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黑石村
宋縭听了石肆清的一段話後,恍恍惚惚的回到她未嫁前所居住的房間。她心里明白,石鐵風走了,她的心也跟著走了,留在石家的,不過是一個軀殼。
從此以後,她服侍石鐵雲更加周到,卻也更加避開他,入夜後總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寢,不曾在她和石鐵雲的新房留宿。她的心跟著她的風哥走了,根本沒有想到要為自己沒有和新婚夫婿同寢的事情找理由辯護,但處處維護她的石鐵雲卻為她找了借口。他沒有懷疑宋縭,更沒有想到宋縭不曾和他同床共枕是因為他的同胞弟弟,直到有一天……
「縭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石夫人原本關心的眼神在見到她消瘦的臉頰後亮了起來。「你是不是有了?」
抱孫心切的石夫人當下聯想到這層可能性,但和她的快樂相比,宋縭卻覺得是五雷轟頂。她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在無法面對石夫人的情況下,她沖回自己的房間。雙手按在肚子上,宋縭臉色蒼白的思索著孩子存在的可能,愈想就愈忍不住顫抖起來,由這幾天自己身體的反應來看,她肚子里的確有了不該來臨的新生命。
「孩子……」她諷刺的笑著。她嫁給大哥,懷的卻是風哥的孩子!她知道孩子一定是風哥的,因為她和大哥根本就沒有圓房過,她一個人要如何面對這棘手的問題?要怎麼向如此疼愛她的所有石家人說明這件有辱門風的事?
如果當初她狠下心選擇了風哥,或許會給石家鬧了一個笑話,但是絕不會有今天這種敗壞門風的事情發生。如今風哥已經因為她而離開,她活該自己一個人承擔這個大錯。
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現在的腦子一片空白,她身形搖晃的移到床邊,放下綰起的頭發,一遍又一遍的梳著如黑鍛般的發絲,甚至什麼時候手上有了梳子她都不知道。
「孩子……」
將所有的是非對錯摒除,她只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臉頰上流著淚,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她帶著微笑慢慢的躺下,雙手互疊地放在肚子上面……
石夫人為了確定宋縭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親自出門請了大夫回來,只為替宋縭把把脈。她一進宋縭的房間,還來不及請大夫進門,馬上就是一聲拔尖的驚呼——
「縭兒……」
大夫探頭進來,一見放下的床簾外是一只縴瘦卻滴著血的手臂,立刻上前點了宋縭的穴道止住血,並動作俐落的幫她包扎傷口。
「縭,你怎麼可以……」石夫人坐在床尾,手按著宋縭的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傻事?幸好她來得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不知道宋縭有何苦處,只怪她有輕生的念頭。
宋縭痛苦地睜開眼,看向石夫人,「對不起……娘。」
一句對不起里面含有太多的抱歉,她注定是要永久愧對石家了。原本想一死百了,怎知她才在意識模糊之際就被救了起來,她的痛苦沒有結束,受傷的手痛,心里更痛。
「先別說話,讓大夫看看你。」石夫人阻止氣若游絲的宋縭再開口。
「幸好發現得早,她會沒事的。」大夫將宋縭受傷的手放回被子里。「讓她睡一會兒。」
石夫人跟著大夫離開了宋縭的房間,心里還惦記著找大夫來的目的。「是不是有了?孩子怎麼樣?」
「少夫人確實懷有身孕,看情形應該是沒事了。」大夫一點也不擔心。
石夫人松了一口氣,才剛送大夫出門,馬上又回到宋縭的房間。
「娘?」宋縭沒有睡,她听到有人進門的聲音。
「怎麼不睡一會兒?」石夫人關心的坐到床邊。
宋縭搖搖頭,她一點睡意也沒有,手上的傷口疼得讓她睡不著。「可不可以幫我找爹來?」
「听娘的話,先睡一下。」石夫人先是愣了一下,心里有點明白宋縭的用意,可是見她一臉蒼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十分心疼。「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改天再說吧!」
