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超能力接觸 第一章

日本可能是世界上最善于運用鐵路交通來舒解龐大運輸壓力的國家,而東京都內的火車路線更是全日本密度最高的地方。撇開十幾條在地底下穿梭的地下鐵不談,光是地面上住來穿梭的日本鐵道(JR)公司和其它私人鐵道公司向外聯絡的路線,就相當四通八達。

雖然前幾年的奧姆真理教事件,讓一向備受稱道的東京地下鐵遭受無妄之災,甚至引起日本社會對地下鐵安全的重新評佔,但是地下鐵在東京都發揮的大眾運輸便利、快速、安全的功能,卻是無人能否定的。

而日本束京的副都心新宿,近年來不斷的發展,已逐漸取代了都心的丸之內、銀座等,真正成為日本最大的商圈和娛樂中心。尤其是新宿車站東口的「歌舞伎町」一帶,向來有娛樂王國之稱,夜夜歌舞喧嘩,其熱鬧繽紛更是沖擊了整個城市。

西口則是大廈櫛比鱗次,展露著欣欣向榮的繁華。新宿中央大廈、三井大廈、京王飯店、KDD大廈、NS大樓、住友大樓和安田生命大樓等,都將新宿迅速改造成高效率商業金融中心的重要辦公大樓,其中新落成的都政廳大廈更是新宿的新地標。

此刻,從白天充滿蓬勃朝氣的新宿車站西口前,一位高跳健美的二十多歲女郎匆匆由野村大樓疾步而出,極具現代感的五官亮麗深邃得有如混血兒,簡單大方的襯衫、長褲,左肩背著一個大背包,右手抓著手機肆無忌憚地大聲嚷嚷著,一邊大步加入人潮往新宿車站走去

「一切都OK了,你還叫什麼叫嘛?」

身旁的人們都因為她的異國語言而好奇地瞄了她一眼。

「混蛋!」手機傳出一聲大吼,女郎忙將手機拿開些。「我這邊急著等你的合約好下單給廠商,你卻給我一個星期沒消沒息,我還以為你被日本鬼子給拐去罰跪了咧!」

「去!」女郎立時嗤之以鼻,同時閃開一只大膽包天的色手,背包用力一甩,準確地擊中不開眼的。「男孩、男人、老頭我看多了,哪那麼簡單就被拐了?大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她側回眼瞧著那個笨痞子狼狽地跌個狗吃屎。

「是,是,是,知道你大小姐後頭跟了一大票蒼蠅蟑螂,」手機那頭傅來嘲諷聲。「可就沒一個上你的眼,對吧?」

女郎得意地嘿嘿一笑。「知道就好,那些軟腳蝦中看不中用,看多了實在令人洩氣,難怪你跟二姐到現在還不結婚,看來我們三姐妹是要加入同一家單身俱樂部嘍!怎麼樣,大姐,高不高興又多了個伴啊?」

「少來!我警告你,楚紫依,下次你再給我搞這種把戲,你就再也別想出遠門了!」對方警告道。「還有,既然約簽好了,你還待在那里做什麼?還不給我立刻滾回台灣來!」

「耶?大姐,有沒有搞錯啊?」楚紫依住新宿車站地下鐵的樓梯走下去。「我幫你簽到一個大合約耶!總該讓我在這兒逛逛、犒賞一下吧?」

「什麼叫做幫我簽到?那只不過是續約而已,隨便哈拉兩句不就解決了!可況,說要犒賞嘛」對方奸奸的笑聲傳來。「畢業典禮剛過一個禮拜就給你一個出國的機會,這還不夠你偷笑的嗎?讓你親身證明一下外國並沒有比台灣多出一個月亮來。所以你呀,該滿意了,還逛什麼逛?立刻給我滾回來,我這邊還有好多事要你幫忙。」

紫依眉毛一挑,隨即瞇起眼狡猾地笑回去。

「嘿嘿,大姐,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清楚耶!」她說著邊將手機愈拿愈遠。「我現在要坐地下鐵了,可能在地下收訊不良吧。反正我還要再逛幾天才回去,就這樣了,拜!」不待對方抗議,她便關掉手機,直接走向入站閘口附近的自動售票機。

此刻,在自動售票機前有一個瘦高的男人背對著她佇立著,紫依不由好奇地多瞧了兩眼。雖然他擁有黑發和健康的古銅色肌膚,但能在矮小的東方人中鶴立雞群的,她肯定他是洋人。忍不住往前靠兩步和他比了比,的確,以她一七二的身高來講,他還高她將近一個頭。

雖然瘦削,但在T恤外的臂膀還算滿結實的,髒兮兮的牛仔褲和T恤,還背了一個碩大的背包,好似把全副家當都扛在背上似的,連睡袋、水壺什麼的都有,一看就知道是個自助旅行者。紫依突然凝目在背袋袋口露出一小截沒塞好的布料上,咦?好像是內褲!

