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神父 第六章

鳥語啁啾的清晨,吉兒特意起了大早,在拉斐爾的陪伴下,前往米蘭郊區的聖若望孤兒院造訪,想給蘿菈一個意外驚喜。

方抵孤兒院門口,吉兒便看見蘿菈對揚塵遠去的凱迪拉克破口大罵,久久才義憤填膺地垂下爬滿淚水的小臉,沮喪悲忽地出幽喃語︰「有錢人又怎樣……不過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沒想到重逢的場會是如此情景的吉兒,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恰當,反而是蘿菈先注意到她。

「吉兒?」她連忙拭去淚水。

吉兒依然不知應如何反應,只能表情復雜的凝睇雙眼哭紅的蘿菈。

蘿菈深吸一口氣,極力重整情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妳真的來看我了,我好高興……」

吉兒見狀心頭掠過一抹心痛,哽在喉頭的話不假思索地送出︰「剛剛那輛車是……」

「這家孤兒院的大金主,偽善家史賓賽。」蘿菈憤恨地低咒。

「史賓賽?妳是說前天才榮獲意大利政府頒贈榮譽國民獎章的名慈善家史賓賽?」吉兒看到那則新聞時,還連連感謝世上有如此慈悲為懷的善心人士呢!

「榮譽國民?笑死人了,他根本就是──」蘿菈不想把吉兒拖下水,于是轉移話題,「算了,不提那個人渣了,妳和拉斐爾難得來,我們還是到里面聊聊吧!」

「你們先進去,我有公事要和梵諦岡聯絡,」拉斐爾搖晃一下手上的大哥大,「待會兒再進去找你們。」

目送兩人漸行漸遠的倩影,拉斐爾腦海里迅速盤算著許多事──

蘿菈口中的偽善家史賓賽正是他下一個獵殺的目標。

那個史賓賽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白道敗類。

表面上,他慈悲為懷、樂善好施,私底下卻和米蘭最大的黑幫老大肯恩狼狽為奸,包娼、包賭、販毒樣樣不缺,無惡不做,遭他們迫害而死的冤魂不勝其數。他早就想將這個偽善之徒除之而後快。

不過,現在情況有變,他決定讓那家伙多活幾天。

拉斐爾順手撥了一組熟悉的電話號碼──不是梵諦岡而是好伙伴月影羅杰的。

「老大正式下了要你干掉肯恩的命令沒?」在哈雷七大影子殺手中,月影羅杰專殺黑幫老大,所以拉斐爾才會這麼問。

(還沒,听焰說見凌表明想親手殲滅肯恩的整個幫派勢力,所以老大暫時不會要我行動。)月影羅杰據實以報。

他口中的焰是指哈雷副首領夜焰,見凌則是娶了他妹妹薇吉妮亞的妹婿風見凌,風見凌同時也是全歐最大國際黑幫「黑十字」的總老大。

「幫個忙,知會見凌那小子暫時別動肯恩。」

(很神秘哦!)羅杰打趣的道。

同是七大影子殺手又和拉斐爾走得很近,他當然知道史賓賽和肯恩掛勾的事,但他也知道他和風見凌要殺肯恩,和拉斐爾要殺史賓賽並不沖突,拉斐爾沒道理要他們暫緩行動,除非──

「我想趁機給不解世事的小修女一課機會教育。」拉斐爾表明目的。

(我就知道你在打這個壞主意。行啦,你就放手去做吧!見凌那邊我會負責打招呼。)拉斐爾和吉兒的事他前些日子剛听風影仇寄傲聒噪完,再清楚不過了。

「謝啦!」拉斐爾收線後便進屋和吉兒會合。

目睹吉兒和蘿菈談笑風生的和樂情景,拉斐爾的眼神悄悄蒙上層復雜的色彩……

***

版別孤兒院,吉兒心里一直掛記著史賓賽的事,于是向拉斐爾提出要求,想到他的私人別墅借用計算機,拉斐爾雖然不知她想做什麼,還是欣然應允。

吉兒一到別墅便獨自關在計算機室里,流連于拉斐爾配備齊全的計算機設備中,拉斐爾則趁機處理公事。

這是──吉兒不敢置信地瞪視計算機屏幕所顯示的一真真資料,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華燈初上時分,吉兒才蹣跚地拾級而下。

