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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公子 第九章

若說嚴公子的前半生如順風行水,無災無痛,那麼三十一歲這一年,肯定是他的大劫。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黑牢,頭上蓋的是發臭的稻草,手上箍的是沈重鐵鏈,腳踝更拴了顆大鐵球,斬斷他一切逃生之路。

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何他會落到這步田地?明明……他最後的記憶是在吟花閣里談生意……

這回合作的對象是個老色鬼,不過挺有本事的。

每年三月,沿海風浪轉強,就沒有船只敢出海了,只有這老色鬼,照樣領著船南來北往,也沒遇過一次風暴。

所以嚴府的貨物一向交由他運送,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雙方約定了在吟花閣簽訂新一年的合約,嚴公子還特地包下整座花樓,不準閑雜人等進入,讓全閣三十五名姑娘都服侍老色鬼去。

一開始倒也順順利利,直到合約簽完,他準備離去,讓老色鬼一人在花叢里滾到死。

突然,有人喊了聲失火,一時間鶯鶯燕燕鬧成一團。

不多時,濃煙密布,熾烈的火焰像條暴怒的巨龍呼嘯卷來。

惦著老色鬼一身好本事,嚴公子沒舍下他,反而扛起人準備跳窗逃命。

然後……他腦門一陣劇疼,失去意識。

是誰打了他?老色鬼嗎?

那時他把老色鬼扛在肩上,老色鬼若意圖不軌,他應該會發現才對。所以應該不是老色鬼,那麼……

「喲,嚴公子,您醒啦!」答案自動出現。是吟花閣里不知叫小翠、小花、小黃……還是小什麼東西的花娘。

「是你打昏我的?」嚴公子再度求證。

「說打昏多難听,奴家只是請公子到侯府與我家侯爺談點生意。」她的名字其實叫吟歌,所以說,嚴公子想的沒一個正確。不過他對於不在意的東西本來就從不往心上擱,能記住她是吟花閣里的花娘已經不錯了。

「用什麼請?木棍?花瓶?還是……拳頭?」

「听听,嚴公子言語多麼風趣。」

「他能要嘴皮子的時間也只有現在了。」陰沈的語調,除了安寧侯不會有別人了。

「好久不見啊!安寧侯。」嚴公子與他打招呼。「你隔壁那個女人是你新納的妾啊?容貌是挺標致的,不過內涵嘛……」他是很有口德的,不講太難听的話。

「我內涵怎麼樣?奴家可是琴棋詩畫樣樣俱能。」

「看來姑娘很受鴇兒喜愛,才會花費重金請師傅教出姑娘一身技藝。」

「當然,奴家在吟花閣里可是有名的才女。」

「想一親姑娘芳澤必得花費千金?」

「算你識貨。」吟歌驕傲得鼻子都朝天了。

「嘿嘿嘿……」嚴公子低頭發出一陣賊笑。「就不知安寧侯是花費多少銀兩買了姑娘這副名動公卿的身子?」

吟歌還听不出他話里的嘲諷,檀口一張正待要炫耀自己高昂的身價……「一千……」

「閉嘴!」安寧侯可受不了了,說什麼才女,把自己稱斤論兩賣,還在那兒沾沾自喜,簡直白痴。「你出去。」

「侯爺……」吟歌還想使嗔。

「出去!」安寧侯惱得臉色都發青了。

吟歌在青樓里一向備受矯寵,幾時給人這樣吼過了,兩行委屈的珠淚登時滑下,氣鼓鼓地轉身跑了開去。

嚴公子在一旁幸災樂禍。「我說侯爺,寧可得罪小人,莫要得罪女人。這回你可慘了。」

「住口。」安寧侯額上青筋暴動。「別人怕你姓嚴的,本侯爺可不將你放在眼里,你識相的話,立刻將戴禍水的讓渡書寫子本侯,我可以不計較你的無禮,否則……」

「你要用什麼刑?鞭子、火烙,還是針刺?」一邊說,嚴公子還一邊嘆氣。「侯爺,你不覺得那些刑罰都太老套了嗎?你能不能想些新鮮的?」

安寧侯給他氣得渾身發抖。「你敬酒不喝,喝罰酒。」他抽起鞭子,就要打上去。

「慢。」嚴公子是貪鮮,卻也沒興趣去嘗鞭子的味道。「要戴禍水的讓渡書何難?不過你總得讓我知道她究竟有何價值,讓你們這樣大費周章地搶?」他隨口亂扯,也不過是想拖延一些時間,看能不能想出月兌逃的辦法?