紫依險些失笑,這男人不但邋遢,而且還有點散形散形咧!

片刻後,有樂町線地下鐵靠站,紫依才驀然回神,繼而發現那男人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因為他只是呆呆地杵在售票機前一動也不動。紫依探頭看了看,果然,他只是盯著路線圖,卻沒有購票的動作。

紫依一向不愛多管閑事,但是她忍不住要想到剛到日本時鬧出的糢事。

當時從羽田的航站下飛機後,她依照大姐的指示搭乘東京唯一的高架捷運電車「東京MONORAIL」線班車,準備乘此住北直抵港區的濱松町站,再由濱松町轉琦京線到東十條,頂計先到大姐預約的民宿休息一下再說。

一切都設想的周周到到的,卻沒料到會在中途站時不小心讓人潮給擠下了車,而第一次見識到日本人擠電車超炫工夫的紫依,只顧贊嘆不已卻忘了再把自己塞回電車里去﹔其實,就算記得也沒用,那種需要多年苦練的工夫,她可現學現賣不成。

而更誇張的是,肩背旅行袋、手提大提包的她又被人潮卡進了另一線電車,然後在不曉得桃花源何處再被丟下車。

在陌生所在呆愣了老半天之後,心中肚爛不已的她才開始操著半生不熟的日語到處問﹕請問這里是哪里啊?我該怎麼回東京?為什麼售票機上的地圖不見了?

結果沒用,人家有听沒有懂,莫宰羊她在講什麼。于是改用英文,同樣的,人家還是听攏嘸!

可憐她正暗忖著是否會就此成為異國孤兒時,一位澳洲來的雞婆自助旅行者不但好心(其實是想釣她)帶領她到目的地,還以最簡便的方法教會她如何在東京走動,更把他做的旅游筆記拷貝一份給她,若非如此,恐怕她到現在還在櫻木町站喊救命咧!

想到此,紫依決定助人美德偶爾也該推廣一下,便轉到男人身邊用自認不賴的英文開口問﹕「需要任何幫忙嗎?」

謝謝、不用了、好啊、一起逛逛吧隨便什麼都好,但是這個邋遢男人的反應實在出乎紫依意料之外。

只見他驟然轉頭望向她,不但一臉驚惶,甚至立時擺出一副百米賽起跑姿勢,好似隨時都要落跑的樣子。紫依雙眼不由得眨了兩眨,心中不禁要懷疑自己適才是否不小心露出了虎姑婆的真面目。她暗自嘀咕著並向他凝目仔細望去,而剛一看清他的長相,她便不由訝然暗忖——好個憨厚可愛的男人!

三十左右的年紀,俊美的容貌配上西方人的頎長身材。一般來講,有這種得天獨厚條件的男人就該有得天獨厚的氣質,譬如男性魅力、瀟灑性感啊,甚至邪惡魔力啊什麼的,可他卻是一臉的憨厚純真,和滿身的木訥老實。

他還有一雙她此生見過最漂亮迷人的銀灰色眼眸,有若暮轂  憧~渺,在朦朧中卻又閃爍著如暗夜星曜般晶亮的銀芒,令人忍不住想投入那神祕的霧氳中摘掬那灑落的流星。

但此刻那雙美麗的銀眸中卻布滿了無辜與恐慌。

靶覺到他確是被嚇著了,雖然很怪異,但紫依還是忍不住放輕了聲音去安撫這個牛高馬大的男人。

「你放心,我沒有惡意,只是看你似乎有什麼困擾,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幫你一點忙。」

他警戒防備地盯了她老牛天,終于慢慢收起眼中的畏懼,他吶吶道﹕「我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紫依硬愍住想問他是否和父母走丟了的沖動,她在心里嘟嚷了半天,終于又問﹕「你是出來自助旅行的吧?難道都沒有計畫好嗎?」

男人又遲疑躊躇地看了她好半晌,才又慢吞吞地說﹕「我媽媽叫我到亞洲來自力更生,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計畫」說著,他不覺渴望地瞅著紫依。「你你知道該怎麼計畫嗎?」

心中不禁把那個不負責任的老母徹底罵了個翻天覆地,怎麼將這麼單純老實的憨傻兒子就這樣給扔出來自己吃自己了咧!

