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族的聖地,在伏羲河畔,屬于東夷境內,是少數沒有被戰火波及到的地方。
沿著伏羲河的河谷,經過水路,在一處臨水的洞穴內,鑿建了精致的建築,是雁族的王族住所。
從西荒回來後,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海棠留在住所內足不出戶。她對所有人說,她忙于譯出綢子上關于織造術的文字,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十分地憔悴。
昔日那張臉兒上的笑容,像是被烏雲籠罩般,完全消失了。從西荒回來後,她就不曾笑過,甚至連話都很少說。她的身體是回來了,但是心卻不知道遺失在哪里了。
洞穴深處十分幽靜,她點起燭火,譯著綢子上的文字,每譯出幾句話,就必須停筆。
必于絲綢的記憶,都跟軒轅嘯分不了關系,跟他相處時的點滴,在她腦子里泛濫。她好想好想他,想到連心都在痛了……
海棠的雙手握緊了圓石,眼眶又紅了。圓石在掌心發出微燙,她有些詫異,攤開掌心端詳。
燭火一閃,她听見銀鈴叮當亂響的聲音,驚愕地抬起頭來。角落里,竟站著那對她在軒轅嘯房里見過的孿生女圭女圭,他們不知是何時出現的,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身穿銀線絲綢衣裳的女女圭女圭走上前來,貼心地替她擦眼淚。「不哭不哭喔,哭花了臉就丑丑了。」她一臉的認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男女圭女圭則是站在原處,滿臉超齡的嚴肅模樣。「你逃走!」他指控他說道。
「逃走?」海棠從桌前站了起來,以手背抹去沒有擦干的淚。「我哪里是逃走?是軒轅嘯趕我走的,他說了,不想再看到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我……」說到後來,語氣又有些嗚咽了。
她好氣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一想起他就會哭。
「你應該留下來說服他啊!」男女圭女圭固執地說道,還是認定了她懦弱潛逃。「告訴他,你是真的愛他,使出你的纏功,直到他願意相信你為止。」
海棠咬著唇沒有回答,垂下了目光。她何嘗不想留在他身邊,請求他的信任?但是他絕情的態度,讓她好難受,她無法抵擋那樣的心痛。
「沒有用的,他的心不願意相信我。」一次的謊言。就讓他的心對她關閉,她沒有把握,是否還能打開他心上的鎖。
孿生女圭女圭交換一個笑容,湊到她身邊來。「放心,你走後沒多久,他就後悔了。」男女圭女圭說道,拍拍她的肩頭。
海棠抬起頭來,困惑地看著兩人,心兒怦怦地跳,緊張的情緒涌上心頭。「是他帶你們來的?!」軒轅嘯來了嗎?他來找她?
女女圭女圭嬌憨地點了點頭,一臉燦爛的笑。「是啊,爹帶我們來找娘的。」她如謎般地說道。
疑惑在心中一閃而逝,但是全被軒轅嘯的身影給佔據,她滿腦子都只听進了女圭女圭們剛剛說,他已經到來的消息,除此之外沒辦法思考。她站起身來,無法壓抑激動的心情,推開了竹門。
在住所之外,洞穴被鑿成寬闊的廳堂,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來,那雙黑眸專注地看著她,用目光吞噬著她的身影。
海棠以手捂著唇,克制著不要哭出來。但是一看見他,淚水就像是決堤似地紛紛滾落。
他仍是穿著那件黑絲衣袍,神態卻又跟以往不同。那雙銳利的黑眸,如今充斥著灼熱烈焰,仍是那霸道張狂的王者氣勢,黑發散亂,又比昔日多了一分野蠻的模樣。
兩人望著彼此,半晌的時間里,洞穴內只听得到兩人的呼吸聲。
「你來做什麼?」海棠困難地說道,勉強止住哭泣。她沒有想到,軒轅嘯可以找到雁族的居住地,更沒有想到,他會來找她。
轉念一想,他要得知雁族的落腳處似乎也不難。這里是東夷境內,屬于軒轅焰的管轄,他只要稍加詢問,自然不難找得到她.
