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鬃刷,刷洗著一只只準備蒸酵梁的大木桶,婉霓有些嘆息自己的不中用。造酒房里需要累年經驗的活兒,她一點也幫不上忙,所以僅能幫忙洗刷桶具,或是幫著灶房大嬸提水洗菜。
拜申屠老夫人靈藥所賜,在鴆花島時她身上的傷口子曾經迅速愈合並結了痂瘡;但是因為她到岷醞村後的不經心,讓傷口子又迸裂開來過,所以現在她的胸口及後背部都留下了粉紅色的浮腫瘢痕。
對于這點,因為她也沒打算再和任何人談論婚事,所以她並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上的肌膚是不是無瑕無痕——反正往後也不會有夫婿來嫌棄她了嘛!
等過些時候,確定葛一俠不會再找上門尋她,她就回疾較山莊去繼續當她的宮家大小姐——而且是一輩子。
這些時日在岷醞村過了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生活,更使婉霓確定了她離葛一俠遠些是個明智之舉。因為她除了幾回的夜半驚夢之外,再也沒有遇上什麼可怕的殺人魔女要來割她的脖頸。
「阿霓,酒房就快要蒸酵梁啦,桶子都刷干淨了嗎?」在酒房工作的巧嬸用腰上的粗布白圍裙抹抹手,毫不費勁力地拎起蹲在地上的婉霓。
「都刷干淨了,巧嬸。要全搬進酵房蒸酵梁了嗎?」婉霓回過神,對巧嬸露出微笑。
「還早得很哪!要先用洗淨的干布里里外外全擦干才成,要不一有半點水氣,酵出來的酵梁可是要發酸爬霉的哩。」巧嬸微笑和藹地向婉霓解說。
「哎呀,我真是笨頭笨腦的,怎麼都記不牢酵酒的一大堆規矩。」婉霓可愛地吐吐小舌,挽著巧嬸粗圓的臂膀,露出小女兒的嬌態撒嬌著。
「那是表示你這粉女敕女敕的女女圭女圭,壓根就不是做這些粗活的料!」巧嬸捏捏婉霓粉女敕女敕的臉頰,心底著實喜歡她。
可是她和大多數岷醞村的婦人一樣,就算家里有未娶親的兒子,也不敢奢求能將婉霓討回家里去當媳婦兒。
因為婉霓雖然和她們一同穿著布裙、做些雜活,但就是有股大戶人家女孩的貴氣,談吐舉止更是處處顯露出良好的教養。說是李嬤嬤的遠房孫女,只怕是因為有些什麼難言之隱吧。
「巧嬸笑話人家啦!人愛可是很努力的在學了呢!」
婉霓也很懊惱自己的少根筋,她一向能把自己不喜歡的大家閨秀角色扮演得很好,可是沒想到竟然會扮不好小村姑的模樣。
「你別逞強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瞧你胳臂細得像根藤條一樣,還想做些什麼粗活?去去去,去廚灶找吳大娘討碗甜薯湯喝,這兒的酵桶巧嬸來整理就好。」巧嬸推推婉霓,笑著揮手要她走開。
「阿霓要幫巧嬸的忙,人家可是舍不得巧嬸太累了哩。」婉霓才不依,從干桶子中抽了條洗滌的干布開始努力地拭干酵桶。
「你這小丫頭就是一張小嘴懂得甜、懂得哄。」巧嬸也不勉強她,笑著順著婉霓揩過的地方,再把沒揩干的水漬利落地揩去。???
