踫踫踫!湯淑怡抱著一堆泡面踏出電梯,行軍打仗似地踩著重重的腳步。
好心疼!昨晚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牛排,不但美夢破碎,還花掉她一個星期的吃飯錢,從今天起,她只能天天吃泡面裹月復了。
她從包包里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一不小心,手一歪,堆迭在臂彎里的泡面餅干全垮了下來。
「哇!」碗裝泡面灑了一地,到處亂滾,她趕忙跑去追趕。
踫!才蹲下來撿泡面,眼前一扇鐵門猛然推出,將她撞倒在地。
「哎喲!」著陸,好痛!
「我就知道是妳!」熟悉的蠶寶寶吼聲從頭上傳來。
「嚇!」她抬起頭,就看到一對直瞪著她的大黑眼珠子。
又撞上他的門了!泡面哪里不滾,偏滾到他門前?可是泡面又沒去敲他的門,他怎麼就開門了?
桑字帆看她一副痴呆的模樣,立刻緊張地說︰「妳不要叫!」
「叫什麼?」
喔,是了,他是怕她又像停電那晚,叫得整棟大樓為之震動。
她不禁好笑地說︰「你想出名的話,我可以再叫。」
「謝謝。」桑宇帆繃著臉,彎伸出手,拉起她的手臂。「起來!妳喜歡打坐,無所謂,可是請不要擋住我的門。」
「你要出門?」借力使力,湯淑怡站起身子,拍拍。
「沒有。」
「那你干嘛突然開門?」
「我是要看哪只大恐龍在外面走路,還是坦克車開過去了,妳小小蚌子,走路那麼大聲?!」桑宇帆不斷數落著,「還有,昨天那麼晚了,妳踫地好大一聲關起鐵門,我還以為是地震了。」
「哦?」她做了這麼多妨礙鄰居安寧的事情呀?可是樓上樓下一天到晚有人摔門、跑步,蠶寶寶怎麼就特別注意到是她了?
「買這麼多泡面做什麼?」桑宇帆幫她撿回三盒泡面,直接塞進她的臂彎里。
「吃。」
「我當然知道泡面是拿來吃的,妳該不會是要當晚餐吧?」
「再打個蛋,就很有營養了。」
「妳光用熱水泡,還是半生不熟,生雞蛋有細菌,會散播禽流感的。」
「可是我又沒有廚房可以煮東西。」湯淑怡感到有點失意,低頭看她的泡面,又抬頭綻開笑容說︰「我本來想象你那樣弄個廚房,後來想想,我只是租房子,早晚要搬走,還是算了。」
「就算這樣,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肚皮啊。」桑宇帆受不了她那副可憐兮兮卻又故作開朗的模樣,決定日行一善。「好啦,看在妳邀我去爬山的份上,我今天就樂捐兩顆雞蛋,一把青菜,外加讓妳使用我的廚房。」
「真的?」湯淑怡眼楮發亮,蠶寶寶這麼好心?
「不是蒸的,是煮的。妳如果再不進來,我就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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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宇帆,你的手借我看一下啦。」
「有什麼好看的?都好了。」桑宇帆用力剁下白菜,剁!剁!剁!三兩下就將無辜的小白菜剁得尸橫遍野。
他一定是頭殼壞去,這才會引狼入室──她又哪是什麼狼?不如說他眼楮月兌窗,誤把虱母當水牛,落得此刻還要幫糖醋魚煮晚餐的下場。
看她那麼想要有一個廚房,他一直以為她擅長廚藝,想說借她用一下也無妨,沒想到她會做的「菜」就只有一樣︰燒熱水,泡泡面。