紫依只顧咬牙切齒,卻沒發現到男人盯著她微微皺眉,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強忍著。好一會兒工夫,紫依終于暗暗罵爽了,這才又開口。

「好吧,我幫你想想看好了。」

她敢打賭他一定是鴻運當頭,所以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里讓人嘆氣,否則以他這副呆樣,早八百年前就該成為三越百貨地下飲食街中某一家中華料理店的又燒包原料啦。

就當是日行一善嘍,她想著並推開他自己站到售票機前。「我叫楚紫依,你呢?你叫什麼,哪國人?」只顧著多數一些零錢出來多買一張到東十條的車票,她將零錢一個個投入售票機里,沒發現自己順口溜出來的是中文。

奇怪的是,男人一點兒也沒猶豫的回道﹕「凡克.畢維爾,我是美國人。」像學生回答老師問話似的,他乖乖地一一回答紫依的問題,而紫依竟然也沒注意到他回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紫依按著按鈕又問﹕「來日本多久了?住在哪里?」

「十天。我」他遲疑了下。「晚上睡公園。」

「公園?」紫依一手拉出車票,一手抓著凡克走向琦京線月台,同時詫異地問﹕「為什麼不去住旅店?」

「飯店?」凡克瞥她一眼。「那好貴的。」

紫依了解地點點頭。「你帶的錢不多?」

「不知道。」他搔搔腦袋。「三十萬算不算多?」

「三十萬?」站定在月台邊,紫依蹙眉。「日幣嗎?算起來是不少啦,可是若是要在異地開始新生活就」

「美金。」

「有點勉」紫依倏然頓住,繼而猛地抬頭瞪他。「耶?美金?!美金三十萬?」

凡克點點頭,看到紫依驚詫的表情,他不由擔心地問﹕「是不是很少?」

「少?!美金三」紫依不可思議地驚叫出幾個字後又驀地止住,她謹慎地四處張望一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後,這才拉著凡克低聲罵道﹕「你秀逗了啊你?美金三十萬是一大筆錢耶!你還這麼隨便就告訴人,人家說財不可露白你不懂嗎?就是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有多少錢嘛,你怎麼我問就告訴我了?真是白痴啊你!」

凡克咧出單純的笑容。「你是好人嘛!」

「好人?!我是好人?!」紫依不敢置信地叫著。「我臉上寫著好人兩個宇了嗎?媽的!這年頭壞人比好人還要像好人,你憑什麼認定我是好人?你」

「你講髒話,」凡克不贊同地睇著她。「我媽媽說不能講髒話。」

險些被一口氣噎住,紫依喘了兩喘,而後忿忿地斜睨著他嘟嚷著﹕「狗屎!我真懷疑你出門到現在怎麼還沒被人吃掉!」

凡克又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我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你就是好人。」

紫依冷哼兩聲。「那你就錯了,先生,我正想把你的錢統統騙光,然後將你扔到垃圾堆里了結!」

凡克聞言,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但凝視她片刻後!「你在逗我。」他的笑容又恢復了。

紫依猛地翻了個白眼。「智障!」她低聲喃喃咕噥。

「我不是智障,」他听到了,而且大聲抗議。「我媽媽說我只是比較單純,我」他的聲音很突兀地降低了下來。「我只有一點點笨而已,只要多歷練一點,自然就會聰明一些了。「」

「聰明?」紫依輕蔑地上下打量他。「就你這德行?下輩子吧!」

凡克滿眼不服地回道﹕「我只是剛出門而已,所以什麼都不懂嘛,只要我認真一點學,很快就不會這麼笨了嘛!」

紫依立刻嗤之以鼻。「拜托!聰明是用學的嗎?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男人多繞地球跑兩圈也不會變女人。你天生就是這麼憨厚傻氣,多混兩天也不可能突然狡猾起來。我說啊,你最好是乖乖待在家里做個好寶」

