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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世昏君 第三章

太陽落山後,齊瑄用過飯,尋了個空檔,避開步驚雲的監視,換上小太監的衣裝,模進了御膳房。

「小豆子、小豆子——」

這是她進皇宮十年,唯一交到的朋友,不過他不知道她真正的身分,她是以內務府小瑄子的名頭和他搭上關系的。

不是她故意騙人,她只是懷疑,小豆子一知道她是天下第一昏君時,還會願意與她來往嗎?

沒辦法,她惡名遠揚啊!

「小豆子——」

「別叫了。」一張白皙俊顏從灶旁探出來,手上還端著一只熱氣騰騰的碗。「小瑄子,你可真厲害,每次我偷食,你總能找來。」

「嘿嘿嘿……」齊瑄靠過去。「什麼東西,這麼香?」

「辣子面。」兩只手往後一模,又是一碗面,小豆子把它遞到齊瑄手中。「早知你這家伙鼻子比狗還靈,不會容許我吃獨食,干脆連你的分一起準備,省得你四處嚷嚷,連累我要挨打。」

「好香。」她瞧著那白瓷碗里裝著滿滿、大約有兩根手指那麼寬的面條,上頭澆足了紅色鹵料,香氣撲鼻,忍不住拿了筷子先嘗一口,又麻又辣,卻出乎意料地爽口,面條彈牙,竟比御膳還美味。

「好吃、好吃,你這小子怎麼懂得這樣多不同的吃食?」

「宮里聚滿了五湖四海的人,誰的家鄉沒有幾樣招牌菜,東學一點、西問一點,不就有了?」小豆子端起面,唏哩呼嚕地吃起來。「說吧!這麼晚了找我做啥?」

「吃辣子面嘍!」確實有事想跟他談,但話到嘴邊,又被她不好意思地吞回去了。

「內務府和御膳房相距五、六里遠,你能聞到辣子面的香味,我給你磕頭叫聲‘爺’。」

「你明知我聞不到,還準備我的分?」

「那我是疼你這個小白痴,怕你在內務府受欺負,吃不飽、穿不暖,才特地給你留的。」賞她一個白眼,小豆子吃完面、放下碗,一副要她快把事情說完,他還有事要忙的模樣。

齊瑄傻笑。有人疼的滋味真不錯,所以她一見小豆子就投緣,心里一有事,就想找他說,不過今日卻有些難以啟齒。

「你到底說不說?」小豆子不耐煩地把碗筷收拾好。「再不說我可要走人啦!」

「唉呀!」也不知道是被食物辣的,還是羞窘帶來的紅雲,她嬌顏艷似天邊的晚霞。

就連小豆子也看得一時恍神,嘴里嘀嘀咕咕著︰「難怪貴妃封個‘艷’字,名頭非虛啊!」

「你說什麼?」她沒听清楚。

小豆子尷尬地別開頭。「我說你再不把來意講清楚,天就要亮了。」不敢再看那魅人的麗顏。

「那……這個……」她支吾了半天,才細聲說道︰「小豆子,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個人成天對你冷言冷語,突然某一天卻大力地夸贊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豆子的目光悄悄往御膳房外移了下,又收回來。「你指的是步統領?」

「咦!」她真的嚇到了。「你怎猜得出我話里的人是步驚雲?」

爆里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深、都透,只是他有苦衷,不能說罷了。

「皇宮里臉色最臭的非步統領莫屬,你的問題隨便找個人問,大家的答案都一樣。」

換在步驚雲夸贊她之前,她會很同意小豆子這番話,順便跟他一起把步驚雲罵個狗血淋頭。但議事房那一日,他說︰不是我們走第一步,是你走。你的才能讓齊國又有了希望。

她忘不了步驚雲說話時,眼中閃著對她的欣賞。

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認同過,遇到知音的滋味令她的心怦怦跳著,滿滿的歡喜充斥體內。

她忍不住想要為步驚雲說句話。「其實他那個人只是……嗯,臉長得差了點,人還是很不錯的。」

小豆子一只手模上她的額頭。「你發燒啦?還是撞壞腦袋,往常你最討厭步統領的,今天居然為他說話?」

「你才撞壞腦袋!」齊瑄嗔他一眼,讓小豆子又是渾身一顫。真是妖精,狐仙都沒她來得勾魂攝魄。

她渾然忘我地說︰「好吧,我承認過去我對步驚雲似乎有一點點偏見,總覺得他這個人自大、傲慢、囂張又卑鄙,很討厭他。但今天,他在李相爺和周將軍面前毫不畏懼,並坦然認可別人的能力,他……和其他男人大不相同。」她全然不覺已將自己的底泄得一干二淨。

