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美人戀飛鷹(下) 第16章(2)

不。

剎那之間,什麼都變得模糊不清。

不會的。

沈飛鷹無法思考,只能看著龍無雙,開口想要問,卻覺得全身氣血翻騰,一股止不住的甜熱上涌。他硬生生強忍住,但是鮮血還是從嘴角逸了出來。

惱火的龍無雙,終于開口了。

「御醫為她下針,暫時穩住了。」她冷冷的說道︰「你用不著擔心她要是死了,你該如何向羅岳交代,我不論如何都會保住她,至于孩子,你不用妄想,這孩子是羅家的,跟你無關。」

她抬高了下巴,睨視著僵硬如石像的男人,冷聲叱喝。

「你可以滾了。」

沈飛鷹一動也不動。他不能動,瞬間只覺得暈眩,像是從地獄深淵,又被狠狠提上人間。

她沒事。

暫時沒事了。

那抹籠罩包圍著他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終于在前方浮現出一抹微微的光亮。

他紊亂的心,微微的定了下來,才又能听見羅夢的聲息一那微弱的,幾不可聞的呼吸……

終于,他又能呼吸,喘了一口氣,再度感覺到胸中痛不可止的心。嘴角的鮮血,無法停止的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在他衣襟上、落在她院子的石板上。

沈飛鷹沒有伸手去擦,滿臉盡是疲倦,看著高高在上的龍無雙。他想要進門,親眼看看羅夢,但是心中比誰都清楚,龍無雙不會允許,羅夢更不可能見他。

沉飛鷹,我恨你!

她說過了,恨恨的喊著。

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他記得,她說出口的,每一個痛恨的字句。

所以,沈飛鷹只能逼著自己,轉過身去,在深冷的秋風之中,拖著步伐離開了羅夢的院落。

燭光清冷。

回到自己的院落,走進書房的時候,那些男人們早己等候許久。

他的書房,不像外頭那樣張燈結彩,沒有掛上大紅燈籠。這里,有的只是書與案,有的是簡單的擺飾。

那些桌椅、擺飾,樣式雖簡單,卻都是真材實料的好東西。

紫檀的桌椅,雕漆的筆架,水晶的筆洗,雕有山水花鳥的端硯,還有當代大師寫的字畫。

這些都是這些年,羅夢用盡鎊種借口與方式,替他準備的。就連他身上的衣衫,也是她親自去挑的布,更是她向師傅要求的樣式。

她不讓他用不好的東西,總說大風堂的總管,得要有大風堂的氣派。可以簡單,但是不能不好。

她讓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跟她一樣,甚至比她更好。她說,他是大風堂的門面,所以必須如此。

但是,那只是她的借口、她的理由,讓他不能推拒。

沈飛鷹走入那間,羅夢精心布置的書房,直接走到桌案之後。

幾位大鏢師,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全都啞口無言,眾人盡皆無言,上宮清雲走上前來,遞給他一塊布巾。

他接過來,沒有擦拭頭上的傷,口邊的血,只是緊緊握在手中,面無表情看著眾人,沉靜開口。

「說吧。」

「北方的雙桐城,己經遭敵軍圍攻,傳來告急軍情。」蓮華最平靜,直接開口回報。「相爺剛才已經調動大軍,正式派兵前往救援。」

「京畿的南方,有暗兵正在集結蠢動,我們的人正密切跟監。」上宮清雲跟著說。

「戈壁那兒的情況呢?」他問。

又是蓮華回答。「那匹貪狼,雖然已經集結六萬兵馬,但是仍按兵不動,似乎在觀察局勢。」

「城里無憂王的幾處賊窩,我方己全數掌握。」徐厚說道︰「只等總管你一聲令下,就能全都逮起來,要殺要剮都可以。」

「好。」他點點頭,握緊了拳。「很好。」

「那我立刻去做。」徐厚听了,轉身就要走。

「站住!」沈飛鷹下令,沉聲說道︰「大軍還沒有全數出城之前,不準妄動!」

徐厚停下腳步,濃眉一蹙,「可是,大小姐她……」

他喉間一縮,黑瞳一暗,拳握得更緊。

「這布局,最重要的就在這一夜,我娶妻這夜,大軍一定要出城,馳援雙桐城。」所有的棋子,都必須走到定位。「你要是提早搶攻,消息就會泄漏,無憂王就不會動作,我跟公孫安下布局時,早己算好一切。」

