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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名昭彰之井中月 第2章(2)

幸好粉色煙霧經過半炷香之後,已消散得差不多,否則進來十個禁軍,大概也要報銷十一個。

禁軍將失控的人們全部壓制,而殺手則被五花大綁,直接押入天牢,等候審計。

女皇陛下看見那些失去武功的男人,那仇恨的眼神幾乎要將龍天宙燒成灰燼,不禁問道︰「你剛才撒出的散功粉,可以解嗎?」

「無解。」其實是他不會解,但這些人若能找到他的妹妹,龍天洪,或是弟妹房寶兒,一身功力盡按應該沒問題。

但他為何要告訴他們?這些令他不痛快,他就要他們更痛苦一百倍,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便是如此。

丙然,他話一落,那些人已經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了,若非禁軍壓著,今天龍天宙一定死無全尸體。

她不得不佩服他得罪人的本領,短短兩個字,便為自己樹立無數敵人。

看來這些人她一個也不能要了,留下他們,她豈不隨時要準備替龍天宙收尸?

她自己尚未發現,經此一事,對他的厭惡已經沒有那麼重,反而擔憂他的生死安危。

就因為他救了她?也許有一部分因由是這樣,但……她看著他總是帶著嘲諷的俊顏,憶起他被她廢去武功的過往,他唇角的諷刺依舊,神色冷靜得好似她是告訴他,今天天氣很好,沒有下雨。

她知道人與人之間不能比、也不該比,各人有各人的好壞,比來比去沒意思。

可她忍不住拿當時的龍天宙和這些俊杰人才相比,他的沉穩仿佛萬年不動的高山,而眼前這些人只是半點修身養性都不懂的孩子。

她怎麼會以為多考較幾人,就能找出堪與他相比的男人?

京師三大美男,就像文若蘭是獨一無二的,龍天宙也是絕無僅有、天下獨一的男子。

她找不到第二個文若蘭,同樣地,她也尋不到第二個堪與龍天宙相比的人才。

龍天宙,或許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看見他,但若要理解他,她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

龍天宙被送進寢宮,女皇宣來太醫,為他會診。

但每個太醫進來時一臉信心滿滿,走出去時,卻是如喪考妣。

這麼嚴重的傷勢他們根本沒見過,更不可思議的是,龍天宙居然還沒昏迷過去,這人的身體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你們倒是說話啊!王夫可還有救?」看到太醫的神情,女皇開始緊張起來。

她從沒想過這個依然滿臉諷笑的男人會死,更沒料到這群太醫如此膿包,連他月復部的匕首都不敢拔,就怕一拔便是大出血,他立刻亡故。

「去給朕想辦法!無論要花費多少代價,朕要一個活蹦亂跳的王夫,他若死……哼,朕讓你們全數陪葬!」

「皇上開恩……」十和名太醫哭成一團,他們根本救不了龍天宙的傷勢,皇上此語,等于直接判了他們死刑,要他們如何不驚懼痛哭?

「吵什麼?」還是那個冷淡而教人氣悶的聲音。龍天宙,這個傷重到太醫診斷已然無救,等待死亡的男子居然還能起身。「要哭滾出去哭,少在這里煩人。」

眼看太醫們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女皇氣得直咬牙。「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居然還將太醫趕走?」

「半只腳踏進棺材里,如無意外,明天應該可以全身進入。」即使說著自己的生死,他神情平淡,語氣依然不減半分諷意。

「你既知道,還趕走太醫?」她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

「他們在這里吵吵鬧鬧,我無法安靜等待死亡,當然要趕。你若吵,一樣出去。」

「你……死了有什麼好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平靜竟讓她有幾分恐慌,他真的會死嗎?丟下她一個人,獨自離去,然後……

她想象沒有他的日子,人在高位,尊貴依舊,卻多了抹刺骨的寒意。

所謂高處不勝寒,她至今方有所悟。

「瀕死之際,我仿佛能見黃泉路上一片霧茫茫,人影來來往往,有的面孔清晰可辨、有的模柵不堪,我雖不知為何會有此差別,卻知道只要我一直走下去,便能找到無平安,與她再續前緣……」說到龍平安,他滿臉嘲諷如冰雪見陽,瞬間消融,代之而起的是溫情與依戀。

她突然心口一陣酸。龍平安已經死了這麼久,還有人對她如此念念難忘,有朝一日,自己駕崩,真正打心里思念她的,又會有幾人?