最讓她在意的,是他來這里的理由。她望著他,心中思念翻滾著,多麼渴望撲入他的懷中,抱著他好好哭個夠。
「我來找你。」許久之後,那張薄唇吐出這句話。
「為什麼要來找我?當初是你趕我離開的,現在為什麼又要來找我?」當日的情況歷歷在目,海棠仍記得,他有多麼無情。
軒轅嘯的面容,因為激動的情緒而有瞬間扭曲。他的神色變得猙獰,往前踏了幾步,握住了她縴細的肩膀。
「我後悔了。」他簡單地宣布道,扯了她就要離開。
海棠用盡力氣,硬是留在原地。「哪有人這麼霸道的?當初趕走我,如今你半句話也不解釋,就想把我帶回去嗎?」她抗議著,不能接受他反復無常的態度。
他凶惡地低下頭來,瞪視著她。「該死,我改變主意了,你必須留在我的身邊!」他不肯解釋,用粗暴的態度掩飾一切。
自從海棠離開後,他就像是活在地獄里。軒轅城里處處都留著與她共同度過的美好記憶,他雖然趕走了她,卻逐不出她在他心中的身影。
他暴躁得像是受傷的野獸,在軒轅城內咆哮,所有人都躲得他遠遠的。他將自己鎖在寢宮中,但是海棠的音容樣貌又在腦中蒙繞不去。思念一寸寸松懈他的防備,他坐在寢宮中,想起她臨去時,哭泣的模樣……
海棠听見他的宣布,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喊。她用力一跳,撲進他的懷里。「你相信我了?你這顆石頭腦袋終于開竅了?」她抱住他的頸子,激動地猛親他。
那些痛苦與傷害,她都不在乎,只要他願意相信她愛他,她就心滿意足了!她好高興,心中像是有紙鳶在亂飛……
軒轅嘯沒有回應她的熱情,站在原處,低頭望著她。黑眸中的火焰沒有消褪,但神情卻又夾雜著些許投降後的倦意。他是一個從不知投降為何物的男人,這是他有生以來,首度低頭。
「就算你為的是織造術,那也行。我決定,從此之後你必須留在我的身邊。就等你的笑容、你的言行,都是為了織造術而編織出的謊言,我也不在乎,你反正必須留在西荒。」為了保有她,軒轅嘯寧可去擁有一個謊言。
或許,這就是他所能得到的,一個類似愛情的幻象。他無法奢求她會愛上他,只能強留住她的人。
海棠的笑容凍結,明眸中涌現困惑。「但是,我會願意留在西荒,是因為你啊!那跟織造術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她心中狂喜的情緒一點一滴地流走。
「不要編織謊言,你如果要把事情想成一樁交易,那就簡單得多。你留在我身邊,用以換取雁族得以學習織造術。」軒轅嘯冷靜地宣布,這是他這一個月來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在她心中飛揚的紙鴦,此刻全部跌落地上。
海棠全身僵硬,緩慢地搖著頭。她雙手一松,從他的身上跌了下來,粉女敕的臉蛋一片慘白,眼神空茫。
「你還是不相信我,對吧?」她小聲地問,因為這個認知而心痛。他還是不信任她,硬是將她的所有愛情編派成謊言。這樣一來,她留在他身邊有什麼意義?
軒轅嘯皺起濃眉,移開視線,沒有看她傷心欲絕的模樣。「那與相信無關。」他狠狠地說道,很是不耐煩。
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為什麼她還會有那種表情?像是他剛剛拿了刀子刺入她胸口般,流露出絕望的痛苦。
海棠哀傷地搖了搖頭,顫抖的紅唇甚至漾出一抹微笑。心里太過絕望,她甚至痛苦得流不出眼淚。「不,如果沒有相信,我留在你身邊也就沒有意義了。」她緩慢地站起身來,往寢室里走,不願再看見他。
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嘯在洞內響起,激起了劇烈的回音。海棠的肩頭一緊,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回來,被迫迎視軒轅嘯的目光。
「你如果不跟我回去,我就滅了雁族,殺光你的族人。」他出言恫嚇,目露凶光。在听見她拒絕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理智。
「何必大費周章?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她平靜地說道,仰起頭來望著他,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那哀傷的模樣,比嚎陶大哭更讓人心疼。