小豆子一邊听她說,一邊在心里苦笑。這丫頭,腦子也不笨,怎麼在小事上如此迷糊呢?難怪步驚雲不放心她。瞧,那塊木頭還躲在御膳房外守著呢!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今天來找我就是想告訴我,你被步統領夸贊了,很開心,是吧?」看著她越來越往下低的頭,他輕嘖兩聲。「原來你這麼好收買,一句贊美就能讓你高興成這樣,步統領要再多夸你幾句,你豈不要把心都挖出來送給他了?嗯,或者……你現在整顆心里早就存滿步統領?」

「討厭啦!小豆子,人家哪有你說的這樣,只是……」她臉又紅,雙眸水汪汪,心頭一熱。「你不知道,無論如何努力也得不到認同的滋味很差,尤其是越努力卻被罵得越慘的時候。這時候,若有人肯說一句︰你很棒,真的比得到整個天下還快樂。」

小豆子模模她的頭。「我曉得你很辛苦,其實……」他沉吟半晌,還是決定說真話。「你真累了,隨時可以不干。」

「我想啊!可不行的,我走了,很多事情沒辦法解決,會很麻煩的。」

「就算你在,那些事情一樣無法解決。或者換個說法,別人肯給你機會去參與、並且解決那些事嗎?」

齊瑄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轉向小豆子白皙如玉的容顏。她怎麼從沒發覺,他的五官是如此精致,又帶著威嚴,完全不像一個低三下四的小太監。

「小豆子,你……你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曉得。」

「你……」抿了抿唇,她怕這句話問出來,兩人十年的友誼就到此為止了,但不問,她心頭又悶得慌,只得換一個委婉的語氣。「你是小豆子吧?」

他哈哈一笑,拍她的肩。

「小瑄子,你不必提防我,只要記著,我們永遠都是在御膳房偷東西吃,不打不相識的好朋友,不管日子怎麼變,我們的身分——不,你一輩子都是我最重要的小瑄子。」

她嘟起嘴。「你這話有說等于沒說。」

「那這樣說吧,你就沒事情瞞著我嗎?」

齊瑄一窒。她瞞著小豆子的事可多了。

「這不得了?誰心里沒藏著幾件小秘密?但那些事會影響我們的友情嗎?不會的。我們認識十年,親勝手足,你听過誰會無端砍下自己的手腳不要?」

她搖頭。

「所以啦,不管你騙我什麼、我瞞你何事,一世手足,一生不變。」他說得斬釘截鐵。

恍惚間,她想起十年前在御膳房與他不打不相識,宮廷歲月孤寂,多虧了這個好朋友,讓她黑白的日子添了色彩。

苞他在一起很舒服,好像兩人間有一條無形的絲線牽連著彼此,那無關男女之情,而是一種血脈相連的親情……

自母親薨逝,能給她親情、友情慰藉的只有小豆子。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不覺紅了。「小豆子,有時候,我真覺得你若是我哥哥,該有多好?」

「你喜歡我做你哥哥,我就是哥哥嘍!」

她噗哧一笑。「這種事哪能說要就要?」

「誰說不行?」他拉她一起跪下,右手高舉指著天。「皇天在上,後上在下,我小豆子今天與小瑄子結為手足,一生一世,永不背棄。」

她眨了眨眼。這誓言是很感人啦!但怎麼有些奇怪?

「小豆子,應該是結為兄弟,或義結金蘭吧?沒听人說過結為手足的啊!」

「你確定我們能成為兄弟?」他別有深意地望著她,笑得好賊,她背上的雞皮疙瘩都往上竄了。

「不知道你說什麼,我還有事,要回去了,不理你。」她一跺腳,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嘴角卻含著一抹笑。

手足啊……用得著反復說那麼多遍嗎?她又不笨,豈會听不出他的話中意?

