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唐朝綺女子 第3章(1)

華少陽這一病就是三天,燒燒退退、退退燒燒,病情總是反復,也讓白靈君擔心得不得了。

她差點就把老大夫的白胡子揪下來,問他︰「到底會不會醫?倘若無能,白府立刻再請新大夫,哪怕花多少錢,也要請來名醫治好華先生!」

老大夫很委屈,想白府上至已逝的老祖宗到現在的大小姐白靈君,人人有個頭疼腦熱,不是他一手診治,什麼時候出過差錯?結果大小姐……

唉,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還是女孩向外呢?

不過白靈君異常在乎華少陽的事,倒是傳得白府人盡皆知了。

這當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高興,向來一心只管事業的大小姐,終于也有了情動的跡象,看來白府的喜事不遠。

至于發愁的……當然是柱頭兒了,他死活都搞不懂,自己跟白靈君多年情誼,怎會比不過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病書生?是因為白靈君心腸特別軟,最愛照顧病人嗎?那他也病看看吧!

他去沖冷水澡,晚上睡覺也不蓋被,可是……默默無語淚兩行,自己身體太好,不管怎麼折騰都不病,實在好可憐。

但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白靈君對華少陽確實是不一樣的。

比如她從不下廚,卻願意為他熬藥、炖湯。

比如她一輩子沒侍候過人,如今卻天天為華少陽親侍湯藥。

比如她為他坐立難安,一日幾乎有十個時辰都待在客房看護他,他病倒這幾天,她連霓裳坊都很少去了,更別提去找那些貪污的帳房算帳。

比如她一向注重聳,手段圓滑,八面玲瓏,可這幾天,虢國夫人數度相請,她連應付也沒有便直接拒絕,完全違背了她的原則。

比如……

反正她的反常是十根手指也數不完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四天,華少陽清醒為止。

他睜開雙眼的時候,還有點迷糊,身下睡的床好軟,身上蓋的錦被也好軟,他什麼時候睡過這樣的好床榻?

八成是在做夢,他搖搖頭,轉過身,又想繼續睡。

突然,他雙眼瞪得像銅鈴那麼大。他他他……她她……不對,為什麼他床邊會有一個女人?

難道他酒後亂性……神經病,他根本不喝酒。

所以,這個女人到底是哪里來的?

他仔細看了看她,越瞧越是眼熟,好像……

「小姐!」這不是白靈君嗎?她怎會在這里?

慢著,他回想自己為何進白府?

對了,他發現霓裳坊的帳目有問題,來找她告發其他帳房貪污事件。

他們為了帳簿的問題,爭吵、計算了一整夜,隔日,他在白府用餐,然後……他記憶有點亂,似乎自己病了?

可他怎會沒回家,而是留在白府養病?這不像他,自從清風被自己的親徒弟害死後,他對人性便有了懷疑。

他不排斥與人交往,尤其是有錢賺的時候。

但他絕對不與人深交,或者有些較親近的行為,只怕步了師父的後塵,也死得淒慘委屈。

偏偏,他在她面前毫無防備地倒下了。

為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細細看了白靈君一會兒,不得不說,這柳眉桃腮、艷勝牡丹的女子,有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佳容顏。

她約是十七到十九歲吧,他目測絕對不超過二十,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

待她再長幾年,真正成熟,便會散發女人最有風韻的氣質,那時的她才是真正動人。

到那一刻,恐怕楊家四姐妹,包括權傾六宮的楊貴妃都比不上她風華絕代。

那時……嗯嗯嗯,絕對不能讓李隆基那個連兒子的妃子都接收的色鬼皇帝見到她,否則她麻煩就大了。

不過李隆基活得到那時嗎?也難說,李家人如果不是遇到意外或互相殘殺,一般壽數都滿長的。

萬一他再做十年皇帝,又突然腦筋秀逗,想選秀女填充後宮──

慢著、慢著,他到底在想什麼?連明天的事他都不知道,還十年後咧!他腦子是不是打結束了?

他搖搖頭,果然還有點暈。

崔大少這筆錢不好賺啊!看看他,先要耗盡心力整理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帳冊,接著又要熬夜和白靈君又吵又罵地對帳,然後再服下事先準備好的丹藥,做出生病的假象……不好意思,練武人身體好,不做點手腳,實在很難病倒。

只是他沒想到這回買的藥效果這麼好,真讓他病到渾身無力,連抬根手指都難。

唉,不知道藥效什麼時候退?他很不習慣這樣軟弱。

不過他現在吃的苦頭越多,將來跟崔大少敲的竹杠就越大筆,反正他總會賺回來,蝕不了本就是。

他這邊正胡思亂想著,不曉得什麼時候,趴在他床邊休息的白靈君突然張開眼,也學他,很認真地觀察他。

這人病了也很自制,不吵不鬧,給他喂藥,他雖睡著,但藥湯傾入他嘴里,他便能自動吞下,如此本事實在神奇。

老大夫笑說,這人肯定辛苦過,所以對于任何能夠入月復的東西都強迫自己要吃進去。

這是他的福氣,因為很多病人搞到最後,小病變大病,除了自身體質不好外,更多的是因為吃不好、睡不好,才會鬧得病情加重,最後藥石罔效。

白靈君不知道老大夫所謂的辛苦是嚴重到什麼程度,她只曉得,听見這番話的時候,心口是一抽一抽地疼。

原來他不只是一個迂書生、呆書生,還是個窮書生。

難得這樣的一個人,還能學得一身算術的好本事,可見他付出的努力一定比別人多出好幾倍。

不過……她心里也隱隱有一些疑惑,像他這種苦出身的人,如何培養出那身斯文儒雅的氣質?