「你真不知她的來歷?」

「不知道。她是袁青電送我的禮物,人家一番好意,我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怎麼有這樣幸運的人?安寧侯嫉妒死了。

「我當年買她的時候可是花了十萬兩黃金。」

「哇!」嚴公子搖頭大嘆。「侯爺,你絕對不適合做生意。你知道袁青電花多少錢買她嗎?一兩銀子。」

安寧侯臉都黑了。「廢話少說,你到底要不要將戴禍水讓給我?」

「讓,當然讓啦!」嚴公子是個標準的俊杰,很識時務,還有,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既然要簽讓渡書,侯爺總得放我下來,讓我寫字吧?」

「嘿!」這回奸笑的換成安寧侯了。「不必了,你的『讓渡書』我已收到,也適時生效了。」

「咦?」嚴公子狐疑地眨眨眼。

一道縴細的身影自安寧侯身後步出,正是戴禍水。

「你听見了,他已經把你賣給我了。從今天起,你就是安寧侯府的家妓。」安寧侯得意兮兮的。

戴禍水只是蒼白著一張臉,雙目如火炬般地瞪著被吊在牆上的嚴公子。

而他嘻笑如常。「原來你也被捉啦!」

「該死。」嚴公子努力詛咒安寧侯。

他明明已經把戴禍水讓渡出去,也不吵不鬧任其鎖在地牢,他還把他打個半死。

「這分明是虐待犯人。」疼死人了。

嚴公子擰著眉頭,細數身上每一條火辣辣的傷痕。

安寧侯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他,整整抽了五十八下,這筆帳他清楚記下了,一定要找機會一條條討回來。

「好痛。」嚴公子不是英雄,也不愛充英雄,身子不舒服絕對大聲喊出。

大朝可不以為然。「公子,你好歹是個男人,這樣大喊大叫不覺丟臉?」嚴公子外出洽商,一夜未歸,消息傳回嚴府,大朝立刻猜出是安寧侯搞的鬼。

安寧侯這幾年雖然失勢,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好歹還有幾分薄力。

加上戴禍水的價值及嚴公子上回將陸無雙埋進蓮池的狠厲行為……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推敲出來的結果就是——安寧侯得到多數人支持,他們決定聯合起來,先將嚴公子打垮,再平分「戴禍水」這個最大的利益。

所以安寧侯府勢力大增,相比起來,嚴府就差了一點,於是給人可乘之機逮住嚴公子,騙走戴禍水。

可幸好以利結盟者終不會有太大的向心力,只消以更大的利益去分化他們,那聯盟即不攻自破。

因此大朝才能不驚動一人,順利混進安寧侯府。不過事實上,這偌大的侯府邸也沒剩多少人了。

那些臨時成軍的人們全教嚴府武師或誘之以利、或動之以武,各個擊破,如今只剩少少數名衛士和一些死硬派留在這里。

若非擔心嚴公子被刑求至死,大朝會將安寧侯搞得雞飛狗跳,再來撿便宜。

可現在看來,她提早救人是正確的,瞧瞧嚴公子,被打得都快散了。

看到大朝,嚴公子真的是好感慨。「大朝,你果然厲害,每次都選在我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趕來救人。」絕對不會讓他死,但也不會讓他好過。「有時我忍不住懷疑,咱們是否前生有冤、今世結仇,所以你故意整我……」

「相信我,公子,如果我們真有冤仇,我會等你被打得只剩半口氣時,再來救人。」說話間,她飛快解開捆綁他的鐵鏈。

「敢情我還得感激你提早片刻過來?」

「顯然是的。」

「如果我加你一倍薪水,你會不會再早一點點到?」」肯定會。」

「每月再奉上御賜鳳菊吟一壇?」那可是價值萬金的美酒喔!

大朝果然眼楮一亮。「我保證公子一輩子身強體健,半根毛都不會掉。」

「很好。」反正賺錢就是要花的,與其省那些銀兩讓自己皮肉受罪,嚴公子願意傾家蕩產,以保自己一生無虞。畢竟,他對自己招禍的本領亦深具信心。「咱們就此說定了。」

「成交。」大朝笑嘻嘻地接下艱鉅任務。

說實話,以嚴公子知己無一人、仇人滿天下的狀況,大朝不以為自己能享這份優渥福利多久,不過……她真的太愛錢和酒了,為此而死亦不遺憾。

「大朝。」雖已意識不清,嚴公子對於方向還是擁有一定的敏銳度。「要離開侯府不是走這方位吧?」

「離開?」她愣了一下。「不救戴姑娘一起走嗎?」

「萬一被人發現,你有辦法同時保護我和她一起離開嗎?」

「以戴姑娘的身手,應該不需要我保護才對。」也許她還要倚仗戴禍水來分散敵人注意力,讓她能帶著嚴公子安然離去呢!

