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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龍天子(上) 第9章(1)

外頭一片蒼茫,縱使屋內燒了爐火,卻還是擋不住寒意。

于皜望著窗外,怔忡出神。

整個房間紅門、紅燈,紅成一片,成親本該滿是歡欣的喜事,他心中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這紅也就紅得刺目,紅得令人厭惡。

「王爺!」

于皜回過神來,看著被魏隆帶進門的衛華和卓懷德,果然如他所料的氣宇軒昂。

他目光落在兩人身後,隨即浮上一絲失落,「怎麼不見霓兒?」

「她——」卓懷德想編個理由,卻被打斷。

「她一早就一個人跑到山洞里去了。」衛華大剌剌的說道︰「我們去找她一起過來,但她說晚點才來。說也奇怪,最近這幾日她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真不知是誰惹到她了。」

卓懷德無奈的瞄了衛華一眼,真不知道他做人干麼這麼老實。

悶悶不樂……于皜的眼睫微斂,如舅父所言,他該以大局為重,不該對她產生任何一絲牽掛,可他的心里就是有她的一席之地,隨著她而牽動。

那雙令他一見傾心的眼楮,晶瑩明亮、靈動活潑,流露的真摯關懷更是只怕此生難也再得。

「好好照料兩位公子,」于皜交代魏隆,再對兩人道︰「你們就把這里當自個兒家自在吧!」

「這麼大的房子,要不自在也很難。」衛華爽朗的大笑,「單單逛上一圈可得花上好些時候。」

「有事就找魏隆。」于皜點頭示意,大步的走了出去,沒費心的叫人備馬,直接從馬房牽出一匹紅駿馬,飛箭般的沖了出去。

卓懷德沉著一張臉看著于皜離開,他沒有像衛華一般開心自在,心情反而變得沉重。

死心吧!他暗自對自己說道,這麼多年來,宮雪霓的心從來沒有在他的身上,她根本就不可能屬于他。來王府,一方面是因宮斯雲的交代,一方面也是因為對宮雪霓的情意,她若想要助于皜一臂之力,為了她,他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而他的真心,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

于皜策馬馳騁,任寒風在耳邊呼嘯,直奔城外的小山。

宮雪霓在山洞里听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好奇的探頭一看,就見遠方一匹紅駿馬往這個方向而來。

最後在洞口不遠處,它前蹄騰空,停了下來。于皜披著黑絲絨披風,雙眼閃著光亮,俐落的下馬。

她沒料到他竟然有一身好騎術,不由得贊嘆不已,看來她真的還不夠了解他,看著他大步走來,她垂下眼睫,隱藏心底的情感。

「天冷——」她低聲問道︰「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看她退後一步,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他的眼神微黯,「怕我?」

她搖頭,退到火堆旁,讓柴火的溫度暖和彼此。

他的目光落在被她放在一旁的嫁裳、首飾,他的雙手從她的身後輕搭在她的肩上。

她渾身一震,才要躲開,但他微微用力的按住她的肩頭,令她無法如願。

「若你非得本王退了與費府的親事,才願意換上這身嫁衣,那與費府的這門親事——本王不要了!」

她渾身一震,他漫不經心的語氣中透露著堅決,不自覺的溫暖了她的心,但她怎能跟著他任性?「這門親事就如同你的出征,全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輕嘆了口氣,讓她轉身面對他,黑色雙瞳閃過幽光,「你懂我的身不由己,但我卻厭惡自己無法左右我的人生。」

她眼神一斂,瞧見他手臂上為了護住她而被費竹青所弄傷的傷口,「那麼多的仇與恨,放不開也躲不過,這是命。」

「命?!所以咱們倆再難過、再失落也得走下去?!」

她深吸了口氣,用力的點頭。

他伸出手緊摟住她。

她沒有躲開,于皜的舉動令她明白他對自己的情深義重,她該感到高興,心頭卻帶著一絲甩不開的愁霧。

朝廷爭斗導致天下大亂,他有機會力挽狂瀾,若是放棄,怎麼對天下蒼生交代?

「王爺,該走你該走的路。」她的眸子閃過一絲柔光,將手心擱在他的胸口,感覺底下溫熱的跳動,「我說過,我會幫你,就一定幫你到底。」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諒解十分珍貴,卻讓他的心頭彌漫著無法明說的苦澀不舍。

「听天由命,順著安排走。」他輕嘆了口氣,「阿年伯說過,欲飛于九天之上,必先藏于九地之下,所以我得吞下迎娶不愛女子為妻之苦,你也得忍下心痛看我另娶她人,我們都讓步,只是我真的無法肯定這是否真是我所要的。」

