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是定以把人烤昏的熱!
隨便在地上潑灑一瓢水,不到三分鐘就給熾熱的驕陽蒸發得無影無蹤了。
這種時候最大的享受莫過于端上一碗刨冰,龜縮在冷氣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夏眠"到涼爽的秋風吹遍大地為止。
不過那得是有錢又有閑的人才得享的清福。至于天生勞碌命的人,比如風浩天,他一向只有對著刨冰流口水的分兒。
尤其自從兩年前他偉大的主子——"黑暗帝國"里人稱"御皇"的司辰寰結婚生子變成一個標準的居家男人、天天高唱"爸爸回家吃晚飯"後,他的生活更一下子掉進了地獄的深淵。
缺少了司展寰優質的工作能力,他常常得一個人身肩十來人的工作量,並且不準抱怨——因為賣命是孤家寡人的天職而享受天倫之樂則是升格為父親的男人所應享的權利。
沒天理啊、沒天理!
"黑暗帝國"又不是他祖宗創建的,正統的後代子孫都不做事了,憑什麼盡壓榨他這吃人"頭路"的小員工?
"這世上的公理正義都跑哪兒去了……唔"喃喃不絕的抱怨叫一記響頭給打斷了。風浩天撫著額哀怨地望向無情無義的上司兼好友。
正在跟老婆通愛情熱線的司辰寰以手搗住話筒警告性地瞪他一眼。"安靜一點兒好不好?你沒看兒我正跟月兒講電話嗎?"就是看見了、也听見了,他才要抗議啊!風浩天翻了個白眼。
說起這司辰寰,簡直卑鄙、無恥、下流到了極點,結婚兩年,蜜月就去了五次,仗著有他當替死鬼,堆到天花板的工作量只要交代一聲他這個可憐、卑微的小小"帝國之宰"就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地扛下來處理完畢。
"老天爺啊!您沒了眼嗎?看您忠誠的信徒如此被欺負您怎麼不大發一下慈悲心解救……唔!"又一記響頭打斷了風浩天哭天搶地的哀叫。
司辰寰已經跟谷月確定了第六次蜜月旅行的地點,正揮舞著手上的行動電話準備塞進風浩天嘴里。
"你想試試這支電話是不是真的防水、防震又防泥嗎?"吸吸鼻子,風浩天露出了一張怨婦臉。「你沒良心啊,御皇!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枉我跟了你十幾年,結果呢?你現在日子過得舒服了就想拋棄我——"听風浩天說話鮮少有人不腦神經衰弱的。他一張嘴除了蓋天蓋地外,還擅長東拉西扯胡言亂語。此刻司辰寰就非常地後悔"黑暗帝國"里的成員沒有千萬、也有百萬,他干麼誰不選,偏挑了這個"瘋子天」當左右手?
"我不管!」為了躲避堆積如山的工作,風浩天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我絕對不會讓你拋棄我的,御皇。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已是你的人了,不論你到哪里,我都誓死相隨到底。""誰要帶你去度蜜月?」想破壞他的家庭幸福?別說門兒了,窗兒都沒有!"我告訴你……"鈴——一陣電話鈴響打斷了司辰寰的話。他望了電話一眼,再看看風浩天。
風浩天也抬頭看他,濃淡適中的劍眉微挑,充滿孩子氣的女圭女圭臉露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御皇,您的電話。""下星期我就要去夏威夷度蜜月了,現在再接工作肯定也做不完,還得移交給你反而麻煩!不如一開始就由你去做!全權交由你自責,我這是為了你好。"虧他說得出這種話!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廉恥心啊?風浩天瞠目結舌,半晌發不出一個音。
"你還不接電話?"司展寰確實沒有絲毫的愧疚之心,逕自催著他接電話。
撇撇嘴,風浩天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離這只只會欺員他的惡鬼越遠越好。
"這兒是御皇你的辦公室,電話是找御皇你的,屬下不敢逾矩,這就告退,再見。""回來!」司辰寰喊住他的腳步。"既然你知道在這里我是老大,我說的話你敢不听?"風浩天涼涼地吹了聲口哨。他是不想听這種無情主子說廢話啊!
"我叫你接電話你就接,再不接就辦你個'以下犯上'的罪名。"權勢是干什麼用的?當然是拿來欺壓良善的嘍!