軒轅嘯的目光一寒,高大的身軀陡然劇烈震動。接著他仰起頭來,放聲大笑,笑聲中沒有半點歡暢,卻充斥著淒厲。他的狂笑回蕩在洞穴內,讓人不忍听聞,每一聲笑,都像是一頭猛獸的哭嚎。
「你就這麼厭惡我?寧死也不肯跟我回去?」許久之後,他停下笑聲問道,黑眸中的火焰逐漸熄滅,只剩下一片絕望的冷寂。
「我……」海棠張開嘴,想要解釋。
空中幾道青光閃過,鋒利的劍氣破空而來。
軒轅嘯反應極快,高大的身軀護住海棠,抱住她往旁一躍。雖然反應迅速,但是為了護住她,一道劍氣還是在他的臂膀上削開了一道血口子,鮮血開始往外泉涌。
「啊!」海棠低呼一聲,心中的焦急覆蓋了一切。她急切地用雙手去按住他的傷口,笨拙地想替他止血,但鮮血還是不停地涌出來。都是為了保護她,他才會受傷的。
「軒轅嘯,納命來吧!」一陣細密的劍網,從洞織而來,封住每一處道路,直往軒轅嘯逼來。光影閃過,四個縴細的影子在面前站定。
那是四個妙齡女子,各自穿著四色綢衣,手中持著青光閃閃的長劍,全都面露殺氣,直指著軒轅嘯。
海棠驚愕地看著四人,突然覺得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為首的那個白衣女子一臉正義凜然,抖動手中青鋒。「軒轅嘯,你背負父孽,保了軒轅無極那個暴君。我們姊妹四人,埋伏在你府宅中為奴,今日終于這到你獨自離開西荒。」
一旁的綠衣女子,也就是海棠看了眼熟的女子,也走上前來。「雖然你不曾有過暴虐行徑,但是身為軒轅皇子,就已經罪該萬死。等殺了你之後,凶孽將反噬軒轅無極,我們姊妹也算是為天下百姓除害。」
軒轅嘯冷冷地望著眼前幾個女人,情緒沒有半點波動。這些女人打擾了他,只讓他感到厭煩。從幾年前,就有不少暴民為了四靈之說,冒險行刺,他已經習以為常,卻沒有想到,這些人竟會不識相地跟到這里來。
「要命的,就滾。」他簡單扼要地說,語氣冷酷。
四個女人同時震了一震,卻還是強作鎮定。「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嗎?」女人喊道,瞬間四劃開發。
軒轅嘯一個輕扯,將海棠帶到身後,以高大的身軀擋去鋒利的劍網。
這幾個女人勇氣可嘉,武功卻不夠精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半空中刀光劍影齊飛,軒轅嘯一抖衣袖,雙臂一伸,沒有閃躲,反而直接往那四把利劍迎去。黑絲衣袍在空中翻飛,瞬間纏繞上長劍的劍刃。
女人們臉色一變,驚慌的想要把長劍奪回來,但是只見軒轅嘯衣袖一抖,一陣強大剽悍的內力襲來,四人同時震得氣血翻涌,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身子分四個方向飛了出去,更別提是握住手中的長劍。
軒轅嘯面色冷凝,神色沒有半分改變,手臂輕微用力,只听到喀啦喀啦的連聲巨響,那四把利劍轉眼已經被強大的內勁絞成一堆廢鐵。
四個女人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申吟,都因為軒轅嘯那一擊而受了內傷。四人驚慌地看著他,懷疑已經離死不遠了。
他抖開衣袖,幾十塊大小不一的鐵塊全落了地。一旁的海棠已經撲了過來,扯著他的手臂直瞧。
「這點傷不礙事。」軒轅嘯冷靜地回答,看著她焦急的模樣,心中一動。如果她的愛情是虛假的,為什麼她會為他的安危表現得這麼焦急?那樣的神情,絕不可能是偽裝出來的。
「胡說,你流了好多血呢!」海棠搖著頭,撕下裙擺,焦急地為他纏綁手臂上的傷口。
因為听見巨響,海桐皺著眉頭從外頭走了進來。「發生了什麼——」看見洞穴里突然多了一堆人,他嚇了一跳。「呃,這里何時變得這麼熱鬧了?」瞄見了海棠正忙著為軒轅嘯處理傷口,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總算來接海棠了,他要是再不來,海棠還不知要愁雲慘霧多久。雁族里的人們都察覺海棠的不快樂,前些日子開會時,甚至還有人提議要去西荒,把軒轅嘯綁回來。
這個提議很是自不量力,迅速地被否決了。不過看樣子,倒不用去西荒綁人,這男人倒是自行飛奔來找海棠了。
海桐仔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四個女人,突然間喜上眉梢。
