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的人兒個個屏息以待,見報喜的人到了,掌櫃代大家問出口,「請問小扮,是我們住的客人里,哪一位得到狀元?」
那來報喜的人大聲喊出名字,「是艾琳艾大官人中了狀兀。
一時間,客棧中有人悲、有人喜,听聞消息,艾琳雙腳頓地成軟幾乎快支撐不了,她打賞了賞銀,接受了許多人的道賀後,急忙奔回了房間。
從包袱里拿出了艾華的靈牌,她知道二娘根本就不會好好的祭拜見長,所以她離開艾家時,就順手帶走了兄長的靈牌,並且每日祈求兄長能保佑她金榜題名。
現在她真的金榜題名了,她又高興、又悲傷的朝艾華的靈牌哭道︰「大哥,你文才比我好,我為你做到了,這代表若是你還活著,也一定可以高中狀元,小妹如今不過是代替你而已。」
見包袱中的碎銀所剩不多,她不禁慶幸自己能高中科舉,要不然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無法去賺銀兩,又沒有親人可以依靠,那下場必定淒慘。
艾琳伸手擦去了淚水,眉開眼笑的對著靈牌發誓,「大哥,你的遺願是希望世間太平、永無冤事,我若真能官服加身,一定會盡全力做到。」
說著,她的眼里燃起了恨意,「當然我第一個要辦的,一定是那個萬惡無恥的林縣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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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的心願並沒有達成,先皇駕崩,新帝上任,為了整頓日漸敗壞的綱紀,新帝大刀闊斧的整飭吏治,那個縣官已是整飭名單上的人,而等她正式封官任職之時,他早已流放邊疆了,時至今日,正可謂是萬世太平。
她進殿面聖的第一日,雖已學會了官中的禮儀及規矩,但一見朝上百官聚集的威勢,仍忍不住內心的忐忑。
怕的是,她雖已扮慣了男裝,但會不會在上朝時,被人眼光尖銳的認出她是個姑娘家。
她曾到不少大官家中拜會,大家只覺得她容貌極雅、才學又高,拼命的想推銷女兒給她,並從未被認出來,但此刻到了金鸞殿,一種深深的憂慮襲上了心。
「新科狀元,抬起頭來。」
她被告誡教導過,面聖時只能低著頭,千萬不能直視著皇上,以免惹得皇上不悅,且也失了巨子的禮儀,所以她從進殿開始,就是一直低頭看著地上。
她听聞現任皇上年紀極輕,不過二十來歲,卻有著古今聖明君主都及不上的清明有魄力,個個朝臣對他是贊譽有加,更別說百姓對他的愛戴了。
听到他的聲音,只覺得聲音雅致柔和,听起來舒悅人心,反而不像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帝王,倒像個位尊極榮的翩翩公子。
艾琳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到坐在皇位上的年輕君王,他頭戴金冠、龍袍加身,俊雅的容顏帶著凜然,尊榮中又隱隱含著霸氣凌厲,她的心為之一顫。
他雖溫文儒雅,但眼神卻如刀似劍,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其實身份,霎時,她臉上冒出薄汗,生怕被認了出來。
言素龍微一皺眉,他近來心情不好,所以頗沒有耐心,「朕叫你把頭抬起來,听見了嗎?」
聞言,她急忙將頭抬高,對上他的眼。
他不禁有些怔愣。這一任的新科狀元,長得眉帶秀麗、眼神如波,像個天仙下凡似的,比他後宮的嬪妃更加美上幾分。
「好俊的男子。」
「多謝皇上夸獎。」
這新科狀元連說話也是輕聲雅亮得像彈奏出的優美樂音,讓他的壞心情不翼而飛,且看他也不過才回答一句話而已,就羞得滿臉紅通通的,顯得嬌羞可愛得很,比起那些後宮的嬪妃還要好玩好幾倍。
「艾卿家,朕听大臣們說過,新科狀元是個不輸潘安的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證明傳言不假。」
艾琳听得直冒汗,急忙回道︰「皇上說笑了,那是大臣們不嫌艾琳面貌丑陋。」
這個艾琳倒是謙虛得很!言素龍哈哈大笑,終于知道為什麼他的案上會多了那麼多懇請他賜婚的奏折了。
「艾卿家,你可知朕的案上多了好幾封奏折,都是說你的事情呢。」
她一驚。難不成是她女扮男裝被看出來了?她深吸了口氣,還未跪下請罪,就听皇上又是一陣大笑。
「朝中不少卿臣家中都有待嫁閨女,卻各個都想把自家的愛女匹配給你,你說你是不是艷福不淺呢?」
知曉皇上是在開她玩笑,但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終歸是個女子,如何能娶妻?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回皇上,微臣年紀尚輕,只希望功在朝廷,並無娶親的打算。」
言素龍听她語氣急切,不像假意推托,倒是有些意外。這個新科狀元真是怪異,一般人都是功成名就後,就想娶個朝廷大官的女兒,以保未來的仕途能夠平順,想不到他卻是萬般推卻。
不論在什麼朝代跟地方,他的拒絕都顯得太不合乎常理,他不信明明有大好機會得以攀龍附鳳、平步青雲,卻不接受的道理,除非這個人是聖人,但他長這麼大可從沒見過聖人。
這其中必有奇特的原因。
他微一沉吟,不急著發出自己的疑問,僅淡笑道︰「男子漢本就應該成家,況且成了家,依然可以功在朝廷,能有個賢內助替你理家,你也可安心處理朝政。」
「不——」
她尖叫了聲,隨即驚慌的將聲音壓下。
言素龍看她一臉慌亂,的確不是推諉之辭,不解問道︰「莫非你早已娶妻?」
「艾琳親人皆死,並無娶妻。」
「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朝中眾臣也紛紛看向艾琳,想听听她的回答。
擔心怒犯龍顏,她跪下說︰「自爹娘相繼過世,我與兄長相依為命,而今兄長死了,我不想娶。」
「胡說八道,若是這樣,豈不是天底下死了兄弟的人,都不能娶親了。」言素龍輕斥。這個新科狀元的借口好爛!