「阿霓,我在城里順道給你買了塊桂花豬油糕。」滿臉痤瘡的小伙子甲,靦腆的遞了個油紙包給婉霓。
「我,我雕了支木釵,你瞧瞧喜不喜歡。」頂著雞窩頭的小伙子乙,紅著臉對婉霓說著。
「阿霓,隔壁村子傍晚有廟會,咱們一同去瞧瞧熱鬧好不好?」蓄著山羊小胡子的小伙子丙,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婉霓。
「阿霓……」
岷醞村里每天都有未成親的小伙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來找婉霓想討她歡心,這使得她不由得感到為難。
泵娘家曉得自己受人歡迎,總是難免暗自心喜,就像以往在疾較山莊時每隔個幾日,就有些城里的公子央著媒人婆上門提親,她便會既羞又喜地躲在棉被里,得意上好一陣子。
可是現今她卻一點這種心情都沒有了,上一回因要和葛家結親而生的麻煩事,已經使她杯弓蛇影,害怕極了。
在岷醞村造酒房干活的男女工人不少,每到用膳時分,婉霓總是端糧送菜地忙得不可開交,更別提之前的洗蔬切果,和之後的收盤洗碗了。但她做這些總讓她忙不慣的活兒時,心中非但沒有絲毫怨言,反倒是因為幫得上別人的忙而很有成就感。
拉起田里的一根粗蘿卜,婉霓低頭數數腳邊籃筐里的數量,覺得應該夠灶房熟煮晚膳了。
「你又跑回這里做什麼?」
梆一俠惱怒又疲憊的沉啞嗓音,突然在婉霓背後響起。
「啊?」手指頭一松月兌,婉霓嚇得讓那條小腿般粗的蘿卜不小心砸落了地,跌成了三兩截。
「你……」發出了個單音,申屠老夫人的一番話,又猛地涌上婉霓心頭——「躲起來呀!讓那小一俠找不著。就算萬一讓他找著了,也要假裝從沒見過他這個人,不要和他多說一句話,不要多看他一眼。總之,能閃他多遠就閃多遠……」
沒頭沒腦地,抓起裝滿大蘿卜的竹筐,婉霓死命的拔腿就跑。
「見鬼了!你跑個什麼勁?」滿身風塵的葛一俠火氣瞬間上冒,伸出長臂緊緊地拎住婉霓的胳臂。
哎呀,跑不得!
婉霓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向直直在她眼前的葛一俠,好似根本沒個大漢杵在她面前,也好似沒人正扯住她細瘦的手臂一樣。
梆一俠滿心氣惱,這些日子以來,每每一有婉霓的消息傳來,他就跨上怒馬,日夜兼程的疾奔而去。但是幾個月來三番兩次的落空,讓他不由得懷疑,他派出去探消息的手下,是不是個個全是只會吃閑飯的飯桶?
直到他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見到他就鬼鬼崇崇的鴆花島傳信使,才命他驚覺他之前所收到任何關于婉霓的消息,全讓申屠家兩個老妖怪給暗中掉了包,故意引他到莫明其妙的窮鄉僻壤,去尋找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婉霓。
如今,在他經過數月既憂心又疲憊的狀況下所找到的婉霓,竟然看到他就像看到可憎的牛頭馬面一樣拔腿就跑,這怎麼能不教他火氣上冒、氣急敗壞?
「你在看哪里?我這樣大個頭的人,你還想當沒瞧見嗎?」蒲葉大手一掐,葛一俠干脆捏住婉霓的小下巴正對著他的臉。
婉霓緊咬住下唇,打定主意不管葛一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她都不再開口和他說一個字、一句話。這大災星害得她那麼慘就算了,難不成還要繼續和他牽扯不清,好等愛慕他的妖女們去戕害她的親人嗎?
