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亮的晨光,將閻紫藤眼中的血絲照得一清二楚。
她蹙起眉心,眼底有著明顯的慍惱,精致的五官因為惡劣的心情和睡眠不足而皺了起來。
昨夜,她幾乎整晚沒睡,倒不是因為睡不慣客棧的床,在她離開鬼哭谷的這段日子里,她哪一天不是睡得既香甜又安穩?
但是,昨兒個她卻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在姻緣湖畔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魘,如影隨形地糾纏著她。只要一閉上眼,雍其磊那張俊美卻可惡至極的面孔便清晰地浮現腦海,讓她半點喘息的空間也沒有。
回想起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雙頰上的熱度就居高不下,她蹙眉申吟一聲,氣惱得想拔光雍其磊的每一根頭發泄恨!
當初她听人提起姻緣湖的傳說時,還覺得挺動人的,可現在,那則傳說簡直成了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那傳說一定是假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才不會被騙呢!」她彷佛想說服自己似的,一個人不斷地喃喃自語。
那不過只是一片湖泊罷了,哪有可能真的促成什麼好姻緣?
如果那傳說真的靈驗,那天底下的媒婆怕不同心協力的把姻緣湖給填了,免得大夥兒光靠那湖泊就可以締結姻緣,她們就只能喝西北風去。
對!就是這樣!那則傳說太過荒謬,她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當成耳邊風听听也就算了!
不過……話雖如此,當她昨晚第一眼見到沐浴在迷離月光下的姻緣湖時,曾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真要相信那美麗而飄渺的湖泊真的具有種神秘的魔力……
「哎呀!現在還想這個干什麼?」
閻紫藤敲敲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瓜,飛快地跳下床。
她以驚人的速度梳洗換裝,決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這個有雍其磊出現的鬼地方!
「我這輩子再也不要來到這里,打死我也不要再見到那個可惡的庸醫了!」她咬牙切齒地發誓。
她迅速將一切收拾妥當,急匆匆地拉開房門打算離開,卻冷不防地被佇立在門外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姑……姑……姑娘……」門外的小二哥也被她突然的開門嚇了一跳,正打算要敲門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
閻紫藤首先回過神來,輕吁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下來。
她被嚇到是沒什麼關系,只要來的人不是雍其磊就好!
「有什麼事嗎?」她問道。
「哦,是這個。」小二哥將一封信遞給她。「有人要我將這封信交給姑娘。」
「這是——」閻紫藤驚訝地瞪大了眼。
不必把信拆開來看,光從信封一角的那枚特殊標記,她就能確定這封信是出於她舅舅鬼回天之手。
但是,舅舅怎麼會知道她在這里?難不成是雍其磊去通風報信?
也不對呀!表哭谷離這里有好長一段路程,就算再怎麼快馬加鞭地趕路,也得要五、六天的時間才能抵達,雍其磊就算要通風報信,也不可能這麼快呀!
「小二哥,這封信是什麼人拿給你的?」閻紫藤困惑地問道。
「這是別的夥計轉給我的,我也不大清楚耶。」小二哥搔搔頭,歉然地說道。「信我交給姑娘了,我還有別的活兒要干,先下去了。」
「喔,好,你去忙吧!」
既然從小二哥的嘴里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閻紫藤只好納悶地拿著信退回房間。
「真是奇怪,舅舅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而且還知道我住在哪間客棧?」難不成舅舅一直對她的行蹤了若指掌?
她滿心疑惑地將信拆開,匆匆看完內容後,她既驚愕又懊惱地直跳腳。
「不會吧!我到底是走了什麼霉運?」
表回天在信中吩咐她去向雍其磊拿取「還魂丹」,然後立刻趕回鬼哭谷,他正等著用那「還魂丹」來救人。
「這麼一來,不就表示我又得和那個瘟神見面了嗎?」閻紫藤的兩道柳眉簡直快擰成了一條麻花。
昨夜他們才彼此約定這輩子不再相見的,現在又要她去找他,豈不是自打嘴巴嗎?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姻緣湖的傳說作祟,只要一想到還要再和雍其磊踫面,她的心里就別扭極了。
早知如此,她寧可乖乖地待在鬼哭谷,雖然日子無聊了些,但至少不會踫上雍其磊那個討厭鬼,也不會面臨現在這樣的難題了。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才好?」閻紫藤焦躁地在房里來回踱步,心里沒了主意。
她實在不想再見到雍其磊,但舅舅要她去拿還魂丹,是為了救人呀!
要是因為她的緣故,害得一條人命一命嗚呼,那她一定會愧疚到死的!
「真是的,舅舅為什麼要扔這個燙手山芋給我?他明明有辦法聯絡上雍其磊的,為什麼偏要我去拿不可?」
難道舅舅這麼做,是希望要他們化解長年來的宿怨?但舅舅早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呀!
要他們這兩個視對方為宿敵的人握手言和、相親相愛,那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困難!
「唉,我真是流年不利!看來我在溜出鬼哭谷前,應該先去算個命,這樣就會知道我這陣子不宜遠游了!」
現在該怎麼辦呢?直接去向雍其磊索取還魂丹?
