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充滿了他的味道。
丙然,真的睡不著。
涂羽禾躺在上鋪,睜著眼瞪著天花板,下面的他沒有任何動靜,是睡著了嗎?
她悄悄的移動想要一探究竟,不料才剛探出頭,他的聲音便傳來——
「睡不著?」逵希奧也沒睡著,她在上面輾轉反側,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哦,對,我……認床。」這應該是個好理由吧,縱使她並不認床。
「既然睡不著,我們來聊聊天吧!」他建議。
「要聊什麼?」甚少和人聊天的她,不知道該聊哪些話題。
「隨便聊,談談你吧!」
「我?」她微微一怔。「我很乏味,生活平凡,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不生氣嗎?」他突然問。
「什麼?」
「對于我和你父親這樣擺布你的人生,你不生氣嗎?」他溫柔的凝望著她,尋找記憶中那抹溫柔甜美的笑容。
「我……我生氣過。」他的問題讓她怔愣了一會兒,又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是他的語調,讓她不由自主的說了老實話。「可是事情既然沒有轉圜的余地,生氣也沒有用,所以我不氣了。」
「所以你就認命的接受?」
「反正我父親總會為我找到一個買主,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差別只在于價錢的高低。」
心髒狠狠的揪緊,他握緊拳,她的答案讓他的心一陣陣疼。
「結婚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條件?」她疑惑的低喃。
「婚後,如果你愛上了某個人,請你老實的告訴我,我不希望從別人的口中听到這種事。」
涂羽禾驚愕的翻身,趴在床沿望著下鋪的他,暈黃的小燈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冰藍的瞳眸,卻在昏暗中泛著微光。
他的意思……他的意思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意思吧?
「你不用擔心,你老實告訴我,我就會放你自由,絕對不會為難你。」看見她震驚的表情,他補充說明。
「你是說,結婚以後,如果我有外遇,只要老實告訴你,你就會放我自由,讓我和別的男人雙宿雙飛?」涂羽禾震驚的問。「這就是你的條件?」
「沒錯。」父母的事讓他知道,沒有真心的婚姻只會造成悲劇,至少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了,這個承諾,他會讓奧提斯知道,並確保他會遵守。
涂羽禾沉默了,咽下喉頭的苦澀,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條件?是因為曾經發生過嗎?曾經有人這麼傷害過他?讓他從別人口中听到這種不堪的事嗎?
深吸了口氣,壓下那莫名的淚意,她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就算告訴他她不會做出那種事,他也不會相信吧!
「我知道了,如果我愛上了某個人,我會老實的告訴你。」
「好。」
「奧提斯,明天不要去拜拜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她轉移話題。
「是沒問題,不過你要帶我到什麼地方?」
「明天去了就知道了,有點距離,需要開車……啊,對了,你的車修好了嗎?」想到那次煞車失靈的事件。
「已經修好了。」
「那就好,我們明天開車去。」
「透露一下吧,我很好奇呢。」
「不行。」她被他的語調逗得呵呵一笑,原本是沒什麼好保密的,這會兒也跟著玩了。
「這樣我會睡不著,你忍心啊?」
「反正我也睡不著,很公平。」
「好吧,既然我們都睡不著,那就來做一些事吧,你要下來,還是我上去?」逵希奧翻身坐起。
她一怔,臉上驀地發熱。「不要!」
「為什麼?」逵希奧隱忍著笑意故意問,還下床,下巴靠在上鋪望著她。
「因為我要睡了,你不要想胡來!」涂羽禾瞪他。
「胡來?」他輕笑,「玩牌算胡來喔?」
「玩牌?」她眨眨眼,一臉錯愕。
「對啊,玩牌打發時間……喔——你該不會想歪了吧?」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繼而低笑調侃,「親愛的羽禾,你腦子里都在想那件事嗎?」
「我才沒有!」她漲紅了臉反駁,他根本是故意的!「我要睡了。」最後,她翻身背對著他。
「你不是睡不著嗎?」
「我現在睡得著了。」就算睡不著也要睡。
「那好吧!」停頓了一下,他又道︰「羽禾。」
「還有什麼事?」
「轉過來一下。」他說。
嘆了口氣,她慢慢轉過身,下一瞬間,他的頭往前傾靠,在她額上印下一記輕吻。
「晚安,祝你好夢。」說完,他鑽回下鋪躺下。
涂羽禾楞楞的抬手輕撫著他方才落吻的地方,久久,才慢慢的閉上眼楮,嘴角勾起一抹不自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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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禾,羽禾,該起床嘍。」低柔的輕喚在她耳旁持續的響著,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楮,是誰啊?她才剛睡著耶!