「我真的睡不著,也請大哥一起來吧!勞駕娘了。」宋縭一只手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石夫人見她如此堅決,嘆了口氣,無奈的照著宋縭的意思去做。宋縭是她的女兒,也是她的媳掃,她知道她的個性。剛剛一見到順著她手腕滴到地上的一攤血,她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到底是為了什麼?恐怕是跟肚子里的孩子有關。女人哪!只有貞節能這麼輕易的逼她走上絕路。
強忍住一陣陣的暈眩,宋縭走到椅子上坐下。剛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可以確定的是,剛才她一定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才會有那樣的舉動。看著放在桌上仍強烈疼痛的手,她發誓再也不會做同樣的事。那太可怕、太痛苦了!她拿刀的勇氣不知是從哪里來的。
大夫救回她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很虛弱,意識卻異常清醒。她不僅人醒了,心也醒了,突然驚覺自己應該去爭取機會,而不是讓命運牽著她過完一生。她的一生都順著命運的安排走,此次劫後余生,她有種月兌胎換骨的感覺。無法解釋為何前後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但就在被救的那一刻,她決定要活下來,並且決定了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當石夫人帶著石肆清和石鐵雲回來時,她立即往地上一跪,嚇壞了石鐵雲和石夫人,只有石肆清心里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縭妹,你怎麼了?你快起來。」石鐵雲還不能自由行動,雖然拄著拐杖,仍然一跛一跛的來到宋縭面前,要扶她起來。她手上的傷口被衣服蓋住了,所以他不知道她曾經企圖結束自己的生命,但看見她蒼白的臉色,讓他心疼不已。
「不,讓我跪著。」宋縭堅定的語氣教石鐵雲不自覺的收回他伸出的手。
「這……」石夫人看向她的丈夫,明白石肆清知道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宋縭吞了口口水,開始道出她和石鐵風之間的事,她看見石鐵雲漸漸慘白的臉色,但是她不得不狠下心來繼續說下去,又看見石夫人差點暈倒的樣子,她還是堅持說完,只因她覺得該走自己的路了!
「你起來。」她說完後,石肆清親手把她扶了起來。這一刻,他終于後悔當初沒有答應石鐵風的要求,硬是要給石家留面子,他沒想到他們的關系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石夫人難過得無話可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宋縭偏偏懷了鐵風的孩子,她該責備誰?
石鐵雲則是不相信他心目中完美的縭妹會和他的胞弟做出如此對不起他的事,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為了鐵風自殺,可見他從來就沒有得到她的心。
「請原諒女兒不孝。」宋縭磕了響頭才起身。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自殺有何用?萬一真的有個什麼差池,你教我們兩老百年之後拿什麼去見你母親?」石肆清責難的說。
宋縭頓時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力,她死與不死都是一種罪過,活與不活都辜負了爹娘的照顧。不過她已經死過一次,接下來唯一的路是活下去!既然這樣,她要照自己的意思去活。
「爹、娘,女兒決定要去找風哥。」一陣靜默之後,她說出自己的決定。
「什麼?!」不只石肆清夫婦被嚇了一跳,連灰心到沒有表情的石鐵雲也抬起頭看她。
「這……」石肆清一時之間難以下決定答不答應,不過他沒發現宋縭是在說明她的決定,而不是向他們征求意見。
「那怎麼行?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石夫人不放心,再怎麼不對,宋縭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她的孫子。
「娘,黑石村將無我容身之處,你就讓我走吧!」宋縭懇求道。原本就被指指點點的胎記,如今再加上這種事,她肯定會更被唾棄。
「不行,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能夠遠行?況且你不知道風兒在哪里。」石夫人說什麼也不答應。
「我不去找,怎麼會知道他在哪里?總有人見過他的。」她有很大的信心能找到他。
