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才剛亮,雲家坊里已經開始有人走動。
千百種的藥材,就有千百種的處理方式。生姜、知母得用切;樓仁得用搗;杏仁與巴豆就要去其皮尖;漆要去腥、藻要去咸;附子與天雄、烏頭,皆用炮制,雲母、礬石還有枳實則用燒制,另外還有煉、熬、蒸、煮,酒制、姜制與蜜制等等不同方法。
鎊種藥材的煉制方式,雲大夫只是偶爾指點,真正的負責人,則是豆蔻。
她從小就天資聰穎,不論哪種藥材、哪種方式,都能過目不忘,加上日日上門向雲大夫求診的人,從不曾斷絕過,煉制藥物的重責大任,理所當然就落到她的頭上。
這幾年下來,在她的督促下,雲家坊里頭,已經有了一批熟練的藥工,煉出的藥物品質絕佳,不但救人無數,還可以賣得好價錢。只要是掛了雲家坊的名,藥物的價格就會攀升數倍。
雖然前晚,忙到深夜才入睡,但豆蔻照樣起了個大早。
簡單梳洗之後,她踏出房門,一反常態的,沒先去檢視日曝及露制的藥材,反而先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院落里人來人往,分工合作,各司其職,只要是瞧見豆蔻的,都會滿面笑容的打招呼,和煦的氣氛比日光更溫暖。
「豆蔻姑娘,早啊!」
「早,」她點頭微笑。「陳叔,用過早膳了嗎?」
「還沒,」中年男人搖頭,把廣場上一籮籮的桑根皮,仔細抖落干淨,再俐落的翻面曝曬。「等曬完這批藥再吃。」
「陳叔辛苦了。」
「不會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又翻妥了幾籮的藥材。
原本忙于工作的人們,逐漸靠攏過來。
「豆蔻姑娘,您昨日入山去了?」有人好奇的問。
「是啊!」
何止入山,她還差點被妖怪吞了呢!
「太危險了,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自個兒入山?」王嬤嬤皺著眉頭,不贊同的直搖頭。
「自個兒一個人,才逃得比較快啊!」豆蔻笑咪咪的說,摟著臉色發白的老婦人撒嬌。「王嬤嬤,您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豆蔻姑娘是吉人天相。」
「她昨日還采了絳珠草回來呢!」有人嚷嚷著,語氣里充滿敬佩。
老婦人還是滿臉擔憂。「絳珠草雖然難得,但是,不論是什麼珍奇藥物,可都比不上你的小命重要。」
「是是是,王嬤嬤說的話,我一定記在心里。」秀麗的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往後,不論上山下海,遇著任何危險,都會有人替我擋著,您就不需要再擔心了。」
眾人露出好奇的表情。
「是誰?」
「是咱們屋里的人嗎?」
「屋里的人,各有各的事要做,誰能陪豆蔻姑娘出門?」
「是啊,再說,誰有這麼大本事,能確保豆蔻姑娘安全無虞?」
「難道,是花錢請來的獵戶?」
豆蔻年輕貌美,一直是鄰近幾城的男人們心儀仰慕的對象,她的秀麗慧黠,更是遠近馳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她跟尋常姑娘不同,時常在外奔波,雲家坊的人們,心里敬佩她,卻也擔心她的安危。
對年輕姑娘來說,心懷不軌的男人,比饑餓的妖怪還要危險!
之前,就有人提議要雇用身手矯健的獵戶,保護豆蔻的安全,但她為了維持雲家坊的生計,老早養成錙銖必較的性格,不論是誰提起要雇用獵戶的事,她一律搖頭說不,誰也勸不動她。
這件事情,大伙兒都擱在心頭,默默擔憂著。誰知道,今日豆蔻卻主動提起了。
「嘿嘿,我找到了一個適當人選,不用花錢,卻比那些獵戶不知厲害多少倍呢!」她笑咪咪的說。
「那人是從哪里找來的?」
「撿的。」她神秘的一笑,紅唇潤軟,清澈的雙眸,在陽光下閃亮如寶石。「在山里頭撿來的。」
王嬤嬤重重嘆了一口氣。
「又是撿來的?」
幾乎每一趟出門,豆蔻都能撿著「東西」回來,而且數量之多、品項之繁雜,更是讓人咋舌。
她節儉成性,出門在外時,要是見到有便宜可佔,當然立刻出手。但是,她的心腸也軟,瞧見孤苦無依的老人或是孩子,也都一並帶回雲家坊。
「這個不一樣,我會撿他回來,是因為他很有用!」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拒絕不了他。「你們先去忙吧,等會兒我就帶著他,介紹給大伙兒認識。」她信心滿滿的說道,穿過人群,繼續往客房走去。
昨晚,她就是把雷騰安置在客房里。
客房整潔而舒適,但是,從雷騰陰沈不屑的臉色,輕易就可以看出,他對「居住品質」有多麼的不滿。當她宣布,他可以睡在客房里時,他露出的表情,像是她剛把一只滑溜溜的活蛙硬塞進他的嘴里。
「睡這里,可比睡石頭好!」她還認真的問。「你想再回去睡石頭嗎?」如果想睡石頭,她也是可以安排的啦!
