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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戰記 第7章(1)

他服預官役的隔年五月,祖母病逝,他以長孫身分為阿嬤捧斗,在結束備極哀榮的告別式當天晚上,他站在阿嬤照片前思念她。

「大少爺,董事長請你過去書房。」家里佣人喊他。

他向阿嬤道別,來到書房。書房里有父親,還有一向為王業集團處理法務問題的何律師。

「爸,我來了。」他恭敬地喊著。

「何律師,拿給他看。」父親隔著大桌,坐在高背椅上,並不看他。

「這是親子監定結果報告書,檢驗機構並不知道檢驗者的名字。」何律師解釋說︰「上頭的A是董事長,B就是明瀚你。」

親子關系︰否定

他震駭得說不出話來。他和爸爸是非親子關系引怎麼可能?!

「這是第二次檢驗。」父親面無表情,聲音一如平常冷淡︰「第一次是你十八歲,我拿你的牙刷去驗,證明不符;你可能要說驗一次不準,所以去年你入伍前,我要你去健檢中心做體檢,我叫他們多抽一管血,這回直接驗血,檢驗技術又有所進步,不可能出錯。」

他驚疑莫名,冷汗直流,突如其來的青天霹靂,他無法接受!

自有記憶以來,爸爸便對他十分冷漠,也因此他有點怕爸爸,父子關系僅存于日常吃飯問候,爸爸甚至不過問他成績或填志願之類的大事。

但他是王家長子,從小阿嬤就告訴他,將來他要接下爸爸的事業,所以他一直朝這個方向努力,選填了工科,寒暑假時便請求到公司見習,務必讓自己達到爸爸的期望和標準。

「從你媽媽懷孕,我就懷疑你不是我的種,但我不能確定;後來看你長大,完全不像我,就算人家說你是像你舅舅那邊,我看也不像。」

很多父子也不像啊,豈能單單以外表來判斷?

「你媽媽死了十三年,問不到她了。我不管你親生父親是誰,科學已經給我答案,這事不能給你阿嬤知道,她最疼的金孫竟然是別人的,所以我一直在忍,忍到你阿嬤過身,從今天起,你不要再叫我爸爸。」

難道一張檢驗報告就斬斷了他們的父子親情?他曾經是那麼渴求爸爸的認同;不再調皮搗蛋,而是謹書慎行、用功念書、做個好學生、考上好大學、交往名門女友、認真學習公司的事務……

「明鴻、明灌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休想繼承我王家的財產!」父親丟出一支筆。「叫他簽。」

看到何律師送過來的「放棄遺產繼承權同意書」,化腦袋一片空白。

「不想簽是嗎?」父親冷冷地看著他。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要他簽什麼都可以,只要他還是爸爸的兒子……

「爸……」他艱困地喊了出來。

「看在你叫了我二十三年爸爸的份上,你名下有三棟房子,還有戶頭里的存款,我全給你了。你是成年人,要怎麼使用隨便你,唯一的條件是,你不準說出去,我王家丟不起這個臉!你媽媽的家族也丟不起。」

爸爸和舅舅還有政商互利關系,他甚至不能讓已經很生疏的舅舅知道,他們也絕對不能接受良好教養的千金竟然偷生別人的兒子。

「你不要怪我無情,是你媽媽自己不要臉,我幫她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夠了!」

爸爸幾乎撕裂般的吼聲令他心驚,而那雙燃燒著忿恨火焰的眼楮更令他畏懼。

是怎樣的恨意,讓爸爸如此痛恨媽媽?連帶將他一起恨下去了呢?

原來,打從他還是媽媽肚中的胎兒時,爸爸就開始討厭他了。

「三棟房子你要住哪里自己決定,我叫人將你的東西搬過去,你下次休假就不要回到這里,當完兵後立刻出國,永遠不要回台灣!」

「爸爸!」他急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不要趕我……我不要房子,不要存款,我……」我只想當你的兒子啊。

「你肖想我的事業就是了?才上大學就迫不及待進去看,要不是那些拍馬屁的以為你是接班人,主動叫你去,我會放你進去嗎?你還得寸進尺跑去旁听主管會議,最好你知道你見不得人的身分!」

