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處處皆芳草,爭奇斗艷博君憐;
傾國絕色古來稀,何必生我慚紅顏?
低凝墨跡未干的詩,龍君心中五味雜陳,抬眼瞧瞧鏡中那盛裝打扮的自己,不覺輕嘆一氣。
只怕今後想再繼續過這種寧靜的日子會成為奢想了……別人不說,光是呆在一旁驚艷得久久不發一言的巧心便是一例。
「小……小……小姐…你…你好……好漂亮……巧心從……從沒見過比……比小姐更……更漂亮的人了……」巧心口吃得厲害,連吐息也給忘了,險些窒息身亡。
龍君淡道︰「還不都是同一張面皮,有什麼漂不漂亮的差別?」
巧心才想反駁什麼,等在外頭的成熙烈已經不耐久待地撞門而入。
「時候差不多,該走人了──」
話未斂口,整個人便驚艷得呆愣不動,吸到一半的氣也忘了呼吐。
他早已知道她是麗質天生的美人胚子,也知道她若好生打扮定會艷冠群芳、顛倒眾生。
可如今親眼見著,還是無法不驚為天人──明眸皓齒、氣韻出塵,眼波流轉間,瀲盡多少無瑕的清澄。賽雪的凝脂吹彈可破,舉手投足間盡是不俗的絕美,那一顰一笑逸泄無限清靈之氣,即使是天仙下凡,怕也相形失色。
「夫君,我們該啟程了。」龍君主動欺近成熙烈。
「噢……」龍君身上飄逸的淡雅幽香令成熙烈渾身發燙,恨不得不顧一切將她帶上床去。
此刻,他耳畔清晰的蕩起龍君那天的問話︰你不後悔?
不,他已經後悔了,就在見著她盛裝模樣的?那便開始後悔,不過一切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
就如成熙烈所預料般,在太皇太後的壽宴上,龍君果然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連當今皇上也驚艷得目不轉楮。
成熙烈恨不得把那一雙雙投向龍君的色眼全給挖掉!但他最想做的是立即帶走龍君,把她深藏在成王府里,除了他,不讓任何人見著她的絕美。
他突然恨透了那兩名宮女,若不是那兩個可惡的宮女,今兒個他也不會做出此等傻事。
太皇太後才不管成熙烈怎生個想法,早已笑得兩眼瞇成一線,合不攏嘴的對著龍君喚道︰「如意公主,別坐得那麼遠,快過來祖女乃女乃身邊,讓祖女乃女乃好好看看你。」她早就想看看這丫頭如此打扮了,卻總是苦無良策說動她,如今終于一償夙願。
「回祖女乃女乃的話,如意這就過去。」龍君輕移蓮步的坐到太皇太後身邊,完全無視眾人驚艷的目光,悄聲的問著︰「這事是不是祖女乃女乃暗中做了什麼手腳?」
太皇太後詭計得逞可得意了,極為大方的坦言相告!
「祖女乃女乃哪有做什麼手腳?我不過是讓春喜和夏喜故意在那小子經過之處嚼了嚼舌根,編派你的是非,那小子就氣得像要將春喜、夏喜生香活剝似的,然後,你就這麼天仙化人的出現在祖女乃女乃眼前!祖女乃女乃才正想問你,究竟那小子是使了什麼招數打動你,讓你肯如此盛裝打扮呀?」
龍君淡淡一笑︰「天機不可泄露。」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龍君抬眼尋覓成熙烈,發現成熙烈正巧熱烈的注視著她,她便對他投以淺笑。
結果,成熙烈醉了,在場眾生也全醉了。
「哎呀呀!我這個妹子真個是顛倒眾生呢!」龍君琦不知何時溜到成熙烈身邊,嘖嘖稱奇地驚嘆不已,存心嘔死他,「不過,你還真舍得,要我就不讓我這個妹子如此盛裝出來?頭露面。你真是有所不知,我這個妹子可是咱們龍門千金之中最天生麗質的一個,一旦盛裝打扮起來,就算是皇上的六宮粉黛都要相形失色,而你居然笨到將她帶到祖女乃女乃的壽宴上來獻寶,不怕別個男人覬覦她的美色呀!還是你根本無所謂?」
眼看成熙烈臉一陣青又一陣白,就是沒有正常過,看得實在有趣,龍君琦不覺玩上了癮,愈發欺負他道︰「你可知我這妹子曾做了一首自我解嘲的詩,好象是什麼︰『天涯處處皆芳草,爭奇斗艷博君憐;傾國絕色古來稀,何必生我慚紅顏?』,你可別以為我這妹子是在自夸,那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而且還確確實實在我這妹子身上發生過,所以我這妹子才會有感而發寫下這首詩的。」
「夠了,別再說了,當心我揍人!」成熙烈真想將龍君琦的嘴縫起來,省得她盡在一旁危言聳听,搞得他心頭大亂。
此時此刻,他只期望皇上那只婬手別勾搭上他的君,否則他可不敢保證他不會沖上前去痛毆當今聖上!
