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過去了。
蔣怡華納悶地觀察鄭文雯,真希罕,工作狂竟然在發呆?離提案給制作公司的日期接近了,鄭文雯應該要寫完兩集劇本,還有完整的故事大綱。進度有點小落後喔,結果她不緊張還在發呆耶?
鄭文雯從中午開始,直到夕陽出來了,她都呆呆地側坐在沙發,面對陽台。腿上攤著筆記電腦,兩眼空洞的看著天空,頭發也沒梳,身上穿著的是睡袍,她失魂落魄,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憂郁,精神萎靡。
「要吃飯嗎?我幫你熱菜。伯母炖的,你身體不舒服嗎?生病了嗎?」
鄭文雯搖頭。
「你干麼一直發呆啊?」
她說︰「我是在想劇情……」其實是想著季英鵬。
「卡住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鄭文雯還是搖頭,嘆息。劇情沒卡住,卡住的是她的大腦,因為充斥著那男人的影像。
鄭文雯托著臉,喃喃道︰「……覺得應該無所謂的,結果很有所謂……以為不會被影響,結果影響非常劇烈……道行很高的和尚,忽然被打回原形,可笑啊可笑。」
「你在說什麼?誰可笑了?這是你要寫的對白嗎?」
「這是我的心情。」
「喂,你別嚇我,你怎麼了?你從不會這樣的——」
叮——
對講機響起,蔣怡華跑去听,回頭跟鄭文雯喊︰「有快遞,我去收一下。」
一會兒,蔣怡華拿著小紙盒上來,交給鄭文雯。
「你的快遞。」
「先擱著吧。」
「要不要我幫你拆?」
「好啊。」她懶洋洋地說,很倦,覺得什麼都沒意義,怎麼辦呢?幾天了?那個季英鵬消失起碼十天了以,為什麼還會讓她這麼不舒服?為什麼這麼想他啊?
叫他走的是我,結果想念他的人也是我,鄭文雯你好不好笑?
「哇,這什麼啊?」蔣怡華取出一只小茶壺。「好漂亮啊,還有信——要我幫你看嗎?」
「好啊……」鄭文雯有氣無力道,看也不看,她煩得什麼都沒興趣了。
蔣怡華展開信,大聲讀——
「鄭老師,這是我的編劇作業。男主角如何打動女主角的心?如果男主角是跟我一樣不會講好听話,又做不出太肉麻的事,我就安排他做東西送女主角。我用避邪香塊做了聞香壺。打開壺嘴的木塞,可以聞到樹木的氣味。茶壺里填了西藏的避邪樹樹脂,據說可以通神醒腦,我就會送這種禮物給你,讓你疲倦時可以拿來醒腦開竅,不知道這個梗,算不算好?能打動你嗎?希望你會喜歡,還有……跟我合作的木工有很多紅檜木油,記得你愛搽檜木油,順便附上……請問,我什麼時候能再回去上課?請隨時通知我,我願意等。」
蔣怡華揶揄道︰「這是作業嗎?我看這不只是作業吧?」很曖昧喔,季先生很明顯的在討好老師,看不出來那麼沉默嚴謹的季先生,竟會做出這樣細膩的手繪茶壺,還有這麼細膩的心思。看樣子又一個為老師瘋狂的男人。
鄭文雯拿出茶壺,拔出木塞,閉上眼嗅聞。頓時,腦門一陣清涼,古老的樹的氣味漫進鼻腔,敞開她的心扉。
鄭文雯聞了又聞。
蔣怡華急著問︰「聞起來怎麼樣?我也要聞。」
鄭文雯心頭一陣酸澀,她把茶壺塞進口袋里,拿了鑰匙就往外跑——
蔣怡華嚷︰「要去哪?」
一轉眼,鄭文雯不見人影。
蔣怡華眯起眼楮。「百分之一百,不,百分之一千萬啦,老師又戀愛了。」
鄭文雯跳上計程車,拿出手機打給季英鵬。
她一刻也不想等,她要立刻見他。她不想再裝下去了,她真的很想他,很喜歡他。管他是誰的哥哥,她相信他種種溫柔行徑不可能是裝出來的。管他有幾個小孩,那只是讓她看見他更多的好。
鄭文雯胸腔熱熱的,心跳得好快,她投降,她要快點見他,告訴季英鵬,他這個梗很感人,她輸了。她願意投誠,投誠于他的懷抱,沒他在,真的好空虛。她想跟他戀愛,想放肆地跟他耳鬢廝磨,想吃他做的三明治。
她打電話給他,這麼想見他,偏偏他卻沒接電話。
