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林雋家的途中,江涓涓幾乎睡著了。
有幾次她歪著頭偏向駕駛座去,但總在身上安全帶微勒下驚醒。當她感受自己微微踫觸到他臂膀時,她會蒙朧地轉頭看著她踫觸到的那個部位發愣,那時他會要她將椅子放倒先小睡一下,可是她總是搖頭。
她可以聞到他外套上淡淡的香煙和草系古龍水氣味,而他優雅掌控方向盤的修長手指,讓她聯想起鋼琴與鋼筆,以及郁金香款式的白蘭地酒杯。
她想,她就是在這個時候明白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那種在毫無心理準備時被某件奇妙事物猛力撞了一下,激蕩至深後才慢慢回過神來的感覺,她無法以言語具體描述,因為那感受對她而言是那麼地奇特、新鮮,以及陌生,她還來不及仔細去研究和適應。不過,她也知道,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她一定能漸漸了解愛情在她身上所產生的效應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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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涓涓原本暫住的客房起居室內已見不到零亂的遺跡,也見不到任何與她職業有關的雜物︰幾枝畫筆、一個打開的顏料盒、一疊草圖——通常其中一頁會有個圓形茶漬,因為她總是粗心地將茶杯擺在上面。
林雋在江涓涓的起居室里對她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拿幾件我未拆封的新襯衣讓你梳洗後充當睡衣。」林雋母親的身高至少比江涓涓矮了十五公分以上,所以他不認為她穿著他母親的衣物能感覺舒適。
「好,謝謝。」江涓涓微笑回答。或許是心中已有感觸,所以她面對他時的態度開始變得坦然自在。
當林雋離開去取新襯衣及乾淨的毛巾後,江涓涓便再也克制不了松軟床鋪對她的誘惑。她朝著起居室另一隔間的床縱身一撲,翻個身,將棉被踢到一旁,想著,只躺一下下就好,听見他腳步聲接近時,她再立刻跳起來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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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的臉,只覺得她五官有種說不出的美。他低頭輕吻了她的鼻尖,她笑了,睫毛閃動著,只是沒睜開眼楮。
林雋猶豫著該不該將江涓涓喚醒,畢竟以一身外出服在床上睡一晚,絕不會有梳洗過後、並換上棉質襯衣睡一晚來得舒服。
「涓涓,你是醒著的嗎?」林雋試探地輕聲問。
「唔,我必須經過慎重、以及一整個晚上的考慮,等明天太陽出來時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江涓涓雙眼閉得緊緊的,好像那麼做就可以造成她其實仍在熟睡之中的假象。她好累,幾乎是懶洋洋的不想動任何一根手指頭。
林雋低聲笑了。他在她床沿坐下,繼續觀察她的反應。
「喂……」江涓涓先是出了聲,隨即又改口,「林雋。」
「嗯?」林雋垂眼看著她仍閉眼的臉龐,邊等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邊克制自己朝她伸出手去。
「天時、地利……」江涓涓緩緩地睜開眼,將視線對上他的,然後才慢吞吞地撐臂坐起。「人似乎也合,你會不會——」
「會什麼?」林雋似笑非笑,他很喜歡她不再是一副驚弓之鳥的失措樣。這表示她已試著逐漸適應他們之間的新關系了。
「做你之前在蛤蜊家門口時想對我做的事?」江涓涓彎起一個微笑,有點像是在掩飾她的緊張,又有點像是在期待。
「我的確會。可是你也知道,」林雋眼底滑動的光芒亮得刺痛她的眼,「我們目前身處的『環境』很危險。」
「嗯,」江涓涓回頭看看枕頭,再偏頭看看被她踢到一旁的棉被,手掌底下的席夢思床更是彈性絕佳。「換個地點或許會『安全』一點,比較不容易一發不可收拾……」那叫什麼來著?是不是……天雷勾動地火?