龍君琦見他一副要將皇上拆吞入月復的狠樣,早在心里笑翻了天。
她這個妹婿實在太有意思了……***
成熙烈果然沒料錯,他真正的惡夢從太皇太後壽宴之後才正式展開──話說太皇太後壽宴之後,成王府天天擠進一堆慕龍君美名而來的王公貴族,明打著來拜訪成剛,實則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些人還算是收斂,最令成熙烈為之氣結的是那一票違借口也省了、明目張膽地直接找上龍君的婬蟲!
而其中最不避諱、最囂張妄為的就是那個該死的皇甫逍遙!早知這個皇甫逍遙會如此難纏,當初他到總鏢局打探君的消息時,他就該告訴這只婬蟲,君到西域去了,讓他追到西域去,最好在西域給突厥蠻子殺了,那才叫一勞永逸,大快人心。
才說著,那個可恨的皇甫逍遙又帶著一大票狂蜂浪蝶,大搖大擺地到成王府來找龍君了。
趁著大伙兒你爭我奪間隙,皇甫逍遙挨近龍君身邊,十萬火急的搬救兵︰「我說好心的君大小姐,你就行行好,幫我這一次吧!難道你忍心見死不救,眼睜睜看我被君瑋折騰死,或者稱了皇上的心意?」
「幫你是沒問題,可我現在也自身難保,只怕一時是分不開身,不如你去找君琦。」龍君不是不肯幫,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光是天天應付這些上門來的王公貴族就已夠她受了。
「不成!你明明知道我和你那位大姐是死對頭,這會兒若去找她幫忙,不被她笑死才怪,我逍遙公子絕不干那種蠢事。」
「那找君如何?」在龍家眾多千金里,和皇甫逍遙談得上交情又夠格充當謀臣的,就是她們三個了。
「找君也行。不過君那位將軍夫婿是出了名的醋子,難纏得緊,光是想躲開那個齊傲天單獨和君見上一面就得大費周章,此時此刻的我哪有那個閑功夫?」皇甫逍遙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再想不出法子,只怕他真的要給龍君瑋那個麻煩精給整死了。
龍君一向心軟,禁不起人家苦苦哀求,想了想還是點了頭︰「我盡力但不保證。」
「謝謝你,君。」皇甫逍遙如獲大赦般,忘情地擁抱龍君。
不巧的是,這一幕正好被聞訊匆匆自錢莊回來「趕蒼蠅」的成熙烈給撞見了,他氣得當眾大罵龍君︰「誰準你這婦道人家隨便見客?你把成王府當成什麼了?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夫君嗎?還不給我哪邊涼快閃哪邊去!」
因為成熙烈和龍君是夫妻,成熙烈罵的是自己的妻子,罵得又不算不盡人情,所以在場的貴客們都不好介入,只有一邊旁觀的份兒。
龍君非但不覺得委屈,反而很感謝成熙烈適時出現又當眾數落她,讓她可以順勢退下,不必再招呼滿室的貴客。只見她溫順的向成熙烈福了福身,便毫不戀棧的絕塵而去,留下滿室貴客的惋惜。
既然美人走了,主人又滿面怒容,以皇甫逍遙為首的貴賓們便識趣的紛紛告別,轉眼已全數離開了成王府。
成熙烈意想意氣。這樣下去不行!他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來杜絕這票狂蜂浪蝶上門才成。
不過那是之後的事,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是去找方才被他痛的龍君。
他有自信要找著龍君並不是太難,這個喜歡獨處的小東西此刻必是在他的無心園里某處。
丙不期然,遠遠地,他便瞧見龍君安靜的端坐在「映心水榭」里,似乎正專心的伏案寫些什麼。
遠睇著龍君絕美的側顏,成熙烈不覺心蕩神馳,痴痴醉醉起來。
同是男人,他完全明白那票狂蜂浪蝶對龍君的戀慕之心與相見恨晚的惋惜之情。
尤其如此遠瞞映心水榭里的清麗人兒,他更能體會古人所說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是怎生的心情。
但君的美、君的柔、君的一切都只屬于他獨有,他無意與人分享,也不願與人分享。
像是怕驚擾了美人,成熙烈無聲無息地欺近龍君。