石鐵雲又默默的低下頭,宋縭言語中的生氣是這些日子以來所沒有的,她一定非常愛鐵風,才會一提到他,神情和語氣都不同了。
「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石夫人始終不認為這是明智之舉。
有了上一次阻止石鐵風爭取宋縭的經驗,石肆清不認為這次應該再阻止宋縭。「讓她去吧!」
他是最疼宋縭的,而今會有這樣的結果,他應該負起一半的責任,這一次他不會再阻止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你瘋了嗎?」石夫人不敢相信他會贊同這件事。
「讓她自己決定吧!看看現在的情況,這就是我阻止他們兩個在一起的後果,讓她去吧!」石肆清安慰的拍著夫人的手。石夫人想想眼前的一團亂,難過的躲在丈夫的臂彎里哭泣。
知道得到了爹娘的首肯,宋縭的背挺得直直的,宛若浴火重生的鳳凰,身體雖然虛弱,但決心卻比任何一個時候都堅定。
但是當她強忍著饑餓,手上緊緊握著僅剩的一文錢,只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時,她的信心動搖了。
她以為找一個人不是難事,但她徹徹底底的錯了。她一路尋尋覓覓到了京城,這是她最後一次打听到一個長相像風哥的人要去的地方。但是京城這麼大,沒有人對她的風哥有印象。
除了找不到人,她自己的狀況也成了一大問題。她沒有盤纏,又挺著一個大肚子,唯今之計,只有在京城先找個工作掙點銀子再繼續上路。但是誰要用一個即將臨盆的婦人?她到處踫壁,所以握著僅有的一文錢站在街上發呆,為自己的生計發愁,連有轎子接近她都沒有察覺。
「讓開,讓開。」一個轎夫手一揮,就把擋在他前面的宋縭推倒在地。
「停轎。」一個沙啞的女聲從轎里傳了出來。
挺著肚子倒在地上,想從地上爬起來的宋縭突然看到一只縴縴玉手伸到面前,她抬頭一看,是一張艷若桃李的臉,她傻傻的搭上別人的手,讓人把她拉起來。
「真抱歉,那魯莽的轎夫沒有傷到你吧?」女子低頭看著宋縭扶在肚子上的手。
「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站在路中間。」宋縭低下頭,頓時發現她手上的錢不見了,就掉在不遠的地上,她吃力的彎下腰把它撿起來。
「你想不想要一個工作?」聰明的女子看到宋縭破舊的衣服,還有為了那一文錢吃力彎腰的動作,馬上猜到她的難處。
宋縭吃驚得微微張著口,她怎麼會知道?
「我們廚房剛好有個缺,願不願意來試試?」
廚房?她當然願意,只要能夠養活自己,什麼事情她都願意做,她對著姑娘感激的點頭。
「那好,你跟我來。」女子帶著宋縭慢慢走向不遠處的碧春院。
宋縭看著碧春院的招牌,看著那些站在門口嬌笑的女子,她卻步了,她不要在這種地方工作。
女子發現宋縭沒有跟上,站在原地回頭看著她,「我們剛剛不是說好了嗎?」
宋縭緩緩的搖頭,婉拒了這份工作。
「我保證你的工作就只有在廚房,哪里都不用去。」
手上只有一個硬邦邦的銅錢,肚子又傳來咕嚕咕嚕的叫聲,再加上女子保證的笑容……她心動了,因為她實在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
「走吧!」仿佛看出宋縭卸下了心防,女子又朝碧春院走進去。
宋縭只遲疑了一會兒,就戰戰兢兢的跟在女子的身後進了碧春院,她作夢也沒想過,自己竟有踏進這種地方的一天。
「這里就是廚房,以後你就在此處工作。」不知不覺來到了廚房,宋縭垂到胸前的頭才敢抬起來。
「你不用害怕,沒有人會欺負你。」
宋縭不得不佩服女子的觀察能力,她實在不簡單。
「怎麼稱呼你?」
「宋縭。」不知為何,她在這名女子的面前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卑微,那一向是她站在別人面前時的感覺。
「好,為了避免麻煩……你把這個貼在眉心上。」女子從懷里拿出一塊柔軟似皮的東西,撕了一小塊沾了點水貼在宋縭的眉心上。
宋縭愣愣的走到水缸前,低頭看著自己,她的胎記神奇的不見了,她正要贊嘆並道謝時,一個打扮妖嬈、風韻猶存的女子正好進了廚房。
「湮湮?你怎麼在這里?快,快出去,廚房這種地方你怎麼能來呢?有損你的身份哪!」女人推著湮湮出了廚房。
湮湮,到現在宋縭才知道她的名字,為了安頓自己,宋縭決定留下來工作一、兩天,如果情況真的如湮湮所說,她只需要待在廚房,那麼她會考慮邊在這里工作邊打听風哥的消息。
丙然,湮湮說得沒錯,她真的只需要待在廚房打雜,甚至不用下廚,碧春院有專門的廚子,她只要在旁邊幫忙,然後把菜送出去。她很少見到湮湮,不過她知道湮湮是碧春院最紅的姑娘,難怪那天那個老鴇會舍不得讓湮湮待在廚房。
