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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萬歲 第5章(1)

打從一開始,凌端就將陷害凌家的內奸者定在嚴管事身上。

因為在他出現前,凌家幾乎是一帆風順,可他到來第二年,凌家的商隊就接連出事。

這樣的情況,想讓人不懷疑他也難。

但奇怪的是,他反覆將嚴管事的來歷查了百八十回,甚至委托越秋雨的父親透過綠林黑道幫派采嚴家祖宗十八代的底,同樣一無所獲。

這個人就像之前他爹爹說的一樣,干淨得有如一張白紙。

他真的不信世間有完人,可面對那接二連三傳來有關嚴管事清白的消息,他真的無言。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錯了?凌端很苦惱。

之前為了方便調查嚴管事,他特意放了對方半個月大假,想看他都去了什麼地方,跟些什麼人交往,結果……這家伙最大的興趣是踏足各寺廟參拜。

凌端真快發瘋了。上寺廟參拜不是女人才喜歡干的事嗎?他一個大男人成天到廟里求神問卜干什麼?

總之嚴管事就是個除了工作只喜歡拜拜的人,平常接觸的也是各式僧人道士,然後……沒有了。

他的日子簡單到只有「乏善可陳」四個字可形容。

如果再查不出嚴管事的問題,也只好讓他銷假回來工作了,凌端不可能一直隱瞞父親自己調查內奸的事。

這會讓他威逼和誘那些債主寬限還債日期的舉動曝光,屆時,爹爹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所以盡避很不甘心,他還是必須放過嚴管事。

問題是,他真的覺得嚴管事有問題啊!

也許短時間之內他找不到證據證明嚴管事圖謀不軌,但他深信,只要給他時間,一定可以捉到嚴管事的狐狸尾巴。

「可惜爹不會給我這種時間……唉。」唉聲嘆氣回到書房,見到李巧娘,他已不驚訝了。

人的習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還記得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家里最後一塊淨土也被她侵入時,心里的不舒服真非言語能形容。

但現在……每天不喝一杯她精心準備的溫水,反而有種今天的日子沒過完的錯覺。

唉,完蛋,被制住了啊!

有時候,他會故意不靠近她,可是……

「相公,喝水。」不管他怎麼冷淡,李巧娘總能微笑以對,而且更加殷勤地將他服侍得周周到到,搞到最後,他無奈又帶點恐慌地發覺,自己越來越難對她怒目相向。

難道他這塊百煉鋼終究要被她化成繞指柔?

不要,打死都不成,想到這一輩子他身後都要跟著一個只會「是,相公」的女人,他寧可出家做和尚去。

嘴里喝著水,心里暖暖的,但他還是強逼自己面無表情。

「今天爹、娘還好吧?」

「公公早上出門去曲縣的農莊了,婆婆有些舍不得公公,早膳和午膳都用得少,于是我告訴婆婆,你已經開始調查凌家商隊屢次遇劫的事,誓言替婆婆報前回受驚之仇。婆婆很開心,夸相公孝順,因此晚上多用了一碗飯。」

每日向他報告家里發生的事情,已經成為一種例行工作,雖然對話間沒什麼甜言蜜語,但是能和他這樣平和地對話、相處,她便覺得非常開心了。

「什麼?!」他霍地站起來。「你將我們的秘密告訴我娘了?」完蛋,他死定了!「你知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之間是沒有秘密的,一旦我娘知道我設法拖延還債日期的事,不必多久我爹必然知曉,你——我被你害死了!」

他就知道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佘,真是……老天爺,他太倒霉了,別人娶妻,他也娶妻,怎麼別人娶的是一朵解語花,他偏偏娶進一個掃把星?簡直……氣死他也。

「沒有。」見他發怒,她嚇得臉色蒼白。他倆的關系好不容易才進步一點點,她絕不希望因為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又退回原地,甚至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再降十分。「我只說相公要替婆婆討回公道的事,沒說相公懷疑這一連串麻煩是內神通外鬼所為,更沒告訴婆婆,相公已與眾債主談妥延後三個月還債的事,請相公放心,妾身很明白什麼事可以說,什麼事不可以說,絕不會壞事。」