鄭文雯太心急,她打到學院,查出季英鵬的地址,直接殺到他的住處去。站在他家樓下一直按門鈴,沒人開門。她只好站在冷風里等他回家,她縮著肩膀等了又等,像個傻瓜,連外套都忘了穿就跑出來,連鞋子都忘了換,還穿著室內拖鞋,腳丫凍得快結冰了,結果等足兩個小時還不見他人影,凍到鼻水直流。
天都黑了,鄭文雯只好離開,好沮喪。
季英鵬在HOMEV'SCAFE。
他坐在鄭文雯最愛的陽台座位,天氣好冷,所以更想她了。真希望她就在身邊,像之前那樣,他們抽煙,喝咖啡,說說笑笑的。雖然認識沒多久,她帶給他的回憶卻很溫暖。想到親吻她唇瓣的滋味,擁她入懷的滋味,她的甜美柔軟,關于她的一切仿佛都是美麗的芬芳的。
他難過地想著,想再見她,想到這些啊,胸腔就好悶——
忽然有人對他吼叫︰「你在這干麼?干麼不接電話?笨蛋。」
季英鵬轉過身子,看到鄭文雯氣呼呼地罵他。
「你知道我在你家樓下等多久嗎?一直打電話給你,你干麼不接?」
季英鵬一時錯愕震驚,他趕緊檢查手機。「對不起……女兒睡覺時我關靜音了,忘了打開,我不知道你打給我——」
「本來收到禮物很感動的,急著想見你,現在都熄火了。」鄭文雯罵完,轉身就走。季英鵬愣住,伸手將她拉回懷里。
她在他懷里掙扎,嚷嚷著——
「你這個笨蛋,我快冷死了,我會氣死,我煩死了我,我真的被你煩死了,真麻煩,我不喜歡這樣,很討厭很煩,我不喜歡這樣,你害我很亂……」
她喋喋不休抱怨著,喉嚨酸楚。
「你看我穿著室內拖鞋就跑出來了,我連外套都忘了穿,我發瘋了我。」她氣自己被嚴重影響。
可是季英鵬听了好高興,他一直笑,他臂彎緊緊地將她攬在懷里不肯放開,他炙熱的胸膛是最暖的外套,熱呼呼的抵著她的背脊骨,害她一邊吧罵他,一邊心浮氣躁,被他強壯的男性體魄誘惑得神魂顛倒。唉,真慘。
「對不起……很冷嗎?」季英鵬讓文雯坐在他腿上,將她冷冰冰的身體揣緊緊,把她按在懷里哄著。「真的很對不起……」可是他好高興,他一直笑。
「你在笑嗎?」她回頭,凶巴巴問。
是,他在笑,很高興的笑著,因為覺得她連生氣都很可愛。他吻她冰冷的額頭,又吻她生氣的眼楮……然後覆住那張不停罵他的嘴……他覺得他好像又回到那個下午,親吻她的甜蜜時光,怎麼辦?好幸福啊。
坐在他身旁,鄭文雯披著季英鵬的灰色風衣外套,覷著他笑。她小小的手掌被過長的袖子掩蓋,只露出十根白皙的手指。她捧著熱騰騰的咖啡喝,這會兒有溫暖外套,有熱熱的飲料,再加上他一對黝黑眼眸的熱烈注視,她不冷了,她連耳根子也熱燙起來了。
季英鵬撥開她垂落腮畔的發,柔軟的發絲纏過指尖,他胸腔一陣躁熱,還被她美麗的笑顏弄亂心情。
「還冷不冷?」他問。
她搖頭。「可是……你不冷嗎?」把外套給她,他身上只剩一件黑色高領薄衫,不過,貼身的棉衫更突顯他結實的胸肌,沒一點贅肉的好身材啊,胸膛寬闊,手臂肌肉強壯,黑色機械表下的手掌覆著粗糙的汗毛,骨結大且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手掌,好有魅力的體魄,好性感的手掌,好……
鄭文雯恍惚地想像起來,想像被這麼一雙強健厚實的手掌撫觸是什麼感覺?而依偎在那片壯闊胸膛又是什麼滋味?他月復部到腰間也是結實得沒一點贅肉,還隱約看得出月復肌,她口干舌燥,胡思亂想啊。
很好,這下她不冷了,而是開始有發燒的傾向,她轉頭,不敢再看著身邊迷人的家伙,去瞪著黑暗天空。
「我們……交往吧?」他說,這幾天太折磨人了,他發現自己已經被這女人征服,很需要她。
鄭文雯抿了抿唇,看著他。「你確定?你才離婚沒多久吧?你已經可以再愛人了嗎?已經忘了傷痛了嗎?」如果他還不清楚自己的心,她要快點踩剎車。
「之前發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我覺得我不可能再愛了——」
「喂,這樣的話干麼還來擾亂我?」這男人到底怎麼回事?耍人喔?鄭文雯警告他︰「你不是那種男人吧?」