梆一俠嘆了口氣,這小辣妞又不知道拐了什麼筋,他只得稍稍放軟了語氣,「你的傷口復原得如何了?還痛嗎?」
沉默。
「有沒有再找大夫來替你看看?」
沉默。
「傷口子還沒完全好透就跑得不見人,也不知道要交代去處。」
還是沉默。
「怎麼不干脆回宮家去?」
仍然保持沉默。
「你是擔心會有人再追著來要傷你,也怕連累到你的家人,所以不回去是嗎?」
沈默沈默再沉默。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葛一俠終于按捺不住脾氣,口氣又急躁惡劣起來。
雖然仍不肯吐出半個字,但婉霓瞠大圓眼狠狠地瞪了葛一俠一眼。
「沒聾?那是啞了。把嘴張開,讓我看看你的舌頭是不是給貓吃了。」
梆一俠把手指探進婉霓的兩瓣粉唇之間,想扳開她的小嘴,卻發現她的粉唇和記憶中一樣柔軟,甚至還要更柔軟……婉霓忽然覺得生氣,生氣這葛大熊為什麼要再出現,擾亂她已經平靜的生活,也再一次帶給她恐懼和不安。所以她把所有的憤慨都放在她那口如編貝的小小白牙上,恨恨地咬了他的長指一口。
「你以為我會痛得大叫嗎?」葛一俠不怒反笑地看著婉霓的小臉,欣喜她恢復生氣勃勃的模樣,這使得他忍不住將被她咬住的長指,滑觸了她嘴里的軟舌一下。
「啊!不要臉!」婉霓連忙松口,惱羞的漲紅了粉臉。
「這下我可模著了,原來你的舌頭還在嘛。」當著婉霓因不敢置信而瞪大的眼,葛一俠將手指伸到自己的唇邊觸過。
「你……你好惡心!」婉霓覺得自己簡直要昏厥倒地,沒想到這看來正經的大黑熊,竟然會對她做出這種輕薄的舉動。
「惡心?會嗎?」
梆一俠唇邊別具深意的笑,讓婉霓不自主地憶起自己曾經和他相濡以沫。
「你來做什麼?看我死了沒有是不是?」婉霓趕緊把腦海中羞人的念頭甩開,故意對葛一俠惡聲相向,以掩飾她的不自在和困窘。
「對!看你不要命的捧著傷口子亂跑亂闖後,是不是還能活著喘氣!」提起這事,葛一俠就要因婉霓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而惱火起來。
「你還敢說!還不都是因為你這災星,才會害得我那麼慘;難不成還要等你害我的家人們,我才知道要逃命嗎?」
婉霓心底想著她有家不敢歸,全是因為這大黑熊的錯,而他竟然還敢對她揚大聲量,她惱得頭發都快一根根著火了。
「因為我?害死你的家人?」葛一俠听得一頭霧水。
「誰不知道只要有姑娘家多瞧你一眼、多和你說一句話,就會讓你那廣大的愛慕者殺得家毀人亡、雞犬不留!你現在還追著來岷醞村找我,不就是存心要我和我家人的命嗎?」婉霓憤懣的暗自打算著,干脆她先拿把菜刀剁碎眼前這個大禍害算了,免得留著他這個大禍根繼續危害世人。
「我?廣大的愛慕者?家毀人亡?雞犬不留?」什麼時候他竟然有這麼高的身價了?「還要裝傻!誰會曉得你這黑熊樣,竟然會有那麼多殺人不眨眼的姑娘家要來替你爭風吃味,還甘犯天條的要人全家的性命!」
「是誰告訴你這些事的?」
「在你們北地死絕了那麼多戶人家,嚇得所有規矩姑娘都不敢進你們葛家大門,做你葛三少的夫人,這事兒你會不知道?你要娶親,就該把那些因為喜歡你而要別人命的毒魔女們全娶回去,不要再來害我的家人、再害其它無辜的姑娘!」
「你在胡說些什麼?你是醉了還是瘋了?」
「不管你再怎麼裝傻都是沒用的。你快走,走得遠遠的,我會當作從來沒見過你這個人!」
至此,葛一俠大概已經知道是誰灌輸婉霓這些既奇怪又莫明其妙的思想,也知道婉霓為什麼不顧重創的要連夜逃離鴆花島、逃避他。畢竟蘇虹彤對她的傷害太大,申屠老妖婆的妖言太生動。
「婉霓,你听我說——」
「不要!我不要听!討厭鬼你走開!」
「沒有人能再傷害你,我用我的性命保證。」
梆一俠單手撫住婉霓的一邊臉頰,卻發現她的身子正微微顫抖著,這下他才明白她是多麼地恐懼。沒有接觸過江湖上險惡的她能有這種表現,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不只是我而已,我更擔心的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為了他們,我們就連朋友也做不成。如果可以,請你趕快離開這里,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葛一俠的掌心很溫柔、很令人眷戀,可是婉霓還是馬上就將他的手掌從臉上拉開。
「你當真以為有人傷得了由你大哥宮破雷所護衛疾較山莊的人?你當真不了解你大哥的手段嗎?你不是足不出戶的傻姑娘,怎麼會說出這種傻話呢?」
梆一俠對于婉霓的傻念頭有些失笑,宮破雷武功之高,在江湖上怕在前十位,而他作風之強悍,更是難有人及。疾較山莊的二莊主沉秋衣,三莊主荊?,亦是眾所周知、鏗鏘有名的練家子。