「啊,四位姊姊,你們怎麼來了?是耐不住寂寞,所以特地跑來找我嗎?」他興高采烈地奔上前去,一個個扶了起來。「冬梅姊,我就知道你可離不開我。」他一臉得意地對著那白衣女子說道。
海棠這時才想起來,那名綠衣女子,是跟海桐在草叢里幽歡,被她撞見的小丫環。不過,听海桐的口吻,似乎跟這四個女人都有過一手。
原來,不只春蘭夏荷秋桂,就連冬梅,海桐也沒有放過,徹底地把這些姊妹吃干抹淨了。
「師姊,難道連你也……」春蘭夏荷秋桂三人同時失聲驚呼,詫異地看著冬梅。四個師姊妹,沒一個能逃過這俊美少年的染指,就連最冷若冰霜的師姊,也成了海桐的囊中物。
冬梅臉色一紅,惱羞成怒,沒有回答海桐,反倒看向軒轅嘯。「軒轅嘯,你這惡人,我姊妹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這次敢動手,我們就已經抱著必死之心,你縱然降服得了我們,也難逃一死。」她堅定地說道。
軒轅嘯雙眼一沉,走了過去。「你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極冷,充斥殺氣。他甚少殺人,不過要是有人危害到海棠的安全,他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逼人的氣勢讓冬梅顫抖,她勉強維持冷靜。「在伏羲河上游,我們埋藏了炸藥,等到炸藥引爆後,溪水暴漲灌入這里,你我都要成為水底亡魂。」
海桐一听之下臉色大變,連忙就地找了繩索,把受傷的四個女人捆在一塊兒。
「開什麼玩笑,那還多說些什麼廢話?逃命要緊啊!」他扯了那四個女人,手忙腳亂地就往外奔去。在最危急的此刻,還不忘救出他後宮的成員。
突然之間,一聲猛烈的巨響傳來,整個洞穴天搖地動,大小的石塊像是下雨般,紛紛掉了下來,外頭清澈的水流,猛地審流入洞穴內,轉眼間湍流的溪水已經淹沒小腿。
「我們快走。」海棠匆忙道,知道要是走得太遲,他們不是會被淹死,就是會被落石砸死。
軒轅嘯摟住她縴細的腰,邁開步伐,只是幾個起落就把她送到洞穴之外。他眯起黑眸,低頭望了她一眼。「你在這里等著。」他吩咐著。
讓海棠幾乎嚇得心跳停止的,他竟然又往那洞穴里奔去。洞穴已經被水淹了一半,四周的石壁看來也搖搖欲墜,要是再進去,肯定只有送死一途。
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洞穴內,海棠咬著唇,想也不想,跟著也往里頭奔去。
「海棠,別去!」身後,海桐驚慌地喊叫著。
她不能思考,只想到軒轅嘯身陷險境,身體就自然地動作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發生危險,她的一顆心都在他身上了,就算是會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水流湍急,而且有愈來愈狂烈的趨勢,那些水波有著巨大的破壞力,不停地沖撞著脆弱的石壁。
海棠在水中模索著前進,水中的亂石割得她的肌膚好疼。流水浸濕了她的全身,她眼前一片蒙朧,也不知道是河水,還是因為焦急而流出的淚水。她好害怕找不到他。
「軒轅!」她高聲喊道,喝進了幾口河水,猛地嗆咳著,卻還是不死心地緩慢前進。水勢驚人,發出隆隆巨響,她的叫喚聲都被淹沒了。
一陣急流撞來,她腳下一滑,跌進了水里,雙手胡亂地在水面上掙動。
突然,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握住了她,輕易地將她從水中扯出。
「咳…咳…軒轅…咳…」海棠猛烈咳嗽著,本能地抱緊了軒轅嘯。她冰冷的瞼緊貼著他的,感謝上蒼沒有太快奪去她的小命。
「你為什麼又進來了?」他對著她嘶吼,憤怒得想用力搖她。
「我不能……放……放你一個人在里面啊!咳……咳……你會……會有危險。」她邊咳邊說,順了幾口氣後,靠在他耳邊尖叫。「你為什麼要再闖進來?這跟自殺沒兩樣啊!」
原本擁抱著她的左手,從水里舉出,拿著一塊濕淋淋的綢子。
「這塊綢子,是你在乎的東西。」軒轅嘯徐緩地說道,將綢子遞給她。因為知道她很在乎這塊綢子,所以他冒著生命危險回到洞穴里,為的就是幫她尋找綢子。
溫熱的情緒陡然充塞了胸口,讓她難以呼吸、也無法說話,她瞪大眼楮望著他,突然之間明了了,這就是他表達情意的方式。他可以為了她在乎的東西,連性命都不要,這難道還不是愛她嗎?