宮雪霓沉默,這個答案,她也不知道。

他的雙手收緊,讓她陷入他的懷抱之中。

「與我成親,好嗎?」

他輕柔的問句幾乎讓她窒息,她該拒絕,然而他低喃的嗓音卻令她說不出口。

他的唇覆到她的唇上,她的心有甜蜜也有一股淡淡的酸苦……她相信他對她的執著真心,但等在他們前頭的是許多的無奈。頭一回,她感受到命運的殘酷。

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她沒有家破人亡的仇恨,或許兩人可以毫無顧忌的拋下一切遠走高飛,但是他是皇子,她肩上有著她爹爹此生的痛,所以他們倆都不能說走就走……生在皇家,肩負社稷,他可以妥協許多事,但他就是舍不得放開她的手,不願相信與她最後沒有結果——

他的氣息輕拂過她微涼的臉頰,「答應我!這樣一來,若我此次真的戰死沙場,至少此生也沒遺憾。」

在他深情的凝視之下,她的心揪緊了,捂住他的嘴,「別說不吉利的話,你會成功,一定會成功,我還等著看你登基,威風八面的那一日。」

「等到那一日,你會以我妃子的身分站在我身旁嗎?」

他眼中的渴望令她的心動搖了。

「跟我成親,替我生個孩子。」他抱著她,輕搖晃著她,「生個智勇雙全,像我外祖父一樣勇猛,像你爹一樣睿智的小家伙,他是我們的第一個兒子,日後,若我立下戰功,得到帝位,這天下就傳給他,我要讓他成為天子,蒼生就由他去照顧,咱們就可以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不再有無奈也不再任人擺布。」

她的眼眶紅了,也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像春風襲來,于皜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知道自己說服了她。他更加抱緊了她,察覺她在他懷中柔順的點頭,俯下頭,用吻緘封誓言。

隆冬季節,于皜率兵十萬,深入西方漠地,氣候干寒,此時比的未必是兩軍激戰勝負,而是拼體力、拼後援糧食,縱使局勢嚴峻,但因用兵得當,力克敵方精銳,敵人往北逃竄。

最後于皜帶領隨他親征的宮斯雲、衛華直搗部落,手刃叛亂的可汗,改立新主,並立下契約,永不東擴入侵。

這場戰爭歷時八個月,在涼爽的初秋時節,于皜率軍大勝而歸。

這場仗漂亮精采,一時之間,于皜聲名大噪,從沒沒無名的無能大皇子,成了智勇雙全、四海傳頌的寶親王。

但寂靜的皇城內,沒有因為這場勝仗而欣喜,反而彌漫著古怪的氣氛。

于光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但就是無法睡得安穩,雖是皇帝,但他早忘了上一次輕松自在是什麼時候,他睡睡醒醒,傳位之事始終縈繞心間。

照理來說,于祺是嫡子,又是方道生的外孫,立他為儲君名正言順,偏偏他驕奢蠻橫,陷害手足,凌辱朝中大臣,就連對他這個父皇有時都不是那麼恭敬,這樣的一個人怎可得天下?!

于光嘆了口氣,略微吃力的想要坐起身,一旁的太監連忙上前扶著。

他想起了于皜,最疼愛的孩子,卻不能太看重他,因為這是保護他最好的方法,畢竟朝廷財權在方道生的手中,兵權在費態文的手中,他們各有野心,權勢極大,于皜在朝中可以說是孤立無援。

不過如今情況已然改變,于皜與費態文之女成了親,費態文勢必協助女婿,于皜又爭氣的在此時立下戰功,勢力已能自保。他想,他應該可作下一些決定了。

他咳了幾聲,順了口氣之後才開口,「寶親王既已凱旋班師回朝,怎麼還未回宮?」

「回皇上,」太監連忙送上一杯熱茶,恭敬的回答,「據報,寶親王先回府去了。」

于光有些訝異。

「听說寶親王側妃這幾日便會臨盆。」

听到這個,于光忍不住輕笑出聲,沒料到這兒子還是個多情種啊!

于皜在迎娶費態文之女前,竟早了幾日娶了個民女,也不顧是否會惹怒了費家一門,這孩子說他柔弱看似也不盡然。

毫無預警的于光覺得眼前一花,思緒有些混沌,他強打起精神,求老天爺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在于皜還未回京之前,他千萬還不能走,事情還沒交代。

他的天下已經被皇室與朝廷的爭斗弄得民不聊生,他得留著這口氣,還這天下一個英明的君主﹗

眼角余光瞄到寢殿門口的鬼祟人影,他認出那是皇後跟前的心月復太監,這次于皜大勝而歸,他的出色表現讓很多人開心、歡喜,同時也令很多人擔心、煩心,尤其是那想要當皇帝的人,更會坐立難安。

明明都是他的兒子,卻為了一個位置而骨肉相殘,他心一痛,按捺不住的又咳了起來。

看來隨著于皜的聲勢高漲,那些人急了,若于皜再不回宮,難保哪天他們會狠下心弒君謀位——這個殘酷的想法令于光痛苦不已!

他已派人送了密令給于皜,那孩子一定得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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