風浩天憤恨不平地踏著重重的腳步走回來,嘴里嘀嘀咕咕個不停。"太不公平了!同樣是人,為什麼人家冬游、夏游、春游……一年四季都在玩樂,只有我,一大到晚做牛做馬也做不完?"說著,他哀怨地瞪了響個不停的電話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話筒,惡狠狠吼了聲︰"喂!這里是閻羅殿,目前冤魂人數八百一十人,想申請第八百一十一號者……咦?什麼?"就見風浩天臉部的表情迅速轉變,乍喜還憂、又驚又樂的,比萬花筒更有看頭。
一會兒後,他點點頭,輕笑了聲。"是的!我知道了。"掛斷電話他直睜著一雙古怪的眼眸望向司辰寰。
司辰寰正悠閑地喝著咖啡笑睨他。"不服氣的話你也可以去結婚啊!只要你結了婚,所有的福利比照本人︰一年四趟蜜月旅行,不必加班津貼照領。怎麼樣?我這主子夠意思吧?"風浩天突然雙眼發亮地看著他。"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司辰寰愣了下,雖然懷疑他興奮過頭的表情,但卻不信這鎮日瘋瘋癲癲的下屬能這麼快就找到未來的另一半。
"當然,我是什麼身分會誆你嗎?""御皇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風浩天咧開一嘴閃閃發亮的白牙,邊走邊跳著離開辦公室。
"搞什麼鬼?"司辰寰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涼颼颼的。
風浩天手里甩著一串鑰匙、口里吹著"我現在要出征"的調子走進一家由鐵皮搭蓋而成的修車廠。
蒸騰的熱氣和著一股濃濃的汽油味兒迎面而來,逼出他滿身的大汗。
他最怕熱了,氣溫一超過二十八度他就會開始喘氣,而這家又悶又小的修車廠,預估里頭的溫度沒有三十五最少也有三十四度。
天哪!他快熱暈了。
換作平常,他早逃也似地離開這里,找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吹冷氣兼消暑了。可今兒個他不僅沒逃,反而毫不猶豫地往熱源方向走去。
不是他的腦袋被熱壞了、而是——方才在司辰寰辦公室里接的那通電話正對他散發出無與倫此的誘惑,吸引他一步一步往前進。
電話是修車廠老板打的,為的是通知司辰寰,他的車已經保養好了,隨時可以來開走。
但內容不是重點,讓風浩天眼巴巴地趕來修車廠的,是那老板的聲音——低沉溫柔、充滿磁性,一入耳就仿佛有千百只羽毛正搔撓著著他,引得人骨頭都酥了。
他沒听過這麼迷人的聲音,至今心頭仍醉得暈陶陶的;如果多數人是一見鐘情的話,那麼他肯定是對那個聲音'一听鐘情'了。
無論如何他都想一睹能發出如此美妙、宛如天籟般聲音的人,因此連稟告司辰寰一聲都不曾,他便私下來到了修車廠。
"有人在嗎?老板在不在?"偌大的廠區里只有東一輛、西一輛汽車隨處停放竟然連一名技師也沒有,讓風浩天不禁懷疑司辰寰是不是跟他一樣被修車廠老板的聲音給迷住了,否則怎會放著正統的修車廠不去、偏把車送來這古怪的地方?
"來了!"一個低柔且透明澄澈得如銀月碎片的聲音驀地響起。
風浩天如遭電擊,難以自持地抱緊了雙臂。"天哪!怎麼會有這麼好听的聲音?而且實音比由電話筒里傳出來的聲音更加迷人三分……不行了,我快暈了、暈了……"地閉上眼,整個人陶醉在這陣誘人的頻率中,沒發覺聲音的主人已然來到他身後。
"有事嗎?"勾魂奪魄的天籟之音吹進他耳畔,風浩天只覺腿一軟,差點跌了個四腳朝天。
"喂!"聲音的主人趕緊攙住他虛軟下滑的身子。
"哈啾、哈啾……"一陣濃得嗆鼻的機油味兒鑽進風浩天鼻端,他忍不住撇開頭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呃……這位先生,"那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給醫生看一下?」
風浩天揉著發紅的鼻子搖搖頭。"我這輩子還沒有比現在更舒服過。"如此悅耳的聲音,光听就恍似飲下神仙酒,通體舒暢了起來。"你可不可以再多說幾句話給我听?""啊!"她低呼一聲,以為遇到了神經病。
"該死!"他笑得像個跌進酒缸里的醉漢。"居然連驚呼都這麼好听,把我的魂魄都給勾走了。"似是察覺了他的老不正經,她用力推開他,讓他跟地上的灰塵一塊兒瘋癲去。
"先生,如果沒事麻煩你出去,別防礙我做生意,否則我要報警了。""咦?"風浩天坐在地上對她眨著眼,這才看清楚這位美聲主人的模樣兒。她生得高挑瘦長,身材不算好,甚至有些平板得難辨雌雄;她臉上沾滿油污,乍看之下並不吸引人,但那兩片溫潤粉紅的唇瓣所勾起的線條卻十足地性感,足以鎖住每一道男人的視線。比如他,就被深深地誘惑住,再也移不開眼了。
他那種凝注的眼神令她十分不自在,下意識地躲著他的探詢口。"先生,我想我得請你出去了。""為什麼?"他放低聲量,可憐兮兮地縮著肩膀。」明明是你叫我來的,怎麼又說我妨礙你做生意?""我叫你來的?"她可不記得曾經打電話到精神病院去過。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喂!這里是閻羅殿,目前冤魂人數八百一十人……"他還沒說完,她便顫著手指指著他的臉。"你你你……你是那個……""可不正是我嘍!"風浩天拍拍笑著站了起來。
"神經病!"她突然大吼。
他迅速垮下了嘴角。"我叫風浩天,我不介意你叫我'瘋子天',但請別喊我'神經病',那三個字很沒有美感,你知道嗎?"她驀然無語,一個要人家叫他'瘋子天'的人還不是神經病嗎?