他終于明白,那次結束會議後,爸爸叫他過去痛罵一頓的原因了。

「我會讓明鴻接班,你不配繼承我的財產。」

「爸,讓我幫你,等明鴻長大,我再走,我絕不會要你的財產……」

「你是誰?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雜種,我能相信你嗎?」

爸爸的話重重地傷到他了,最後,他簽下那份同意書。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軍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過接下來的野戰演習,卻也從消極的接受事實轉而為憤怒、質疑、否定,等到了休假日,他忘記爸爸不準他再進門的命令,直接沖回家。

他不能選擇不要被生下來,但他願意選擇繼續孝順養他長大的爸爸。

「你自己走出去,不要讓我叫人趕你。」父親冷眼看他。

「爸!我不相信,我們再去驗一次DNA,一定是他們弄錯了!」

「你想鬧到大家都知道,可以!我立刻跟你斷絕親子關系,大家一起丟臉,你什麼都拿不到!」

「爸,我說過了,我不要錢,不要房子,我只想留下來。」

「休騙了你阿嬤這麼多年,你沒有資格再在我王家待下去!」

「又不是我想騙阿嬤,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這樣趕我出去,我實在……我實在不能接受啊!」

「那我又能接受你媽媽做的骯髒事嗎?」父親用力拍桌,朝他怒吼。

「爸,你誤會媽媽了。我小時候媽媽總是站在落地窗前看花園,等你回來。」父親的暴怒牽動他壓抑多時的情緒,憶及母親寂寞等待的身影,他越說越激動,變得口不擇言。「可是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還帶新媽媽到洛杉磯生下明鴻,媽媽太傷心,這才出車禍……」

「逆子!」

啪!案親怒不可遏,隨著這聲暴吼,舉手死命往他甩下一巴掌,他頓覺臉上一道刺痛,眼角閃過爸爸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

那是新媽媽送爸爸的結婚戒,圓鑽圍住的整顆大翡翠象征富貴權力,K金戒台剛硬如刀,爸爸一直戴著,也象征他和新媽媽的感情彌篤。

他錯了,錯得離譜了,原想挽回父子感情,反倒激怒了爸爸。

記憶中的大屋子里,只有他和媽媽住在一起,他很少看到爸爸,偶爾爸爸回來了,年幼不懂事的他想跟爸爸玩,頑皮地爬上爸爸的大腿,爸爸卻總是拿手掌撥開他的攀爬,拒絕他的親近。

這麼久以來的再一次父子踫觸,竟然是一個耳光!

爸爸就是討厭他,他被討厭了二十幾年竟仍無所知覺!是他太遲鈍?還是爸爸忍耐功夫太好,以致到了極限,終于一古腦兒爆發出來?

「滾!我不準你再踏進我王家的大門!」父親氣到全身發抖。

他打開書房的門,不敢回頭,直接往外沖,正好迎上剛走進客廳回娘家的大姊大姊夫和二姊二姊夫。

「阿嬤才過世,爸爸心情不好,你什麼事吵得那麼大聲?我們在外面都听到了。」大姊質問。

「明瀚,你的臉流血了?!」二姊驚叫。

他沒有心情理會她們,大姊大他十二歲,二姊大他十歲,在他還沒學會叫姊姊前,她們已經出國念中學,後來她們相繼結婚生子,又忌憚他的接班可能性,除了幫姊夫在公司搞小動作外,對待他總是客氣而疏離。

可她們卻是跟他還有血緣關系的親姊姊!

他一路狂奔而出,直到看到路人的驚駭目光,他才伸手抹到臉上的血跡,他找到一間西藥房,進去買藥處理傷口,貼上一塊紗布。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感到絕望,感到生命即將窒息死亡,很多念頭在腦海里打轉,他想逃離這個再也容不了他的地方。

他想到了交往三年的女友,立刻打電話約她出來。

「你怎麼不來接我?這麼急來不及叫我家司機,真不習慣坐這種小車。」

下了計程車的女友抱怨,隨印花容失色尖叫︰「你的臉?」

「演習時不小心讓刺刀劃到。」

「哎唷,好危險,我就叫你不要當兵嘛,又不是沒辦法拿免役。」

「我打算退伍後出國念書,我們一起出去。」

「好啊。」跟他同年畢業的女友很高興。「我去我爸爸公司上班好無聊,我就辭了準備申請學校,那個……我們要結婚再出去?」

「是的,先結婚再出去。」望著女友美麗的笑容,他點頭。

「啊!我要開始挑婚紗了,還要訂喜餅……」

「我們公證就好。」

「公證?我們要去教堂結婚啊?我們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我爸爸一定要請上一百桌客人,他說他老是包紅包出去,等到嫁女兒就可以回本了。」