不!這絕對不是個好主意,那個惡劣的家伙說不定會乘機刁難她,她才不會傻得自己送上門去任他耍著玩呢!
唯今之計,也只有另想辦法了。
☆☆☆
夜黑風高,月隱星稀,正是宵小出沒的好時機。
閻紫藤曼妙的身軀包里在一襲黑衣之中,就連那張俏麗的臉蛋也用一條黑色布巾蒙得密不透風,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她小心翼翼地藏身在一株大拭瘁,屏氣凝神地觀察著一段距離之外的雍其磊。
原本她是打算要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但是當她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時,竟不由自主地對他評頭論足了起來。
嘖嘖!老天真是不長眼呀!不但給了他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孔,還讓他擁有這般挺拔頎長的身形,彷佛上天在造人時,所有外貌上的過人之處,全讓他一個人給佔盡了。
這樣一個男子,簡直就是生來殘害天下女子的芳心,好在她老早就認清他骨子里的惡魔性格,要不然說不定連她也會被他這俊美的外貌給騙了去……
哎呀呀,她是想到哪兒去了?
一意識到自己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閻紫藤的雙頰忽然涌現兩抹紅暈,心底暗自懊惱不已。
現在可不是讓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她還有正事要辦呢!
迅速拉回心思後,她開始專心地監視雍其磊的一舉一動。
謗據以往多年的相處經驗,她很清楚這家伙有個怪癖,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時,就著清亮的月光采擷藥草,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真的一過子夜就出現了。
看著不遠處那抹頎長的身影,蒙面布巾下的紅唇悄悄彎起一抹詭笑。
早在他現身之前,她就已到這附近仔細勘察過,並設下了一個精妙的陷阱,只要雍其磊一靠近,就會有大量的迷香粉從他頭頂的樹上灑落,一舉將他迷昏。
到時候……嘿嘿,他可就任她為所欲為了!
當雍其磊逐漸接近她所設下的陷阱時,閻紫藤的眼中迸射出期待的光芒,而當她看見他觸動了機關,迷香粉朝他當頭灑下時,她興奮得直想高聲歡呼。
快昏吧!快昏吧!閻紫藤在心底大聲吶喊著。
等他昏迷之後,她不但可以順利取得還魂丹,還可以偷踹他的身子、偷拔他的頭發,甚至是在他的俊臉上胡亂涂鴉一番泄恨,真是痛快極了!
閻紫藤不斷地在腦中想像著各種「凌虐」雍其磊的畫面,差點得意忘形地大笑出聲。
在她的屏息以待中,雍其磊終於不敵迷香粉的威力而倒地,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樹旁的草地上。
炳哈!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被擺平了!閻紫藤笑得眉眼彎彎,簡直像只偷了腥的貓兒。
為了預防有詐,她還謹慎地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確定他不會突然醒來,她才放膽地靠近他。
嘿嘿,等會兒要怎麼整治他才好呢?是把他綁起來吊在樹上?還是剝光了衣服扔上街去?
閻紫藤一邊在心里興奮地盤算著,一邊伸手探向他的衣襟,打算在取得還魂丹之後,立刻將腦子里的各種「酷刑」付諸實行。
然而,當她的手才剛觸及他的胸膛,還沒來得及探入,他那雙緊閉的眼眸卻突然睜開,迸射出灼亮逼人的光芒。
「啊!」合紫藤被他嚇了一大跳,當場驚跳起來。
眼看苗頭不對,她立刻向後退開,卻還是慢了一步,她臉上的蒙面布巾,已被雍其磊一把揭開。
「是你!?」雍其磊錯愕地望著閻紫藤,怎麼也沒想到設下陷阱偷襲他的人,竟然會是她!
相對於雍其磊眼底的詫異,閻紫藤的眸中也有著同樣的無法置信。
他竟然沒有被迷香粉給弄昏?這怎麼可能?她所下的藥量,明明足以迷昏一頭大熊呀!
難道說……他早已發現了那個陷阱,所以當迷香粉灑落的時候,他已事先屏住氣息,沒吸入半點迷香?
可惡!一定是這樣!這男人簡直比狐狸還要狡猾!
閻紫藤氣惱地咬了咬唇,趁他仍一臉錯愕的時候迅速轉身逃開。
☆☆☆
閻紫藤靈巧地在林間飛掠,很快便竄出了樹林,嬌小而輕盈的身子在巷道與屋檐間奔竄跳躍。
她一邊跑著,一邊感到困惑不已。
當年她舅舅鬼回天在教他們醫術的同時,也教他們武功,可她始終沒用心去學,因此不論是醫術還是武功,她都只懂得一點皮毛而已。
所以,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這點三腳貓似的輕功根本不是雍其磊的對手,除非他離開鬼哭谷後的這幾年疏於練武,要不然他怎麼可能會一直落在她的身後,拉不近彼此的距離?
難道,他只是在逗著她玩?就像貓兒先將老鼠玩弄到筋疲力盡,然後再一舉成擒?