「我知道我大哥好象很厲害,而且沈二哥、荊三哥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莊里的護衛大哥也都是一時之選,可是我不能冒半分讓家人有難的風險,因為申屠老夫人說的那些姑娘家里養了很多可怕的殺手、死士。」憂心忡忡掛滿了婉霓的小臉。
「現今世上最可怕的殺手和死士已經跑到疾較山莊去當二、三莊主了。認真說起來,暗殺門派的人還得跑去跪著求沉秋衣和荊?教他們幾手哩。」葛一俠對婉霓笑笑。
「呃?沈二哥和荊三哥真的有那麼厲害嗎?沈二哥像個公子似的,荊三哥成天板著張臉像個悶葫蘆一樣,你是不是記錯人啦?」婉霓很難相信周遭的大哥哥們,個個是很可怕的人物。
「絕對不會錯。」葛一俠彎下腰替婉霓撿起散落掉地的蘿卜放進竹筐內,又接著說道︰「你現在還要擔心什麼?」
「我現在擔心我自己。我可不想睡到半夜,還讓人剜下我一雙眼珠子,放進我的繡鞋里,所以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得好。」婉霓皺皺小鼻子,想接過竹筐,卻被葛一俠揮手拒絕了。
「我說過了,沒人能再傷你一根頭發。」輕松的拎起裝滿粗白蘿卜的竹筐,葛一俠隨著婉霓往造酒房的方向走。
「哼!」
「阿霓呀,這個大個子不就是上回想欺負你的那個嗎?怎麼你還讓他替你背蘿卜回來呀?」巧嬸以自以為很小聲,但其實幾乎全村的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問著。
「之前那是場誤會啦!是我那天自個兒不小心跌跤了,這位葛公子好心的想拉我一把,但是我會錯意了。」眼角瞟看著葛一俠惡狠狠的模樣,婉霓不敢再在他面前胡說八道。
「原來是這樣呀。葛公子,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我還打了你幾鋤頭哩。你沒受傷吧?」巧嬸難為情的對葛一俠笑笑。
天哪!幾鋤頭竟然還沒能打死這只大黑熊,他的身子是銅打鐵鑄的嗎?婉霓吐吐小舌頭,心頭好生驚訝。
「誤會解開就好了,我沒事的。」婉霓見村人們全朝他圍攏過來,還是感到有點緊張,尤其他在人群之中又看到那個沒剩幾顆牙的老婆婆也正向他走近——「小伙子,你來我們岷醞村做啥?是來找人的嗎?」
李嬤嬤嘴里雖然沒剩多少牙,但說起話來竟然還清晰可辨,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嬤嬤,是的,我是來找我的媳婦兒回去。」葛一俠彎著腰恭敬地對李嬤嬤回話。
「啥?我們岷醞村未成親的姑娘可少得很哩,你說說你媳婦兒長什麼模樣、喚什麼名兒呀?」李嬤嬤頗感興趣的詢問著。
「就長她這個模樣,名兒也和她一樣叫宮婉霓。」葛一俠一本正經地指著婉霓,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阿霓?你說阿霓是你的媳婦兒?阿霓你說說,你是這大個兒的的媳婦兒嗎?」李嬤嬤訝異的看著婉霓。
婉霓咬著白牙瞪了葛一俠一眼,氣他的大嘴愛說話。「嬤嬤,我……我不……」
「她是。是她大哥宮破雷親自許的親、收的聘。」葛一俠打斷婉霓否認的話題,不滿意地了她一眼。
「阿雷?那就沒錯了。阿雷這孩子做的事兒不會錯的。」說起自個兒乳大的宮破雷,李嬤嬤的雙眼里便煥發出慈愛的光彩。
「嬤嬤,我不要嫁給他啦,您替我跟大哥說說嘛!」婉霓連忙挽住李嬤嬤枯瘦的肩頭撒嬌。
「阿雷這孩子選的妹婿一定不會差,阿霓你就乖乖的吧。」
李嬤嬤自年輕時便在疾較山莊工作,嫁給山莊里一個殷實的長工後,年近四十那年生了第七個孩子,正巧宮老夫人產後乳水不豐,所以就讓李嬤嬤喂養宮破雷,順便當他的女乃娘。
雖然今年都快七十歲了,但她對宮破雷的疼愛一點也不遜往年,也非常相信宮破雷的行事決定。
「我不要!他是災星哪,我不要嫁他啦!」婉霓總算在此刻有了點千金嬌氣的模樣。
「阿霓,長兄如父,阿雷許的親事,就如故去的宮老爺替你許的一樣,你再不听話,嬤嬤就不疼你了。」李嬤嬤雙眼一瞇,難得硬起口氣對婉霓說話。
「嬤嬤,不是我不听話,而是他……他……」婉霓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將因葛一俠而受傷的事情說出來。
當初她再回到岷醞村時,李嬤嬤和村人們為她受了傷、憔悴蒼白的模樣嚇得全慌了手腳。
李東來還跑越了幾個山頭,把方圓幾里內唯一的一位老大夫給背來替她看傷,李嬤嬤更是心疼的哭腫了眼,村人們則憤慨地直嚷嚷著要去剁碎那個傷她的惡人。
她只好隨口說是被攔路的劫匪所傷,而那些劫匪也被適時趕到的官差全給逮回去了,要他們不用再去替她報仇。
現在她怎麼能自打嘴巴的說出真相,讓他們再一次擔心呢?