風浩天逕自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了一張名片,並且當場在姓名底下添上幾個大字。
"你看!"他邊寫邊給她瞧自個兒的大作。"我本名風浩天,別號'瘋子天'你可以叫我阿天、小天、浩天、天天,甚至……""風先生,"她簡單一句話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我帶你去牽車。"然後她要打電話給司夫人,請她告訴她老公,下回要來拿車拜托派個正常點兒的人過來,她討厭跟瘋子打交道。
她是個沒啥耐性的小天使。風浩大站在原地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眸凝望她。
"風先生,"她甩甩頭,被他如孩子般專注的視線弄得渾身不自在。"走啊!你不走,我怎麼帶你去拿車。"不過她也是個軟心腸的好好小姐。風浩天決定對她采取哀兵政策。
"名片。"他好可憐、好可憐地看著自己手上那張寫滿他別號的名片。
她不禁低頭長嘆一聲,挫敗地接過他的名片,咬牙說了句︰"謝謝。"果然她正如他所預料的直爽、善良,也許還有些兒暴躁。他垂下眼臉,藏住一絲狡黠,喜孜孜地對她伸長了手。
"干麼?"她看了他的手掌一眼。又直又長的智慧線直抵手腕理應是個天賦聰明的家伙,怎會像個瘋子似地沒半點兒正經?
"名片。""我已經拿了。"她沒好氣地甩動手上的名片,發誓待會兒非拿它去喂垃圾桶不可。
"你不跟我交換名片嗎?"他又露出一副小狽般無辜可憐的表情,確定這法子對付得了她。
是很不想跟他交換名片啊!名片上有她的姓名、電話,萬一這瘋子得了她的資料,一天到晚來騷擾她,那她該怎麼辦?
可瞧眼下這情況,不達成他的心願,事情大概是無法善了了。她兩度長嘆口氣。今天是黑煞日嗎?怎麼倒楣事一件接著一件來個沒完?
早上才有一個瘋女人跑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狐狸精',並叫她不準勾引她的男朋友……對她用'勾引'這個字眼耶!
拜托一下好不好?這世上有哪個男人會看上一個成天在車堆里打滾、渾身上下沾滿油污,既不美艷、又不溫柔的修車女?
不是她自貶,活了二十七年、她還沒被男人追求過,低落的行情直比西下的夕陽更加黯淡無望,她有什麼資格去勾引人家的男朋友?
偏偏那個瘋女人怎麼都不信她的話,硬是跟她吵了兩個多小時。
結果好不容易擺月兌一顆大魔星,這個姓風的邪星又尋上門。看來她得去改運了!否則早晚被這群凶神惡煞氣飛了小命。
"唉!"無奈長嘆又長嘆,她認命地從牛仔褲口袋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哪,名片。"風浩天喜不自勝地接過名片,目光就再也離不開那張小小的紙片了。"曲韻,原來你叫曲韻啊!難怪你的聲音這麼好听,真是人如其名,我……""風先生,你是來牽車的吧?"耐性耗盡,曲韻漂亮的柳葉眉倒成了八字形。
"我知道啊!"他頷首,一雙濕潤的小鹿眼圓圓地大睜著。"那你怎麼還不帶我去牽車?"曲韻狠狠地倒抽了日涼氣。風浩天若不是客人,她一定會掐死他,絕對會!
"請這邊走。"她踏著重重的腳步領他走到一輛蓮花跑車旁。
為了慶祝自己第一次出擊成功,風浩天站在她身後吹口哨,曲調是"妹妹背著洋女圭女圭"。
她渾身抽搐,忍了好久才沒將拳頭揮上他那張看似無害、其實可惡到極點的女圭女圭臉。
"你可以試開看看,若有問題我現場幫你調整。""不必了,我相信你的技術。"況且車子若有問題才好啊,他可以乘機再來找她,嘻!
曲韻還想說些什麼,但風浩天已經一個閃身滑進車里,轉動車鑰匙。跑車發出轟隆隆的引擎聲,接著就見他朝曲韻揮揮手,大聲唱起了歌,是十幾年前轟動台港的港劇"楚留香"的主題曲。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他百分之百肯定這刺激夠讓她記住他,好久、好久。
目'瞪'跑車囂張地吐出一長串白煙離去,她氣得咬牙切齒,終于忍不住拾起了一支螺絲起子丟向跑車離去的方向。
"白痴才會送你,永遠不準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