女友咯咯嬌笑。

「公證簡單隆重。」如今爸爸是不可能出面為他主婚了。

「我們又不是沒錢辦婚禮!你當兵沒空沒關系,我來籌備就好。」

「我出國後,大概不會回台灣,就在那邊找工作定居下來。」

「你不回來?不接下王業集團?!」女友的臉孔開始扭曲。

「我不能……」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王業集團的小開耶!你不回來接班我怎麼跟我爸爸說?!每次寒暑假我想找你出國玩,你都說要去工廠實習,好了,現在說不接就不接?那我犧牲假期陪你留在台灣是干嘛呀!」

他離開了大發嬌嗔的女友,他無法向她說出他的痛苦。

疼愛他的阿嬤過世了,爸爸立刻趕他出門,他以為可以從女友處得到慰藉,結果卻是讓他更加煩躁。

二十三年的親情算什麼?三年的愛情又算什麼?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抓得住的感情?

他無處可去,整個人郁悶到快瘋掉,抱著最後的希望,他找到了念研究所的大學同窗辛紹峰,正巧當兵休假的姚克鈞也在那邊,他們是同班實習分組的三人組,曾經一起熬過許多個跑資料、趕報告的夜晚。

他們先到籃球場和別人玩三對三斗牛,他沒有休息,三人組也沒休息,換了對手一場又一場打下去,他汗水直流,滲進了臉頰傷口,他不覺得痛,繼續跑,繼續流汗,繼續消耗他無從發泄的體力。

天黑了,別人都回家了,他還在拚命運球上籃,辛紹峰搶過他的球,他再搶回來,繼續上籃;姚克鈞搶下籃板,丟了球,和辛紹峰兩人一左一右架他離開。

來到紹峰的住處,兩罐啤酒下肚,他開始說話,吃一口菜,大灌一口酒,說著說著,他哭了,再狂灌啤酒,大聲說話,大聲哭吼,控訴老天鴻何要如此待他!兩個好友默默地陪他喝酒,听他說話,最後,三個大男生喝到爛醉如泥,睡倒在客廳地板。

一年後,他退伍,出國。他密集修課,日夜念書寫報告,當作是提前進修他所計畫的企管課程,一年之內便修完所有學分,拿到學位。

他回到台灣,回公司找兩個姊夫,探詢爸爸的近況,又順便去見了過去實習部門的同事;他心里仍抱有一線希望,盼爸爸知道他這麼努力,會回心轉意,叫他回家。

當天晚上,何律師找到他,說董事長知道他回去,非常生氣,傳話要他以後不要再出現,然後再以長輩立場勸他暫時遠離仍在盛怒的父親。

他終于放棄挽回,黯然返回紐約,接下等候他回覆的華爾街銀行工作,從此成為一個沒有家的海外游子。

他將心力放在工作上,因他鉅細靡遺的專業判斷,屢屢協助公司度過經營危機,很快就在銀行圈闖出了名聲。

每年的聖誕節,他會寫一張卡片回去。他知道秘書會處理爸爸幾百上千張的應酬式卡片,爸爸可能看不到,但他只想盡到問候的心意。

三年後,一家國內銀行的總經理到紐約參訪各大銀行,知悉他的專業杰出表現,一再邀請他回國;他考慮了一個月,收拾行李回到故鄉。

家人都知道他回來了,爸爸或許也知道,他改了聖誕卡上的地址,依然每年寄出。

他在台灣重新開始,他是王明瀚,銀行的協理;他不再和王業集團有任何關系,也絕口不提王業,誰也不知道他曾經顯赫的出身。

做了三年,工作過上了施展不開的瓶頸,剛好辛紹峰和姚克鈞也想轉換跑道,于是三個臭皮匠聚在一起,決定結合彼此的專業,成立了神奇企管顧問股份有限公司。

回來很多年了,事業已小有成就;但,他還是一個沒有家的游子……

***

蕭若屏踩下煞車,車子停在一棟高級大廈前的停車道。

听著他的過去,她都差點握不穩方向盤了,更何況是經歷這一切的他。

她的心一絲絲地抽痛起來。難怪!難怪他總是不願意談自己,在他成熟穩重的外表下,藏著太多難以說出口的家務事了。所以,他守著對不是父親的父親的承諾,一個人遠遠地離開了原生家庭,度過了十幾個孤獨的新年,而在那問太過簡潔的公寓里,又有多少難以成眠的夜晚……