「我听話、我乖,嬤嬤別生氣。」婉霓只好無奈地先安撫年事已高的李嬤嬤,心頭卻暗自打算著,往後再想別的辦法擺月兌葛一俠。
「好好好,听話就乖。」李嬤嬤心感安慰地拍拍婉霓的小手。
「小子,你喚什麼名兒呀?要帶阿霓回去,也得吃飽了肚皮,養足了精神明兒個再走。我們就快要開飯啦,一塊兒來吃吧。」以打量農稼漢子的最高準則,李嬤嬤瞧瞧葛一俠健康高壯的個頭,竟是越瞧越覺得順眼,不禁咧開她那缺牙的嘴笑著。
「嬤嬤,小子葛一俠。」葛一俠為了李嬤嬤對婉霓說的一番話,就算是再挨幾十拐仗,也開心由衷地喜歡著李嬤嬤。
見情況演變至此,岷醞村的小伙子們只好悄悄地收起對婉霓的愛慕。只是他們怎麼也不可能像李嬤嬤一樣看葛一俠越瞧越喜歡,而是越瞧他越討厭,巴不得在他的飯菜里放上一堆蜈蚣腳和蟑螂蛋……捏捏床上包袱的巾角,婉霓很是猶豫。還是再趁夜逃跑嗎?她要再逃去哪兒呢?這葛大熊神通廣大得嚇人,不管怎麼躲,都還是躲不過他。
婉霓又模模胸口上的傷痕,若是那美麗又可怕的女煞星又突然跑來捅她幾刀,她這條小命還能活上幾個時辰呢?
「嘿,又想抱著包袱模著黑跑去哪?」
手心倏地沁出汗水來,婉霓咬唇回頭狠狠的瞪著葛一俠。
「你怎麼老愛像只壁角鬼一樣冒出來嚇人?現在這麼夜了,竟然還跑到姑娘家的房里,你這大黑熊知不知羞呀!」
婉霓沒好氣的想拿手邊的任何東西去敲破葛一俠的頭,如果手里能有塊大磚頭來使更好,可惜她這一床一幾的簡單小屋里,實在沒什麼東西可拿來行凶。
「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有什麼羞不羞的?更何況我不看牢點,不知道你又要溜到哪里去。」葛一俠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傻兮兮的模樣很是忠厚老實。
「去找別的姑娘不好嗎?做什麼老愛死纏著我?你就行行好,放過我一馬吧。」還笑?真想打斷那一口礙眼的白牙!婉霓的眼角已經開始偷偷地四處尋找著稱手的家伙。
「我就是覺得你氣惱的樣兒很入我的眼,娶了你回家當媳婦兒,應當一輩子都不會覺得無趣。」葛一俠向來心口如一,腦袋里想些什麼,嘴里便說些什麼。
「就這樣?」
真可惡!也不懂得要說幾句中听的話,笨死了的大黑熊!
婉霓使勁地扭著手指頭,嘴里滑過一抹酸澀。原本還以為這大黑熊是因為有點兒喜歡她,所以才老愛纏著她要娶她回去。沒想到他竟然只是覺得她有趣……那麼如果有一天他不覺得她有趣了呢?