「哪種男人?」
「因為感情上被女人重重傷害,所以就開始以玩弄女人為樂。」
「你的意思是?」
「報復啊,對女人產生恨意,就把氣出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如果你敢這樣對我,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我絕不是那種會乖乖被耍的女人,你最好搞清楚。」
講話一定要這麼狠嗎?他听完,笑出來。
季英鵬緩慢而堅定地說︰「我沒閑到有那種興致花時間報復誰。」
「也不會跟你妹聯手耍我?」
「你放心,我跟我妹價值觀不同,雖然有血緣關系,但其實沒有很親,這點請你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
「那你剛剛為什麼說‘我覺得我不可能再愛了’?」鄭文雯偏著頭打量他。「既然這樣,干麼還跟我坐在這里?和我親來親去的干麼?送我親手做的禮物干麼?把別人的心搞得亂七八糟還神經兮兮跑去你家找你跟瘋子一樣的,害我這幾天睡不好煩得要命,然後又說什麼沒辦法再愛人?」
「這麼生氣嗎?真可愛。」他溫和地笑。發現她肝火很旺,情緒一來就罵不停,不過听到她大剌剌說那些她失常的,神經兮兮的舉動,他听著,卻甜蜜得要命,比那些矯情的情話更讓他感動。
她氣他這麼平靜,火氣更大了。「這位先生,說真的,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早經過那些大風大浪的愛情,她沒興趣演那種悲情的感情戲,也沒興致浪費時間當心理醫師安慰失婚男等他走出陰影給她愛,所以我們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既然你沒辦法再愛人,就不要說什麼交往的事。OK,我也沒興致愛你。掰——」
又要走了?這女人會不會瀟灑上癮了?
罷剛氣呼呼說著因為他睡不好煩得要死,這會兒脾氣一來馬上可以拍拍走人?她真放得下,這一點,讓他很不是滋味。
鄭文雯的說走就走,這一點,讓季英鵬不安。好像只有他這麼放不開,嚴重地被她影響啊,他伸手拉住她,將她攬回懷里,貼著她發梢說——
「對不起,看來我真的很不會說話……」他低啞的嗓音充滿感情,他講的話語老實誠摯。「離婚後,我確實認為我不可能再愛人了,直到你出現,我自己也很驚訝,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竟然喜歡上你,竟然還可以這麼感動。」他苦笑,「老實講,之前的我心里充滿怨恨,根本想不到還有容納另一個人的空間,當時只覺得絕望,以為不能再愛誰,也沒有那個余力了……看來……我是小看了自己。」
「所以……你是被我影響了?」她高興的轉過身子,側坐在他腿上。
季英鵬看著她閃亮美麗的眼楮,真討厭她這麼得意,可是,唉,誰教自己不爭氣,敗在她的魅力里。
他坦白說︰「我從沒想到……當某個人出現,她只需要出現,只需要耀眼的存在著,當我看見她,我的悲傷痛苦就能夠被療愈。現在我心里,只有很多的,對那個人的心動。」
「所以你是被我影響了噢?」她真好勝,硬要確認到底。
他笑著。「是。」他很有感觸地說︰「原來忘記傷痛,不是對那個傷害你的人報復,也不是費盡心思去忘掉那個人。而是去發現那個讓你心動的人,那就是最好的解藥。」
「哇。」他的領悟,顯然的,讓鄭老師很滿意喔。她贊嘆,滿臉笑意。
「所以不要氣我了。」他掐了掐她柔軟的臉,湊近,又想吻她,但是——一根柔軟的指月復抵住他的嘴。
「等一下——」
等一下?季英鵬看文雯打開包包,拿出筆記本,搜出筆,準備好,命令他——
「剛剛那段話太強了,我要記下來,說得太好了,拜托再重復一次。」
呃——
季英鵬感覺有烏鴉飛過頭頂,這太殺風景了吧?他正要很浪漫的吻她呢,她竟然……做筆記?