「你一心只想著龍平安,就不顧念你剩下的弟妹,他們若知你的死訊,該如何傷心?」

「天洪、天荒都有人陪了,有沒有我這個二哥,無所謂的。」

「那朕呢……」月兌口而出後,她霎時呆滯。她憑什麼要他留下來?在他心里,有她的位置嗎?

他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愣了會兒,隨即唇角扯開一抹諷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坐擁整個天下,要再立一個王夫,何難?」

「你——」盡避早知在他心里,自己什麼也不是,但帝手自尊仍令她怒火狂燒。「別說一個王夫,就算再找上幾百上千個面首,對朕而言易如反掌,可你曾想過嗎?倘若朕已有孕,肚里的孩子便是你的骨肉,你恐怕不知道一個出生就失去皇宮勢力的孩子,他的將來是何等艱辛與危險,哪怕朕偏袒他,立他為儲,但後宮勾心斗角,他可能活到順利繼位?這一點就算是朕,也無法有把握。」

「你……有孕了……」怎麼可能?他們成親快一年了,她的肚子一點消息也沒有,不就因為這樣,她才要征選優秀男子入宮嗎?哪可能突然便有喜了?

她笑而不答。因為自尊,她說不出溫言軟語求他為她留下……她甚至不知道,為何心里恨死他唇邊那抹長年帶諷的笑,可意識到他可能亡故時,她最舍不下的也是這一抹笑……

他捂著傷口,狠狠喘了幾口氣,才冷冷地笑了開來。

「你騙我,你根本沒有懷孕。」

「有或無,你說了不算,朕說了也不算。」

「找太醫,立刻把脈。」

「宮里太醫還沒此等能耐,能診出一個月內的喜脈。」

「什麼意思?」

「朕的癸水晚了八天,至今未來,可能有孕,也可能是操勞過度,一時晚了,這事朕也拿不準,或者你可以去注生娘娘廟求支簽,看朕究竟是否有孕了?」

「大晉王朝里如今還有未拆的道觀寺廟供人祭拜、問卜嗎?」她分明在耍他。

「說的也是,為了充盈國庫、增加兵源,朕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全國十來萬道觀、寺廟全數拆毀……呵,這可是朕繼位以來一大德政,沒加百姓半毛稅,光抄了這些道觀、寺廟便讓國廟豐盈,真不知他們怎麼斂到如此大筆財富的?還有那些不事生產、不服勞役的家人……哼,根本是國之蛀蟲,我封家天下差點亡在他們手里了。」

龍天宙懶得跟她說,宣揚君權神授、君王是天帝之子的不正是她封家祖先嗎?

昔年,封家開國聖祖為了統一天下,把自己說得跟天神下凡沒兩樣,定鼎中原後,更把國名定為「神佑」,意味著這國家是受到天神保佑的凡間淨土。

自此而後,神佑國迷信之風漸盛,從君王到百姓哪個不是事事求神樣樣問卜?

結果便是宗教大行其道,國勢卻日漸衰微,到了先皇更不用說了,糜爛到說神佑國會隨時亡國,他也不會奇怪。

這種情況持續到七公主登基,她那禁絕宗教的手段雖不能讓百姓完全自迷信中解月兌,但至少讓人們產生懷疑,倘使廟里神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麼保護廣大貧苦百姓?

人們開始學著自己辯是非、明禍福,這才有了如今日漸強盛的大晉王朝。

在這一點,龍天宙都不得不欣賞她。

只是她做事的手段……說實話,他並不欣賞。如果她懷了他的骨肉,將來孩子生下來,她又用這一套教孩子……想到這里,他一陣寒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對象是自己的孩子。

他恨恨瞪她一眼,轉身走入內室,躺回床上,閉上眼楮之前,說道︰「我將進入龜息,此可延我壽命三日,你若能在三日內找到我弟媳房寶兒,她必能救我還陽。」話落,他氣息全無,連胸口的起伏都沒了。

女皇嚇了一大跳,面色蒼白地奔過去,探著他的鼻息、模他的脈,若非發現他胸口尚有一絲余溫,她真以為他死了。

「幸好……幸好……」幸好什麼?她沒說,但控制不住的淚卻證明了她對他的情意。

倘若這種不舍是一種情意的話,那麼……是的,不知何時,她的心里已有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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