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里,而她在外。
他與她相隔的,僅僅是一扇門而已。
但,舉起的手卻猶豫良久,也未曾敲在那門上。仿佛,手負千斤;仿佛,門扉重重。良久未動,終于,她慢移蓮步,悄悄湊近微掩的窗。
從窗口望進去,略顯昏黃的燭光下,是鐘莫予修長的身影。
他手執書卷,聚精會神,卻不知真否在用功,他的心思是否真用在書冊上而非在神游。悄悄望著他專注的身影,夕炎冬臉上不覺露出生澀的淺笑。那笑中,卻似帶著淡淡的愁。那愁,仿似布滿她本就慘淡的臉,原來,這就是喜歡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是那樣的感覺。不見面時,心里記掛著;見了面時,卻不知應不應該相見。她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當師傅和眾家師姐替她理清了心中的感覺,在她仍處在懵懂的感情階段,她卻意外得知,他的生命只剩下五日!
五日,在她而言是漫長的,而對于是凡人的他,卻有如曇花一夜。
五日,她該如何來面對僅剩五日命的他?該不該告訴他,她的感情?該不該,該不該告訴他,其實他已時日無多?該不該……
懊不該……
而,他在得知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會有怎樣的心情?
是恐懼?是煩躁?是漠然?還是決然……
躊躇。猶豫。矛盾……種種復雜的情緒侵襲她的思緒,將原本已紛繁的心,變得更加混飩。究竟,她該怎麼樣來面對他?
那是她現在的問題。
悠長的嘆息傳進窗外夕炎冬的耳中,令她本就混亂的心,愈加愁腸百結起來。
如果,她不要來執行這個任務該有多好,如果她沒有听了鐘重遠的話而在鐘府留下來該有多好……
那樣,她就不會知道這種感覺了,不會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即將不遠人世是什麼味道了。
現在,一切都已成定數,無法改變,即使法力高強如師傅,他也無能為力。因為,天界與冥界自有規章,夕炎一族的存在本就是一個異數,怎有能力與閻王爭奪凡人的性命?!遺憾嗎?
她的心中冒出這樣的問題,那是她的心在問她了。
遺憾嗎?她閉上寫著哀傷的眸,知道自己已下了決定,是一個連自己都沒辦法左右和改變的決定。也許,她將來會後悔。
或者,她明天就後悔。
但,那又如何呢?夕炎一族從來不曉得後悔是怎樣一種滋味,如果她能第一個嘗到,那是她的命數。「叩叩……」
她敲了門。
他在里,卻不知她在外。
他手執書卷,一顆心,卻跑了十萬八千里遠,不知停留在何處。
手執書卷,腦海中卻印著一名女子的身影,甚至是她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深深刻印在腦海中近之不去。想看書,頁頁紙上是她離去時迷惘的表情!
而,她竟然不是一名普通的女子,甚至不屬于他們這個世界!
這是怎樣的迷亂啊?
他的家,住了一名魔族的女子。
他的心,住了一名名叫夕炎冬的非凡的魔族的奇特女子!
啊,難道真的是有魔力嗎?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覺得她似乎非常與眾不同,然後,在他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為她所惑了,連想抽回的機會也沒有。
懊怎麼說呢?也許,她真的對他用了魔法吧?否則,他的心怎麼會一下子就沉淪?
如此不可思議,如此措手不及!
他該感到害怕嗎?正確他說,他會害怕嗎?
嘆息,從口中緩緩嗑出……
三言在湖邊懇請他放棄等她的念頭,因為她不是凡人,他與她之間的故事不會繼續下去。當時,他沒有答應,因為心里仍沒能調整過來。而現在,如果三言再那麼問他,他會說——不!
為什麼要呢?在他毫無怨言地替她擋了那兩刀的那刻開始,他就沒有後悔過,直到听到了她的身份時,他一直執著的心才漸漸地浮現他們之間的一切。她是魔族的人,也許擁有無盡的生命。
他是凡問的人,再長也難以活過百歲。
但是,那不是他此刻的心病。他此刻的問題是——她,還活著嗎?
右手緩緩張開,然後握緊,仿佛手中抓著了一件寶。
她的體溫似乎還在他的手間,還在他的身邊,她消失的那一刻,如同刻在他心里一樣,永難磨滅。那一刻,她消失在他懷里。然後,仿佛整個世界都隨著她而去,離開他的生命。如果,那樣子表示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盡避她原本就不存在于這個世上——那麼,他該哀痛吧?他該欲死吧?沒有,什麼樣悲傷的情緒都沒有!
