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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嗆御史 第5章(1)

「我真是天下第一烏鴉嘴……」花想容苦笑著走出皇宮。

正如她自己說的,除非皇上解她的職,她才會放棄調查中毒一事。

五日後,她果然被解職。皇上說她前些日子太勞累,讓她在家休息幾天,勿再為「國事」煩憂。

唉,其實那也不算國事,是皇上的家務事,可能人家自己心里都有底,不願家丑外揚,才屢次警告她別多事。

可惜她太固執,堅持插手,惹惱皇上也不意外。

花想容想了又想,干脆告假三月,打算去找席今朝,順便問問,他的答案想好了沒有。

她回家,讓府里的護衛、下人都放大假,然後收拾包袱,牽了馬,獨自離開京城。

這一路,她心里悶著,像春雨連綿的季節,烏雲密布。

是為發泄,也是有些厭了官場上的爭斗,她一路縱馬狂奔,連吃睡都在馬背上,兩個日夜,便跑了幾百里路。

直到第三個夜晚,她終于累了,尋了一處樹林,拔劍掃出一塊平地、生火,準備在此露宿一夜。

火旁溫著酒,淡淡的香氣彌漫在夜色中。

花想容躺在地上,頂上是閃亮的夜空,群星密布,銀輝照亮了半座森林。

偶有幾許夜蟲鳴叫,吱吱唧唧不成調,卻比絲竹管弦更舒人胸懷。

她閉上眼,腦海里又浮現席今朝的身影。他調毒制藥時,眼里總會散發出一種一往無前的光芒,銳利又純粹,好像他的心里只有毒,也只需要毒。

他對人好、對人壞,都只是因為他想這麼做,無關利益、不計得失。

不認識他的人不會知道,這個江湖上人人畏懼的人物,性子其實簡單得不得了。他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單純的人,單純得深深刻入她心坎。