她無法置評,那是他的父親,她能做的就是安靜傾听,再送他回家。

「我去找停車位,等你出來再打電話給我,我開過來還你。」

王明瀚望著大門,不知是否听到她說話,久久不語。

這不像是機敏果決的王顧問,她遲疑半秒,身子靠了過去,張開手臂,輕輕抱住他的腰身。

「王明瀚?」再輕聲喚他。

她的擁抱令他有了反應,回過頭來,伸手便握住了她昀手掌。

「若屏,你陪我進去,好嗎?」

「可是……」那是他的家庭聚會啊。

「你陪我。」

路燈照射下,他左臉頰上的淡疤隱約可見,他需要她,她義無反顧。

「好。」

經過通報,拿到了臨時停車卡,他這才能開車回到自己的家。

來到最上層十六樓,二十坪大的客廳坐了一堆人,沒開電視,沒人說話,氣氛僵滯,他們的出現讓大家全看了過來,也掛起了客套的笑容。

「明瀚,你總算回來了,這位是……」大姊喊道。

「她是蕭若屏。」王明瀚選擇最適合她出現的身分。「我的未婚妻。」

他為她一一介紹在場的親人,蕭若屏立刻由他們的座位分出三派。

大姊、大姊夫和他們的兒子坐在一起,二姊、二姊夫和三子王明灌又是一派,然後是夫人和二子王明鴻,他們則是變成第四派人馬。

「蕭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才剛坐下,二姊馬上問話。

「我是福星機械的總經理。」蕭若屏大方地回答。

「什麼秋星機械?沒听過。」二姊一副審訊的口吻。「你們公司多少人?年營業額多少?一股幾塊?」

「我們公司目前一百零八人,今年預估——」

「呵,王業電子一個業務部門就一百名員工了。」大姊插話進來,轉向當總經理的丈夫,笑說︰「要你管這麼龐大的事業,真不簡單啊。」

「是哦?」二姊不甘示弱,「員工多卻做不出成績,接的都是賠本生意,業務量大有什麼用?一個不會賺錢的總經理比冗員更可怕。」

「電子代工業削價競爭很厲害,我們能接到訂單算很好了。」大姊夫畢竟有他上市公司總經理的氣勢。「我們這麼努力在做,最怕的就是有婦道人家不懂經營,掛個董事名義就到董事會亂放炮。」

「姊夫啊,不是我老婆愛放炮。」二姊夫目前「屈居」關系企業的總經理,笑得陰側惻的。「連不懂財報的菜籃族都知道你不會賺錢,害我們王業的股價直直落。嘿,總經理可不是終身職喔。」

「姨丈,」大姊的大兒子說話了。「我爸爸重視的是集團整體利益,要不是我們接單,你做下游OEM的會有業績嗎?請不要以偏概全。」

「這里沒有第三代說話的余地,你閉嘴。」二姊不客氣了。

「我是業務一部的副理,我是就事論事。」大甥兒也很強硬。

「我這兒子是會做事的。」大姊得意地說︰「而且還比他的小二男舅、小三舅舅更早進集團,憑著本事升上副理。明鴻、明灌啊,要好好跟你們的甥兒學學。」

三舅就三舅,不用再冠一個‘小’字。」二十二歲的王明灌年紀最小,講話聲音可不小,脾氣更不小。「在王家講的是輩分,就算吃飯,還輪不到外孫坐主桌。」

「明灌,大姊看你好像還沒轉大人,應該沒辦法生內孫吧。」

客廳氣氛劍拔弩張,人人各有表情,各在隱忍,卻不約而同將視線轉到最

有可能最快生下內孫的王明瀚。

王夫人雍容華貴,小兒子被諷刺了也面不改色,客氣地開了口︰「不知道蕭小姐跟我們明瀚交往多久了?」

蕭若屏還在想答案,王明瀚立刻代答︰「十年。」

算了,隨他去編,今天她是一個沉默的配角,她只是陪伴他。

「明瀚,你要結婚了怎麼不跟我們說呢?」二姊夫問說。

「他不好意思說吧。」二姊打量蕭若屏,已拉攏到明灌的她有恃無恐。

「以前好條件的證券千金不要,找了一間沒名氣的小鮑司的小小姐,你到底幾歲啊,可別是拐了人家未成年少女。」

「哎呀,明瀚我看這樣好了。」大姊自以為好主意。「你們結婚後,蕭小姐不如把你家公司並到我們王業集團,我們有的是專業管理人才,會照顧你家的生意,你就好好在家里當個少女乃女乃。」