注意著琦京線電車進站,紫依邊嘮嘮叨叨地唸著。突然,就在她被第一個沖出電車門的人撞得往後退一步時,她一下子頓住並轉眼瞪著凡克。

「你跟我說中文!」她以指控的語氣說道。

「是你先跟我說中文的,所以我才跟你說中文的嘛,有什麼不對嗎?」凡克困惑地說。「或者是我說的不夠標準?」

「你」紫依仍然瞪著他。「你居然會說中文!」

「是啊,」凡克點著頭。「東方語言我會中文、日文和一點阿拉伯文,還有西方的法文、德文和一些西班牙語,非洲話我只會簡單的蘇丹語和班圖語,可是」

要出電車的全滾出來了,沒時間讓她表現驚訝,紫依一把將話講了一半的凡克塞進電車里。

「你干什麼?已經擠不進去了呀!」凡克掙扎著抗議。

「笨蛋!我才來幾天就學會日本人坐電車的藝術了,你待了十天居然還不懂?!說你呆還不承認咧!」

紫依說著同時自己也硬站了上去,後面更多的人將他們往電車中間推擠進去,明明門口就已經沒位置可站了,可是還是有人陸續往門口站,然後只見他們反身過來站在門沿上,身體還有一半是露在外面的,再听鈐聲一響,他們便手頂著門端,往後一翹便進去了,之後整個人帖在玻璃上,雨傘,裙子則被夾在門間,驚險至極,真可謂世界奇觀!

這就是日本人之所以能在短短期間內成為世界大國的最厲害本領之一﹕擠電車!******住在東京是很方便的,如果不用考慮價錢的話。

東京的飯店不但為數極多,而且品質都很好,安全舒適,交通便捷,服務更是一流。但若是想要體驗真正的日本生活,民宿是較好的選擇。

民宿是日本一般民宅提供給旅客居住的地方,設備自然不如飯店,文通位置也大都不如飯店便利,可是相對的收費也便宜許多。

楚家的東和公司最大的貿易對象是日本商社,自然常有機會到日本出差,同樣喜愛親身體驗異國民俗的楚綠依,紫依的大姐,頭一次出差便在當時仍在世的父親建議下住到固定的民宿家。此後,民宿的習慣便由父親傳至女兒這一輩了。

小倉家座落于東京郊區的東十條,在十條車站下車後,紫依便和凡克安步當車住距車站有一小段距離的小倉家晃去。因為是郊區,所以那里的居民白天大都到市區上班上爐,一路上感覺就像台灣小鎮般,不如市區熱鬧,帶著一分寧靜安詳。

在一棟四周圍有院落的舊式中型日本木條平房前,紫依從背包取出鑰匙打開大門,迎面正好踫上恰要出門的小倉伯母。

「咦?紫依,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小倉伯母,我帶個朋友來。」紫依說著將後頭的凡克扯到前面來。「他是美國人,但是會說日語,他叫凡克。」

矮胖福敦的小倉伯母看著凡克一身的邋遢,不由得微微蹙了眉,但抬眼又瞧見他一臉的愍厚,便慈祥地笑了笑。「你好,凡克君。」

凡克靦腆地應道﹕「您好。」

「小倉伯母,另外一間空房租出去了嗎?如果還沒有,能租給凡克嗎?」

「好,我去整理一下。」小倉伯母答應著卻又忍不住再瞟一眼凡克髒亂的衣著。「不過,凡克君最好先去洗一下澡,等他洗好,他的房間應該也準備好了。」

在日本你會發現無論是城市、鄉村、街道上都非常的整潔,因為日本人是個相當愛干淨的民族,也是相當愛洗澡的民族,可以一日三洗也不厭。

紫依早被綠依警告過日本人的一些小毛病,所以小倉伯母一說,她立刻推著凡克到屋側另建的新建西式浴室去除一身的髒臭。

踩著光滑潔淨的地板,紫依將凡克的大背袋放到離浴室不遠的房間,再回到隔壁她自已的房間換下襯衫、長褲。

削肩T恤、短褲,穿著一身涼快的紫依晃著兩只光腳丫子坐在庭院邊簷廊道,悠哉輕松地享受日式房屋內懶洋洋的光線和屋外的蟬鳴,幾乎可以凝住的時光節奏慵懶而充滿了回憶。

不一會兒,小倉伯母端著一盤茶和點心過來。

「你們大概會在家里用午膳吧?」她跪坐一旁問道。

紫依想了想便點頭應道﹕「如果不麻煩的話。」

一般來講,不論是飯店或民宿,最多只供應一頓早餐而已。但楚家已是小倉家的老顧客,幾乎像家人一般熟稔,即使紫依是第一次到日本,但彼此在不時往來台日的旅人三不五時的談論中便已相當熟悉了。

所以一向不失豪放本色的紫依很快的就把小倉家當自己家一樣隨便,而和藹親切的小倉伯父、伯母也當她是自已子女般關心照顧。因此,不要說多一餐、兩餐,即使在那兒白吃白住,他們也不會多哼一聲。