她想著他,心窩暖暖的,原來思念並不苦,反而因為心里有這麼一個人,生起一股淡淡、溫馨的幸福。

「席今朝……」因此她沒有馬上去找他,她想多思念他一些日子。

忽地,樹林里一聲慘叫打斷了她幸福的相思。「啊!」

花想容立刻起身。

般什麼鬼?她一口飲盡溫熱的酒,又踢起一些土滅了火,往樹林深處鑽去。

行約一里,她瞧見許多樹上插了靜海派的旗,將林里圈出一大塊地方。這是江湖幫派在處理事情,警告無關人等別多管閑事的記號。

可惜她不是江湖人,這種江湖規矩管不到她身上,但她也沒興趣做那是非不分、沖動莽撞的愚婦。

所以她拔身飛上樹梢,悄悄接近砍殺聲中央。

居高臨下,她看見二十來個青衣人,統一的服飾一看便知是同門派的。他們正圍殺一名黑衣大漢。

黑衣……她唇邊彎起一抹笑。看見黑衣就想到席今朝,她對大漢心生同情,但還沒打算出手,畢竟又不知誰對誰錯。

黑衣人武功不錯,可惜對手太多,花想容估量他頂多再撐半個時辰,大概就會力盡受傷。

她捏捏握掌,暗自祈禱這些人別只顧著打,偶爾也開開口,讓她好尋個理由幫助黑衣人。誰教那身黑衣真的很親切。

突然,一名靜海門人挺劍刺向黑衣人後背。

黑衣人臉色謔變,想也不想地似乎以手臂擋下,劍光一閃,漫天的血花飛濺。

花想容納悶他怎麼不閃,但下一瞬,她知道原因了。

一陣洪亮的嬰兒哭聲從黑衣人背後傳出來。原來他披風下縛了個孩子。

嬰兒哭聲之淒厲,號音之尖銳,不只讓黑衣人手上劍招變樣,花想容也差點從樹上栽下來。

「天,這哭聲也太可怕了!」

但眾靜海門人卻將哭聲當作指引,二十余把劍一齊朝黑衣人後背刺去。

「無恥!」黑衣人怒吼,拚著小命不要,以自己身上開了十二道口子為代價,換取嬰兒「安然無恙。

「我也覺得滿卑鄙的。」花想容招呼都不打,就把席今朝送的暗器打開,毒粉飄落,靜海門人倒下一半。

「什麼人?竟敢管我靜海派閑事?」

花想容一個閃身,落到黑衣人身邊。「你還撐不撐得住?」

黑衣人抬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臉上忽紅倏白,閃了三次。

花想容怔了下。「天魔解體大法?」方才她在樹上見黑衣人獨身抵御二十余人,以為他武功很好,原來是用了天魔解體大法,瞬間提升功力,可惜用到第三重,離死也不遠了。

黑衣人又吐了一口血,卻強撐著不倒。

天魔解體大法雖屬邪派武功,但黑衣人的骨氣卻讓花想容有些佩服。

「這閹奴不行了,大家加把勁,殺了他!」那些門人又圍過來,這回連花想容都被圈在刀鋒內,不過他們的目標還是放在黑衣人背後的孩子上。

閹奴?花想容一邊閃避襲來的刀劍,一邊偷瞧黑衣人,終于發現他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沒有喉結,衣服樣式簡單,但料子華貴,他身體殘缺,可眼里有一種掌控生死的威風,這不是因為他武功好,更像他坐慣了高位,早已習慣了翻手雲、覆手雨,這樣的人她只在宮內看過,那些總管級太監和皇上身邊的貼身內侍便是如此。

難道黑衣人是從皇宮逃出來的?但宮里的大太監她多半認識,沒見過他啊!

不行,她一定要救他,至少要弄清楚這場圍殺是怎麼回事?

一思及此,她也不顧惜毒藥了,繼續放剩下的半管暗器。

可惜這回靜海門人有了準備,只倒下五個,七個人避過暗算。

花想容怕黑衣人的天魔解體大法撐不了太久,也不與他們多做糾纏,趁對方避毒時拉起黑衣人就跑。

可黑衣人跑著、跑著便趴伏在地,已無聲息,接著——哇哇哇,一陣嬰兒的哭聲響徹雲霄。

花想容嚇一跳,匆匆忙忙解下黑衣人披風、撈起孩子,甚至沒空看一下這娃兒長得是圓或扁,拔腿繼續跑。

在她身後,威嚇、雜沓的腳步聲始終沒停過。

她抱著孩子,好想哭。「小祖宗,你別哭啊!再哭,壞人來了,我們兩個一起完蛋!」

小孩好似听懂她的話,嚎啕大哭變成細細抽噎,總算不再引人追來。

花想容乘機往樹林里鑽。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人應該想不到她有膽子重回事發之處。即便他們猜到了,她找棵最高的樹藏起孩子,憑她的武功,只要沒有負累,對付那七個追兵也不是不行。

帶著孩子,她靜靜地藏在一個腐爛的樹洞。洞內氣味教人難受,但現在不是惡心的時候。

嬰兒還算配合,幾度欲號,都被她哀求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她細听林子里的聲音,除了慣有的蟲鳴鳥叫外,只有咻咻風聲,她松下一口氣,才有心情觀察這軟綿綿、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在她懷里化掉的小嬰兒。

孩子的臉上滿是鼻涕眼淚,瞧來確實不如想象中可愛,但一雙眼澄碧清澈,教她想起了心心念念的席今朝。

不自禁地,她對孩子生起一股愛憐。

「你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會跟個太監在一起,又被人追殺?」她解開披風和孩子身上的包巾檢查,霎時呆了。

這是個男嬰,穿一件小小肚兜——這玩意兒很多嬰兒穿,沒什麼,問題是普天之下只有一戶人家的孩子能穿明黃色的肚兜。

一個皇室子孫流落民間,還遭人追殺?

肚兜下還有一方錦帕,清楚寫著孩子的姓名、出生時辰,和他小小年紀流落民間的滔天血冤。

嬰兒是賢親王的孫子。據錦帕所書,事故發生當晚,賢親王府飲用水被人下毒,全府三百余人只有八十二人逃過一劫。賢親王大驚,本來要入宮求救,卻被一百多個蒙面人擋了回來,賢親王知道自己被陷害,就讓那些沒中毒的人保護唯一無恙的小孫子先走,並囑咐他們想辦法進宮見太後,求太後為其一家報仇。

但花想容發現嬰兒的時候,他身邊只有一個黑衣人,也就是說剩下那八十一人都在逃亡過程中遭遇不幸了。

瞬時,花想容背脊整個被冷汗浸透。是什麼人要賢親王一家人的命?對方耗費力氣千里追殺一個無辜孩子,所為何來?

皇上帝位穩固,沒理由對唯一的弟弟下手;就算要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一扔,賢親王一家同樣得死,何苦搞得這麼麻煩?若說是一般仇家,她也想不出來何方神聖手眼通天,能在京城發動這麼大規模的攻擊,卻不驚動羽林軍……

哇——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打斷她的思緒。

嬰兒一哭,花想容像被針扎了下,跳起身繼續跑。

她自信武功不錯,但受賢親王所托,保護孩子的八十二名護衛都在短短十余日間被追兵殺得干干淨淨,她不以為自己強悍得可以硬撐,只能拚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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