「水兒不會武功。」

「公子。」大朝不敢相信,他不是看過戴禍水的調查書了,怎還會不知戴禍水底細?「戴姑娘若不諳武,天下間也沒多少人懂武了。」她認為憑藉戴禍水的身手,十個嚴公子都不是對手。

「過去如何我不知道,但眼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水兒是不懂武功的。」嚴公子進一步解釋。「她不記得如何動武。」

「沒道理。」大朝不信。「保護自己是本能,只要她習過武,在危急時刻,她仍會記得怎樣出手。除非她武功被廢,但那樣的人身體應該會大受影響,不會如她那般健康。」

「她不是武功被廢,你忘了?她在離開一處地方時,就會將在當地學的技藝全還回去,半分不留。」

「我還是不信,處在刀劍加身的危急時刻里,哪還有這麼多堅持?」

「你最好信,因為水兒就是如此。」這也是他觀察了好久才發現的事。

戴禍水……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在她的一生中,出現過很多好人,但也有不少惡徒。

她是個聰明、美麗、人見人愛的姑娘,學什麼都快,就像最璀璨火熱的太陽,不管落到何等難堪的境地,她的光芒都不會被掩蓋。

有人會發現她的好,因此對她百般寵愛,甚至願意將畢生所學傳授予她。比如藥王、比如丐幫……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門派、世家都一樣。

然而,她的鋒芒畢露總會引起旁人深切的嫉妒,暗地里迫害她,逼得她不得不遠走他鄉。

她從不跟別人爭什麼,事實上,這麼多年來她真正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歸宿。這是嚴公子最近才發現的。

所以每當她被驅趕時,便會安靜地離開,並且將在當地獲得的所有東西,不論是有形的金銀珠寶、華服美裳,或者無形的技藝才能、悲傷仇恨,都一並地還回去。

她唯一會帶走的只有那些被疼寵的美麗回憶!

因此離開藥王門後,她不再用藥,甚至把迫害過她的陸無雙諸人都忘記。離開丐幫後,她變成了一個不諳武藝的平凡女子。而離開安寧侯府後,她甚至變成了啞子,再不開口唱歌。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如此堅持到幾無轉圜的地步?

但他覺得有趣,且輕松。

因為她的個性,未來不管面對任何困難,她都能盡力擷取、保留好的部分,讓自己快樂地活下去。

苞她在一起,他完全沒有負擔和壓力,只要一直當他自己就可以了。

這輩子他從沒有這樣輕松過,雖然他一向任性、為所欲為,但該節制的時候他還是會節制,盡避他節制得非常不爽。

而面對戴禍水,那些無謂的煩惱盡可丟進大海里去,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全部偽裝。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是不是人們所謂的愛?

其實那是什麼東西都沒關系,他才不在乎。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天天都見到她,那就夠了。

大朝無論如何都無法了解他的說法。

「算了。」嚴公子拍拍她的肩。「你先帶我回去,等我將傷養好了,再來救她。」但不是現在,目前他自身難保。

嚴公子從不干蠢事。要任性、要為非作歹就要有本錢,他一直很能夠取舍其中間分寸。

戴禍水並非被人以武力強行捉到安寧侯府的,事實上,她是自投羅網被擒的,因為他們捉了嚴公子。

她想救他,於是不顧己身安危,冒險入侯府。

只是在他心里,她顯然沒有重要到須費心留下的地步,因此,他輕易地便將她讓渡出去了。

她又被「賣」了一次。

這是第幾次了呢?她從一個地方轉到另一個地方,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地方久留過。

不是說每個人都對她不好,她也遇到過很多疼寵她、愛她的人,徂他們總是很快地離開了她。

然後,她又變成孤身一人繼續流浪,尋找另一個歸宿。

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只有「家」,是不論她有沒有能力、乖不乖巧、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能理所當然留下來的地方。但是尋覓多年,她仍然找不到。

還以為嚴府就是她最終的歸處了,在那里的生活每天都那麼自在,真的很快活。

唉,可惜……嚴府依然不是她的「家」。

到底哪里是她的家?