迷惑,除了迷惑就是迷惘!
為什麼?她消失得那樣徹底,他愛她至深,理應有那樣的情緒才對啊?莫非,他對她的感情只是虛偽的,是曇花一夢?是他自己的錯覺,是假相?這個想法讓他深深地恐懼起來。
萬一,他真的是這樣的一個人,萬一,他對她的感情真是這麼回事的話……不,他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
「叩叩……」
有人敲門,打斷他的思緒,他渾身一震,在敲門聲再次響起時,去開了門……
「你?」
「你?」
他在里,而她在外。但,同樣驚訝,還帶有一絲絲驚喜。
不,他是萬分驚喜還有激動與不可置信。她卻是帶了點點無言的傷痛和無可奈何的悲哀。
「你……」是她,怎麼會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你……」他、他好像有一點失魂落魄,有幾分樵淬,是否是因她之故?!
面對面的兩個人,就那麼站著,誰也不先問,誰也沒移動腳步。
良久之後,當鐘莫予開始感覺到腳漸漸發酸的時候,他才心中一凜,忙大開門,將夕炎冬請進了屋。但,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目光沒有移開過一刻。
夕炎冬垂著頭走在前頭,鐘莫予只有跟著——
也不用多久,夕炎冬忽然在他不遠處停了下來,就在垂掛了一卷書法的地方停了下來。但,她並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望到他略顯憔悴和失落。
甚至帶點猶豫與欣喜的臉,會忍不住讓已然藏于眼眶中的淚珠奪眶而出,控制不住內心的感情,在他面前失態起來。
她,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再讓他有什麼事的。
瞧著站于身前的漠然的背影,鐘莫予除了嘆息,再沒有任何情緒可以表達此刻心中的感受。
原本,再見到她出現,幸運地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是滿心的歡喜與慶幸,心中似乎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給她听,有千百個疑問壓在心底想求解答。但……
鐘莫予握了握拳。
但,她雖敲了他的門,卻好像並沒有見他面的打算。否則,為何從進門起,就一直拿背影對著他?難道。
一日不見,她就如初見時一般與他無話可說?他忍不住要問︰為什麼?
她對于他,到底存在著一種怎樣的感覺?
為什麼?
難道她不能感受他對她的情誼嗎?
為什麼?
她沒有一句向他解釋的話?
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終于,忍不住抬起手,想踫觸到她,卻在指尖即將接觸到她淡藍色的衣衫時,猶豫著,不敢往前。
五指微微動著……
「你有遺憾嗎?」
鐘莫子立刻縮回了蠢動的手,「嗯?」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十分不明白啊。
「遺憾,你有嗎?」夕炎冬終于回轉身,盯著鐘莫于道。
無論如何,她是無力將他從牛頭馬面的手中奪回他的命,更加不可能讓他長命百歲,甚至與她一般有無盡的生命。那麼,除了保住他的命這件事外,她或許能借著自己擁有的能力,來幫他完成他來不及完成的心願。
遺憾,就留給她吧。反正,她原本就不該喜歡上一名凡間的男子,原本,她與他是殊途,還不如早早結束,免得痛苦。
他也許不會,而她會。即使不願意承認,現在她已經學會了何謂無可奈何,何謂無能為力,何謂力不從心!
而,她怎麼會喜歡上他呢?
夕炎冬默默審視著看來斯文爾雅的鐘莫予。
他是一名凡問的男子,有著似乎不凡的樣貌——但在夕炎一族,卻不算突出。他的性子是不溫不火,亦屬沉默寡言,有時卻又多後,出奇的孝順,對于鐘重遠的命令,從來惟命是從,不會違抗半句。這樣的人,她怎麼會喜歡上呢?夕炎冬眼里有著不解,更加令她不解的是,她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才讓他無聲無息地潛進她的心,直至扎了根,自己都沒發覺?「遺憾?」鐘莫予很奇怪她會問那樣的問題,「遺憾?」
「是。」夕炎冬一邊回答著他的話,一邊繼續觀察。
「有的。」他的遺憾,是有的,而且與她有關。
「什麼?」夕炎冬靜靜地道。他有遺憾,那麼,她會盡她所能,替他完成。「你是誰?」鐘莫予眯起眼,已經很習慣夕炎冬簡單的問話,也能猜到她問的是什麼意思。「我是準?」走至離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夕炎冬蹙眉,考慮著該不該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畢竟,世上任何一個人,只要不親身經歷,是很難相信有他們的存在的。「對,你!」鐘莫予也坐了下來,但眼光自問了話開始,就不曾離開過她。她似乎很猶豫,是因為身份特殊怕嚇著他?還是她不能說?或者是,打算瞞著他?如果她心中有他——是如果,他心中十分忐忑——那麼,她會說嗎?會將她不是凡人的事實告訴他嗎?「重要?」
「對。」很重要,那關系到他下一步的決定。
「我……」仍難以啟齒,怕的是他難以接受。事實上,凡間的人幾乎都是將他們視為異類,而凡人對異類是絕對的排斥,能認同他們存在的幾率是微乎其微,而因為恐懼妄想要將他們消滅的念頭卻是真實存在。凡人大都是如此,他呢……夕炎冬看他,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可能的答案。他,會是將她當成怪物,在尖叫之後趕走她?還是會直接暈了過去?亦或是當地在說笑?什麼,會是他真實的反應呢?