拉斐爾早已備妥令人垂涎欲滴的晚餐,笑容可掬的朝她淺笑︰「我正要上去叫妳呢!來,吃晚餐了。」

吉兒沒有響應他的熱情,杵在原地僵硬的開口︰「你是全球最大恐怖組織哈雷七大影子殺手之一的雲影?」

拉斐爾難掩驚詫,不過那只是一剎那,轉眼間,他已回復貫有的閑適優雅,不答反問︰「還有呢?」

「你同時還是『黑色基督』這個暗殺組織的首腦,黑色基督的成員全是聖職者,神父、牧師、修女之流,所以才取名黑色基督,是不是?」

「繼續說。」

「哈雷的雲影是專門殺你口中所謂的白道敗類,你所率領的『黑色基督』也全是如此,而且黑色基督的暗殺行動全是以神父和修女或牧師和修女搭檔進行的,是不是?」

「還有嗎?」

「你為什麼要為哈雷效命?他們全是令人發指的國際恐怖份子啊!還有,你為什麼要組成黑色基督那種恐怖的暗殺組織?」吉兒多麼希望拉斐爾否認她所有的指控,可是拉斐爾卻一派坦然地全盤默認。

「恐怖組織有什麼不好?它的存在可以控制黑道勢力的猖狂,又可以制衡白道敗類的行動,不是嗎?」

「別再讓惡魔侵蝕妳的心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白道敗類,那全是你被惡魔誘惑所說的胡言亂語。」吉兒相當堅持。

「沒有白道敗類?」拉斐爾嗤之以鼻,「妳敢說妳從沒听過世界各國富商政要的子女作奸犯科?」

「我──」

「那妳看過那些作奸犯科的高官富賈的子女被判刑入獄嗎?」

「我──」

「或者妳認為那些人因為有高官富賈的父母庇佑,本來就和我們一般人不同,享有特權,所以他們可以為非作歹而不必被判刑?」

「我沒這麼說──」

「可是那些人幾乎從未被判過刑,就算殺人也可以無罪釋放不是嗎?」

「這──」吉兒被問得節節敗退,無言以對。

「這些人不是白道敗類是什麼?」

「我──」

「明目張膽地作奸犯科的黑道份子和雲雲眾生犯罪,只要罪證確鑿就會被判刑,甚至還有遭誣陷的可能;可是那些白道敗類無論干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都不會被判刑,就算罪證確鑿也能找人當替死鬼或湮滅所有證據,永遠逍遙法外,繼續作奸犯科,這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那是……」吉兒只有張口結舌的份兒。

「既然白道所訂定的法律無法將這些白道敗類治罪,那就由有能力制裁他們的恐怖份子代勞,這又有什麼不好?」

「可是──」

「好了,接下來該我問妳了。妳怎麼會知道我真正的身分和背景?」

這些全是最高機密,除了哈雷首領、副首領之外,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個不解世事的單純丫頭沒道理突然知道,而且還了若指掌。

「那是──」

拉斐爾隨身攜帶的大哥大適巧作響,中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梵諦岡那邊有急事要我立刻趕回去,其它的問題我們有空再聊。」

拉斐爾收了線,在吉兒唇上輕啄一下便走向私人停機坪,駕著私人直升機飛往梵諦岡。

被留下的吉兒思緒呈現空前未有的紊亂,久久才平靜下來。

算了,先不管拉斐爾的話,不知怎麼搞的,心里一直浮現蘿菈的形影,于是吉兒決定再走一趟聖若望孤兒院。

匆匆抵達聖若望孤兒院已是院童晚自習時間,所以吉兒不想驚擾院童們的正常作息,繞到蘿菈偷偷告訴她的小門進入,直接找上蘿菈住的那幢宿舍。

宿舍門口停了兩輛豪華轎車,其中一輛是凱迪拉克,而且好象是今早來訪時匆匆一瞥的那輛。

史賓賽又來訪了?

望著那輛凱迪拉克,吉兒莫名的恐慌起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耳邊隱隱約約傳入熟悉的哭罵聲令吉兒心跳加速。

蘿菈?