蕭若屏不回應,也不生氣。

若是幾個月前,她早就跳出去杠,說清楚事實,但現在她已懂得保持冷靜,靜觀其變。

這家人講的每一句話都充滿算計,笑里藏刀,居心叵測。天啊!她有個問題爸爸還是小意思,這戶姓王的有錢人家才是變態。

「大哥,爸爸年紀大了。」王明鴻有意打圓場,以輕快的語氣說︰「你就趕快生個孩子叫阿公,爸爸一定很高興。」

「大哥,你確定你的小孩可以叫爸爸一聲阿公?」王明灌冷冷地問。

「明灌!」王夫人正色說︰「你不要亂說話,你爸爸會生氣。」

「媽,你自己說……」王明灌欲言又止,最後總算沒說出來。

王明瀚靜靜坐著,不動如山,連睫毛也沒眨一下。

「喲,我怎麼听不懂明灌的意思?」二姊故意轉向丈夫。「如果小孩不能叫爸爸阿公,那不是說,明瀚跟爸爸沒有關系?」

「明瀚是你弟弟啊。」二姊夫轉過臉,不想落井下石。

「如果不是親生子的話,還能繼承遺產嗎?」二姊仍不罷休。

「你們就是要我趕快死掉,好能分遺產是不是?!」

抖動沙啞的聲音傳來,王明瀚像是被電到似地,立刻站了起來,蕭若屏也陪他站起,望向了眼前的老人——王業集團總裁王兆昆。

這位叱吒風雲、建立起王業集團的大企業家,如今拄著拐杖,白發散亂,垂垂者矣,長袖襯衫放在褲子外頭,更顯身形消瘦。

王明瀚喉頭哽了下,雙手微微舉起,想要上前扶老人家,卻是凝定原地,難以舉步。

「你來了?」王兆昆看他一眼,面無表情。

「爸……」王明瀚終于喊了出來。

王兆昆沒有回應,逕自走到他那張沒人敢坐的專屬大沙發,陪同他的何律師也在旁邊的擱腳凳坐下來。

「你們要分家產,好!我這就分。」王兆昆拿拐杖用力撞地。

「兆昆,小孩子吵鬧,你不要當真。」王夫人好言勸說。

「我如果今天不分,你就等著我哪天認不得人了,沒辦法做事了,然後申請我禁治產,你好來當監護人管理我的財產嗎?!」

「你怎能說這種話?」王夫人紅了眼眶。

「爸爸,大哥回來了。」王明鴻先是輕拍了母親的眉頭,又說︰「我看晚餐應該準備好了,我們全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先吃個飯吧。」

「等我把話說完再吃。」

這時何律師已經在茶幾上攤開一些文件,紙張沙沙磨擦聲在突然陷入詭異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王明慧,王明麗,王明鴻,王明灌。」王兆昆點了名。「你們這幾年來都已經陸續分到股份,我不會再給你們。至于我名下的集團股份,包括王業電子在內的十五家公司,一半還是我的,另一半給明瀚。」

大家一陣嘩然。每個人都明白,老人家原本就擁有最多數的股份,即使分出一半,還是比任何一位董事多,而明瀚和父親擁有同樣最多數的股權,意謂著……王業電子的董事長不是爸爸就是明瀚?!

「爸,明瀚離家那麼多年了!」二姊立刻發難。「他都不管家里的事,你怎能給他那麼多股票?!」

「你叫什麼?!以前女兒是不能分家產的,你拿那麼多還有意見?!」

「安靜點。」二姊夫趕快拉拉老婆。

「爸,是要給兒子沒錯啦。」大姊也很快盤算著。「可是這兩年我們幫你扶著王業電子,沒功勞也有苦勞……」

「你們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何律師正在處理。」

「我現在請董事長簽署文件。」何律師遞出文件夾。「請在場的各位做見證了。」

王兆昆拿起鋼筆,穩穩地簽下幾份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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