就不知這個好「手足」明知外頭找他找翻了,他卻不出面,躲在宮里干什麼?太監當上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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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瑄一出御膳房,就瞧見牆角一道高壯的身影,形態是再熟悉不過——皇宮的侍衛統領,一直跟在她身邊,與她吵了十年的步驚雲。

他真的很厲害,不管她如何上竄下跳、喬裝打扮,他都能找到她。

他……很用心地執行保護她的責任吧?

想到這麼長的日子,他日夜不離地貼身守衛,她的心律又開始亂了。

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當她心存偏見的時候,不管步驚雲做什麼,她都看不順眼。而今,她對他改了觀感,又覺得他怎麼看怎麼特別,雖無絕世俊顏,卻有一等能力。

一個十八歲就能坐上武林盟主寶座的男人,深藏的精采怕是她一生也挖掘不盡吧!

盡避如此,她還是有一點點動心,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有更多與眾不同之處。

深深地、很專注地凝視他一眼,她轉身跑走,在心里發誓︰從這一刻起,她要好好地重新認識步驚雲。

齊瑄離開後,小豆子也跟著走出御膳房。

步驚雲身形一閃,鬼魅似地擋住了小豆子前進的方向。

小豆子沒有絲毫驚慌,好像早料到他會出現。

「如果你是想問我的身分,仔細看看我這張臉就知道了。」

步驚雲目不轉楮地打量他,向來不動聲色的臉逐漸染上淡淡詫異。小豆子的模樣竟與齊瑄有三分相似,難道……他也是先皇血脈?那他是賢妃之子,抑或是皇後所出?為什麼會隱身在皇宮里做太監?他有什麼目的?莫非近日齊瓊屢屢遇刺就是他指使的?也不對,小豆子與齊埴的友情,據他所知已有十年,想對她不利,早早便可動手,何必等到今天?

步驚雲索盡枯腸,竟然找不出小豆子長隱宮內、化身太監的原因。

他干脆直接問︰「你是皇上的親手足?」

小豆子一嘆。「難得現在還有人認她為皇,我還以為這個天下早不屬于齊家了。」

「你若能提出證據,登上大寶,又有何難?」

小豆子隨手甩過一方玉印,是昔年孫皇後所用之印璽。原來他是皇後之子。

「孤王,名爭。」他本名齊爭。

步驚雲躬身奉還玉印。「臣立即稟告相爺與大將軍,恭迎聖駕。」

齊爭只是哼一聲。「我要是稀罕那個王位,早早送出這方玉印,還用得著等到今天?」他緩緩說著當年城破之日,叛軍沖進皇宮,燒殺擄掠,恰逢孫皇後產子,歷經艱難,終于誕下齊爭,將他托付給貼身內侍後,便與世長辭了。

老太監就躲在冷宮里,辛辛苦苦撫養著這個謫長子,直到義勇軍平定天下,發出尋找先皇血脈的文書。老太監本來要讓齊爭出面,坐上那張龍椅,但齊爭不願。比起做皇帝,他對率領大軍、征戰四方更有興趣。不能不說,齊爭完全遺傳了先皇的性格。

又過了數月,老太監也死了,齊爭便頂了老太監的名牌,在皇宮做起了灑掃的雜役。也正好那時齊國百廢待興,皇宮內外俱無法度,否則他哪能輕易地在宮里混開來。

日子一天天地過,他等著義勇軍找到其他的兄弟,希望他們能找到一個真正有才能的,坐上那張皇帝寶座。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義勇軍居然讓一個女孩易釵為弁,登基為皇。

「說實話,當我知道小瑄子是女孩後,要不是那時我尚年幼,實力不足,也許我會再舉義旗,將你們全部干掉。」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殺氣畢露,威煞竟比長年領軍征戰、雙手染血的周鵬更勝數籌。

「但十年已過,想必今日的王爺已有足夠的實力將朝局重新洗牌,為何仍沉潛于此?」這是步驚雲最大的疑惑。

「因為我認識了小瑄子——你不必那樣看我,我承認,當年御膳房的爭食斗毆是我設計的,我是想了解小瑄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說到這里,齊爭忍不住大笑。「我不得不佩服你們,小瑄子是天生的皇帝料,她腦袋里那些富國、強兵、利民的政策,哪怕是條豬,只要照著她的話做,要讓齊國再度興盛起來都不是問題,屆時,我願成為她手中之劍,領百萬軍,兵鋒所指,四夷皆伏。」