看她將一個雞蛋打得離離落落,連蛋殼都一起下去拌面,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立刻將她趕到旁邊去,切完了菜,再拿過一塊剛用微波爐解凍的豬肉,照樣是用力剁下去。
湯淑怡站在流理台旁邊,很擔心地看他握著菜刀的右手。
「不要這麼用力啊,你讓芒草割出來的傷口那麼長,應該還沒好吧?你又洗菜又踫水的,這塊肉還是我來切。」
「妳會切嗎?我怕妳連指頭都切斷了。」
「不會吧,切到指頭會痛的,我不會傻傻的切下去都不知道。」
「我就是怕妳傻傻的,把我的廚房弄得血流成河,走開!去看電視,我煮好了會叫妳。」
「喔。」湯淑怡承認自己有時候確實很笨,但在生死交關的重要時刻,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笨的。「你沒貼OK繃,也不知道有沒有細菌鮑進你的傷口。我看這樣好了,你如果堅持親自下廚,我先幫你消毒涂藥水,再貼上防水的OK繃,我那兒有吃手扒雞的手套,我拿來給你戴上,這樣傷口就不怕踫水,你也可以安心煮飯了。」
桑宇帆听到耳朵長繭。沒錯,糖醋魚不只很天兵,踫到該說道理的時候,她更是喋喋不休,就像一個什麼事都要管的老媽子。
被她煩不過,他將右手伸了出去,使勁地攤開大手掌。
「給妳看,可以了吧。」
「咦!真的都結痂了!你的再生能力真強。」
「我又不是蚯蚓,哪來的再生能力?」
「你的手掌真肥美啊。」
「妳要吃嗎?」白眼翻了又翻,眉毛抬了又抬。
不,湯淑怡趕忙搖頭。這手掌應該是厚實、飽滿、充滿了男人的雄渾張力,害她忍不住想多研究一下。
在他縮回手之前,她有了重大發現,開心地叫道︰「啊!你那條傷口變成事業線了,而且拉得更長、更清楚,恭喜恭喜!你不但找工作很有希望,將來還會飛黃騰達、事業愈做愈大哦!」
「事業線?」桑宇帆看了自己的手心,一條可憐的結痂傷口從中指下緣拉到手腕掌根處,這就是他破壞山野生態的現世報,跟他的事業又有什麼關系了?
「對啊,這條就是事業線。」湯淑怡再一次比劃他的掌心,然後拿起自己的右手掌端詳半天,不好意思地說︰「像我的事業線就很模糊,幾乎看不出來。」
「丑女人愛照鏡,歹命人愛算命。」
「我這不是算命。這是幾千年來老祖宗的統計學智慧結晶,像我看你的生命線、智慧線、感情線也是很長、很清楚,手又大又軟,沒有其它亂七八糟的紋路,這種人頭腦簡單……」
「四肢發達?!」桑宇帆拿起菜刀,這時旁邊瓦斯爐上的水也滾了。
「不是的!」湯淑怡趕緊退後一步,雖然那把菜刀是往那塊血肉模糊的豬肉剁下去,但她看得出來,蠶寶寶好像很想砍她。
「去!去看電視,妳杵在這邊,我不好做事。」
「喔。」她還是乖乖地遠離危險地帶吧。
走了幾步,她坐到長沙發上面,抱住一個紅色抱枕,視線仍然盯住蠶寶寶挺拔卻有些孤獨的背影。
她剛剛想說的是︰掌紋清晰的人,長命富貴,大吉大利。
說出來一定又會被他笑,但她並不怕他笑。瞧!他不是照她的話,規規矩矩地擺了一個粉晶七星陣在茶幾上嗎?
對了,她拿出包包里的三顆粉紅水晶球,先偷偷閃到微波爐旁邊放下一顆,再將一顆擺到電視機前面,一顆則擺到了書桌的電腦螢幕下。
桌上攤著幾張紙,印出他的履歷自傳,還有一張列有各家銀行地址電話網址的清單,上面打了很多叉叉……她不方便再看下去,趕緊逃離現場,快速坐到地毯上,抱起了抱枕,假裝很認真地看電視。
他正處于人生的低潮期,上回爬山並沒有讓他心情開朗些,水晶球也沒帶來好運。唉,她又該如何幫他呢?