還是沒有石鐵風的消息,宋縭常趁著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到處打听,但是沒有人見過他。不過她始終相信只是因為京城人多,所以一般人記不住餅往人群的面孔,她願意再多花一點時間打听。宋縭沒料到的是,她的孩子會提前一個月出世。而孩子出世後,命運又開始捉弄她……
「宋縭,你把這菜端上去。」胖廚子見宋縭有空,就叫她跑跑腿。
她認命的低著頭把菜送到大胖子所說的房間,趁著沒人注意她時趕緊出了那男女嬪戲的地方。就在她正要下樓的時候,一只帶著粉味的手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嚇得連退三步。
「新來的?沒見過你。」一把合起來的扇子抵著她的下巴,嚇得她直打冷顫,她閃開攔住自己的人想下樓,那人卻不讓她得逞。
「長得挺漂亮的……想走?」滿身香味的男子一手拉著她不讓她走。
「喲,王公子今兒個這麼早啊!」老鴇適時出現,並巧妙的讓宋縭月兌離了天霸的魔掌。
「大姐,有新面孔卻不引見,太不給面子了吧!」王天霸十足的不高興。
「她呀!她是打雜的,不是我們這里的姑娘,我找碧如來陪你,馬上就去。」老鴇有意護著宋縭。
「不必了,我就要她。」王天霸霸道的推開老鴇。
他就是要宋縭陪酒,且勢在必得!老鴇怕了他,因為他後頭有強硬的靠山,得罪不得。老鴇拉了宋縭到一邊,告訴她事情的嚴重性,好說歹說的要宋縭陪一次酒,宋縭雖然沒有答應,卻是被強拉著進了房,且被灌了好幾杯,幸好湮湮及時出現解救了她。
「王公子,我一听說你來了就趕了過來,沒想到你已經找了別的姑娘。」湮湮看到酒醉的宋縭,暗自慶幸她還是完整的。
湮湮是碧春院的頭牌,王天霸並不是每次都請得動她的,所以她的主動出現讓他暫時忘了宋縭。
那一次,宋縭醉了,她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只是慶幸自己無恙。後來王天霸來了好幾次,都執意要宋縭出來陪酒,但只要宋縭一來,湮湮一定跟在她身邊,每次他都被灌得爛醉,宋縭安全的月兌身,但並不是每次都那麼幸運的。
這一天,湮湮出了遠門,她出門前千交代萬交代,要宋縭不得踏進不屬于廚房的任何地方,以免被王天霸逮到。但那天踫巧另一個端萊的姚大嬸有事沒來,胖廚子要她送菜上去給姑娘們吃。她想,午時不到,王天霸應該不會出現,沒想到卻硬是給他撞上了。
「好啊!可讓我逮到了,說什麼你這些天不在?」王天霸拉著她的頭發不讓她逃跑。
宋縭嚇呆了,湮湮不在,老鴇又上街去了,誰來救救她?碧春院里的姑娘都還沒見到人影,誰來幫她?在這個緊要關頭,宋縭嚇得叫不出一點聲音,她掙扎著想跑,卻被人推進一個房間里,好不容易看到房里有另外一個女人,這個獸性大發的男人卻先開口了。
「麗麗,你出去,別進來!」
「不,求求你別走。」宋縭怕得淚水直流,跪在地上拉著麗麗的腳不讓她走。
麗麗為難的看著兩人,同樣是女人,她也不願意看宋縭這樣被人糟蹋,但是花錢的是大爺,她不敢得罪呀,何況對方是王天霸。
「我叫你出去。」
粉面的男人拉開宋縭的手,一轉身就把麗麗推出她自己的房間,現在宋縭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但他絕對沒想到,當他關上門回過頭時,迎面而來的是一只青瓷花瓶,將他砸得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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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在血泊中……」宋縭噙著淚水繼續說著,這些年來她良心一直非常不安。
「別說了!」石鐵風不要她折磨自己,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
事情發生後她一直躲著不敢出門,直到湮湮回來。湮湮一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差點將老鴇和院里的其他人剝掉一層皮。之後湮湮因為內疚,買了室隆和藍月,給了她一大筆錢,送她離開京城。
「我是個殺人凶手,你還敢要我嗎?」其實她多麼想不顧一切的跟著他,但她不配,她常露出諷刺的笑容,就是在嘲笑自己。
石鐵風執起她還帶有疤痕的手,在那丑陋的疤痕上印了一個吻。他知道除非用行動表示,否則在言語上很難說服宋縭相信他,她所受的創傷太深了。
「只有一句話,跟我走。」他堅定的眼神看著她。
宋縭的嘴唇發抖,離開石鐵風的懷抱,悲戚的搖頭。她怎麼能跟他走?她會連累他。
「為什麼?!縭兒,你別固執了,你以為我會在乎你那段過去嗎?如果是,我應該先找自己算帳啊!若不是因為我,你又怎麼會有遠樣的遭遇?我們忘了過去,重新開始,嗯?」