雖知不該偷偷潛入宿舍,但她實在擔心蘿菈,所以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默禱片刻︰主耶穌基督請?原諒我的行為。

然後她便模黑悄悄潛入。

很快地,吉兒發現哭罵聲來自蘿菈和另外兩位保姆共住的房間,和房間內的燈光一齊自微敞的門扉逸泄而出。

吉兒不想出聲知會房間內的人,卻被哭罵的內容奪去注意力而住了嘴──

「你這個衣冠禽獸,你不是人,還我安琪和美娜的命來。」籮蒞悲痛欲絕地跪在床邊,對著眼前的中年男人哭喊。

中年男人身旁的年輕男人面目猙獰地粗聲咆哮︰「賤貨!兩個臭娘們胡亂尋死,害本大爺今晚白白損失了好幾個客人的生意,本大爺都還沒要妳們補償損失,妳還敢潑婦罵街?欠扁是不是?」吼著吼著便狠狠地連踹蘿菈兩腳。

「住手,不準你們胡來!」吉兒忍不住沖進門護著蘿菈。

「吉兒!?」蘿菈臉色驟變。

一旁的孤兒院院長也是一臉震愕。

但兩人還來不及再說什麼,踹蘿菈的年輕男人已粗魯地攫獲吉兒的手臂,婬穢地獰笑︰「好棒的貨色,我怎麼從來不知道這個破雜院里有這麼標致的東方小美人,臭老太婆妳好大的狗膽竟敢窩藏這麼好的貨色,找死是不是?」

「住手,吉兒不是院里的人,她是修女,不準你們用髒手踫她!」蘿菈沖上前搶救吉兒。

「賤貨,滾,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膽敢管本大爺的事?」年輕男人毫不留情地把蘿菈踹飛出去。

「蘿菈──」吉兒大叫,想看護吐血的蘿菈卻被箝制。

「好了,肯恩,別再踹了,待會兒小美人還要服侍我呢!」中年男人終于出聲制止。

「知道啦,大慈善家史賓賽先生。」肯恩帶點嘲弄的響應中年男人。

史賓賽?他?吉兒非常驚訝的瞪視中年男人。

史賓賽也正滿臉欲念地死盯著吉兒絕俗的小臉︰「放開小修女吧!雖然可惜,不過搞修女可不是好玩的事,少踫為妙。」

「好好好,全听你的。」肯恩當真放開吉兒。

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女人能搞、什麼女人踫不得。

吉兒連忙跑到蘿菈身邊,「蘿菈,妳還好吧?要不要緊?」

不待蘿菈回答,肯恩已經不耐地催促︰「賤貨,快和史賓賽到院長房間侍候去。」

「休想──」蘿菈咬牙切齒的拒絕。

「妳這個賤貨!」肯恩咆哮著,眼看又要踹蘿菈。

「住手。」史賓賽和吉兒同聲制止。

「肯恩別這樣,我相信小美人是聰明人,為了這家孤兒院的存續和下個月的經費,她一定會好好侍候我的,連同那兩個到黃泉報到的小美人的份兒,妳說是不是?小美人。」史賓賽不掩邪欲地盯著蘿菈豐滿的胸部穢笑。

蘿菈羞憤至極,卻也只能忍氣吞聲地和史賓賽到對面的院長房間去。

吉兒因一連串的意外刺激反應不過來而呆愣,回神時蘿菈和史賓賽早已雙雙走進對門的院長房間緊閉門扉。

寧靜的夜讓院長房間傳出的詭異叫喊顯得格外清晰淒厲。

吉兒听得心驚膽跳,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卻直覺蘿菈有危險而想去救蘿菈,院長卻死命制止她。

「別去,吉兒,求妳……」院長萬般無奈地老淚縱橫。

院長?

