN合唱團的LAZINGONASUNDAYAFTERNOON強力放送,頓時間洋溢歡樂氣氛。
「這才叫完美的下午茶。OHYEAH。」莊凱文喜孜孜宣布。
「花樣真多。」蔣怡華不屑。
鄭文雯哈哈笑。「這個妙。」有創意啊。「來,我們大家來干杯。」她朝季英鵬舉杯邀請。「別傷心,剛剛罵你的話別放心上,我肚子餓就會亂罵人。來,我們干杯,我知道你剛剛很用心做三明治了,謝謝你。」
季英鵬怔住,微笑了,她幾句話就讓他的憂郁沮喪化為泡影,他舉杯,跟她干杯。「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很抱歉糟蹋你的食材。」
「沒關系啦,不過下次不準動我的冰箱喔。」她眨眨眼,淘氣地警告。
他笑著,「我承認我烹飪很弱,莊凱文,以後要向你多多請教才是。」
「喔呴呴,真客氣,你這家伙我喜歡。」
「喜歡個屁。」蔣怡華坐在角落,憤慨地啃著不受青睞的蔣怡華三明治,恨恨地瞪著面前一團歡樂的景象。這個莊凱文有夠討厭的啦,他一定要這麼高調嗎?哼。
鄭文雯很快吃完一大塊三明治,又饞得想拿淋了鮮女乃油的大草莓吃,可是手不方便,動作笨拙。
「我來。」季英鵬取走她手里的夾子,幫她挾好。
她嘴饞地吃了大大口,嘴邊沾到女乃油。
「嘴邊。」季英鵬拿紙巾給她,指了指她的嘴。
「哪里?」她左手拿著啃了一半的三明治,右手受傷毫無幫助,只好伸出舌頭,企圖舌忝掉嘴角的女乃油。
季英鵬瞧著她滑稽又性感得要命的動作,發現鄭文雯看似精明但其實很傻氣的,他眼色黯下,一時沖動,或是出于潛意識的渴望,他竟魯莽地伸手抬高鄭文雯下巴,右手拇指指月復幫她抹去鮮女乃油。
整個過程也不過幾秒的時間,然而他們的視線交會之際——鄭文雯仰著臉,怔怔看著他。她的目光閃動,而他的眼眸深邃黝暗,仿佛蘊藏著熱情的火焰。這片刻,他們心中仿佛通過微妙電流,啪地一下擊中心坎。
鄭文雯用力抿抿嘴唇,企圖抿去唇畔被他觸模的地方。那處皮膚興起炙熱的刺激感……她感到恍惚,而他低頭凝視她的眼神,教她感覺宛如置身夢里,飄飄的,很不真實。
季項鵬也是,雖然只有一下子,然而踫過她嘴邊的柔軟觸感,在指月復發燙著,他心神不寧,身體燥熱。
「香檳喝夠了吧?現在嘗嘗我煮的頂級咖啡。」幸好莊凱文大呼小叫地打破他們之間的尷尬氣氛。
他們回過神,享用午茶,听著莊凱文高亢熱切地介紹堆滿桌子的點心,他鉅細靡遺地陳述他是多麼用心準備午茶給老師享用。鄭文雯沉默地听著,很感激莊凱文的饒舌,因為此刻她忽然顯得笨手笨腳,心神不寧,不知該聊什麼,異常沉默,也微微地感到不自在。
季英鵬也是,幸好他本來就習慣沉默寡言,所以他的靜默,不至于顯得突兀。
下午茶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莊凱文才歡天喜地地收拾完畢,帶著老師的贊美和感激,歡歡喜喜地離去,而室內仍滯留著濃醇的咖啡香。
莊凱文離開了,最高興的就是蔣怡華了。
「真受不了,又沒人請他來,老師你這個學生很高調又愛表現,受不了……」
「他也是一番好意。」鄭文雯安撫助理。「不過他做的三明治跟咖啡確實很棒。」
「老師真是沒原則。」蔣怡華把餐盤收拾好。「我以前做的你也說好吃啊,有了新的就忘了舊的。」
鄭文雯交代她︰「我昨天寫的,你等一下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問題,還有我列了資料清單,這次女主角是開花店的,你幫我去找找台北市哪些花店運作很好的,我需要參考資料,記得拍照回來——」
「是,那他呢?」蔣怡華發現季英鵬還在,她問季英鵬︰「你也是來探望老師的吧?我們老師等一下要工作了,她工作時不希望有人打擾,恐怕要請你回去了。」
「他要留下來幫我打字。」鄭文雯急著解釋,她舉高受傷的右手說︰「你看,只有一只手很不方便。」奇怪,她干麼心虛呢?講著講著竟然還臉紅。
咦?蔣怡華看向季英鵬。「你要幫老師?你不用工作?」
「我……的工作比較彈性。」
「是老師要你幫的嗎?」太詭異了,鄭文雯幾時這麼開放了,跟季英鵬又不是很熟,竟然可以讓他登堂入室,和她獨自?很怪喔。
鄭文雯瞪蔣怡華。「你會不會問太多了?快去忙你的事。」
「好啦,我東西收好就出去拍照了……可是……」蔣怡華溜到鄭文雯身旁,在她耳邊說︰「你確定要讓他跟你獨處?你才失戀又發作了嗎?是不是想追他?」
「蔣怡華!」鄭文雯踢她一腳,她痛呼,不敢再嗦了。
蔣怡華會起疑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以鄭文雯的個性,豈可能忍受工作時有人在旁邊,太詭異了。
蔣怡華離開工作室。
鄭文雯振作精神,收回飄渺的心思,她拿了一疊資料,走到長沙發坐下。
「我們開始吧。」挑了一張CD,「SONGOFBICYCLE」(單車之歌),放入音響,于是柔美輕快的鋼琴聲流泄屋內。午後陽光映著沙發,映著她半邊肩膀。
季英鵬將白色的隻果電腦打開,點選文字檔,按照鄭文雯要求的鍵入檔名,開始听著鄭文雯的口述,鍵入一個一個字。
文字檔里,男女演員們的愛情劇正熱烈上演,鄭文雯邊想邊口述。
季英鵬發現當她說到劇情激動處,就跳下沙發,焦躁地來回踱步。當她想不出好對白時,她就跑到陽台抽煙,沉思一會兒再進來,坐下繼續說故事。她還會在思緒打結時,咬起自己的拇指。她也會煩躁地揪抓頭發倒向沙發申吟,邊罵自己是白痴。
季英鵬沉著,守本分地照著她的意思,鍵入字句,又抽換字句,改來改去,他很有耐性紀錄著,有時他跟不上,她會開罵,有時他打錯對白,她也開罵,有時他沒听懂她的意思多問幾句,她也煩躁地罵人。
所以季英鵬確定一件事,鄭文雯不讓別人跟她工作是正確的。
這女人編劇時很歇斯底里,情緒糟糕,修養很差,又是罵人,又是噴煙,過一會兒她甚至開酒,倒在沙發上蹺著長腿喝起來了。可是當她講著講著劇情推演順暢時,她又會得意地拍手大笑。
「我是天才,對不對?」忽然問他,他只好趕快點頭附和,然後她就會笑得像要到糖吃的孩子。然後……
看著那麼甜的笑容,他又有那種沖動了……很想吻她。當這種沖動出現不只一、兩次時,他不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