「冬!」鐘莫予叫,鼓勵著。
他真的想知道嗎?好,她會告訴他,反正,他已沒有多少日子可過,也許,解了他疑惑,能讓他但然面對將離世的突然。說吧,說吧……再大也只不過是他逃離她而已,再沒有別的什麼了……
「好……」夕炎冬站立起來,抬手,示意鐘莫予跟著她站起。待他走至她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夕炎冬閉上眼——鐘莫予的眼卻睜得大大的,因為他不知道她將要干什麼。就在鐘莫予眼不眨地瞧著夕炎冬時,一團藍色的光突然從她朝上攤開的雙手中緩緩升起,並且逐步朝鐘莫予移過來,不一會兒,鐘莫予的整個人都籠罩在這一團藍光之中。
天哪!鐘莫予膛目,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而,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頭——「我是夕炎冬,夕炎不生是師傅……」
這段話飄進鐘莫予的心里,而對面夕炎冬的眼是閉著的,嘴亦是沒有張開,他卻听得到她的聲音?!
鐘莫予心里的震撼不知該如何來形容!
然後,這團藍光深深包圍住他,蒙住了他的視線,使他看不到夕炎冬,也看不到屋內的一切東西。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忽然之間變得很輕很輕,比羽毛重不了多少,而且,而且在往上升!
「我奉師傅的命令,來你家……」夕炎冬的聲音繼續在他心中響著。
時間,就那麼慢饅地過去……
「你明白了嗎?」夕炎冬側著頭,端詳鐘莫予過于蒼白的臉色,心下有著擔憂,眼里寫著擔憂,他,是害怕了吧?
鐘莫予的腦中混亂成一團,剛才夕炎冬的話在他腦中不斷地口旋反轉,槁得他腦袋昏昏,無法集中思想,也無法理清此刻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情緒。
震驚?憤怒?恐懼?害怕?還是別的什麼?
她,不是人!是魔!
她,擁有凡人沒有的超強能力!無法置信!
她,將要殺了爹!即將成為他的殺父仇人!
殺父仇人!
鐘莫予霍地站起,「你要殺了我爹川」他的眼紅著,全身爆發出一種嚇人的怒氣,而那怒氣之中,卻也有著連他自己都心知肚明的悲哀!
「殺?我不會。」她只是取將死之人魂魄的靈氣,並不算殺人。
「不會?!可你做了!」盡避知道自己有些遷怒,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個是心愛的女子,一個是生養的爹,他,如何能兩全?
「你……」夕炎冬緩緩站起,不明白他知道了真相為何那麼的憤怒,為何身上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哀痛?
也許,對他而言,她終究是異類,終究難以和他相通吧?而,恰恰她還是他的「殺」父之人!
不能接受異類是人的天性,她明白;他深愛他的父親,她也懂;無法接受她的感情,她也知道……
「我走了……」那樣對她也好,她就可以沒有感情地執行任務,沒有感情地看著他讓牛頭馬面來帶走他的魂……
微微的濕意沾上他的手,令鐘莫予原本憤然的表情呆了呆一她哭了?
為什麼?
傷心?
她傷心嗎?
一個魔人會傷心嗎?
她為誰傷心?
她會為淮傷心嗎?