「你怎麼在這兒?」
「你不是叫我哪邊涼快閃哪邊去?我覺得這映心水榭最涼快了,所以就到這兒來了。」龍君並未回眸,專心一意的寫完最後一個字。
成熙烈聞言不禁莞爾。如果這話是在較早之前听聞,他會立即勃然大怒,認定龍君是在駁嘴,存心和他抬杠。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她有了較深一層的認識,發現她是個心思極為單純,不會拐彎抹角說話的好姑娘。正因為沒有心機,所以說話容易遭人誤解,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許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會選擇沉默,不願與人爭辯。
「剛剛我並不是存心罵你、給你難堪。」成熙烈不願讓龍君在心里怨他、誤解他。
「我明白。」龍君雲淡風輕的回道。
成熙烈不禁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他喜歡這份心靈上的契合,不需過多的言語,龍君便能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不會誤解他的用心良苦。
若說這世上有不討他厭的女子,君一定是絕無僅有的惟一。
「你寫了些什麼?」成熙烈定楮一瞧。
是那首詩。
天涯處處皆芳草,爭奇斗艷博君憐,傾國絕色古來稀,何必生我慚紅顏?
「覺得我這麼寫很自大嗎?」龍君似有心卻又無意的淡問。
「不。你只是感慨罷了。」成熙烈由衷地說︰「你感慨世間男人多半以貌取人,而世間女子為博得男人寵愛,全都把心思花費在容貌的裝扮上,誰也不曾去在乎內在。所以你不願盛裝打扮,你寧願不起眼、不引人注意,若是有男人在這種情況下仍為你吸引,那便是愛上你的內在,而不是你的外貌。另一方面,你亦有同情世間女子濃妝艷抹只為君之意,所以才會寫下最後那一句。」
這男人懂她。龍君不覺嫣然巧笑,惹得成熙烈神魂顛倒,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他俯傾身子壓向她。
龍君會心的指指他放在胸前的《金玉梅》第七輯。
成熙烈就是喜歡她這點。
雖然他很意外《金玉梅》第七輯這麼快就問市了,但那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用第七輯的招數來「懲罰」懷中的伊人……***
這天,名滿天下的御史大夫宋千駒登門造訪成家鏢局的總鏢頭成熙烈。
成熙烈一見著來人是宋千駒便不由分說地狠狠揍了他一拳。宋千駒未料到成熙烈會有這麼一著,未加防範,扎扎實實地挨了一記重拳。
「成兄為何動粗?」宋千駒雖被打得又痛又莫名,卻依然維持極佳的風度。
成熙烈冷著一張臉,凶神惡煞地冷哼︰「你干了什麼好事自己心里明白,何須我明言?」
宋千駒聞言,忽地想起今兒個要出門前,龍君琦才特地提醒他,若來見成熙烈可要當心點,別胡亂說話,原來就是指這等情況哪!
宋千駒想了想,息事寧人的道︰「宋某不知成兄究竟對宋某有什麼誤會,不過宋某敢對天立誓,在今天之前宋某絕對未曾做過什麼對不起成兄的事。」雖然他不知道他那個聰明絕頂的娘子究竟瞞著他做了什麼好事,惹得眼前這個男人對他如此深惡痛絕。
不過根據經驗法則,他已鑽研出一套「以不變應萬變」的應對法則來了。所以無論龍君琦在他背後給他惹了什麼他不知情的麻煩,他都能應付自如,又不至于壞了親愛娘子的好事。
成熙烈見他不像在說謊,怒氣才跟著褪去泰半,換上生意人的面孔招呼宋千駒︰「宋大人今兒個大駕光臨可是有什麼事要成某代勞?」
「宋某確實受人之托有個鏢定要交給貴鏢局。」宋千駒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他自己的鏢,他一向習慣交給龍家的「龍門鏢局」押鏢。
不過,處理完這檔事,他不會忘記回去問問他親愛的娘子,為什麼他會挨成熙烈揍?