步驚雲听得太陽穴一跳。這個齊爭分明是一個狂人,難怪他躲著不出來登上皇位,因為他真正渴望的是大將軍之位。

齊爭笑了一陣,臉色又暗了下來。「偏偏你們這些家伙,連豬都不如,那麼好的政策放在你們面前了,你們卻見鬼地以‘牝雞司晨,國之將亡’為理由,擱置不用,混帳!」

「王爺若對現下時局不滿,何不挺身而出,登了大寶,到時金口玉言,誰敢不從?」這是步驚雲所能想得到最能煽動他的話,讓齊爭接下皇位,齊瑄便可月兌離皇宮這座大牢籠,天寬地闊、自在逍遙。當然,他會陪在她身邊。

齊爭瞪了他一眼。「做皇帝真這麼威風,小瑄子用得著成天下詔罪己?除非……」他猙獰一笑。「先將李友合、周鵬一眾恃寵而驕的老臣子都砍了,那就是真正的金口一出,天下皆從了。」

步驚雲無言以對。他也覺得這幾年,李友合和周鵬越來越過分,仗著功臣的身分,已完全不將齊瑄放在眼里,大大逾越了為臣之道。可要說他們其罪當誅,又不到那程度,不好隨便殺戮功臣吧?

「放心,我沒興趣做那等鳥盡杯藏的破事,但是步驚雲,好好勸勸李友合和周鵬,放棄成見,認真看一下小瑄子寫的治國策,只要他們還有一點理智,沒被權力泯滅良心,就該知道小瑄子是真正有才的,盡力輔佐她,這才是為人臣子所應盡之責。」

步驚雲能了解他的話,也能接受,然而……

「世人于女皇的偏見很難根除。」

「是世人對小瑄子有偏見,還是那些老學究太古板?步驚雲,我不是養在皇宮,沒見過世面的天之驕子,老百姓只求吃飽穿暖,至于誰當皇帝,誰在乎?」

「百官在乎。他們是政令的執行者,若無法說服他們依策施政,再好的政策也不過是空談。」

「我告訴你一件事,齊國有五大世家,分領五大軍團,你知道吧?」

步驚雲的臉上顯現不屑之色。誰不知五大世家?昔年先皇大行,就是他們首先起來造反,才弄得齊國四分五裂。

「別怪人家造反,良臣擇主而侍,天經地義,憑幾個無謀匹夫就想收服那群驕兵悍將,他們要不叛,才叫白痴。不過他們現在都已臣服于我,齊國最強大的五大軍團即將再現,這一次,我會率領他們一統天下。」

步驚雲終于了解齊爭跟他攤牌的原因。他已布好局,準備擒起戰刀,將齊國王旗插滿整個中原,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個穩固的大後方,可以源源不斷地供應糧草、軍械、戰馬,讓他征戰天下。

可在李友合與周鵬把持的朝政中,齊爭的願望不可能實現。于是,他把全部賭注押在齊瑄身上,希望這個擅長治國的皇妹能配合他,再現昔年齊國風華。

步驚雲不得不承認,齊爭的謀劃是可行的,他們兄妹一文一武,確有把握天下一統,奈何……

「我會盡力相勸宰相與大將軍,但我認為機會不大。還有,皇宮最近屢屢被刺客闖入,無論我如何調換禁軍巡邏路線,都截堵不住,恐怕朝中又有人興起不軌之心,內外勾結,企圖顛覆朝政,這一點也請王爺注意。」

「捉刺客的事我會幫你,至于李友合和周鵬,我只給他們兩個選擇,服從或者死。」話畢,轉身走人。

月光中,步驚雲見他每一步都激起滔天煞氣,風中帶了三分血腥味。不同于齊瑄的明朗風範,他是一個鐵血帝王,若是登基,歷史必將棄黑墨,改由鮮血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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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瑄離了御膳房後,邊走邊回頭,不停地叨念著︰「他怎麼還不跟上來呢?」