雷騰沒有回答。
他一直瞪著她。
等不到回答,豆蔻自動解讀,他對客房沒有別的意見——畢竟,他沒有開口抱怨任何事啊——疲倦的她,把「貴客」留在客房里,就逕自回屋歇息了。
飽飽的睡了一覺,她今早重回客房前,卻沒去敲門,反而先在客房外頭幾尺遠的地方,就先停下腳步。
唔,不知道,他昨晚睡得如何?
不論睡不睡得好,她可以肯定,他那惡劣的脾氣,肯定不會改變多少。
擔憂自個兒隨便靠近,會被剛睡醒的他順手一揮,就當場慘死,豆蔻聰明的先揚聲喊道。
「喂,是我啊!豆蔻啊!」她在窗外喊著。「你醒了沒有?」
沒反應。
「你還在睡啊?」
沒反應。
「該醒嘍!」
還是沒反應。
「龍都像你這麼貪睡嗎?」
客房里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
疑惑讓豆蔻變得大膽,她故意踩出腳步聲,一邊靠近窗前,還不忘出聲警告。「我過來嘍!」
客房里,空無一人。
水汪汪的眸子里,浮現濃濃困惑。
從窗欞往屋里望去,屋里不但沒有人,就連被褥也整整齊齊,根本不像是有人曾在上頭睡過一宿。
敝了,人——呃,不,龍呢?他跑哪里去了?
豆蔻抓住窗欞,瞪大了眼楮,烏溜溜的眸子轉了轉,仔仔細細的瞧了一遍,卻還是沒瞧見雷騰的身影。
一個念頭閃過她腦中。
難道,他走了?!
她很快的否定這個可能。
昨日在山里,可是這位「貴客」繃著一張臭臉,對她主動提起,要跟她回來的。因為那些咒符,他不得不留在她身邊——
啊,咒符!
豆蔻低下頭來,攤開柔軟的掌心。
那些流動著詭異紅光的文字,早已看不見了,只有她溫潤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但她仍清楚的記得,那些咒文並不是消失,而是融進了她的血肉之中。
她看了看掌心,又抬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客房。聰明的小腦袋,歪頭想了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定,不浪費任何時間,嘗試用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尋找雷騰的下落。
紅女敕的唇,湊近掌心。
她用最低最低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一個秘密般,輕輕說出了那個名字。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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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痛極的咆哮,以及木石坍倒的隆隆巨響,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人們驚慌失措的叫聲。
廚房的牆面,破了一個大洞,破碎的磚石,還在不斷的滾落,陣陣的黑煙飄出,還伴隨著焦味。
黑煙彌漫中,傳來讓人心驚膽戰的怒吼。
一瞧見黑煙到處亂竄,男人們手腳俐落,個個訓練有素,迅速從井里打了幾桶水,紛紛往廚房沖去。
只是,還沒跑到坍倒的牆邊,豆蔻已經抓著裙邊,飛快的跑了過來。她一面跑著,發絲隨風飄蕩,余下淡淡清香,發間的金絲鈴鐺,也跟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危險!危險!」她邊跑邊嚷著,揮手阻止眾人上前。「停住,千萬別靠過去!」她不想任何人接近盛怒中的雷騰。
男人們聞言,全都停下腳步,但眼看著黑煙亂竄,他們心里也焦急得很。離廚房最近的男人,提著滿桶水,望著迅速跑近的豆蔻,心急如焚的說道︰「但是,豆蔻姑娘,里頭正在冒煙,說不定是失火——」話還沒說完,他手中驀地一空。
「你們後退,交給我就行了!」豆蔻提著搶來的水桶,匆匆吩咐了一句,接著就在眾人驚呼聲中,往黑煙濃密處奔去。
濃濃的黑煙,嗆得她猛咳,雙眼被燻得淚水直流。
「雷騰,是我!」她一邊咳著,還不忘自報身分,模索著往廚房里走。黑煙愈冒愈多,她睜著淚汪汪的眼,在煙霧中眯眼,憑著長年的記憶,找尋到鍋爐的位置。
丙然,濃黑的煙霧就是從那里竄出的!