閻紫藤的眉心一蹙,自己彷佛是只老鼠的想像,令她的心里不舒坦極了。
一想到先前費心的安排全成了白費,一籮筐的整人計劃也全使不出來,一股不平的怨氣便猛地涌上心頭。
她只不過是遵照舅舅的吩咐,要向他拿取還魂丹,又不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為什麼要像個逃犯似的跑給他追?
可惡!她不要再跑了!
當她躍上一戶人家的屋頂時,忿忿不平地止住步伐,轉過身來瞪著身後的雍其磊。
雍其磊沒料到她會突然停住,飛掠之勢來不及收回,整個人結實地撞上她嬌小的身子,差點將她撞摔下屋檐。
他及時環住她的縴腰,將她穩置在胸前,懷中的軟玉溫香,讓他的心神有一剎那的震蕩。
「放開我!」
閻紫藤在他懷里掙扎著,他灼熱的氣息和體溫像是能燙傷人似的,攪得她整個人不對勁極了。
雍其磊稍微松手,銳利的黑眸卻仍緊盯著她不放。
「你設下陷阱要迷昏我,到底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想把你迷昏,然後再痛揍一頓!」
「說實話!」雍其磊低喝一聲,沒那麼容易就被她唬弄過去。
謗據他對她的了解,經過那一夜姻緣湖畔的「久別重逢」之後,她一定巴不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她之所以沒離開,不會只是想整他而已,肯定還有其他令她不得不留下來的原因。
閻紫藤暗暗咬牙,氣惱於他的心思敏銳,卻還是不肯實話實說。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哼!她就是不說,他又能拿她怎麼樣?
雍其磊的劍眉一蹙,正思忖著該怎麼樣才能讓她坦白招供時,不遠處傳來了更夫打更的聲響。
他的眸光一閃,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
「你真的不說?」
「不說就是不說,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哼,好歹她也是他師父的外甥女,諒他也不敢真的對她嚴刑逼供。
「我怎麼可能殺你呢?」雍其磊忽然勾起唇角,眼中閃爍著難測的光芒。
閻紫藤被他詭譎的神情攪得心底直發毛,卻又不願在他面前示弱。
「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不過是想送更夫一個驚喜罷了。」他聳聳肩,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但是唇邊的笑意卻驀然加深了幾分。
他那詭異而邪氣的笑容,令閻紫藤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謹慎地問︰「什麼驚喜?」
「一個從天而降的、被剝光衣裳的美人兒!」
「你敢!?」閻紫藤驚怒地瞪大眼,不相信他真會這麼做。
「你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敢不敢。」
「你不敢的!」她嚷道,一滴冷汗卻從發鬢間滲出。
「是嗎?」雍其磊的劍眉一挑,伸手探向她的腰帶,作勢要拉扯。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剝光她的衣裳,但是嚇嚇她也好。
「住手!」閻紫藤驚喊,一簇憤怒的火焰在胸口狂燒。
這可惡的男人,竟真的打算要剝光她的衣裳!?
「怎麼樣?願意說了嗎?」
閻紫藤含恨地瞪著他,幾乎快咬破了柔潤的紅唇,實在不甘心在他下流的威脅之下屈服。
「還不說?」大手一扯,當真抽掉了她的腰帶。
「呀——」閻紫藤驚呼一聲,慌忙拉攏微敞的衣襟。
雖然他窺不見什麼春光,但她還是覺得窘迫極了。
「雍其磊,你太過分了!」她的嗓音有著明顯的哽咽,一股受傷的感覺狠狠地劃過心房。
雖然他老是愛與她作對,但她壓根兒沒想過他會這樣對待她!
「過分?要是你再不老實招來,更過分的還在後面呢!」雍其磊的臉色不變,心里卻直祈禱她快快招供。
要是她再不說的話,他可就真的拿她沒轍了,他怎麼可能真的將她剝光扔上街去,讓她那一身雪白無瑕的胴體被其他男人瞧見?
咦?其他男人!?
雍其磊的劍眉驀然攢緊,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剛才的迷香粉給迷昏了頭?要不,他怎麼會對她產生這種奇怪的獨佔欲?
閻紫藤不明白他的心思,還以為他真會將他可惡的威脅付諸實現,屈辱的淚水忽地涌了上來,在她的眼眶里打轉。
她忿然取出鬼回天的那封信,塞進雍其磊的手里。
「是舅舅要我找你拿還魂丹的,他的信在這里,自己拿去看!」
雍其磊根本沒有注意她究竟塞了什麼到他手中,她含淚的神情令他心頭一抽,有一瞬間的失神。
閻紫藤逮著了這個機會,化悲忿為力量,一腳將他狠狠地踹下屋檐,送給正巧從底下經過的更夫一個驚喜。
「哇——有鬼呀」
包夫悚然慘叫,將從天而降的雍其磊當成了鬼,嚇得魂不附體,手中的更鼓和梆子在驚恐中甩飛出去,恰恰擊中雍其磊的腦袋。
當一聲,餘音繞梁,久久不散。
「哼,活該!」閻紫藤低啐一聲,見他狼狽的模樣,心里總算是舒坦了一些。
理好衣衫後,她迅速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