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她真有些累了,好想找一個可以安下心來過日子的地方。

嚴公子撒謊,他明明說過只要她通過考驗,就讓她一輩子留在嚴府的。

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就此安定,不再漂泊。然而,他竟親手擊毀了那個夢想……

啪嗤!一記鞭子突地打在她手臂上,劃裂綢衣,帶起一串血珠。

「你為什麼不躲?」動手的人嚇一大跳。

她應該躲嗎?戴禍水朝天翻了個白眼,那鞭子來如風、去如電,要她怎麼躲?

「你明明有一身好武功,應該躲得掉的,為什麼……」打人的人反而慌得手足無措。「慘了、慘了,要讓幫主知道我打傷……啊!不關我的事,是……是你,你是故意陷害我的對不對……」

戴禍水連看都懶得看他,拖著乏力的身子,決定另外找個地方蹲著沈思去。

進安寧府近半個月,每天都有人用各式各樣的方法測試她,有人想逼她使出武功、有人求她治病、有人拜托她開口吟唱一曲……她做不到,他們就哭天搶地或者大吼大叫地罵她。

真是一群瘋子!她要這麼有本事,早發財了,還用為了掙口飯吃,一天到晚拍賣自己嗎?

手好痛,那記鞭子打得可真夠勁。

她舌忝著臂上傷口泛出來的血,那味道有點咸、有點腥,怪惡心的。

這麼深的傷口應該去找些藥來搽,否則不容易好。她心里想著,腳卻不想動。

不是不知道安寧侯府的藥堂在哪里,而是,只要她一接近與藥草有關的地方,那個藥王門魏當家的就會揪著她不放,非逼她回藥王門接掌大位不可。

奇怪,她瞧得出他其實不是很樂意讓她回藥王門,不懂,為何又非要她回去不可?

而且安寧侯府里還不只一個魏當家這樣。成堆心里討厭她、千方百計防範她的人,卻又苦苦央求,希望她能幫助他們。

她搞不懂他們的想法。討厭就討厭,喜歡便喜歡,干麼這樣勉強自己又為難別人?還有一大堆的藉口,說什麼情非得已,真是煩死人了。

相較起來,那個任性得要死的嚴公子簡直可以稱之為單純易懂。

他總是大剌剌地訴說著自己的需求,不管會不會麻煩到別人。

傍他東西,他喜歡會說喜歡,討厭就直接拒絕。

她永遠不必費心去猜測他的心思,因為他自大得絲毫不願委屈自己,甚至掩飾心底情緒。

換成一般人也許會受不了這樣的直接,但她好喜歡。

她已經厭倦察言觀色了,能夠有個人老實說出心底所需,把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給她看,她覺得好輕松、好快樂。

她還是比較喜歡嚴府的生活,可是……她還回得去嗎?

嚴公子已經把她讓給安寧侯了。

但無論如何,她絕對不要繼續待在侯府里。

這里的人都瘋了,淨會要求一些她無法做到的事,再待下去,她怕會被逼瘋。

是該走了。她想離開京城,或者到邊關看看,再不然去北原國或西荻國也行。

反正流浪的日子她過慣了,也不怕活不下去,只是……

她的腳就是不肯動,好像被綁住了。

明明離開是最簡單快活的決定,但她卻選擇忍耐地在這里住下,到底是為什麼?

她……似乎在等待著某樣東西,但到底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有傷不去治,在這里干什麼?想試試一個人究竟有多少血好流嗎?」一把清冷中帶著微溫的諷刺聲音,自後頭傳來。

戴禍水徹底僵住了身子。

嚴公子模索著來到戴禍水身邊,蹲下,斜飛的鳳眼睨著她。

他靠得那麼近,她幾乎可以數清楚他眼下每一根羽睫,當然,那些才結了痂的疤亦同樣瞞不過她。

不只臉,他露在衣服外的脖子、手腕……全都可以見到淡淡的疤,像是才傷愈沒多久。

她幾乎可以想像那藏在衣服底下的身體是怎生的傷痕累累,難怪他的氣色看起來不大好。

「是誰打你?」她在泥地上寫下一串字。

「安寧侯。」嚴公子邊說、邊執起她的手,細瞧那猙獰的血痕。「是鞭子抽的?」他們還真有緣啊!同樣飽受鞭子折騰。

她當然也看出了他身上的鞭傷,那種不規則的形狀,打他的人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你既已如安寧侯所願簽下讓渡書,他為何還要打你?」

「誰知道變態是怎樣的想法?」他低啐一聲,掏出懷里的膏藥為她治療。「而且,我也不屑去體會他的想法。倒是你,怎麼給人打成這樣?」姑娘家細皮女敕肉的,竟有人下得了如此重手,簡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不知道。」安寧侯府的一切她都覺得錯愕。想要的不敢要、想恨的又提不起勇氣去恨、該愛的不知如何去愛……這里面的每個人都是抱持如此矛盾的心情,迎接那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

然後,他們會繼續怨天尤人,再不死心地振作,重蹈覆轍……一遍又一遍,或許要到死亡作下結論為止吧!