豆蔻當機立斷,提起水桶,用力朝鍋爐潑去。
嘩啦!
黑煙先是濃密,而後漸漸散開。豆蔻仔細一看,發現只是柴木坍倒,壓住了火苗,才會竄出黑煙,所幸這桶水也潑得及時,要是再多拖延一些時間,讓柴木都染上火,鍋爐里竄出的,就不再是黑煙,而是熊熊大火了。
確定火苗滅了,豆蔻松了一口氣。她轉過身去,卻赫然瞧見,一身濕淋淋的雷騰,就站在眼前的鍋爐後。
「哇!」她驚叫一聲,連忙跳開。
他在廚房里頭,是她預料中的事情。只是,她沒有料到,他竟會渾身濕答答,活像是剛從水里被撈起來的。昨夜隱去的雙角,今日也不見蹤影,任何人見著他,只會被他魔魅的俊美吸引。
不過,就算是再俊美的人,被潑得渾身濕透,看起來仍舊狼狽不已。
「你怎麼一身濕啊?」她月兌口問道。
怒氣蒸騰的眼,赤紅如血,迸射出駭人的目光。雷騰對她的問題,完全置若罔聞,他瞪著那張無辜的秀麗小臉,重重踏近幾步,俊臉扭曲,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字質問︰「為什麼要念咒?」
她居然還一臉茫然!
「什麼?」
「咒文!我問你,為什麼要念咒?」他悶聲低吼,額間還殘留著咒文發作的時候,那深如蝕腦的痛。
豆蔻這才回過神來。
「喔!」她的笑容甜美無比。「因為,我找不到你啊!」
惱怒的抽息,回蕩在紊亂殘破的廚房中。
雷騰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那道強力的咒文,足以封印他五百年,就連神族在使用時,也是小心翼翼、謹慎萬分,無數的大妖巨魔,更是對此咒垂涎不已,因為得知這咒文,就能掌控無敵的龍王。
而她,竟然是用來找人。
就為了找他,這個小女人輕易動用咒文,讓他一大早就頭痛欲裂。強烈的憤怒,讓他的骨節喀啦作響,掌心更是刺癢著,渴望的想捏斷她那白女敕縴細的頸項再把她大卸八塊。
「我要撕了你!」雷騰咆哮怒叫著,結實有力的雙手,落到那瘦小單薄的肩上,當場就要把她——
「等等!」
豆蔻嚷著,小手往前平伸。
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等什麼?你想求饒嗎?」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聲。」她仰起頭來,注視著那張俊臉。「你忘了嗎?弄痛我,等于是弄痛你自己,你會比我痛得更厲害喔!」
他的雙手,在她的肩上僵住了。
懊死,他的確是忘了!
瞧見他那懊惱不已的表情,豆蔻雖然同情,卻還是忍不住問︰「龍都像你這麼健忘嗎?」
上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當面詢問雷騰這類問題的家伙,早就被他一掌打死,連骨頭都化成灰,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他作夢都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膽敢對他如此無禮。
要是可以,雷騰也渴望當場把這個小女人給殺了。但是,偏偏礙于咒文,他對她根本無可奈何。
「喂,你還好吧?」嬌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身為罪魁禍首的她,仍是滿臉無辜。
「就算找不到我,也不許再用咒文喚我。」他瞪著那張小臉,慎重警告。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我說不許!」
她考慮了一下,很是為難。「但是,這很方便耶!」
「不許!」
看著雷騰陰沈的臉色,豆蔻只得小小退讓一步。「好嘛,你別凶,這次算我不對,可以了嗎?」
「本來就是你的錯!」
她嘆氣。「龍都像你這麼小心眼嗎?」
這次,雷騰要用盡全力,才能夠阻止自己不把這個女人當場抓起來,直接往破牆外丟出去。他深吸一口氣,用最尊貴嚴肅的口吻,慎重的告訴這個因為無知而太過大膽的女人
「我不是普通的龍。」
「喔?」
「我是龍王。」
她用很小的聲音問︰「所以特別小心眼?」
咆哮聲再度響徹雲霄。
「啊,別吼別吼,算我沒問啦!」豆蔻搗住耳朵,張著小嘴哇啦哇啦的大喊,消極的想抵銷一些音量。「對不起啦,你不要再吼了!廚房都快被震垮了,要是我受傷了,你也會很麻煩啊!」
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她所言不假,滿腔怒火的雷騰,只得停下咆哮,眯著一雙怒意燎燃的眸子,瞪著縮在牆角的小女人。
確定聲音止息,廚房也不再劇烈搖動後,豆蔻慢慢抬起頭來。瞧見雷騰的臉色,她露出最友善的微笑,急忙站起身來。
「你一定是肚子餓了,所以脾氣才會這樣壞。」她下了結論,打算用食物來彌補兩人間的「小誤會」。「來,你等等,我現在立刻就找些食物給你——給你——」掀開鍋子的她,驀地一呆。
算算時間,大伙兒都還沒吃早膳,就算廚房里頭被雷騰弄得亂七八糟,但是幾十人份的食物,那些晶瑩得像玉的米飯、香噴噴的烤雞、軟女敕女敕的豬肉,跟小山似的蔬菜與水果,都跑到哪里去了?