「桑宇帆,我上次提到我們公司法務課的建議,你考慮了嗎?」
「靜坐?拉白布條?找民意代表?上電視?」桑宇帆回過頭看她一眼,「你們公司的法務人員真是夠天兵了,怎會想出這些方法?」
「沒辦法,除了正常申訴管道,這是最快的抗議方式。」
「我想過了。」他又轉過身,拿湯勺將鍋子里的湯渣撈了出來,「天星是外商銀行,我又是個案,就算我去鬧,他們也不會甩我,只會死咬我讓銀行賠錢,到最後,我還是得循正常程序爭回自己的權益。」
「也就是說,要花很長的時間了?」
「我前兩個星期寫申訴信給勞工局,今天才接到回函說他們正在處理,等他們發函向天星詢問,公文一往返,又不知道要耗多久。而且──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還是直接告上法院?」
「我再去問律師朋友吧。」
背對著她,蠶寶寶的聲音顯得微弱無力,冷冷的,淡淡的,湯淑怡捏著抱枕一角,手指頭揪了又揪,心頭的一角好像也被揪緊了。
「那你就趁這段時間找新的工作啊。」她盡量歡欣鼓舞地說︰「你的條件那麼好,應該有很多機會的。」
「我打電話問過兩家投履歷表的銀行,他們明明還缺人,卻說找到了。後來,我在那里頭的同學告訴我,天星銀行傳出很多我的負面新聞,銀行圈那麼小,很快就傳開了。」
「他們怎能趕盡殺絕啊?太過分了!」湯淑怡替他抱不平。
「也不是趕盡殺絕。有人講,自然有人傳,人家听說我脾氣不好,又讓天星的年度收益從正的變成負的,誰還敢用?」
「那不是你做的啊。」
「都栽到我頭上來了,打官司要人證物證、要慢慢查案,恐怕一拖下去,就變成千古懸案了。」
桑宇帆端了一個大湯碗過來,湯淑怡以為他會用力踫一聲放下去,沒想到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地輕輕放在茶幾上。
「吃。」他放下筷子湯匙,自己坐到茶幾另一邊的地毯上。
「喔,謝謝。」
她拿起筷子,夾起面條,食不知味地吃了起來。
透過蒸騰的湯面煙霧,她咬下面條,一邊偷偷地瞧著他。
她寧可他還是一個凶巴巴、會發脾氣的蠶寶寶,這樣才能宣泄情緒,也才有斗志去爭回工作權。可現在他像什麼?春蠶到死絲方盡?還是一頭斗敗的趴趴熊?
唉!她也不過是一個鄰居罷了,雖說遠親不如近鄰,但她守望相助就好,又何必這麼關心他?
「看什麼?」桑宇帆感覺到一道奇異的目光,一轉過頭,就看到一張近似發痴的隻果臉……「怎麼臉紅了?湯太熱?妳小心喝。」
「喔。」他要她喝湯,她就舀起一口湯,那鮮美的湯汁一下肚,她不禁大聲稱贊︰「哇!好好喝喔。」
「好吃吧。」看到她那滿足的笑容,他也浮起一抹微笑說︰「我從小苞爸爸學作菜,他總鋪師的功夫都傳給我了。」
哇咧!蠶寶寶笑了!
是不是認識以來,她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笑?果然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有這種好處,不笑叫做酷,笑了更是帥氣得飛上天了。
「喂,你有空要對著鏡子練習微笑,這樣會更好看的。」
「是嗎?」桑宇帆拿手掌抹抹臉,模到了粗硬的胡渣,這才發現都已經晚上了,他竟然一整天沒刮胡子。
他的笑容一閃即逝,湯淑怡有些失望,但為了給自己看帥哥的福利,更為了讓他打從心底真正開心起來,她趕緊吃下一口面,再發揮她平日做笨事的大無畏精神,以最熱誠、開朗的聲音大聲說︰
「哇!桑宇帆,你很會煮東西呢,我看你把那些菜呀、肉呀、蝦呀丟下去,用的也是泡面,怎麼煮起來味道就是那麼香?好像是外面餐廳在賣的一樣好吃,太厲害了!我再吃三碗公都吃得下去!」
「別噎到了。」看她很沒形象地呼嚕嚕吸面條,他趕緊提醒一聲。
他知道,糖醋魚的表達方式很直接,她說好吃,就是真的好吃,也不怕吃相難看讓他笑話,就繼續表演嘴巴剝蝦殼的吃功。
他不會笑她。看到有人真心喜歡他煮出來的東西,他也很高興。
他忽然明白每回爸爸看他吃飯時,臉上那副歡喜表情的意義了。
「嘿嘿。」看到他又笑了,湯淑怡很得意地將臉埋回碗里。
糖醋魚很可疑哦?虧他還以為她是一個直接、坦率、單純、可愛的女孩子,瞧!她在他電視旁邊擺水晶球,是又要下魔咒蠱惑他嗎?