「就這樣。」葛一俠不明白為什麼婉霓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他從小到大可從沒覺得哪家的姑娘有趣過哩。
「不要!」婉霓鼓著腮幫子不悅地瞪著葛一俠。
「沒頭沒腦的,你說什麼不要?」葛一俠看著婉霓瞪大的圓眼感到不解。
「我、絕、對、不、要、嫁、給、你!」婉霓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吐出。
「你又在別扭個什麼勁?」葛一俠實在是怎麼都搞不懂婉霓那九彎十八拐的心思。
這要她怎麼說得出口?婉霓窘怒地忘了雙眼因瞪大而酸痛的不適。
「還在擔心有人會不長眼的去傷害你的家人?」
婉霓不語,只是搖搖頭。
自家大哥、沈二哥和荊三哥的能耐她清楚得很,之前是她被嚇得迷糊了,才會沒頭沒腦的替疾較山莊里的人擔心。
而現在,她只擔心自己受傷的事情若是被親人們知道了,恐怕光是他們憂心憤慨的眼神,就要將她小小的頭顱射出百八十個洞。
「擔心還有人來傷你?」
梆一俠伸掌握住婉霓的小手,發現她正微微顫抖著。他端詳著被自己握在厚繭大掌中的小手,覺得涼爽如玉,她縴細的讓他害怕自己笨拙的力道會弄碎了她。
「我才不怕!」其實她是有一點怕——而且還滿大一點的。
「那你還□唆啥?不說咱們要成親的事兒葛、宮兩家的親友們早就知道,兩家往來的商行和武林門派也全都傳遍了。況且你以為你還能嫁給誰?誰還肯要一個讓人剝光衣裳療傷的姑娘?」素來好脾性的葛一俠每每總讓婉霓的三言兩語給激得火冒三丈。
「那時是……我受了傷,不算數的。」竄紅的粉腮,掩蓋不住婉霓不自在的表情。她好氣他大咧咧的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一點顏面也不肯留給她。
「不算數?難不成要我現在扒光你才算數?」葛一俠光火的一把抓住婉霓,粗魯的扯拉著她的衣衫。
「哇!你在做什麼?你快放手啦!」
拉回左邊的衣襟,就又被扯開右邊的衫領。婉霓手忙腳亂的想要掙開葛一俠的大手,卻是徒勞無功,汗珠緊張地竄出了她的手心,陣陣羞澀染紅了她的面容。
「我做什麼?造成不可挽回的既定事實,看你還□不□唉!你最好放嗓鬼叫,好把整個岷醞村的人全叫過來,這樣更是稱我的心、如我的意!」
推開衫領露出婉霓因羞赧而紅艷艷的肩頸時,葛一俠的眼底像是燒旺了兩支火把,也像是背後被猛力推了一掌一樣,便撲向前去張嘴吮了一口。
「啊!你這只大黑熊不要咬我啦!放開我!」
又濕又熱的唇齒嚙啃著婉霓的頸項,讓她感到莫名的心驚害怕。但是她不曉得自己在恐懼什麼,只是使盡全力想要推開這個摟住她不放的人。
「你從來沒喊過我的名字,就只會大黑熊、大黑熊的叫。看來你還是記不住自己夫婿的姓名,我真該好好的告訴你……」
還沒听清楚葛一俠到底在咕噥什麼,婉霓眼前一陣黑影覆蓋,便教他密密實實地擄獲了唇瓣。
梆一俠霓有些急躁,將熱舌蠻橫的、不容拒絕的探進婉霓緊閉的小嘴,卷住她不停閃躲的丁香小舌。
「唔……不要……」
被葛一俠狂暴的神情和舉動嚇得花容失色的婉霓,狠狠地咬了他具強烈侵略性的熱舌,腥熱的血味頓時充斥在彼此的口中。婉霓心想,這下他總該會放過她了吧?
她沒料到的是,血氣好似益發刺激了葛一俠天生的男子沖動,使得他更狂猛的抱緊她的身子,不住地深深吻住她,一雙灼熱大手更是肆無忌憚的撫遍她的身子,甚至還探進她襟口抹胸里撫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