「你……」他轉身,正好看到她一腳跨出門檻,「等等……」未經思考,他月兌口喚住她即將離去的身影。「什……」下面一個字,她沒來得及出口,因為串串水珠落了下來。她無言地注視著手上的水,出了神。「你等等。」鐘莫予再道,卻沒有轉身看她。
他在里,而她在外。
他沉默,而她出神。
兩個人就那麼站著,背對著背,誰也沒先開口,誰也不轉身。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哭?鐘莫予仍在心里面問著。
卻獨不問她。
她是個魔族的人,不是凡人,沒有凡人的七情,也沒有凡人的六欲,更加沒有凡人的心!按理說,她除了擁有凡人的貌外,任何的東西都不是凡人會有的,凡人有的,她也沒有一樣擁有!可,為什麼呢?她說他們不會悲也不會喜,簡直心如止水,不會起一絲波瀾。而,這是什麼?鐘莫予抬起手,放到眼前,湊近唇——
有點咸,是淚吧?
淚嗎?她會有淚嗎?
難道,他的話真傷了她?鐘莫予腦子里不停地閃著這樣的問題。
他是有些過分吧,可那是因為太震撼了,震撼到他一時無法接受她所說的事實——是事實,他知道,否則爹不會在他受傷醒來時對他隱瞞實情,他即將離世的實情!而,他也相信爹對她師傅作的承諾,因為他的記憶中有人那麼說過,爹是因為將自己的命賣給了別人,才換得他的平安。現在看來,她師傅就是那個人了。而她,是奉師命來請爹履行承諾。
應該怪她嗎?
說怪,不如說他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
爹除了嚴厲地看管他,逼他念盡詩書,逼他學習從商之道外,似乎沒有給他多余的時間來玩,連出門一步都不準。現在,終于知道了原因,卻似乎已太晚。
所以,他對她怒目以示,其實是在怪自己吧?其實,他的心是明白的吧?明白她的苦衷,明白她只不過身不由己。
腳步,不由自主地緩緩移向門外的人身邊。
「你……」他不知怎麼開口,心里對她的牽念仍在,即使,她即將成為他的「殺」父之人!這份牽念,使得他本已憔悴的精神,更加無力起來。
夕炎冬死死盯著快將手染成全濕的水,默默不語,仿佛,未曾听見他的話。
她真的哭了,如今,是為他嗎?
「你哭了?」手輕輕踫觸了下她的手,出口的聲音有些暗啞。
「哭?」夕炎冬緩緩抬頭,展現給他一張梨花帶雨的絕色臉蛋,令鐘莫予忍不住一聲抽氣。
「這個就是淚。」明白她不懂得什麼叫哭,鐘莫予溫柔地用手輕刮她的臉,將沾著淚珠的手湊到她眼底。
「淚?」夕炎冬學他的樣子,讓手也沾上那淚珠。她有淚?不是只有凡人才有這種東西嗎?她,怎麼可能會有?!
「對,淚。」出奇溫柔的口氣,連鐘莫予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放于她眼底的手卻沒有縮了半寸。
「我……我……」淚再一次決堤,無法言語。
「對不起。」
「嘎?」
「我無意責備你!」這樣的話,有些違心,卻也不違心。說實在的,他此刻的心實在是矛盾得很。一面是喜愛她的心,一面卻是要恨她!這,該怎麼來表達呢?!
「你不怪?」夕炎冬任由淚流下,茫然問道。
「……」鐘莫予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你……」夕炎冬就要將他的情況說出。
「五天……」她上句不對下旬,教鐘莫予听不明白。
「我?五天?」
「我……」夕炎冬咬著唇,該告訴他嗎?他此刻看來很悲傷又似乎不曉得該怎麼辦。該告訴他嗎?他受的打擊已夠大了。該告訴他嗎?該嗎?「說吧。」
「師傅!」夕炎冬震驚地抬頭,引來鐘莫予側目。
「說吧,那是你的任務,也是他的命運,他有權知道。」
「可縣……」
「你我都不能改變命運,讓他知道也許對他比較好。」
「可……」夕炎冬依舊猶豫。
「難道師傅會騙你不成?去吧,既然你喜歡他,就該為他著想。」
「徒兒明白了……」
「嗯……」隨即,夕炎不生的聲音不再在她心里出現。
答應了師傅,她就必須做到,她也相信,師傅的話有他的道理。但真要面對他開口,她又有著猶豫。鐘莫予無言地詢問著她,十分不明白她怎麼一下子像變了樣。
「五天,你知道嗎?」
「什麼?」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你,也只能活五天了。」講完,她別過頭,不去看他的臉色。
「你……」鐘莫予連退幾大步,直到身子抵上牆壁,才停住,怎麼也不相信听到的會是這樣的話!呵呵……
真是開玩笑,前一刻,他才知道爹沒幾日的命,下一刻,他被告之,他也只剩五日可活?!是玩笑嗎?天下,竟有如此巧而玄的事嗎?!炳哈……
然後,荒誕的感覺退去之後,是即刻的了然——「你哭,是因為知道我沒幾日的命?」
夕炎冬生來不會說謊。
「是嗎?是嗎?」那表示什麼?她對他同樣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嗎?如果是,那麼他即使五日後死了,也會無憾了吧?他也終將無法完成爹的願望,去娶葉家小姐——那是他的不孝,同到九泉之下,再向爹賠罪吧!夕炎冬點頭,然後感覺一股力向自己沖來,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已被擁人懷中。「我喜歡你!」鐘莫予低低地在她耳邊道。現在,知道了她的心意,知道了自己時日無多,那他不要在最後的幾日里留下任何遺憾。既然他已時日無多,那就讓他任性而為一次吧!