豆蔻錯愕的翻來找去,卻發現所有的鍋盤全都一干二淨,瞧不見食物的蹤跡。找了半天,她只在廚房的角落,看見吃剩的骨頭與果皮。
震驚不已的她,緩慢的回頭,看著表情傲慢的雷騰。
她的心里,浮現不祥的預感。
「食物呢?」她問。
「被我吃了。」比起五百年前,人間的食物倒是進步了不少,豐盛的一頓早膳,吃得他心滿意足,龍心大悅。
「全部?」
「對。」
豆蔻只覺得一陣暈眩。
他俊美的容顏上,看不見半點愧疚。她懷疑,龍是不是生來就不知道愧疚是什麼東西!
「那是五十幾個人的早膳耶!」
「是又怎麼樣?」
「你就不怕撐死嗎你?」
她不敢置信,還在鍋碗里翻找,卻仍找不到食物蹤跡。「你是多久沒吃東西了?」
「五百年。」
豆蔻轉頭,眼兒圓圓直盯著他。
哇,五百年?!那可是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呢!
如果這家伙沒說謊,那麼,五十幾人份的食物,會轉眼間消失不見,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他這麼會吃,實在超過她的預期太多太多,她在心里盤算著,是不是等不到她好好利用雷騰,雲家坊就先被他吃垮了。
廚房外頭,傳來人們的叫喚。
「豆蔻姑娘!」
「您還好吧?」
「我們這就進去了。」
豆蔻連忙揚聲。
「等等,還不要進來。」她深吸一口氣,平撫震驚的情緒,朝外喚道︰「陳姨與唐家大姊在嗎?」這兩位在雲家坊里,負責的就是眾人們的膳食。
清脆的女聲響起。「姑娘,我們都在。」
「廚房里冒煙又冒火的,我莽撞的提了水進來,不小心毀了大伙兒的早膳,請你們盡快另外準備一份。」
「知道了。」
「啊,別忘了雲大夫那份。」
「是的。」清脆的女聲回答。「豆大夫那份,我們會盡快送去的。」
「多謝了。」
豆蔻忙著跟外頭的人對話,雷騰卻逕自往外走去。她心里一急,想也不想的伸手,扯住他那身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黑色衣裳。
「等等,你要去哪里?」她壓低了聲音。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出去。」
「我才剛說了謊,騙大伙兒說廚房里沒事的!」
「那是你的事。」他冷淡的回答。
可惡的家伙!
「好吧,這是你逼我的。」她退開一步,小手也縮了回來。「等會兒頭又痛了,可不要怪我!」
斑大的背影,驀地一僵。雷騰背脊竄過一陣陣的寒意,敏銳的本能正在警告他,絕對不可以放任這個女人,否則他將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緩慢的回過頭來,眯眼瞪著她。
「你想要做什麼?」
「你說呢?」她故意不看他。
雷騰不擅長猜謎。但是,瞧見那雙晶瑩水眸里透露出的狡獪光芒,他立刻知道,這個小女人在動什麼腦筋。
只見她抬起頭來,故意笑得好溫柔,還舉起小手,攤開白女敕的掌心,像是掌中寫了什麼秘密似的,用另一手的食指,在掌間慵懶的畫著小圈子。
他的眼楮都快噴出火來了。
「住口!」雷騰吼道。
「我什麼都還沒說啊!」她無辜的眨了眨長長的眼睫。
他的臉色鐵青,沉聲警告。
「不許念咒!」
她考慮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其實,我也不希望一大早就鬧得你頭疼。只是,你留下這個爛攤子,我好心好意來幫忙,你卻想掉頭走人。嘖嘖嘖,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她抿著嘴邊笑,邊眨了眨無辜的大眼。
雷騰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有生以來,不知歷經多少歲月,他首度品嘗到,受制于人的痛苦滋味。
懊死的咒文!