吉兒才要開口,肯恩已先搶白︰「對。小美人修女,人家正在親熱。妳別不識趣地去打擾人家的好事。」

「好事?」吉兒滿臉疑問。

「就是男女之間魚水交歡那檔事嘛!還不懂?唉!修女就是修女,我指的是──」

「住口,求求你別再說了……別說……」院長泣不成聲地苦苦哀求肯恩,不想讓單純的吉兒知道丑陋可鄙的真相。

肯恩倒是出奇合作,未再多言。

「院長?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吉兒見狀更覺不妙。

無論吉兒如何懇求,院長就是不言不語地死抱住她不放,一徑地猛哭弄得吉兒心如懸旌卻又無可奈何。

蘿菈淒厲的哭叫聲偏不時傳來,讓吉兒愈加心亂如麻。

熬過可怕的等待,院長房間終于打開,走出來的卻只有衣衫不整的史賓賽,他對肯恩招手示意準備離去。

肯恩隨之對院長道︰「老太婆,今天就到此為止,告訴那個小美人放聰明一點,千萬則學那兩個賤貨尋死,否則我可不保證史賓賽會繼續資助這間破雜院。」

語畢,兩個男人便駕車離開。

吉兒這才注意到一直躺在床上的安琪和美娜早已斷氣死亡,過度的驚愕讓她變得非常激動而語無倫次︰「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安琪和美娜為什麼會死?為什麼……」

「她們是不堪折磨而自殺的。」蘿菈森冷的聲音傳入吉兒耳里。

吉兒回眸旋即因蘿菈淒慘的模樣震愕得無法言語。

蘿菈全身赤果,全身多處有奇怪的瘀紫和鞭傷。雙腿內側還有血跡。

「就算妳再單純也看得出來我發生什麼事了吧?」蘿菈的聲音冷得像冰。

「妳──」

「這就是那個偽善家的杰作,那個性變態的人渣以資助孤兒院當籌碼,對我和美娜、安琪,還有院里其它成年的女孩進行性虐待,玩膩了就丟到肯恩那個黑道頭頭旗下的妓院去賣春賺錢,美娜和安琪就是不堪折磨才會相約一齊自殺,懂了沒?」蘿菈絕望地自嘲。

「可是那個史賓賽在電視上明明是個慈悲為懷的慈善家、榮譽國民──」吉兒困難的支吾。

「是偽善家。外表光鮮亮麗、私下和黑道頭頭肯恩狼狽為奸的衣冠禽獸。一個到處蹂躪女性、要盡天良的色魔人渣,居然是意大利的榮譽國民,永遠也不必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簡直是天底下最大、最荒唐的笑話,妳說是不是?」

「我──」

蘿菈的控訴讓吉兒想起拉斐爾所說的白道敗類,莫非史賓賽就是拉斐爾所說的白道敗類?

「妳是修女,相信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壞人、相信神愛世人,可是我卻無法認同。如果世上沒有真正的壞人,那史賓賽和肯恩那兩個人渣算什麼?如果神真愛世人為什麼放任那些人渣來欺凌我們這些相信神的弱者?妳告訴我、告訴我啊!」蘿菈咄咄逼人、愈說愈激動。

吉兒幾乎招架不住,節節敗退,終至踉蹌的重跌倒地。

蘿菈見狀不住了嘴,寒霜罩頂的下逐客令︰「夠了,妳走吧!立刻走。」

「蘿──」

「走!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神父、修女之類的聖職者,妳走!」

愈是面對代表聖潔無瑕的神父、修女,愈會令她自慚形穢,她不想讓自己更可憐。

吉兒咬緊牙關使勁爬起來,踉蹌地倉皇逃出讓她崩潰瘋狂的可怕旋渦。

沿途上,吉兒只有一個念頭──她要見拉斐爾,立刻見拉斐爾!

***

結果,吉兒在拉斐爾的主教宿舍門口等了一夜,依然不見拉斐爾歸來。

倒是她隔壁房間的約瑟芬修女氣急敗壞地把她拉去看電視正在緊急插播的晨間快報。

「米蘭近郊的聖若望孤兒院昨天深夜遭警方線民密告實為賣春組織,警方接獲線報旋即出動對望若望孤兒院進行搜證,結果當場人贓俱獲,查獲多位正在進行賣春交易的男女,並在院中發現兩具女尸,院長因東窗事發而心髒病發生命垂危,目前已由警方送至鄰近醫院救治,院里陷入一片紊亂。今晨附近民眾獲知這個駭人听聞的消息後,紛紛群集至聖若望孤兒院門口抗議,部分民眾還群情激動的向孤兒院丟擲雞蛋和石頭,群眾代表們並公開要求孤兒院立刻關閉遷移,使現場包加混亂並一度失控,幸而警方奮力維持現場,目前情況雖仍混亂。但已在警方控制之中……」