林雋先是輕笑,後來忍不住變成大笑,之後他說︰「相信我,這世上絕沒有『安全』的地方這回事。」她雖瘦,但看起來是那麼地柔軟,像是用力一捏就會碎了……
「客廳?不對,危險。廚房?呃,很危險。車庫?哇,非常危險……」江涓涓腦袋里浮出一大堆小說、電影,甚至是曾經臉紅心跳偷看的影片場景,「果然沒有『安全』的地方這回事。」她害怕嗎?嗯,有一點。
林雋讀心似的問︰「你害怕嗎?」
沒有故作逞強,江涓涓點點頭,「欸。」她接著又說︰「如果我現在是站著的,一定像個填塞木屑卻從膝蓋破洞露了出去的破布女圭女圭。」
「很有趣的比喻,」林雋問下一個問題前頓了頓,似乎在考慮這麼做是否明智?「如果我保證不過分,有用嗎?」
「說實話,沒用。可是,」江涓涓微微仰起頭,以低語的音量說︰「我願意相信你的保證。」
林雋緩緩地舉起手,輕柔地撫觸她的頸背。當彼此臉頰靠近、視線鎖上對方之際,她閉上了眼楮。
他的嘴唇柔軟、溫暖,嘗起來有淡淡的香煙味道。她先是被動地接受了他的吻,接著本能地回吻他——慢慢地、輕輕地。然後她低下頭,細細品味那股溫馨的感覺。
此時已十分靜謐,屋外夜幕也早已高高掛起。雖然大地闐靜無聲,兩人的心卻狂跳不已。
林雋的指尖繼續輕觸著她的臉頰。
「你太容易相信我了,」他為難地笑著,「對於剛才的保證,我已想辦法盡力做到……問題是,現在我正打算出爾反爾,不再持續之前的保證。」他頓了一下,接著又說︰「我是不是應該立刻去沖個冷水澡,免得真的一發不可收拾?」
江涓涓垂著頭,仍為剛剛的那個吻而全身輕顫。她想,他真是太狡猾了,竟要她回答這個問題。
出乎她意料的,她听見林雋對她說︰「晚安。」
林雋低頭在她發上落下一個輕吻,便站起來離開她床邊,走的時候還順便替她將房門落下反鎖、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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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寒的夜,冷水澡確實是暫時摒除綺念的良方。
林雋披著浴袍站在自己房間的落地窗前,以毛巾擦拭自然微鬈的濕發,不經意抬頭,望見天邊一輪月影。
四季更迭就像月亮的盈虧,對他來說是一股能影響他、轉移他觀點的力量。他需要每一個分明季節所帶來的新意,需要季節轉換之際的微妙變化,經歷寒冷的白晝之後,才更能感受春天早晨的美麗——就像江涓涓多變的每一款情緒般,他願意耐心等候。
她各方面性格都強烈地吸引著他,讓他知道有她的生活絕不會感到乏味,也永遠充滿新奇與挑戰。遇見她之後,他似乎已失去審慎計畫的能力,他對她是一種瘋狂的感覺——女性是用來崇拜的,他甚至想親吻她走過的足印。他只能任憑直覺引導著他該如何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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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雋關上房門的聲音仍在室內回響著。
江涓涓自床上站了起來,並沒有追出去,只是慢慢走近窗邊。外面,夜色正籠罩著大地,遠處可見零星的燈光。
她覺得自從她上次離開到現在再次回到這間房間,記憶出現了一段空白,明明已經過了好幾天,而這幾天的記憶卻是一片模糊,完全連貫不起來,只見一些影像來來去去,就像胡亂拼湊上去的圖案,始終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這時鮮明映在腦海的,就只有他們在車庫里的那些對話,以及剛剛的那個吻,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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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歡這種感覺,當你正與某個人交往,而他突然站在你面前,像個風度翩翩、魅力十足的陌生人——尤其他真的是風度翩翩、魅力十足。