宋縭不斷的搖頭,她不能放任自己跟著感情走,如果她可以放開過去,早在初見他時就認他,又何必隱藏自己的身份?宋縭曾經在青樓謀生,這是她心口上永遠的疙瘩,宋縭更是個殺人凶手,她必須在這世上消失啊!她只希望以施茗嫵的名字苟活在世上。但是只要活著,事實總會有被發現的一天,他將回去的地方是京城,她不敢跟他走,怕被認了出來會連累到他。
「不。」聲音沙啞的她再次拒絕了他的提議。
早猜到她還是不會答應,也知道他腦子里剛形成的主意太殘忍,但是他不得不利用雨霓來讓她回到身邊。
「如果你仍然堅持,那麼我帶雨霓走。」他也不願意這麼做,但是她太固執了。
「不。」宋縭反應激烈。
「那就跟我走。」
進退兩難的她不知該做何決定,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你知道我不是個殘忍的人,不會狠心拆散你和雨霓,可是如果你堅持不跟我走,我會這麼做的,你考慮清楚。」
怕自己會心軟,石鐵風轉身離開了藍月軒,留下宋縭一個人。她無法想像身邊如果沒有雨霓,她還有什麼力量支持自己活下去,當初要不是因為雨霓,她早就兩度了結自己。
「小姐,吃點東西。」藍月端了東西進來,晚餐時間早過了。
「放著吧!」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藍月離開後,又只剩她一個人待在畫室里,但她始終做不出決定。入夜後,她趴在畫室的案桌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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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鐵風並不為自己用了這麼殘忍的方法來逼宋縭跟他走而感到後悔,為了她日後的幸福,那短暫的痛苦是值得的。
但他不會從她身邊奪走雨霓,他雖然是雨霓的爹,卻沒有這個權利,因為他從未盡餅為人父的責任。再者,是他造成宋縭那段時間的痛苦,他不會再把更多的痛苦強行加諸在她身上,他決定了!如果宋縭不走。他將放下京城的鏢局,留在藍月縣,直到宋縭答應嫁給他為止。
清晨天剛亮,他迫不及待的從客棧出門,想要告訴宋縭他的新決定——跟他走,或者是他留下來。但當他一到藍月軒,卻意外的看到宋縭、雨霓、藍月和室隆一身濕淋淋的站在竹屋外相擁痛哭。整個藍月軒大半已經焦黑,再看清楚點兒,還有白煙裊裊往上飄,用不著多說,那是大火造成的結果。
「怎麼會這樣?」石鐵風也傻眼了。
「都怪我,昨晚點著燭火在畫室里面睡著了。」宋縭轉身撲向石鐵風的懷里。
「什麼?你說你睡在起火的房子里?」石鐵風的情緒激動不已。那是怎樣一個驚心動魄的情景,她可能被燒死在里面呀,幸好大家都沒事。
「叔叔。」雨霓扯著石鐵風的衣角,蒼白的臉孔顯示她也需要人安慰。
石鐵風右手抱起雨霓,左手攬著宋縭,看著眼前無法挽回的藍月軒,唯一完好的地方只剩一間廚房和室隆的房間。
「我們來不及救火,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有人知道失火,全憑我們三個大人的力量,大火沒有延燒出去已經是大幸,幸好水就在唾手可得之處。」室隆累得坐在地上。
「今後我們要住哪里?」藍月的臉上淌著淚,道出了每個人心里的恐懼,他們沒地方可去了,所有的家當都在里面。
「走吧!苞我回客棧,把你們這一身狼狽弄干淨,明天就跟我回京。」石鐵風攬著宋縭邁開步伐。不能說他樂于見到這種結果,但他的確有些慶幸。
「回京?」宋縭愣住了。
石鐵風知道她又在抗拒,但他們一個個全身濕淋淋的,實在不該再在這里待下去,應該盡早把一身濕衣裳換下來。「這個問題我們等會兒再說,先跟我回客棧安頓下來好嗎?」他半是央求的語氣。
宋縭回頭看看已毀的藍月軒,這兒的確是不能待了,要重新整理恐怕得花上好一段工夫……她點點頭,只能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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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產幾乎全毀,加上面對石鐵風可能會帶走雨霓的壓力,宋縭還是答應和石鐵風一起北上。他出面向她的客人提出交代,然後就上路了。他們一路游山玩水,也不急著趕回石鐵風的鏢局。可是一路上宋縭並不開心,多半的時候,她都和石鐵風走在藍月、室隆和雨霓的後面,看他們一路開心的玩耍。