吉兒再也听不下去,即刻趕往聖若望孤兒院。

一到現場敖近便被憤怒的抗議群眾擠得無法再向孤兒院靠近。

「讓我過去,求求你們讓我過去──」吉兒急得頻頻大叫,可惜叫聲被群眾抗議聲淹沒,徒勞無功。

明知就算能突破群眾築成的人牆,警方也不會輕易放她進孤兒院里,但吉兒還是不肯經言放棄,拼命的擠向人潮。

一個不小心,她被擠得跌倒,眼看即將被人群當成肉墊踩踏,幸而有人及時搶救她月兌困。

吉兒卻不領情地拼命掙扎吼嚷︰「放開我,我要進去找蘿菈,放開找──」

「吉兒,冷靜下來,是我,吉兒!」拉斐爾試著引起她的注意。

「拉斐爾!?」吉兒見到他優雅溫和的面孔,積壓了一整夜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泛流不止。

拉斐爾一面為她拭淚,一面低柔的輕喃︰「先別哭,妳不是想進去看看蘿菈?我們這就進去。」

「可是進不去啊!」

「誰說的,過來。」他撈起她的腰往上一躍,沿著懸吊在空中的垂梯矯健地攀爬。

吉兒這才發現上空有一架直升機在盤旋,他們正是要攀上直升機。

拉斐爾事先已和警方取得共識,所以他們很順利地進入警力層層封鎖的孤兒院。

「蘿菈,蘿菈,妳在哪里?回答我,蘿菈!」吉兒像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亂闖。

「這邊,吉兒。」拉斐爾把她拉進院長室。

瞥見蘿菈的身影確實讓吉兒一陣驚喜,但旋即被四周彌漫的愁雲慘霧吞噬了喜悅。

望著蘿菈冰蠟般的側臉,吉兒像被施了魔咒,無法出聲喚她。

電話驟響,是醫院打來傳報院長方過世的不幸惡耗。

「不──」蘿菈歇斯底里她哭喊嘶嚷,拉斐爾和旁邊的人紛紛安撫她。

吉兒卻定在原地,生根似的無法動彈。

開啟的電視正在插播一則專訪史賓賽的新聞──

「史賓賽先生,您知不知道您大力資助的聖若望孤兒院事實上是個賣春的大本營?」

「院方有一名保母指控您是罪魁禍首,先玩弄她們,等玩膩了便丟給一位叫肯恩的黑道老大強迫賣春,對于這項指控,您有什麼看法?」

「史賓賽先生,我們都知道您是有名的大慈善家、榮譽國民,不可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所以請您發表對這項不實指控的看法?你會提出告訴嗎?」

在眾多記者爭相追問下,史賓賽終于松口,一臉遺憾的發言︰「對于聖若望孤兒院的不實指控我感到很遺憾,不過我可以體會他們想逃避罪行、嫁禍別人的心理,畢竟他們都是沒有雙親的孤兒,你們知道的,孤兒都比較憤世嫉俗、心態偏激不平衡,所以為了享樂而出賣皮肉也是無可厚非,我們應該用更寬容的心來看待他們,畢竟他們會這麼惡劣也可說是社會的責任……」

磅──啷──

電視被蘿菈砸毀,咒罵聲更響徹雲霄︰「人渣、偽善家、衣冠禽獸,你去死、去死──」蘿菈陷入極端瘋狂的逼視吉兒嘶吼︰「妳是修女,妳相信神愛世人,那妳告訴我神為什麼不懲罰那人渣?還是神也和世人一樣,認為那個人渣是大善人,而我們這些被害者才是社會害蟲?妳告訴我,告訴我啊──」