等一下!他剛剛浮現什麼字眼?糖醋魚……可愛?!
老天!他一定是受到太大的打擊了,這才會失去正確的思考能力;不然,他正忙著思考未來,又怎會去留意外頭她回來的腳步聲?
難道他以為她回來了,即使隔了一道牆,他也可以感覺有人作伴,就能稍微抒解他那份悶郁得快要爆炸的孤獨嗎?
「喂!」湯淑怡看他也不看電視,就兩眼發直,不曉得在想什麼事,忙說︰「你不用陪我在這邊坐啦,我吃完自己會去洗碗。」
「我才不是陪妳,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麼。
望向桌上的求職資料,桑宇帆斗志全消。
他雙手垂放在膝頭上,聲音飄在空氣里,「我想將這套房賣了當作資金,回南部開個小吃店。」
「等等!雖然行行出狀元,可是……」
她受不了他那副萬念俱灰的死相,如果這是他的新事業計畫,她一定會用力鼓勵他,但顯而易見的,他這只是不知何去何從的失意話。
「桑宇帆,你就這樣放棄你的金融專業了嗎?」
「再說吧。」
湯淑怡很難過,若是所有的銀行都拒絕了他,她又不是有力人士,可以為他平反、關說,那她還可以做什麼?
「山不轉,路轉;路不通,自己開!」她坐得筆直,左右手各握住一根筷子當作加油棒,比手劃腳,抑揚頓挫,慷慨陳詞,好像政治人物在選舉時起乩似地大吼道︰「人矮只是腳較短,志氣才來拚高低!桑宇帆,不要灰心喪志!加油加油加油!」
「神經病。」
「你把我當神經病沒關系,可是你再這樣悶悶不樂下去,就得去看精神科了。唉,其實我也悶悶的……」她眼楮一亮,實在太佩服自己的靈光一閃了,「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叫一叫?」
「妳又想約我?」她就是要他口吐白沫、不支倒地嗎?
听他那抬高的壞口氣,她反而笑了。對嘛,這才是正常的蠶寶寶。
「我干嘛約你啊?!反正你悶,我也悶,咱們曠男怨女湊在一起,正好作伴。」
「我跟妳哪是什麼曠男怨女?拜托妳國文程度好一點。」
「好吧,那就請你男兒當自強,不要再擺那張苦瓜臉了。」她說著便開始唱道︰「傲氣傲笑萬重浪,熱血熱勝紅日光……」
「拜托,別唱了!」他痛苦地掩起耳朵。
「好,那你再等一下下,我馬上吃完了,吃完就出去。」
「我先說,我不坐摩天輪。」
「我們不坐摩天輪,我們去機場。」
「去機場?」他一時無法反應,只能問道︰「要帶護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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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天空上,一架客機從遠方飛來,機翼上頭的燈光閃閃發亮,輪子已經放下,即將降落機場。
「哇哇哇!飛機來了!跋快叫啊!」
「真的要叫?怎麼叫?」
「就像這樣啊!」湯淑怡高舉雙手亂搖,也搖了起來,扯開喉嚨大叫︰「翔飛科技萬歲!總務課萬歲!湯淑怡大美女萬歲!被夠夠!我累我累我累!」
桑宇帆無地自容。飛機都還沒來,她的叫聲一清二楚,旁邊一群等著看飛機降落的大學生也跟著偷笑。
她去丟翔飛科技的臉,跟他不相干,他會假裝不認識她。
他們站在機場跑道起點的圍牆外面,只要飛機降落,一定會從他們頭上經過,距離之近,聲音之大,十足十的身歷立體音效,震撼力十足,所以這里常吸引來許多人前來「觀光」。
轟轟轟!隆隆隆!飛機很快就飛到頭頂,震耳欲聾,氣流奔騰,空氣震動,頓時只覺得山崩地裂也不過爾爾,再也沒什麼可以害怕了。
湯淑怡興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可以喊了!」
「系老板去死啊!」大學生已經吼出來了。
「死天星銀行!臭天星銀行!」桑宇帆才喊了兩句,喉嚨就奇跡似地開了,在巨大飛機引擎噪音聲中,他猛揮拳頭,又大喊道︰「shit!去吃大便啊!damn!害我的人全部滾到地獄去死吧!」
「哇啦啦!臭沙豬馮耀文,快滾回去養豬啊!」
「祝天星銀行業績年年下滑,一年關十家分行!」
「自以為是白馬王子啊!臭美!臭屁!我不會上當的!」
「嗚哇啦!我要精神賠償兩千萬,我要把你們告到死啊!」
「明明就是一只豬八戒,也不去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妳在罵誰?」桑宇帆嚇了一跳,該不會是他吧?