「縭兒,一回到鏢局,我們就成親。」快到京城了,石鐵風趁著宋縭心情比較好的時候提出。最近她不再那麼冷淡,說話也不再夾帶著嘲弄自己的話氣和字眼,也許她心態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六年前他們在黑石村已經拜過堂,可是那時在宋縭的心里,總認為她嫁的人是大哥。石鐵風不服這一點!再者,為了她們母女倆日後生活的全盤考量,他一定要重新給她們一個名分。另外,他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婚禮,這一次新郎是他——石鐵風,不再是代兄迎娶,他要她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妻子。
原本和他牽著手的宋縭听了他的話後,退縮的想抽出手,但石鐵風反應靈敏的把她的手握得更緊,知道她還是沒有敞開心胸。
「縭,我說過,過去的事我不介意,只想和你平平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他故作輕松的拉著她的手往前走,沒讓這段談話拉長他們和雨霓三人的距離。
其實宋縭一路上都在做最後的掙扎——留或是不留在京城?原本她以為告訴他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後,他至少會離開她好一陣子。沒想到藍月軒卻發生大火,而現在她和他正一起邁向京城之路,事情全顛倒了過來。
「這一次我不容許你說不,而霓也該認祖歸宗改口叫我一聲爹,如果她有一對沒有成親的爹娘,你想別人會怎麼說?」他知道她最害怕流言,一定會考慮女兒的感受。
「可是我殺了人……」這才是她最大的顧忌,所以上京的路上她一直不能安心。
「沒事的!你想想,如果當初你真的殺死了那個人,官府會不追究嗎?為何沒有發出懸賞令緝拿你,反而讓你在藍月縣待了這些年?況且我在京城住了這麼多年,從沒听說過有這件案子,他應該沒事。」
听了她的故事後,石鐵風反覆思量了幾回,總認為那個人沒有死,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可能砸得死人,她是多慮了。
「真的嗎?」她也希望如此。
「是不是真的,何不自己去求證?我只要你知道,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在你身邊,我想你也受夠了這些年逃避的日子了。」他很高興感覺到宋縭反握他手的力量。
她終于能突破自己的心房了!她強迫自己要這麼做,因為她累了,疲于一個人面對一大堆問題,她渴望有個人可以依靠,而風哥的肩膀一直是她想依偎的。
「風哥,你保證不會再因為任何原因而離開我?」生平第一次,她做了這樣的的要求,實在是因為她怕了!
「當然,你知道當初我也是不得已的。」石鐵風感動得雙手竟有些發抖,她肯對他提出這種要求,那麼一切應該已成定局了。
「我知道,可是我在京城……其實我不是不願意和你雙宿雙飛,只是京城這個地方,我實在沒有勇再踏進去。」說著說著,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有了依靠,她真的變軟弱了。
石鐵風當然明白她抗拒的心理。「傻縭兒,有我在,沒有人會傷害你!」他停下腳步把她摟進懷里。
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會冒險把她帶回京城嗎?她一定不知道,在他離開黑石村前往京城的那段期間,他有過什麼樣的際遇。
在他前往京城的途中,偶然遇上了皇上微服出官狩獵的隊伍,無意間救了被受傷的野獸攻擊的公主。到了京城,他憑一身氣力武功,從幫人送東西到經營一家小鏢局,兩年後竟又遇上同樣微服巡視天下的皇上,于是獲賜「第一鏢局」的匾額。他的鏢局是御賜的,就算沒能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也沒人敢小覷他。
「可是我怕,萬一有人認得我,我該怎麼辦?到時候你會被牽連。」想了好幾次,她都不敢想像結果會怎麼樣。
「縭兒,你凡事都往壞的方面想,難怪會悶悶不樂,人的記憶力並沒有自己想像中得好,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人會記得你。別想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眼看雨霓他們已經受不了他們這兩只慢吞吞的蝸牛了,石鐵風摟著她的腰,開始邁開步伐。
宋縭振作起精神,她不敢奢望自己能平平靜靜的在京城過一輩子,但是既已決定要跟風哥在一起,她會努力調適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