「不麻煩。」小倉伯母笑著說。「我送紅豆飯去給親家,再順便多買幾樣菜回來,應該不會太遲的。」

日本習俗生日要吃紅豆飯,而今天正好是小倉伯母外孫女的生日。

紫依拿起一塊栗子羊羹丟進嘴里,再瞄一眼淺草餅。「沒關系,小倉伯母,有這些先墊底,我們不會那麼快餓的啦!」

一個是半口日文,另一個是半口中文,加起來恰恰一口,雙方溝通起來倒也沒鬧過什麼大笑話。

「那好,」小倉伯母站了起來。「我會快去快回,你先招待朋友,缺什麼回頭再告訴我。」

望著小倉伯母離去的背影,紫依的思緒慢慢轉移到那個呆瓜凡克身上,猜測著凡克一開先為什麼那麼驚懼?還有他母親為什麼突然要趕他出來自立更生?而且還指明要他到亞洲來?最奇怪的是他看起來一副白痴樣,可是卻精通多國語言,甚至在他們從車站漫步回小倉家的閑聊中,一向膽大卻細心的她也可以隱約感到他精通的不只語言,但是他卻似乎極力在隱藏自己。

明明就是一個阿達,可卻是神祕兮兮的行徑,就有如他那雙銀眸般,飄忽朦朧、神祕難測。

正思索間,傻呼呼的凡克已經洗好澡,一身干淨清爽地來在她身邊坐下,想學她晃動兩只腳,可惜他的腳太長了,實在晃不起來,只能伸直擱在前方草地上。

還是濕淋淋的頭發,加上俊美的容貌,還有單純憨厚的神情,讓紫依不禁想到一本翻譯小說。內容是敘述一位事業有成的中年女強人莫名其妙地愛上一個年輕俊美的低能兒,女主角一路排除萬難終能和低能兒結婚廝守的故事,這部小說曾被改編成電影,由梅爾吉勃遜飾演吃大便三明治的俊美低能兒倒是滿傳神的。

當然,紫依也知道凡克絕不是低能兒,或許真是有些憨傻呆笨,但還不至于到低能的程度。不過,也是他的憨傻讓他顯得如此可愛討喜。在這種烏煙瘴氣的世紀里,連可愛的兒童都不多見了,何況他都已經快三十是快三十了吧?

紫依盯著凡克,而凡克也沉默地與她對視著,那雙純稚無辜的銀眸此時卻顯得有些異樣的深沉。

追求紫依的人幾乎可以以卡車論計了,可是她從沒動過心,甚至還很厭煩那些緊追不捨的頑固份子。但此刻在他眸中銀輝的凝注下,她震驚地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心漾神馳了。她似乎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所以她暗自期望他能識相地趕緊把他那雙見鬼的彷彿會吞噬人的眼楮挪開。

懊死!他一點兒也不識相,甚至更專注地攫住了她的目光不放。就像亂了拍的節奏似的,她的心跳開始無法自制地亂撞起來,膝蓋似乎也跟著發軟了。如果現在她是站立著,她肯定自已要跌個狗吃屎了。

見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會是對他一見鐘情了吧?

媽的!這太可笑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絕對不可能!

她是個講求實際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只存在于小女孩悄悄話之中的夢幻想法呢?才不過兩個鐘頭前,她還大辣辣地狂言要成為單身俱樂部的永久會員咧,怎麼才一轉眼,她的心思就天馬行空啦!

這可不行!她可沒興趣讓自私強悍的男人待在頭上撤尿,更不屑和只軟腳蝦窩囊地過一輩子。

但是她又忍不住要想,他的眼楮實在幽邃得好迷人,他的模樣實在矬得好可愛,他的憨傻實在令人好氣又好笑,他的單純無辜更是令人心疼不已,還有他的身材也很完美,雖然瘦削但挺拔結實,而且她喜歡比她高的男人,尤其是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

不知為何,始終緊纏住紫依雙眸的灰色視線突然赧然起來,繼而慢慢垂下眼簾遮掩住銀色光芒,在低垂的雙頰中也出現兩抹奇怪的緋紅。紫依這才似乎被解除了符咒般地大大松了口氣,同時訝然自問﹕我怎麼了?

費了好一會兒工夫,紫依才甩開無解的困惑和可疑的情難自禁,她極力擺出最泰然自若的神情,狀似不經心地問道﹕「你幾歲了?」

「二十九。」

嗯,大我七歲,剛剛好不多也不少呸!呸!神經病!什麼不多也不少,他幾歲關我屁事!