吉兒完全被擊潰了,踉蹌的倒退幾步後跌坐在門口,呆呆楞楞地咀嚼著蘿菈的控訴。

甭兒院外的抗議群眾獲知史賓賽受訪的新聞後,更加激憤地一舉突破警力封鎖,強行進入孤兒院內,執意強行驅走孤兒院里的人。

失控的群眾很快地演變成全面性暴動,其中一群沖進了院長室,呆坐在門口的吉兒首當其沖第一個受害,幸而拉斐爾眼明手快地沖上前保護她,才讓她免于遭受暴民的攻擊。

可是院長室內的其它人便紛紛遭受憤怒暴民的攻擊。

一句句「不要臉的娼妓滾出去!」罵得吉兒淚流滿面卻依然無法言語。

隨著砰的一聲,吉兒親眼目睹蘿菈被暴民劇烈沖撞,不幸撞上桌角,當場頭破血流而亡的慘象。

「不──蘿菈──」吉兒終于找到了聲音,不顧一切的沖向已經斷氣的蘿菈,緊緊抱住滿是鮮血、余溫猶存的尸體嚎啕痛哭。

積壓的憤恨與不平宛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二十多年來的信仰瞬間崩毀,灰飛煙滅。

她再也不相信這世上有神,更不相信神愛世人那種可笑的荒唐話。

如果真有神,為什麼放任史賓賽那種衣冠禽獸危害世人,反而對像蘿菈、院長這樣的好人如此苛刻?

或者所謂的神愛世人所愛的是壞人?

拉斐爾說得對,這世上真的有不值得原諒、應該被殺的白道敗類!

「殺了他,殺了那個人渣,那個白道敗類,殺了他──」吉兒瘋狂地對著身旁的拉斐爾哭喊。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產生殺人的念頭,而且非常強烈。

「吉兒……」雖然她的改變是拉斐爾所期望的結果,但面對她的淚,他卻無法不自責。

為此,殺史賓賽的意念變得更加決絕。

***

如拉斐爾所料,史賓賽指名找他做告解,吉兒要求躲在暗處窺睹史賓賽被下自殺暗示的情景,拉斐爾答應了。

眼看史賓實毫未察覺的被拉斐爾下了死亡暗示,吉兒心中有股報復的快感。

但最令她心動的是拉斐爾下死亡暗示時的笑顏。

此刻,她才發現,拉斐爾在下死亡暗示那一刻所綻露的笑容是最迷人的。

次日。史賓賽留下坦承他和肯恩狠狽為奸的所有罪狀的遺書而後自殺的消息震驚全意大利。聖若望孤兒院因此得以洗刷冤屈。

而肯恩及其幫派亦在一夕間遭全歐最大黑幫「黑十字」總老大風見凌全數殲滅。

吉兒終于得以慰藉已死的蘿菈、院長和孤兒院許多無辜死去的人。

只是經過如此重大的創擊,吉兒整個人都變了。

「我再也不相信耶穌和聖母瑪莉亞,那根本是騙人的。」吉兒雙眼蓄滿不平的悲憤對拉斐爾道。這些日子來,她已停止祈禱也不再做彌撒,滿心全是憤世嫉俗的憤恨。

「妳過來。」拉斐爾不由分說地強拉她到正在做彌撒的教堂。

「放開我,你想做什麼?」吉兒使勁地掙扎。

「噓!」拉斐爾將她抱在懷中,躲在教堂大門側的樹後。

他古怪的行徑讓吉兒安靜下來,視線旋即被一位佝僂的老人和一對攙扶他的中年夫婦吸引。

「爸爸,你看,主耶穌基督和聖母瑪莉亞一定會保佑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和病魔抗爭到底,不可以輕言放棄,好不好?」中年婦人對羸弱的老人道。

「是啊,爸爸,我們一定會一直陪你奮戰,主耶穌基督和聖母瑪莉亞也會垂憐我們、賜福我們,這是你經常告訴我們的,不是嗎?所以你自己也要更加振作,好不好?」中年男子也為父親打氣。

老人雖面如枯槁、步履蹣跚,但他仰望教堂前端的耶穌與聖母塑像的雙眼卻充滿了虔誠,「嗯!我們一起努力,主耶穌基督與聖母瑪莉亞一定會保佑我們。」

吉兒听得淚流滿面,十分激動,拉斐爾乘機開解她︰「我雖然認為白道敗類該殺,但這並不表示我不相信耶穌和聖母,我只是認為,神愛世人所指的應限于好人,至于惡人就該殲滅,如此而已。妳瞧,那位老伯雖遭病魔纏身,卻能因為虔誠的信仰,而咬緊牙關勇敢的為活下去而奮斗,這不是很好嗎?」

「嗯……嗯……」吉兒終于釋懷,不再極端偏激悲憤。

她的想法再一次做了修正,完全認同拉斐爾的觀點,不再認為殺人絕對有罪,也不再提起趕走拉斐爾心中惡魔的事。

拉斐爾俯傾身軀,吻住她沾淚的唇瓣。

面對自己精心設計所獲得的結果,拉斐爾極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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