當江涓涓回應敲門聲開門後看見林雋,高興得連自己都吃驚︰原來她那樣喜歡他,從前都不知道。
「早。」林雋在江涓涓房門前微笑。
「早安。」江涓涓慶幸自己提早醒來打理門面,沒讓他看見她剛睡醒時的惺忪模樣。她仰起臉,眼里滿是快樂的笑。
林雋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吻,聞到牙膏的味道。「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是培根蛋,不過咖啡還在咖啡壺里煮。」沒有因為他的早安吻嚇得往後跳一步,嗯,很好。
「林雋,你真是賢慧得過分,」江涓涓主動勾住他的臂彎,開始往樓下廚房方向走。「賢慧得簡直要嚇壞我了!」她就是自然而然的感到快樂、自然而然的想踫觸到他。
「你放心,好景通常不常在,」林雋輕笑,惡作劇地說,「以後我可能是清晨四點就拿鞭子把你打起床,叫你去刷廚房地板。」不經意間,他竟提到了「以後」,不過他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反倒覺得心情很好。
「開什麼玩笑?」江涓涓佯裝吃驚,以另一只手拍打了他一下。「我才剛在腦袋里擬好一長串如何奴役你的計畫,你就跟我說好景通常不常在?!」她故作愈想愈氣的樣子輕叫,「我要寄一百封不幸的信給你!」
「一百封不幸的信……」林雋鼓起腮幫子,但依舊忍俊不住,「噗!」還是噴笑出來,「你的報復手段讓我感到好害怕,哈哈哈……」唔,笑得肚子好痛……他彎腰用空著的手抱住自己的肚子。
江涓涓嘟起嘴抱怨,「你怎麼笑成那樣啦,好難看,一點帥哥該有的自覺都沒有。」她看著他肌理平滑的笑臉,突然興起了個念頭,「你房間的位置在哪里?」
林雋笑聲暫歇,雖不解,但仍將自己房間位置告訴她。
「有上鎖嗎?」見林雋搖頭之後,江涓涓便接著說︰「可以讓我進去看件東西嗎?」待他點頭,她轉身邊往樓上跑,邊又極力聲明,「你不要跟來,我自己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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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餐桌旁,將注了八分滿的咖啡杯遞給江涓涓,林雋笑著問︰「找到你要的東西了嗎?」
「沒有。」接過杯子,江涓涓泄氣似的搖搖頭。她沒想到他房里的起居室和陽台上,竟有那麼多的綠色植物,她先前還先入為主的以為擺滿玫瑰花呢。
林雋好奇地問︰「可以告訴我,你是去找什麼嗎?」他掀開女乃精及糖罐,各舀了三匙添加進自己的咖啡杯中。
江涓涓訥訥地回答︰「男用保養品、化妝品。」她盯著他的動作,訝異地問︰「你又加女乃精、又加糖,而且還加那麼多?」那喝得出咖啡原味嗎?
林雋疑惑,「呃,怎麼會想到我房里去找那些東西?」他舉杯啜了口咖啡,接著回答她第二個問題︰「喝咖啡加女乃精和糖很奇怪?」嗯,今天想喝甜一點。他又加了一匙糖。
江涓涓嫉妒地望著他的「美貌」回道︰「哼,只是去證實你是天生麗質,或是後天保養的疑問。」然後跳到另一個問題作回覆,「電影里的超級大帥哥不都是以喝黑咖啡來彰顯男子氣概?」
林雋哭笑不得,「喔?那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他似乎已逐漸習慣她跳躍性的思考模式,「喝不喝黑咖啡與男子氣概無關。」他很願意對她證明這一點。多可愛啊,明亮的眼楮、開朗的笑容、細女敕的肌膚,以及裝滿古靈精怪念頭的小腦袋……只要看著她,就會感到幸福!