難道「月復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如此管用?

她不明白,就想多看看他、多了解他一點。

至于為什麼要看得這般仔細……對啊!為什麼?

她想了又想,沒有答案。也罷,干麼凡事都要追根究底,很煩耶!

老娘就是喜歡看著他,不行嗎?她心里霸道地想著。

華少陽察覺到她的目光,微低的視線抬起,與她對上。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然後,各自感覺心底一震。

見鬼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都忽然滋生一種奇異的感受,但要清楚說出口又無能為力,最後,只好各自尷尬地轉開頭。

良久,還是白靈君先打破沉默。

她想,她是主人,總不好將客人晾著,便道︰「華先生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里不舒服?」

「小生一切安好,多謝小姐掛懷,我──咳咳咳──」真糗,才說自己沒事,怎麼就咳了,還咳得停不下來,像要把心肝脾肺腎一起咳出來似的。

華少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買到偽藥了,怎會弄到如此嚴重?

他沒有听到老大夫對他的診治,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過度操勞,才會病來如山倒。

別看他這份「無憂公子」事業似乎干得很輕松,其實非常辛苦,況且他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開銷,所以賺得多但花得也多,自然沒太多錢留下來調養自己。

他若不吃那損害身體的丹藥,仗著武人的強健體魄,年輕時或許沒事,老了,就難說了。

偏偏他又吃了藥,兩害齊發,還不病得頭暈腦脹?

白靈君趕緊幫他拍背。「先生何苦勉強自己?」

「小──」華少陽咳得更嚴重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白靈君有些緊張,便道︰「我給先生倒杯溫水潤潤喉,若能緩解便罷,否則還是請大夫過門查看,比較安心。」

華少陽一邊咳,一邊無力地點頭,他其實是想說;「小姐,給人拍背順氣不是這樣的,手掌要呈微微弓起,不是實打實敲,你又這麼大力,拍得我都快內傷了。」

可白靈君哪里知道這些,當年她救回柱頭兒時,也是交由下人照顧,她三不五時去探望而已。

只有華少陽,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別人太親近他,她喜歡幫他做任何有關他的事。

但她一輩子沒服侍過人,頭一回的經驗就貢獻給華少陽了,難免出錯,只能請他多多包涵。

白靈君倒來水,喂他喝下,華少陽又半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終于舒服多了。

「小姐。」這回,他有點中氣了。「你練過武吧?」

「我母親姓李,代代以武傳家,到我這一輩,雖僅我一女,這傳統仍未間斷,所以我三歲便開始練武,至今日日無休。」所以她不是普通剽悍。

難怪崔大少看見她像老鼠看見貓,嚇得半死,不惜重金請他出馬,破壞崔、白兩家的婚事。

「這就對了。」他說。「小姐武藝不凡,手頭力道也大,因此幫人拍背時,且收七分力,用三分力道即可,否則恐怕……」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句比較不傷人的話。「好心辦壞事。」

白靈君臉龐不禁紅了。她沒想到,原來他的劇咳是她的失誤帶來的。

華少陽看她嬌顏緋紅,心底驀地一震。

般什麼?他心跳得好快,像要蹦出胸膛似的。

然後,他看到她的耳朵、脖子……幾乎露在衣衫外的肌膚都染上一層嬌艷的紅色。

他整個人傻住,一個旖旎的念頭便在腦海里浮起──她衣服下的身子是不是也一樣紅,一樣那麼艷麗……

他突然口干口燥,一般熱流從下半身直竄上來。

緊接著,他再也沒辦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他想看她,一直看著她,直到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這感受會不會有厭膩的一天,但他曉得,自己恐怕有一點麻煩了,他似乎對白靈君有了興趣。

不,興趣不足以形容他對她這種強烈的感覺,它們更像是一種欣賞,一種……喜歡……

「喜歡」二字浮上心頭,他像被雷打到一樣,怔住了。

不是吧?他喜歡上當事人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如此一來,他「無憂公子」的名號還有公信力嗎?以後還有人敢請他做事嗎?

不行,他不能喜歡她,得趁著感情未深時,揮慧劍斬情絲才行。

他用力咬了咬牙,心有點痛,卻下定了決心,要與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床邊,白靈君想,還幸虧她沒替他拍背太多,不然……她不敢想像後果,胸口揪得好難受。

她暗下決定,要找老大夫學一點看護病人的技巧,她不想某天一個失手,將這脆弱書生給害死了。

她不知道,她這決定嚇壞多少人,一向只會做生意、周旋于人際,剽悍又精明的白家大小姐也有溫柔的一面?

很多人猜她八成是墜落情網了,而這謠言讓崔大少開心了好久。華少陽果然厲害,才幾天便偷到白靈君的芳心,讓他不必娶母老虎,婚後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謝天謝地!

但這也勾起了虢國夫人的注意。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打動白靈君芳心?虢國夫人很好奇,那男子肯定很特殊,說不得她要先品嘗一番,頂多事後再還給白靈君即可。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