「嘎?」夕炎冬這回是真的被嚇到了,臉色變了變。
她從他懷中轉身,盯著他的眼,那眼中投射出的光芒,有些無奈和憂郁,卻包含了深情!
「我喜歡你。」他重申。
「我不是人。」
那是他們的障礙,而在生死之間,卻變成了微不足道的障礙。因此,鐘莫予搖頭,「不,我要你的回答。」盡避他脾氣溫和,不代表他個性中沒有固執的一面,而現在,他的性子將如數展現!
「回答?」
「是,你的回答。」
「什麼?」
「你喜歡我嗎?」
「喜歡的,對嗎?」
夕炎冬沒回答,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頭,眼中寫著淡淡的感情。
鐘莫予在她微微點頭後、忍不住將她擁得更緊,閉了閉眼,感受著懷中真實的存在。
「你怎麼……」她動容他說。他沒有很多時間了,難道要一直這個樣子?五日,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他知道嗎?他的生命將在五日後結束,他知道嗎?!夕炎冬的情緒中有著擔心,她,人性的心情漸漸多了起來,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鐘莫予緩緩睜開眼,盡避心里很是激動,卻無法真正將笑表現在臉上,他只是深深地看著夕炎冬泛著淺淺藍色的眸子,不言,亦不語!就在夕炎冬以為他就一直那麼望著她的時候,一團黑影朝她罩了下來——「你……」她沒有機會開口,鐘莫予的唇輕輕地印上她的,封住了她的話。昏眩,在她腦中泛濫,泛濫……
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斗室,那表示,新的一天已來到。
鐘莫予睜開眸子,定定地瞧著樓花床頂,唇邊略帶淺笑。
不用探手,他也知道身邊的人己離去。是直覺,也是對她的了解。
他深深吸口氣,不知現在心中那帶著點滿足與失望的情緒所為何來。
人生真的很奇怪,鐘莫予苦笑,昨日他還在憂慮自己不能做主的婚事,晚上就知道自己沒幾天可活!
這到底算什麼?!
他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說這話時,夕炎冬帶著哀傷與無能為力的眸,那樣的楚楚動人,那樣的令他心折!
她說,原本夕炎一族是沒有情緒的,他們的眼眸都是無波般的平靜與和諧安詳,不染世俗。如今,她的元波讓他打碎了去,因此她再也不能做一個純正的夕炎一族的人了。
听了這句話,他不明白心里該高興還是悲哀!
她盯著他的眼,說時,他只感覺到她眼底濃濃的失落與矛盾。選擇,是痛苦的,而她根本連選擇的機會也沒有——他也是!
也許是上天的安排,他注定要與她相遇,也注定要與她分離,那樣的分離,是天人永隔了吧?如果她是凡人,那麼他們只有來世再見,偏她不是——她不是,而她卻知道他時日無多,是否意味著——他翻身而起,眼底寫著不可思議的想法︰那是否意味著,即使在地府,他們也可相見?!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他哺哺他說,為著這個可能性!
沒什麼不可能的,從知道了她的真實的身份之後,他就覺得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發生——這麼說,爹是早知道她來鐘府的目的的了?他終于明白了,爹為何要他盡量與她保持距離,他也是怕他對她產生不能有的感情吧?如今,他是要讓爹失望了。對了,爹……
正要起身,門外響起家僕的聲音︰「少爺,你起來了嗎?有客人要見少爺……」家僕傳達著,心里卻在納悶,少爺平時總是很早就起來讀書,今兒個卻怎麼日上三竿都還在賴床?好像有問題呢!巧的是,偏偏那客人選在今天上門拜訪!唉,可真是巧哦!「我知道了……」
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