紫依忍不住連連咒罵自已,一旁的凡克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她,紫依瞥他一眼,順手將盤子推過去些。

「餓了嗎?這是在淺草仲見世商店街買來的特產,滿好吃的,你先墊一下肚子,等小倉伯母回來後就有大餐可吃了。」

凡克禮貌地道了聲謝後,便開始一點也不禮貌地大吃起來了。看他囫圃吞嚥的態勢,紫依肯定他很久沒有好好吃上一頓了。

「你都是怎麼解決民生問題的?」

「用餐嗎?」

紫依點個頭,塞了滿嘴淺草餅的凡克便模糊不清地說﹕「拉面最便宜了。」

紫依忍不住翻個眼。「我肯定你是立食吧?」

凡克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對呀,才260日圓而已嘛!」

「荷包滿滿的卻那麼小器,」紫依喟嘆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錢的大小啊?」端起茶來喝了一大口將嘴里的東西沖下喉後,凡克才答道﹕「不很了解,這次出門前我幾乎沒真正使用過錢。」

「沒用過錢?」紫依懷疑地瞪眼瞧著他。「不會吧?你母親沒給過你零用錢嗎?你上學時總要買點書本筆記或零食什麼的吧?或者她也會支使你去幫她買些雜物之類的呀!」

「她不太讓我出門,而且」凡克遲疑一下。「我從沒上過學。」

「耶?」紫依不可思議地張大了眼。「你沒上過學?怎麼可能!你又不是住非洲,何況你要是真的沒上過學,哪會那麼多種語言?」

他想了想。「算是我媽媽教我的吧。」

「算是?」紫依斜眼睨他。「這又是哪一國說法?」

凡克沒出聲,紫依瞇眼研究著他,同時無意識地拿塊羊羹扔進嘴里慢吞吞地咀嚼著,等嘴里的東西全吞進肚子里再喝了口茶後,她才又開口問道﹕「好吧,你說你沒上學過,你會一大堆語言都是你母親教的,那她還教了你些什麼?」

「很多。」凡克簡潔地回答。

「很多是哪些?」紫依不耐煩地問。

凡克似乎開口便要回答,卻又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即時又闔上了嘴。「就是很多。」依然同樣的回答。

紫依又瞪眼,好半晌後才大大嘆息一聲。「先生哪,你要自立更生不是?錢再多也是有用完的一天嘛,所以你總得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吧?不知道你到底會些什麼,我怎麼幫你找工作啊?」

凡克咬了半天唇,終于囁囁嚅嚅地說︰「我我會很多語言,不能找個這方面的工作嗎?」

紫依當然看得出來他有所隱瞞,但是既然他們才初識,她自然沒資格要求他全盤托出自身的一切,或者他有難言之隱。至少,這也表示他還不算太笨。而且她並不是小器的人,當然不會為這種事不高興。

「翻譯是吧?」她沉吟。「老實說,日本並不是我的地盤,所以我並不了解在日本翻譯的工作容不容易找,那就那就只好請小倉伯父幫個忙替你」

「不一定要在日本,在任何國家都可以,只要是亞洲就行了。」凡克忙打岔道。

紫依抬眼。「那你跑到日本來做什麼?」

凡克咧出愍傻的笑容。「我在機場里搭上頭班往亞洲的飛機,它是往日本來的。」

紫依聞言愣了片刻。「你還真是听天由命啊!」她嘆道。

凡克不好意思地拿腳去踢著地上的小石頭。

「那就簡單多了,既然你不堅持要在日本,那就跟我回台灣,我保證三兩天就幫你找到工作和住處。不過」她斜睨他。「我打算在東京左近觀光一下才要回去,如果你願意等我,那就陪我到處逛完了再一起回去嘍!」

依舊是老實的笑容。「好。」他同意道。

搶在凡克的大手之前,紫依掠走了最後一塊淺草餅,望著他靦腆地縮回手,她幾乎有種欺負小孩的罪惡感。

這太無稽了,她想著,同時上下齒用力一闔咬下今天第一口淺草餅,他可是個老我七歲的大毛頭,只是幼稚了點兒,我有什麼好慚愧的?!

凡克雙手撐在身後,半仰著頭望著庭院里唯一一棵榕樹上的小鳥歡愉地欣笑。紫依瞥著他純真無邪的側臉,心中不由又嘀咕起來了。

說的倒容易,就算真的幫他找到住處和工作了,住後他就真的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了嗎?

她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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