痛苦的將頭埋進棉被里,她好困,別吵她啦!
「羽禾,快醒醒。」好听的低音繼續喚著,好一會兒,她才發現那是男人的聲音。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男人叫她起床?這里只住了她一個……啊——
奧提斯•坎佩爾!
她猛地從床上翻身而起,就想下床,卻忘了床鋪的高度,一腳踏空。
「嘿。」逵希奧反射性的在半空中攔腰抱住她,免了她摔下地的命運。
「我……你……」涂羽禾被剛剛驚險的狀況給驚得心髒狂跳。
「沒事吧?」
「沒事、沒事,謝謝你!」她連忙搖頭。
「醒了嗎?」他又問,低頭望著懷中縴細的嬌小人兒,擁她在懷里,心,充實了,不再感覺空洞。
「醒了,完全醒了。」她紅了臉,輕輕的推開他,離開他寬闊的懷抱。「早安……」
「早安,不過其實不早了。」逵希奧放開她。「已經十一點了。」
涂羽禾微微怔楞,隨即轉頭望了一眼架上的鬧鐘,果然看見短針停在十一,長針停在十二。
「十一點了!」天啊,她竟然睡到這麼晚,她明明才剛閉眼,怎麼一下子就十一點了?!
他視線在她身上繞了一圈,她一定不知道剛睡醒的自己,讓人感覺非常……可口。
垂下眼睫,掩住那突然竄起的欲火,她不是他的——他必須牢牢記住這點。
「我已經煮好午餐,等你梳洗完畢之後出來吃飯。」輕咳一聲,他啞聲地說完,便轉身離開。
涂羽禾楞楞的看著他的背影,他干麼好像背後有鬼追他似的?
鼻子聞到了美食的香味,肚子也應景的咕嚕咕嚕叫了一串,她聳聳肩,將他奇怪的舉動拋到腦後,進房換上輕便的衣服,再沖到浴室梳洗。
看著洗臉台上和她的並排放在一起的牙刷和漱口杯,她的臉又開始發熱,趕緊旋開水龍頭,朝自己的臉潑水。
她到底是怎麼搞的啊!不過是牙刷和漱口杯而已,臉紅個什麼勁兒。
匆匆的梳洗完畢,確定自己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她才離開浴室,走到餐桌旁。
餐桌上已經擺好三菜一湯,菜色和昨晚的不同,可是看起來還是一樣的美味。她望向廚房,正好看見他提著電子鍋走出來,看見她,朝她露出一抹微笑。
將電子鍋放在餐桌上,他先替她添了一碗飯交給她,再添自己的。
對于他的舉動,她覺得有些甜蜜,他和父兄是完全不同的,是吧!
端著碗,涂羽禾望著他。「對了,昨天沒想到,你不用上班嗎?」
逵希奧對她笑了笑。「這陣子該處理的事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的細節交給雷哲就行了,現在就等正式啟用的時間到了再說。」
「這樣正好,等一下吃飽飯,我準備一下東西,就可以出門了。」
「對了,九點多的時候,你大哥有打電話來,我告訴他你還在睡覺。」
用餐的動作猛地一頓,涂羽禾望向他,「我大哥……你接的?」
「對啊。」他微笑的點頭。
「你……他說了什麼?你又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他听到我的聲音似乎很『意外』。」意外是保守的說法,雖然涂建禾掩飾得不錯,可是對于懂得「听話」的他而言,仍是听得出那語氣中的震驚和憤怒。「我告訴他你昨晚太晚睡,所以還在睡覺,我會轉告你他來電的事,再請你回電,就這樣。」
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听起來就是太曖昧了。
大哥一定誤會了!