飛機落地,正在跑道滑行,噪音變小,耳邊的聲音又清楚了。
湯淑怡臉蛋一熱,忙放下亂揮的雙手。,「喔,是一個同事啦。」
桑宇帆不可思議地看她。「我以為妳是世界和平的愛好者,怎麼也恨起同事來了?」
「也不是恨,只是很受不了他。」聲音喊開了,心情也放開了,她干脆說了出來。「昨天跟一只大沙豬約會,搞到今天心情還很糟。」
「喔,原來妳就是去約會,所以十點多才回來?」
「你怎麼知道我十點多才回來?」
是呀,他怎麼知道?而且不只今天、昨天,還包括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只要她開門、關門,他都知道。
他成了變態狂了呀?!桑宇帆暗罵自己一聲。
嘿!不過他剛才好像有听到,她罵的是那只姓馮的眼鏡蛇吧。
他有點幸災樂禍地說︰「妳天天拜粉紅水晶球求愛情運,還會遇人不淑?」
「還說呢!昨天我放了三顆水晶球在包包里,手上也掛著一條粉晶手煉,想說要給它大走桃花運,沒想到他是那樣的大男人,就算拿一百顆水晶球來加持,也是白費功夫。」
「所以我屋子里又變出三顆水晶球,就是妳的杰作?」
「嘻。」被發現了,她偷偷吐了舌頭。「我昨天回來,忘了拿起來,今天又背去上班,又背回來,好重!後來就背到你屋子里了,想說水晶可以降低輻射,就幫你擺上了。」
「妳既然知道水晶球沒用,買一顆意思意思就好了,何必花錢買了那麼多?然後又全部拿來給我?」
「不用錢,這是我們公司資源回收撿來的。」
「翔飛科技在挖水晶礦?」
「不是的,是我們公司第一任太子爺出車禍變呆了,憨憨的很可愛,很多女生喜歡他,知道他喜歡水晶,就買水晶的東西送他,可是他只愛他以前的女朋友,後來他就叫他哥哥──也就是我們的第二任太子爺退回所有禮物。那些女生很傷心,就把水晶飾物全部丟到資源回收桶的玻璃類,清潔公司跑來跟我說好像分類錯了,我覺得水晶這麼漂亮,丟了很可惜,就撿回來了。你要的話,我辦公桌下面還有一箱。」
「超級八卦。我沒看過像翔飛這麼八卦的公司。」
「八卦也是我們的員工福利,工作累了,談談八卦就輕松了。」
「什麼歪理?我如果去你們公司,一定會花轟。」
轟轟轟!隆隆隆!飛機從天而降,引擎吼聲再度掩蓋了一切。
「啊!飛機來了!」湯淑怡立刻手舞足蹈,大聲喊道︰「我要加薪!我要升級!我要賺錢裝個廚房!」
「趕快讓我找到工作啊!我要錢!我想錢想得快瘋了啊!」
「神啊!我到底該不該去事業發展部?快快告訴我吧!」
「混帳建設公司,快還我兩百萬啊,那是我的辛苦血汗錢啊!」
「我不敢去事業發展部,可是我也不想待總務課了呀!」
「我這麼優秀的人才在這里,你們每家銀行的交易室睜大眼哪!快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啊!」
飛機滑過跑道,緩緩地往航站大廈而去。
湯淑怡順勢伸個懶腰,轉頭笑說︰「喊一喊是不是比較舒服了?」
「好像。」桑宇帆不得不承認,一陣亂喊亂搖之後,不僅話多了,全身肌肉放松了,一個多月來的郁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太神奇了。雖然問題仍然存在,但擋在眼前的那座叫做「悲觀」的大山,早就被他給喊到九霄雲外去了。
愚公移山太辛苦,糖醋魚說得對,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也可以轉啊──
「桑宇帆,我們公司財務部在征人,你要不要去試試?」
「咦!」立刻心想事成?!