軒轅嘯愛她!這個傻瓜,原來這麼地愛她!
海棠又哭又笑,不知道該打他還是緊緊地抱他。她奪起那塊綢子,然後奮力往水里擲去,看也不看一眼。
「笨蛋!你這個笨蛋,我不在乎那塊綢子,我在乎的是你!」她喊道,攀緊了他高大的身軀。
原來,這就是他表達情意的方式,先前說的,那些要她為了織造術而留在他身邊,都只是一個藉口。他竟然這麼深愛著她,就算是認為她說的是謊言,也絕望地想留住她。
海棠的舉止讓他全身僵硬,一簇火苗在那雙幽暗的黑眸里點燃。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雙臂將她擁得更緊。「我們先出去。」他靠在她耳邊說道,抱緊了她逆流而行。
縱然是情況危急,但是海棠的嘴角卻浮現一抹滿足的笑。他愛著她呢!這讓她心花怒放,幾乎要忘記此刻情勢危險,兩人隨時有可能喪命。
在湍急的怒吼水流中,她竟奇異地听見銀鈴的響聲。她赫然一驚,想起那對孿生女圭女圭。目光飄去,果然就看見那對女圭女圭站在石壁邊緣,還不知死活地沖著她笑。
「快走啊,怎麼還不走?!」她心急如焚,匆忙喊著。水勢洶涌,她被軒轅嘯緊緊抱著,還試圖要去觸模那兩個女圭女圭。
為什麼軒轅嘯對那兩個孩子視若無睹?為什麼水已經掩得到處都是了,那兩個孩子還是一身干爽,不見半分濕,就連腳上的絲縷都還是干的?
「好啊,我們走。不久之後,軒轅府再見了。」兩個女圭女圭揮著絲綢袖子,笑眯了眼,一點都不緊張,然後兩人手牽著手,竟就往水里一跳。
水勢依舊湍急,不但沒有激起半點水花,甚至連落水的聲音都沒有。
「喂——」海棠驚聲尖叫,雙手還想往水底模去,但是兩旁石壁傳來的聲音卻讓她停下動作。
石壁不耐水流的沖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而裂縫的另一端,更湍急的水流正虎視眈眈。
「該死!」軒轅嘯咒罵春運出全身內勁,卻還是難敵水勢。他心里有數,石壁若是被水沖破,那股強大的壓力將會把兩人碾成碎片。只是縱然心中焦急,他卻仍是無能為力。
裂縫逐漸擴大,兩人用力抱緊了彼此,他將身軀半轉過來,決心替海棠擋去大部分的沖擊力。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幸存。
啪的一聲,裂縫崩開,可怕的水流如餓狼,往兩人撲了過來。
倏地,空中白影一閃,一只靈巧的猛獸竄至軒轅嘯的背後,擋去了部分的水勢。
「吼!」白虎發出一聲巨吼,接著跌入洶涌的水流中。
急流亂打,雖然被抱在軒轅嘯懷里,她的全身還是疼得快要碎裂,甚至無法呼吸。
兩人一虎,都被水流淹沒,卷進了洶涌的河水之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看錯,在湍急的水流中,她似乎隱隱約約地看見,軒轅嘯的背部發出光亮,而她緊抱著他背部的雙手,也感覺到那處烙著白虎紋的背,正散發出陣陣炙熱…
水流狂卷,海棠只記得用力拖緊軒轅嘯,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清脆的鳥鳴,將海棠喚醒。
她逐漸醒來,全身的關節與肌肉都疼痛不堪,像是被人用亂棒打過。她發出申吟,接著睜開眼楮,困惑地察看四周。
這里是伏羲河谷不遠處的一片草原,他們似乎是被強勁的水流沖來此處的。身下的綠草,都被水流沖擊過,倒了一大片。
「軒轅!」她陡然想起洞穴中的驚險萬狀,撐著劇痛的身子,半坐起來,焦急地尋找著。
她記得軒轅嘯為她擋去了大部分的沖擊力,那樣強大的壓力,足以撞碎人的五髒六腑。
離她不遠處,躺臥著熟悉的高大身軀,以及那只白虎。
她又跌又摔地奔了過去,跌坐在他身邊,用顫抖的手撫著他滿是傷痕的身軀與臉龐。他為了保護她,承受了這麼多的折磨,那些傷口此刻都在淚淚流著血。
「軒轅,你醒一醒。」她輕輕地搖晃他,害怕帶給他更大的傷害。但他的雙眼始終是緊閉的,身軀死寂,面色灰敗,看不出半點生氣。
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滾下,落在他的胸膛上。她的雙手放置在他胸口,顫抖地握起。老天不可能這麼殘忍吧?在她察覺兩人其實是相愛時,又在她眼前奪走了他.