她打了個冷顫,不敢去想。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逵希奧挑眉問,心里揣測著他們兄妹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過節。
「不,沒什麼。」涂羽禾搖頭。
「你不回電嗎?」他指了指電話。
「我……」她一點也不想回電。「有重要的事,大哥就會要你叫我起床接電話,所以應該沒什麼事才對,我們趕快吃一吃,要快點出發才趕得及我要讓你看的東西。」
「我愈來愈好奇了。」逵希奧笑,順著她改變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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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看見她帶齊了畫具時,就知道她的目的地可能是什麼樣的地方了,不過眼前的美景,還是讓他有些訝異。
「很漂亮吧!」涂羽禾幾乎忘我的用眼楮吞噬著眼前這一大片的美景,不管來幾次,這渾圓艷麗的夕陽,總是能讓她發現不同的色彩。
「是很美,美得出乎我的意料,開了快五個小時的車,很劃算,而且這里沒有觀光客,讓我很訝異。這是私人的產業嗎?」
「對,這是一位朋友度假別墅的後山。」
「是那間別墅?」逵希奧指了指他們後方那棟精巧雅致的兩層樓屋子。
「嗯。」
「這位朋友……我可以認識嗎?」
「可能沒辦法,因為他已經過世了。」涂羽禾徐徐的說。
「我很遺憾。」他看出她的哀傷,看來那位朋友對她來說是個重要的人。
「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笑了笑,轉移話題,「這個地方,不同的時間會有不同的景色,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留下來過夜,這里的日出也是一絕,看著太陽從另一邊的海平面升起,海水映著陽光閃閃發亮的樣子,會讓人覺得人生還是充滿光明希望,有了開始以及繼續下去的勇氣。」
「我不趕時間。」
逵希奧看著她開始動作,先是用相機將美景用幾個不同角度拍攝下來,然後架起畫架,打開畫箱,開始做準備。
架好畫布之後,她開始調色,微眯著眼審視著眼前背山面海的美景,拿起十號鬃毛筆,調上普魯上藍、上黃色和白色,先將景物描繪出來,然後開始畫天空。
她一下子就專注于繪畫上,完全忘了這個優美的空間還有他的存在,忘了她不再是獨自一人。
他也不在意,靜靜的凝望著眼前的美景,然後慢慢的,他的視線回到她的臉上,看著她那認真、映著夕陽余暉的光芒的美麗側面,他竟不由自主拿起相機將她攝入鏡頭中,然後立在她的右側,欣賞她的畫作。
油畫,而且是風景畫,正是他最喜歡的,不過現在才剛打底,不知道她的畫工如何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逵希奧的眼光漸漸從畫布上轉移到她臉上,他一直知道她是美麗的,沒看見她臉上有過任何妝點,以今早的狀況推斷,她大概連基礎保養都很少做,不過她臉上除了鼻梁上有幾點雀斑之外,不見任何瑕疵,那麼她大概是屬于天生麗質型的,才會在沒有基礎保養,以及陽光曝曬下依然擁有白皙滑女敕的膚質。
她的神情是那麼專注,而她的眼底……是夕陽的關系吧,他看見她眼底有兩簇火焰在燃燒,是那樣的熱切與執著,仿佛這創作是傾盡她所有的熱情般。
這樣的一個認真的女人,好美……
他能讓這樣的一個努力想繼續下去的女人,從涂家那個火坑,跳進奧提斯這個火坑嗎?
要不然呢?心中另一個聲音反問,別忘了這只是你的任務。
這不僅僅是任務,奧提斯是他的胞弟,他有責任,而且她是……她是不一樣的!
所以呢?他想怎樣?