「你學finance的,應該也懂公司財務,公司和銀行是一體兩面……」
「妳說的我都知道。」他打斷她,飛快地思考著,「只是我一直待在銀行,人生規畫也是以金融專業為目標,從來沒想過做公司的財務。」
「幫自己多開一扇門嘛,你眼前好多扇門擺在那里,你不去開,又怎能為自己創造機會呢?」
哇咧!好有哲理的話。湯淑怡不禁又要佩服起自己的靈光一現了。
「妳有嘴說別人,無嘴說自己。」看她那張心靈導師的凜然臉色,他只是涼涼地丟下話。「妳呢?去不去事業發展部?」
心靈導師立刻幻滅成一只小蝸牛,慢慢地縮進了她的殼里。
「呃,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在總務課待三年了,能學的都學了,會做的也熟了,因為太能干了,課長好像不大喜歡我……」
能干?看她爬山那天忙上忙下,與其說她能干,不如說是她有一股認真做事的熱情傻勁,這才能將事情做得圓滿成功。
不過,這年頭太勤奮的人好像都不吃香,他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湯淑怡又囁嚅說道︰「以我的學歷和英文程度,本來就有機會去事業發展部,可是我沒信心,那邊的人看起來都很厲害,好像有三頭六臂,一坐下來就可以處理一堆疑難雜癥,我老是笨笨的,我怕我做不來。」
「不會駛船嫌溪彎。妳都還沒做,怎麼知道做不來?」
「啊?」
「妳去不去,我不能幫妳做決定,妳可以留在總務課繼續被課長討厭,或是把課長干掉;也可以去新部門被操得半死,甚至公司不待了,出去開個咖啡店,還是出國游學都行,妳想看到怎樣的風景,妳就去打開那扇機會之門,機會在妳手上,妳要自己把握。」
她吃驚地看著侃侃而談的蠶寶寶,原來,這個舉一反三、能言善道、眼眸發亮、諄諄教誨她的男人,才是桑宇帆的真正面目吧?
哇!太驚奇了,他整張臉都亮起來了,那充滿自信的神情讓蠶寶寶一下子破繭而出,立刻變成一個深具魅力、很man的成熟男人。
轟轟轟,隆隆隆,一架笨重肥胖的軍用運輸機飛過了頭頂。
她開心地舉起雙手大叫︰「哇啦啦!好帥!太帥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我樂在工作!我喜歡工作!我好,還要更好啊!」
「大家都要好!我還要把啊身體健康,吃到一百二十歲!」
「恭祝桑北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蠶寶寶生日快樂!」
「我生日還沒到啦!」
「都可以啦!什麼時候都可以過生日啦!嗚啦啦!祝湯淑怡大美女生日快樂!青春永駐!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也不客氣了,學鐵達尼的杰克揮拳向天,大聲宣誓道︰「Iamthekingoftheworld!我要征服世界!我桑宇帆一定會重新站起來,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棒賽!棒賽!」她高舉雙手,擺出日本人喊萬歲的標準姿勢。
「別棒了啦!」他一臉的窘,她不是念外文的嗎?怎麼喊起日文像是在說台語?飛機早已落地遠去,她喊得所有的人都往這邊看了。
「喔。」又闖禍了嗎?她心虛地低下頭。
看她痛自檢討的小媳婦臉色,他既而一想,其實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在這里大家瘋狂亂吼,誰也不認識誰,也都是好玩、宣泄罷了。
「謝謝。」
「謝什麼?」
「妳剛剛祝福我爸爸,又祝我生日快樂。」
「那你怎麼不祝我生日快樂?」
「妳喔!」他很樂意拒絕她,「吃我一頓,又得寸近尺了。」
「小氣蠶寶寶!」
「大肚糖醋魚!」
一翻兩瞪眼,誰也不讓誰,黑眼珠對著黑眼珠,在彼此的眸子里都看到一個虛張聲勢、氣鼓鼓的自己。
「哈哈哈!」不約而同,兩人同時大笑。
轟轟轟,隆隆隆,飛機降落,休息片刻,又閃著機翼上的燈光,往筆直的跑道滑行而去,準備再度飛向遼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