「微臣家鄉有個習俗,要為兄長守喪三年,我因為上京趕考並未守喪,所以這三年內並沒有娶親的打算。」她趕緊補充。
「嗯,原來是風俗的關系,朕明白了。」
他雖這麼說,但眼里卻透出懷疑的銳光,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說辭。
隱去高深莫測的神情,他轉而朝祈求賜婚的老臣們輕笑道︰「這可真是可惜了,朕看艾卿家是真的有他的難處,畢竟這是習俗,不遵從豈不有違了禮俗。」
老臣們縱然覺得這新科狀元搬出來的理由荒唐可笑,一听就知是推辭,但皇上既已這麼說,他們也不好強意相逼,只好作罷。
「既然今日無要事稟告,那就退朝吧,另外,今日御花園賜酒與今年登科中榜的新進人才們,眾卿不妨一同前來游覽御花園。」
御花園的美麗世人皆知,那奇花異草更是美不勝收,所以,皇上金口一開,朝中官員也個個面露笑容的領旨,「多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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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回到狀元府後,香汗已濕透了衣裳,她總覺得皇上今日雖沒有再追問,但他那銳利的眸光卻激得她心中一寒。
她好似窺見了那笑容下的凌厲與霸氣,總之,皇上絕不昏庸。
若可以的話,她還真不想去御花園賞游,但若無故缺席,沒有依約前去,豈不等于是藐視皇上,想來,她只好先回府換下朝服再到御花園,總之,見機行事,先看看狀況再說。
艾琳打賞了轎夫,一進人宮里便有專門的太監帶路,那名太監叫胡公公,才見到她立刻就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堆話。
「我說新科狀元艾大人,我瞧你是第一次進宮吧?」
「是。」
她擦了擦汗水,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究竟是什麼。
「能當上新科狀元不容易唷,怪不得我們這些內宮里的人,都進不了你的眼。」
听他越說越怪,十句就有九句是貶的,她不好得罪他,況且新來乍到,她也不想惹麻煩,于是將頭低下好聲好氣的求問。
「艾某不知公公心意,還請公公說明白些。」
「哎,你是榮登榜首的新科狀元,小的只不過是淨了身,來這里當人家奴僕的,能說明白些什麼?」
艾琳一臉為難,因為胡公公已帶她繞了半個多時辰的路,就是還沒走到御花園,她想自己一定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胡公公,所以他也不想按時辰把她帶進御花園。
再走下去,也是白折磨腳的,所以她干脆停下來不走了。
胡公公見狀笑道︰「怎麼?停下不走了,是嫌我不會帶路嗎?」
「你到底要干什麼?」她真的火大了。
那胡公公眉笑眼不笑的諷刺著,「我看你這新科狀元的脾氣比皇上還大呢,這宮里這麼大,本來就會要多走個幾步路,皇上都不嫌累了,你倒嫌累不走了。」
她根本沒喊累,卻被他硬生生安上了個罪名,忍不住心中憤怒,正要開口與他辯駁,耳邊卻傳來了一陣男聲。
「怪了,這不是新科狀元嗎?你不是應該要到御花園里去的,怎麼我記得御花園不是這一條路,還是我記錯了。」
胡公公聞言轉身怒道︰「呸,關你什麼鳥事,給我滾!」
見狀,艾琳不禁瞪直了雙眼,這胡公公不是什麼大太監,自然不識得皇上的面容,且皇上又穿了件普通的長衫,他當然認不出來人的身份。
胡公公見來人穿著普通,也沒多富貴樣,誤以為是多事的小闢員.于是毫不客氣的又繼續罵,「這內宮中可是我們公公在作主的,關你外面的狗屁官員什麼事,還不給老子滾得遠遠的。」
言素龍立刻大喝一聲,「狐假虎威的狗奴才,海福,將他抓起來嚴懲,竟敢對朝廷命官如此怠慢,還敢污辱天威。
他一個令下,一位年紀約二十來歲的太監走了出來,正是長年待在皇上身邊的福公公,說起福公公,他在宮里可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皇上……皇上恕罪,奴才不識得皇上才驚嚇了皇上,求皇上恕罪。」
這下胡公公才明白自己得罪了什麼人,不由得嚇得雙腿跪地拼命求饒,卻依舊被海福命人帶了下去。
「你真蠢。」
見海福等人離去,言素龍立刻開口。
艾琳怒不可遏,想也沒想對方是皇上便出言諷刺,「我蠢?倒不如說是主人不用心,才會養出這種狗奴才。」
她一出口就後悔了,見皇上直盯著她看,眸里的含意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害得她又冷汗涔涔。