是啊,他想怎樣呢?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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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天地是寂靜的,直到一只飛鳥吸引了她的目光,微一偏頭,視線追隨著飛鳥的方向,霎時看見靜立于一旁望著她的逵希奧,才猛然醒悟他的存在。
「啊!對不起。」與他的視線相接,讓她心跳漏了一拍,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沒關系,我很能自得其樂。」逵希奧打斷她的自責,斂去眼底的激光。「這邊很美,我看得都忘我了。」
她微微一笑,心跳回穩,她的心是愉悅的,因為有人同樣喜愛這片美好的景色,仿佛尋到知音般。
「對啊,這個地方總是會有這種魔力,每次在這里,我總是要等到光線完全暗了,看不見景色和畫布的時候,才會發現時間太晚了。」
「呵,看得出來。」他輕笑。
涂羽禾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沒注意到顏料沾染上自己的臉頰。
逵希奧上前一步,掏出手帕替她拭去頰上的顏料。
「沾到了。」看見她疑惑的表情,他將白色的手帕拿她眼前讓她看上頭的色彩,才繼續替她拭淨。「天氣好像轉變了,東西要先收,免得待會兒來不及。」一朵朵烏雲慢慢匯集,看來要不了多久就會下雨了。
「嗯。」她仰著頭,微閉著眼,靜靜的讓他擦拭。
「你常到這兒畫畫嗎?」他一邊輕柔的擦拭一邊問,望著她,幾乎忍不住想低下頭擷取她粉女敕紅潤的唇瓣。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將視線移開。
「以前常常,不過這幾年少了。」
「有其他朋友住在附近嗎?」他問。在她臉頰上左右審視的一下,沒有其他色彩之後,滿意的收回手帕。「好了,干淨了。」
「謝謝。」微赧著臉,她退開一步,「有認識的,不過……沒有深交。」
「是嗎?那麼那位小姐你認識嗎?」逵希奧望向她後方。
她猛地回過身,就看見站在別墅通往這邊的小徑上,站著一個身形縴細的女孩,一待看清了女孩的面貌,她渾身一震,臉色倏地刷白。
「琴因……」她低喃。
「羽禾?」逵希奧擔憂的低喚,望向那個她口中的「琴因」,她們是什麼關系?
「我……奧提斯,請你留在這里,我過去和她見個面……」
「我陪你……」
「不,請你留在這里,我自己過去就行了,拜托……」她的視線膠著在那個女孩身上,沒等他的承諾,便走向那個女孩。
逵希奧目送她僵硬的背影走向那個女孩,而那個女孩……
他的視力很好,這種距離足夠讓他看清楚那女孩的表情,那是憤怒,以及恨!
他看了看天色,一邊觀察她們,一邊熟練的幫她收拾畫具。
他看見她在那女孩面前站定,說了什麼他沒听見,之後那女孩怒斥她,距離太遠,只听見憤怒的聲音,卻听不清楚內容。
他看見涂羽禾搖著頭,急急想要解釋的樣子,上前想要握住那女孩的手,卻被狠狠的甩開。
天際響起一陣悶雷,風開始刮起,雨就快要下來了。
他加快手腳,收拾妥當,把她的畫具全都放進車子里之後,正想要走向她們,銳利的眼神倏地一眯,只見那女孩一反手,打了她一巴掌後轉身奔離。
雨,傾盆落下。
他眉頭一擰,奔向涂羽禾。
「羽禾,下雨了,我們到車上躲雨!」
她茫然的抬起頭來,臉頰刺痛著,驟然落下的雨一下子便將他們打濕,可她似無所覺。
「羽禾!」逵希奧皺眉,她蒼白的臉色更加突顯了那五指紅印,她茫然的表情讓他一陣心疼。「走吧。」將她擁在身側,帶進車子里,從後座翻出兩條毛巾和毯子,細心的為她擦拭水滴。
好一會兒,她才終于慢慢的回到現實,伸手接過他手上的毛巾。
「我自己來,謝謝你。」
「願意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他輕聲的問。
她茫然的看著他,「什麼?」
逵希奧望著她,「剛剛那個女孩。」
她眨眨眼,他的問題終于進入她的大腦且被接收,垂下頭,避開他太過專注的眼神。
「對不起。」她不想談。
他揉揉她的發,大掌托著她的後腦,將她帶進懷里。
他無聲的溫柔舉動讓她眼眶發熱,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他的襯衫是濕的,如果她現在流淚,他應該不會發覺,對吧!
冷涼的胸口滲進一股濕熱,逵希奧閉了閉眼,心,因她無聲的流淚而泛疼,咽下一口嘆息,擁緊她的同時,心中已經有了新的決定。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但是他已經……不想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