「但是,你沒算著,羅姑娘會提早回來。」蓮華提醒。

沈飛鷹臉色再度煞白。

是,他沒算好。

他將羅夢安在南方,要南宮照顧,原本以為這一回,她會乖乖的等,為了自己的身子跟他們的孩子,安分的養身待產。

機關算盡,卻也算不到,她這枚最不受控制的棋,在最關鍵的時刻,竟會溜出南宮家,提早回到京畿。

罷才的喜宴,就是要給人看的。是要做給那些密探、做給無憂王的人馬看,才會大張旗鼓。

逼不得己之下,為了顧全大局,他只能傷害她。

「這棋局,不能因她而亂。」他鐵青著臉,冷聲警告眾人。「為了保護她,更不能亂!」

就連上官清雲都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總管,你這是何苦?我看,還是讓我去向大小姐說清楚,說你是不得己的,你會成親,是有苦衷的……」

說清楚?他何嘗不想說清楚?

他想去跟羅夢解釋清楚,她卻被氣得差點掉了胎,險些沒了命,他怎麼能在這時還去找她?

她已經恨他入骨。

這個時候,不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听的。

「不用了,她現在也听不進去。」他額冒青筋,心痛喉更緊,粗嘎的說道︰「不論誰去說,都只會讓她動氣,別去打擾她了,讓她好好歇著,你們做該做的事。」

男人們面面相覷,卻也知道他說的沒錯。

他吸了口氣,疲倦的道。

「去吧。」

瞧著他面如死灰的模樣,幾個男人沈默了,最後只能轉身離開,個個都忍了一肚子的話,全都悶著不說,明白此時此刻,沈飛鷹心中最苦。

看著眾人轉身走開,他叫住其中一個。

「蓮華。」

蓮華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

「大軍出城三十里後,派人通知我。」

「知道。」

他們出去了,一個沒留。

直到屋里沒有人了,沈飛鷹才頹然坐倒在椅上。

燭火,亮著光,輕輕搖曳。

他將疲憊的臉,埋在雙掌中,深深吸了口氣,卻又嗅聞到鮮血的味道,眼前浮現她血染衣裙,痛恨的一掌一掌捆著他的模樣。

羅夢是金枝玉葉,手勁本來就不大,就算用盡全力,也打不痛他的臉,可是每一巴掌,都打得他的心痛有若火燒。

我還以為,這些年,都是我自個兒自作多情……

他還可以看見,她微顫著唇,含淚笑著說。

所以,你會娶我?真會娶我?

她滿心喜悅的小臉就在眼前。

至少,讓我為你修個面吧……

她撫著他的心口,柔情似水的道。

鷹,你要小心,為我保重自己。

她隔著綠柳粉荷,眸光水亮,粉唇彎彎。

我等你。

她說。

我等你。

她說了,可是她跑回京城,逼得他又傷了她。

你騙我?

他能看見,她眼里難忍的傷與痛。

可是,她听了他無情的回答,只是笑了。她是逼著自己笑的,忍著在眼眶的淚,笑著向他道賀。

抱喜你。

她笑了一整個晚上,替他主婚,跟人說笑,不到宴席最後,不到曲終人散,還不離去。

他只能笑著、看著,跟人敬酒、受人道賀。他能看出她笑臉下的痛,能看出她逞強面具下的傷。

每一回,听見她銀鈴般的輕笑,他都像被人硬生生挖下了肉、揪緊了心。

她一直撐到了最後,才起身離開,願意回房,明明就站不住,快昏過去了,卻還要佯裝無事,非要逞強不可,讓人們以為她本來就嬌弱,如今懷了身孕,看來更是楚楚可憐。

有好幾次,他多想直接走過去,把她抱回房里,但是,他不能啊,他不能讓這戲演不下去,不能在這時露餡。

不能!

沈飛鷹,我恨你!

她含淚痛罵,一雙黑眸盡是怨與恨。

我恨你!

他睜開眼,看著桌上那張攤開,這幾月來被看了又看,幾乎要看爛、模爛的軍事圖。

驀地,火從心起。

沈飛鷹伸出染血的手,憤怒的將它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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