「不懂也好。正常人不要試著體會變態的思想,省得跟他們一起變笨了。」嚴公子邊碎念著,邊小心為地上藥。

「我們算正常嗎?」她很懷疑。若把這問題拿到街上去問人,十之八九會說她和嚴公子才是瘋子吧!

「我覺得我們很正常。」這種事情一向是他說了算,不是嗎?

是她低估了他的任性。完好的那只手繼續寫︰「你怎麼又回來了?」

「來搶你回家啊!」

回家?嚴府可能是她的家嗎?而且……「你已經把我讓給安寧侯了。」她提醒他。

「那又如何?橫豎你是個人,不是件東西,豈容人讓來讓去?」

「但你確實把我讓出去了。」

「你應該不會希望我在刀劍加身時,依然撐著一口氣與安寧侯杠到底,死活也要保下你吧?」

她是有過這樣的想法又如何?本來,人對於自己真正重要的東西是不會輕易出讓的,而他三言兩語就讓出她,豈非證明她在他心底一點地位也沒有?

嚴公子也不在意她臉上的泄氣,只問︰「你瞧我像個笨蛋嗎?」

她搖頭。他若傻,這世上就沒聰明人嘍!

「我告訴你,」他一派認真。「我這輩子唯一奉行的一句話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安寧侯就算將你搶走又如何?只要你還是希望回到我身邊,只要我仍有能力,過個三、五天,我照樣會再將你搶回來。」

「那你的讓渡書……」簽了合約是要遵守的吧!

「那是什麼玩意兒?我讓大朝去毀了它。」他根本是個無賴。「嘿!說了這麼久,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

她能拒絕嗎?

「先跟你說一聲,你是我嚴公子的玩具,除非我願意放你走,否則不管你怎麼想,你都是我的。」

所以說,他干麼問她呢?直接做不就是了。

見她沒回話,他倒爽快地抱起她,一記輕柔啄吻掠過她唇畔。「而且我決定,一輩子不放你走。」剛剛才發現的,在她離開他的十來天里,他好想她,想到……有一點點心痛。

現在,他終於又找到她了,內心緊迫的感覺像是有人正揪著他的心髒。

他窒著呼吸觀察她晦暗的神情,迫不及待收藏她每一個表情和眼神,卻怎麼也瞧不夠。

他立刻決定留下她,反正她本來就是他的,白痴才會放過這樣吸引人的好禮物。

戴禍水圓睜著眼,一開始她以為是某片枯葉、或一只迷路的小蟲輕刷過唇瓣。但那感覺卻比什麼都更迷人,清清爽爽的,還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那是嚴公子的氣味,帶著無以名之的霸道席卷她的身心。

那一刻,她清楚察覺體內某種東西被擊破了,她的心不自覺變得柔軟、脆弱。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襟,不敢放、也不願放。在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心魂都掏出來攤平在他眼前了。

他高高地抱著她,大笑。「走嘍,咱們回家了。」

她的心跳在他的話語中凍結。他……要帶她回「家」?回他們的家嗎?她也可以有家?

她一輩子都在尋找回家的路,但始終沒找到,幾乎要絕望了。

長久以來,她四處流浪,被需要的時間總是很短暫,他們很快會厭倦她,於是地被迫繼續漂泊。

她真的很討厭這樣的日子,但沒有辦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過得好,不去記住那些討人厭的回憶,努力讓自己向前看。

她生活的方式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停地流浪。

但如今,嚴公子願意給予她另一個選擇,她……她居然興奮得全身發抖。

她死也不願放棄這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機會,所以她緊緊抓住,不論任何人來阻礙,她都不放,她……

嚴公子只覺一股勁力從她身上涌向他,下一瞬間,他失去平衡。

「哇——」

一柄大刀千鈞一發地掃過他頭頂,那束發的紫金冠被一截兩斷,滾落地面。

如果他沒有跌倒,或者他倒得慢一點……那此刻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就是他的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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