餅去,步驚雲的動作是很快的,哪怕她藏進狗洞,不到半個時辰,也能被他找出來。她懷疑這世上有沒有人能躲得過他的追蹤,反正她是做不到。

她和小豆子來往,恐怕他早知道了,只是不說破罷了。

唉,虧她以前自作聰明,想盡辦法跟他搗蛋,卻不知是他的處處周全,才讓她得以在這座華麗的大牢籠中活得有點滋味。

否則,光憑著假扮太監與小豆子私會,就夠言官參到她臭頭了,而她還會丟掉一個最好的朋友,那些老古板肯定會以媚君邀寵為由,將小豆子斬了。

越想,她心里越虛,諸多念頭幾番翻轉,紛紛化為對步驚雲的好感。

眼下,她不再想避著他,只想著能跟他多親近些。

偏偏不想他的時候,他像跟屁蟲,就黏在她身後不走,這時,她心頭惦著他,他卻怎麼也不出現。

她越等他,越想他,心里就越煩,本來就不太好的脾氣更燒成一把烈焰。

「臭雞蛋,你到底來不來啊?!」她用力一跺腳。「唉喲……」卻是氣極生悲,扭到了。

「皇上。」眼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歪歪斜斜的,又要往地面栽去,步驚雲身形化作一陣風,瞬息即至,兩只長臂將她結結實實摟住。

齊瑄半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心又怦怦亂撞了起來。

那張妍麗的俏臉比開遍山頭的桃花更艷上三分,饒是步驚雲這樣武功修為到達天人合一的境界,也被眼前這番美景震得心神一蕩。

她看著他直愣的雙眼,琥珀色的瞳眸里毫不掩飾的愛戀,讓她一時也痴了。

有道是痴情人對上痴心人,周圍仿佛凍結了,只剩兩具互相依靠的身體——

直到一聲輕咳打破了甜蜜的沉靜。

步驚雲听得出來,那是齊爭發出的聲響,像在警告他︰本王的妹子,在未經本王許可前,你少動歪腦筋。

步驚雲小心翼翼扶著齊瑄站好,又將聲音凝成一束,直接傳入小豆子的耳里。

全天下沒人可以傷害她,包括我自己。

然後,步驚雲听見齊爭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齊瑄自然不知道兩個男人已暗中較勁一回,只皺眉揉揉腳。要說衰,世間她數第一,跺個腳都會扭到,倒楣斃了。

步驚雲依然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冷得像石雕。

他蹲,很輕、很溫柔地捧住她的腳,大掌覆住她揉按之處,運出一股熱氣,替她活絡扭傷的部位。

齊瑄張大嘴。她很驚訝,在那張端肅的面容上,她竟讀到了一種名為「心疼」的情愫。

他不止欣賞她、夸贊她,還會憐惜她?

她懷疑自己眼花了,若說他與眾不同,不以性別斷人能力,她相信,因為白日在議事房,他以行動證明他不是那種認為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的魯男子。

可要說他對她另有想法,她怎麼也無法相信。兩人畢竟朝夕相處了十年,他若有情,早表現出來了,怎麼還會端著一張木頭臉,成天惹她生氣。

但是……她眨了又眨,卻怎麼也眨不掉他臉上那藏得很深、又很濃烈的愛戀之情。

怎麼回事?她搞不清楚,心有些慌,但更多的是興奮。

她忍不住想試探,自己是不是猜錯了他的心思。

「啊!」她大叫。「好痛、好痛——」

「忍忍。」他冷硬地說。

可她清楚察覺他為她療傷的真氣又強了幾分。她的腳踝不再是溫暖,而是微微發熱。

下一會兒,他額頭就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武力超絕,要在千軍萬馬中斬將奪旗,易如反掌,但是替心上人——尤其是齊瑄這種絲毫武功都不會,嬌弱得像一踫就碎的小人兒療傷,就像要一個守邊大將拿針繡花一樣辛苦。

輸出的真氣大了,會傷了她的經脈,好心辦壞事。

輸出的真氣小了,她傷又好得慢,要多痛些時候。

他是千般小心、萬般注意,還不惜耗費真氣將她疲累了一天的身體疏通了一遍,才輕柔地放下她的腳。

「好了。」他說,一抬頭,來不及站起身,便跌入她那雙水霧彌漫的黑眸里,不可自拔。

這是齊瑄在同一日內,第二次對步驚雲改觀。

原來他一直深戀著她、原來他冷漠的外表下藏著如許溫柔、原來……受他寵溺,她心里卻不惱,別有淡淡的歡喜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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