***
揍了一直想揍的宋千駒又接了一筆大生意,成熙烈今天心情大好,早早便離開總鏢局,返回成王府。
方踏進門,總管成安便興高采烈地向他秉報好消息︰「五少爺,三少爺回來了,而且是完好無缺的自個兒走回來的……」
「真有此事!?三哥人在哪兒?」成熙烈聞言,喜出望外的追問。
「在夫人房里,老爺也正要從官衙那邊趕回來呢!」
不待成安說完,成熙烈已三步並兩步直闖成夫人的房間。到了成夫人房外、正要奪門而入的當兒,赫然听聞極不尋常的對話,成熙烈及時收回了腳,躲在門外偷听──說話的是成熙淳︰「娘,熙烈和君是不是依然處得不好?」
成夫人嘆了口氣,無奈的道︰「也說不上好不好。烈兒就是那副性子,雖然不若成親之初那般無視君的存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成天擺著一張臭臉,還把君軟禁在無心園里不準任何人隨意接近,也不許君擅自走出無心園,甚至還當著來訪的客人面前大罵君……」
「既然如此,不如把君給我吧!」
「給你?」
「嗯,我和熙烈不同,十分喜歡君。之前是因為有病在身配不上君,不過現在我全好了,熙烈又不愛君,與其讓他們朝夕相對、互相折磨,不如讓君跟了我。我相信太皇太後為了君的終生幸福著想,應會應允才是。至于熙烈那邊,就由我親自去和他說明白,我想熙烈應該不會有異議。」
「確實是個好主意。那麼,等烈兒回來,你就快去問問他的意向。」成夫人完全偏幫著成熙淳。
門外的成熙烈宛如听著了晴天霹靂,當下逃之夭夭。
他不能和三哥踫著,絕對不能!
***
從成王府逃出來後,成熙烈便找了間客棧坐定,一口氣叫了十壇醇酒,一鼓作氣地喝個酩酊大醉,並夜宿客棧,不肯回成王府去。
一轉眼,他已在客棧里買醉了十多日,天天醉得不省人事。若有成家人要來接他回去,他便發狂的大打出手,把來人全給趕跑。
他不回去。回去就得面對三哥,面對三哥他就會失去君,所以他不回去,他──不能回去……這天,成家又來了一個人。
成熙烈一見來人便又要大打出手,對方眼明手快地制止了他︰「是我,熙烈,大哥是來幫你的。」成熙崇湊近他耳畔表明態度。
「幫我?」這話讓成熙烈少去幾分敵意和戒心,听話的重新坐定。
成熙崇見成熙烈不再莽撞也跟著坐定,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我已經知道熙淳對君的心意,也知道你不肯回家的原因。不過這樣耗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而且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正面面對。」
「如何面對?如果換成大哥,你會如何面對?」成熙烈苦不堪言的訕笑。
一個是他深感歉疚的手足,一個是他不願放手的娘子,而他卻必須從中選一不可?
「別急,為兄的就是有個妙計才來找你。」成熙崇神秘兮兮地道。
「什麼妙計?」
成熙崇不多作耽擱,直陳心中想法︰「你知道為兄的是吏部侍郎吧?前些日子,皇上下了道密旨,要為兄的選派一位具有皇親國戚身份的貴族千金作為親善密使,代表我大唐皇朝前往北邊的突厥部族,去為沙都可汗皇室即將舉行的皇室婚禮祝賀。為兄的想說,不如就讓君前去,你再隨後跟去。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讓你暫時不必和熙淳踫著,又可以趁機確定你自己和君之間的感情。一旦你們夫妻感情穩固相偕歸來,我想熙淳和娘便不會再說什麼了。」
成熙烈聞言,心中大喜,正色的問︰「此計真的可行?」
「只要你信得過大哥就可行。」成熙崇是幫定了這個弟弟。
「那就萬事拜托了,大哥。」成熙烈彷佛絕地逢生,喜不自勝。
如果大哥的計畫順利,他就可以和他的君長相廝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