「不!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她哭泣著,聲音逐漸變大。縴細的雙手放置在他胸口,絕望地撫模著,在得不到回應後,雙手的力道逐漸加重,繼而轉變成捶打。
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心好痛。「醒來,我求求你醒來。軒轅,我什麼都听你的,跟你回西荒,乖乖地跟在你身邊,再也不胡鬧……我……我……」她啜泣著,無法想像獨活的日子。生命里苦是沒有了他,只會是無止盡的孤獨,她無法承受著。
她的哭聲傳遍草原,不遠處的白虎發出一聲申吟,但是她沒有發現,仍然沉浸在哀傷之中。
「求求你醒來,我…我…我愛你啊!」她陡地喊了出來,雙手猛捶他寬闊的胸膛,哭得趴倒在他胸前。
「嗚嗚,你這個笨蛋,我不要什麼綢子,也不要什麼織造術了,我要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她激動地喊著,還嗚嗚地哭泣。
原本死寂的身軀,開始有了動靜,那雙眼楮緩慢眨動幾下,之後睜開。他咬緊牙關,勉強承受著全身的劇痛,四肢百骸都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幾乎足以致命。
是靠著那哭泣的聲音,軒轅嘯的神智才沒有踏入更深的黑暗,逐漸醒了過來。從來,他都舍不得她哭泣。
「海棠。」他困難地張開嘴,發出一聲低喚。
原本趴在他胸口哭得好傷心的小人兒停下動作,很緩慢地抬起頭來,小臉上滿是淚痕,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接著,她的表情轉為狂喜。
「噢,軒轅!」她激動地抱住他,全身顫抖著。她簡直想要大聲歡呼,慶賀他並沒有死去。
「別哭。」他低聲說道,每說一個字,胸口就劇烈疼痛。會痛,代表他還活著,他倒是很歡迎這樣的疼痛。
「我不哭,我不哭。」她連連點頭,很努力想信守先前要乖乖听話的承諾,但眼淚就是不爭氣地直掉。這是喜悅的淚水,她無法控制住。
軒轅嘯費力地舉起手來,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將她粉女敕的臉蛋捧在手中。白虎擋去了部分的沖擊力,才讓他逃過一劫。而雖然在昏迷中,她所說的每句話還是傳入他的耳中;這個小女人不停地在重申對他的愛意。
她為了他的安危而焦急,因為誤以為他死去而絕望的哭泣,那樣的情緒完全出自真心,沒有半分虛假。
在最危急的那一刻里,她的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她要的不是織造術,而是他這個人!
安蓋在他心頭的陰正,像是遇到陽光的雪,全部都融化了。他的心是喜悅的,再也沒有半點懷疑。
「過來。」地緩慢地說道,無法施力,所以要求她靠近些。
他的霸道讓她皺起眉頭。但是,還能霸道地下命令,代表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她隨即又破涕為笑,心甘情願地靠了過去。
才稍微靠近他,那雙臂膀就猛地抱住她,把她往他懷里扯。他的胸膛下,心髒強而有力地跳動著,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海棠心中所有的焦慮都松懈了,也緊緊地抱住他,發誓這一輩子都要好好愛他。
「你必須回來,回到我的身邊。」軒轅嘯說道,仔細吻著她,語氣還是如她熟悉的那樣霸道。「府里又沒有人敢接近我了,他們全躲得我遠遠的,嚇得不斷發抖;西荒的孩子們一見到我就放聲大哭;更可惡的是,連那頭該死的白虎都跟我鬧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