懊死的女人!
「你該死的想要我怎麼做?」他不甘願的問,口吻火爆。
「首先,你的禮貌需要改進。」她不厭其煩,對著他諄諄教誨,如夫子在教導學生。「還有,既然你待在雲家坊,那就要遵守這里的規矩,廚房這兒既然是你弄亂的,就該由你收拾。」
雷騰深吸一口氣,緊閉起雙眼。他捏緊拳頭,高大結實的身軀,因為極度的忍耐而輕輕顫抖著。
豆蔻卻還有話說。
「雲家坊里的規矩,是不許有人吃白食,你要留下,就得跟其他人一樣,用工作換取食物。」
他驀地睜開眼。
「我是龍王!」
「所以呢?」
「我不需要工作。」他說得理直氣壯。
豆蔻翻了翻白眼,耐著性子問道︰「那你都在做什麼?」
他露出野蠻的笑意。
「打仗。」火熱的光芒,從他眼里輻射而出,他仿彿又看見往日那烈焰沖天、鎧甲連天的景況。「我領著妖魔去打仗,打贏了每一場戰爭,只要是由我指揮,不論對方是——」
豆蔻卻是毫不留情,對著因昔日的回憶而熱血奔騰、雙眼閃亮的雷騰,潑了一大桶的冷水。
「這里不需要打仗,你的專長一點用也沒有。」她下了結論。「所以,你必須工作。你吃了多少人份的食物,就得做多少人份的工作。」這是重點。
美好的回憶中斷,眼前只剩殘酷的現實。
雷騰咬緊牙關,知道自己只剩下兩個選擇。第一個,就是殺了這個女人,跟她同歸于盡;第二個,就是他暫時收斂,忍辱負重,听從這個女人的指揮,找尋掙月兌咒文束縛的機會。
燃燒的怒火,好不容易,被他硬生生壓下。
他雖然沖動,但是絕對不愚蠢。
「你要我做什麼?」他沉聲問。
太好了!
爭取到指揮權的豆蔻,努力克制著,不要露出笑容,免得太過刺激雷騰。
「首先,你得先把廚房恢復原狀,然後我再陪著你,去跟大伙兒打招呼。」見他難得讓步,她也把握機會,毫不客氣的一股腦兒的把話都說明了。「既然你要跟著我,那就要負責保護我,還有出貨前的藥材,要是有人要求你也得幫忙搬。」簡單來說,就是不論什麼雜事,他都得出力就是了。
「只有這樣嗎?」雷騰諷刺的問道,額角的青筋,正隱隱抽動著。
豆蔻甜蜜的一笑。
「放心,想要追加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
他看著她,幾乎要把牙都咬碎了。
瞧那張俊美的臉龐,滿足不情願,她決定好心一點,也釋出善意,換取雙方的和平。
「別擔心啦,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她走上前來,像只靈巧的小動物,輕巧的靠近一只猛獸。「你要是有什麼要求,也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去幫你設法的。」
「是嗎?」他睨著她。
懷疑的語氣,激起了她的斗智。
「怎麼,你不相信啊?」
他只是看著她,沒有回答。
沉默,是最大的挑釁。
豆蔻可咽不下這口氣,她翻好椅凳,撩裙往上頭一站,刻意與高大的他平視,小臉往前湊得更近。
「你有什麼要求,現在就說吧!」她豪氣的揮手。
深沉的眼,緩慢的抬起,望進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灼亮的視線,滑過她秀麗的五官、單薄的肩,以及衣衫下頭曼妙起伏的少女身軀。
「我的確缺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湊得更近更近,近到可以在他的眼瞳里看見自己、近到可以聞嗅到他深沉緩慢的呼吸……以及他乍然改變,如猛獸般的侵略眼神……
女性的本能,讓她匆忙想退開。
但是,雷騰的動作,遠比她迅速。當他出手的時候,所有的獵物就只能束手就擒。
就在眨眼之間,豆蔻被抓住了。
她來不及閃躲、來不及逃避,甚至還來不及念出咒文抵制他這太過接近的侵襲,只能被拉入他的懷中。
男性的胸膛,熨燙著她的曲線,屬于他的溫度與氣息,就像是一個無形的牢籠,將她禁箍在他的胸前。
男性的薄唇,靠到她耳邊,輕聲說道。
「女人。」雷騰緩慢的告訴她。「我需要女人。」
而後,熱燙的薄唇貼了上來,封緘了她的紅唇,把她的聲音與呼吸,一並悉數吞沒。
他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