「是嗎?」他松口氣坐回位子上,一口喝完杯里的水。剛才差點被她嚇死。不過「我娘沒懷疑嗎?她有沒有問你,我準備如何報仇一事?」

「妾身得到消息,有一老太醫退休,將于今日返回故鄉,因此特地命人高價將其請來為婆婆診治,希望藉由老太醫高明的醫術,幫助婆婆重新站起來……」

「結果如何?」事關娘親,他不免有些緊張,急急捉住她的手問。

他的手掌好大,結實又溫暖,當他握著自己的時候,將她一只小手全包裹起來了,從兩人肌膚相接之處,一股酥麻感仿佛直接擊中她芳心。

瞬間,她只覺心跳如擂鼓,熱燙的雙頰染滿了深秋的楓紅。

李巧娘本就不丑,事實上,她模樣莊正、杏眼桃腮,加上一身溫婉柔弱的氣質,儼然一朵嬌麗的月下美人。

凌端並不討厭她的相貌,或者說,她的容貌是吸弓|人的,他不喜歡的只是她的性子,缺乏主見、太乖巧听話。

但男人畢竟還是男人,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接受不了她的性情,但當他看見她含羞帶怯的嬌模樣時,仍有些忍不住心跳得快了。

秀色可餐——此時此刻,他腦海里居然填滿這句話。

老天,他沒這麼饑不擇食吧?他趕緊放開她的手。

她呆呆地看著突然空著的小手,不曉得自己又是哪里惹他生氣,他怎麼又發火了?,她莫名一陣心痛。會不會無論她如何努力,終其一生,他都不會喜歡她,和她做一對如公公婆婆般舉案齊眉的好夫妻呢?

他就這樣看著她漸漸紅起來的眼眶,一點水霧慢慢地聚集。

他驀地手足無措。她不會要哭了吧?

他有點後悔,早知道她會如此傷心,就不甩開她的手了。

那……他再去牽她一回,她會不會恢復心情?

他剛想伸出手,又立刻收回來。不對,他就是不想她誤會才甩開她的,如今又去握她的手,豈不給她錯誤暗示,其實他有可能接受她?

然後她永遠懷抱著空幻夢想地跟著他,直到他倆有人死亡為止?

既然他不可能愛上她,不如快刀斬亂麻,早斷早好,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他垂下眼,努力要自己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眼,同時也忽略心里緩慢累積的憐階。

李巧娘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撫動蕩的情緒,讓自己冷靜回答他的問題。

「太醫說,婆婆只要調養得好,還是有機會復原的。婆婆很開心,接受了太醫的針灸,服了藥,也願意讓人扶起來,慢慢學著重新走路了。」

他大概懂了。娘因為康復有望,心情極好,加上掛懷離家的丈夫、歡喜兒子重視自己?憂喜交加,情緒幾番起跌,所以完全忘記探查兒子打算如何為她報仇了。

這對他而言倒是件好事,只希望在還債期到來之前,總有各種事情讓娘去忙,最好是忙到沒空理會他才好。

「那我爹呢?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就去了曲縣?」

「農莊管事來報,前日大雪,天氣冰寒,把耕牛給凍死了。我將此事告知公公,于是公公一早便去曲縣了解詳情。」

「耕牛死了,再買一頭就好,有必要大老遠跑這麼一連嗎?」

「朝廷管制耕牛甚嚴,若無合理解釋,任耕牛無端死亡,飼主輕則罰款,重則鞭三十︰而且沒有耕牛,明年來春如何耕作?

此必引起莊戶恐慌,只由管事出面,恐怕無法安撫眾人的心,為免引起沖突,由公公出面是最好的方法。」

她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合情合理,只是……他與爹爹雖然理念上有所不合,但畢竟做了二十余年的父子,爹爹是什麼個性的人,他會不清楚嗎?

胞牛死了,再買一頭就好。爹爹初聞耕牛凍死的消息,肯定也是這種想法。

爹爹為人誠信、古板固執,他有很多優點和缺點,但絕不包括細心。

會從一頭耕牛的死亡聯想到刑罰、莊戶的恐慌、明年耕作問題……呵,這個家里恐怕除了李巧娘不會有其他人了。

她為何要夸大事實,哄他爹去曲縣?爹爹不在對她有啥好處?或者突然,他腦海里靈光一閃,雙眼直看著她。

最近調查凌家商隊連續被搶一事,他最擔心的不是找不到內奸和外鬼,而是他私下威逼利誘那些債主,強逼他們將還款期限延後三個月之事被爹爹發現,到時,爹爹不剝他的皮才奇怪。

可近半月來,他早出晚歸,爹娘可曾探詢過他的行蹤?過問他的所作所為?調查他的一切……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這十五天來,爹娘總被各式雜事纏身,忙得沒空理會他,于是他有了大把時間調查陰謀。

這是巧合嗎?在他最需要自由的時候,爹娘正好忙得沒心思管他?

不,一件雜事掉下來是巧合,兩件是意外,三件、四件嘛……

他直直凝視著她。是她吧?是她在私底下給他創造了這麼一個好機會,讓他可以盡情地做各種他想做的事。

而且她做得不露痕跡,半點沒讓他爹娘起疑,連他也是,若非她剛才心神不寧,言語間不小心泄了點口風,只怕他也不會察覺到她對他的大力相助吧?

原來這個只會「是,相公」的女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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