「快,拜托再說一遍,我要趕快記下來,不然會忘掉。」
「我……我忘了。」他又不是錄音機可以倒帶。
「努力想,好,我們一起想,剛剛我先問你‘你可以再愛人了嗎’,然後你說什麼?」
「然後我說,我覺得我不可能再愛了……」
「YES,後來你又說,你說因為某人出現後,她只需要出現然後什麼的?喂,你快想嘛,快嘛——」她埋頭書寫。
季英鵬看著,這太荒謬了,他忍不住炳哈大笑。
鄭文雯哇哇叫︰「先別笑先別笑,先幫我想啦,你說你原本心中只有怨恨……然後……然後呢?完了,後來有一句很經典的,你說什麼的解藥的?你想到沒?然後是什麼?」她仰頭問,很著急,很怕忘記。
他微笑看著她,拇指撫模過她柔軟的唇瓣。他側頭,在她耳邊說——
「然後是……我愛你……」說完,覆上她的唇,封住殺風景的問題。
他吻得鄭文雯放掉鋼筆,暈頭轉向,放棄做筆記,嗯哼,鄭文雯抱住他熾熱的身體,比較想做另一件事呢,糟糕。
季英鵬笑著吻她很久,舍不得放開,越吻越燥熱越貪心。和她一起太有趣了,他好開心——嗯,當然,她也夠跳TONE,看來和她交往他勢必要習慣這一點。
下次要是再有這種浪漫時刻,鄭文雯要是拿錄音筆來錄音,他也不意外。
表露心意後,他們偎著,兩把椅子並一起,兩個人偎緊緊地,粘TT的靠著彼此的肩頭說話,不擅言詞的季英鵬,遇上坦率隨興的鄭文雯,他發覺自己原來很健談,是否當頻率對了,講什麼,都能開心大笑。
他們聊了很多,像是急著要把認識彼此前對方的背景都模透,補償過去他們還不認識的歲月。
鄭文雯好奇他的工作內容,季英鵬詳細解說——
「我設計手工家具,有固定配合的木工,不過有時我也會親自動手做。通常我負責繪好設計圖,由木工完成,每一件家飾都有我和木工何明的簽名,證明全世界只有一件,我們的標志是龍。」
「所以從裁切木頭到變成桌椅櫃子你都會?」
「當然。」
「燈呢?燈也會做嗎?」
「燈也會,燈很簡單。」
「筆記本呢?」
他眨眨眼。「那比做三明治容易多了。」他難得幽默。
「說得對。」她真捧場,哈哈大笑。
那樣爽快的笑容啊,季英鵬真愛這樣的笑容,好像什麼煩愁都可以被這樣快樂的笑聲趕跑。
「原來還要畫設計圖,難怪你聞香壺畫得這麼漂亮。」
「我做家具都會先跟客戶溝通到很詳細,然後針對客戶的需求去打造他的風格。」
「那麼聞香壺的花紋,那個紅白花紋你覺得適合我?」
「白色純真,紅色熱情,就像你帶給我的感動……你喜歡嗎?」
「不喜歡就不會坐在這里了。」她托著臉,笑眯眯看著他。「手工打造的家具跟一般市面販售的家具有什麼不一樣?」
「這個,我沒辦法用言語形容……總之手工制造的東西比機械大量制造的使用起來就是多了一種感情,一種……」他蹙眉沉思,想著要怎麼讓她了解。「就好像原本沒有生命的東西,有了靈魂,觸模起來仿佛是有溫度的,我的家具完全不用螺絲釘及金屬的制法,所以比機器大量生產制造的成品,多了設計師跟木工師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