江涓涓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懊惱的苦笑,「可恨的是,你竟真是『天生麗質』,讓我在你浴室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時,我的臉都因嫉妒而歪了。」她接著說︰「好吧,我承認你說得對,黑咖啡的確不能和男子氣概牽扯在一起。」
忽然,她發現他將咖啡杯置於桌上,傾身靠向她,還來不及細想他想做什麼時,她便嘗到了充滿女乃精與糖味的甜蜜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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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尤其美好——
樹葉生長得飛快,像是一眨眼就冒出枝椏似的,春雨落下來,先是聞到樹葉的氣味,然後才感覺到軟軟的雨絲拂在肩上。放眼望去,全是乾淨的花花綠綠,教人不身心俱爽都難。
點點雨滴試探性的在他車前的擋風玻璃上一下一下的跳躍著。
當她和他單獨在一起時,情況很容易就演變成親密行為,擁抱、親吻,根本無法作任何思考。
林雋的額抵著江涓涓的,氣息不穩地問她︰「你決定了?」
「嗯,情況有點出乎意料之外,蛤蜊家現在有男友進出,我再繼續借住好像不太妥當。」江涓涓微微喘息的回答他。
天呀,他們竟在蛤蜊家門前的車內熱吻,不知道蛤蜊出門上班了沒有?若是還沒有,剛才的情景會不會讓正要出門的蛤蜊看見?她後知後覺地害臊著。
「收拾好之後,我來接你?」林雋將頭略略往後退開,讓她得到可以順暢呼吸的空間。說實話,他有點意外,自己雙臂擁抱她的感覺一點都不會硬邦邦,反倒是柔軟得教他放不開手。
江涓涓伸手撥拂他垂在額前的一綹發絲,「不用了,你得上班,我收拾好行李,自己搭計程車回家就可以了。」車窗外的春雨仍綿綿地飄著,她的情緒卻已豁然開朗。
林雋眉宇皺起,口吻顯得酸氣十足,「可是你不就因為很在意『鄰居』正在辦喜事,所以才——」
「其實,當初要是我不那麼窮緊張,保持態度自在,鄰居們也沒啥文章好作的,況且就算他們真的亂說了什麼,只要我假裝沒听見,過一陣子應該就沒事了。」江涓涓自嘲地說,「為了鄰居們的眼光而離家,現在想起來竟覺得非常無聊、可笑。」
林雋認為她並沒有回答出他想知道的重點,所以他問︰「但你回家後難免會與那位鄰居『木先生』偶遇,那會不會讓你勾起想等待他離婚的那個念頭?」這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只不過先前沒適當機會對她提出來。
「啊,那個呀……」江涓涓料想不到林雋竟還記得她情緒狀態不佳時的傻主意,「不會了啦,如果你不提,我都已經忘了自己曾說過那些傻話呢。」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木啟華的長相本就太過大眾,還是她腦海里充斥的面孔太過強勢,以致她竟覺得木啟華的長相已開始變得模糊。
林雋將頭轉向擋風玻璃,不再言語。
江涓涓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來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只好率先打開車門下車。她猜著,林雋會啟動引擎離去,或是也跟著下車送她進葛莉的家門?
她猜中的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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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江涓涓拿出葛莉借給她的備份門鑰開門時,大門突然「唰」地一聲敞開。
「我說過了,我愛的人不是你!」葛莉朝身後屋內大叫。
林雋與江涓涓先是相視一眼,然後再將視線投向葛莉,以及她身後的那名男子。他們倆眼神交換之間,便猜測到他們是遇上了情侶爭執的場面。
「不是我,那你愛的是誰?」男子大吼的音量不下於葛莉,接著他看向門外的林雋,再度大吼︰「就是他嗎?」
「對!」葛莉看向門邊的人,大叫的模樣完全失去平時的優雅。
「哼,證明給我看!」男子嘴里說著,眼底卻像是射出兩柄刀子砍向林雋。
「要證明?那還不簡單。」葛莉冷冷地笑著。接著她雙臂朝前一抱,將艷麗的粉唇沖向門邊其中一人。
四個人之中除了葛莉之外,有三個人全驚詫的呆愣住了,因為葛莉熱情擁吻的人是江涓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