「我說你蠢,是因為這些太監討的是賞錢,你不給銀子,他當然會帶著你四處邁,你連這都不懂,怎麼當官?」
他這一說,倒讓她想起傷心事。若不是二娘跟林縣官的陷害串通,他們兄妹倆又怎會有家歸不得,兄長又怎會早死。
艾琳忍不住悲憤,「難道這世上只有有錢才能當官,只有有權才能告官,孤苦零丁的窮人百姓就都是腳下泥,任人踩踏不哼不喊的嗎?」
「世事大都是如此不是嗎?」
听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她氣憤不已。之前還听朝官都在頌揚他是如何的英明神武,現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個混賬,比那林縣官還混蛋萬分。
「世事不是如此,是人為扭曲了它。」
艾琳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整張臉都漲紅了,好似心里還有許多的不滿還沒有說出來。
言素龍心中暗暗好笑。這個新科狀元豈止不會做官,他看他簡直連怎麼巴結都不知道,竟敢在宮廷里,一臉要跟他拼命的表情。
一般人冒犯天威,一定會被他重懲,但瞧他一臉紅通,俏臉含怒得更加美艷,反倒讓他懲罰不下。
「艾卿家,你長得如此國色天香,若不是朕早知道,還真會把你當成後宮沒見過面的妃子。」
她原本一臉怒紅,听他這麼一說,立即臉色鐵青的倒退好幾步,急忙叫道︰「皇上,請不要開這種玩笑。」
「只是玩笑而已,走吧,愛卿,我帶你到御花園去。」
她低頭說好,但冷汗仍直滑而下,她開始覺得當這個官,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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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完了花,回到了狀元府,艾琳立即後悔起今日不但沒感謝皇上的解圍,還冒犯了皇上。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自小受盡尊崇,自己竟差一些就對他破口大罵了起來。
若不是皇上那句幾乎看破她性別的玩笑話,只怕她會拿因兄長死去而哽在心中的結來向皇上發泄。
「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喃喃自問著自己,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能想成是因為剛當上狀元得萬事小心,所以反而事事緊張,卻緊張得過頭,結果就是一再的失態,差點連皇上都得罪了。
想到這,她的心狂跳不已。皇上可是主宰生殺大權之人,但他竟對自己的無禮如此放任,甚至還拐個彎讓她不再那麼激動,若是其他的昏君,豈不因她今日的話,就被拉下砍了她的頭。
至少在這方面,皇上還算是個明君,她下次得小心點,不要再冒犯天成了。
梳洗過後,艾琳疲累的躺在床上,腦海里卻浮現皇上那神采飛揚的英俊臉龐,她的心頓時一悸,接著便昏昏的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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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
豪爽的聲音傳來,艾琳一抬頭,就見到鎮西大將軍鐵子漢爽朗的笑臉,他向來笑她一介書生容易疲累,且身子骨太過單薄了些。
「鐵大哥,才上完早朝而已,我怎麼會累呢?」
鐵子漢忽然將嘴一撇,笑得有些怪異,「可是我明明看你一臉疲累的樣子,該不會……哈哈!」
不懂他那聲笑是什麼意思,且他的笑容讓艾琳覺得有些怪異,「鐵大哥,你笑些什麼?」
他大笑道︰「我听說你狀元府正在選些女婢,我在想,這該不會是選妾大會吧?」
鐵子漢對她的張口結舌視若無睹,繼續又說︰「我說艾琳啊,你堂堂狀元,雖說是為了哥哥守喪,但是男人忍太久總是不太好的,你這會找幾個侍妾來舒緩舒緩,可真是聰明的法子,我也得跟著做才行。」
見她滿頭霧水,他認為她在裝傻,笑得更加大聲了,
「我說你也別在老哥哥身前裝憨了,就是男人的那個啊。」
看他往比了下,艾琳滿臉通紅的倒退幾步,羞得連耳根都紅了。
鐵子漢在軍旅中待久了,說話不但豪爽,做人也是一等一的漢子,所以有些話兒都說得很白。
見她一臉驚訝,他拍頭叫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艾琳面紅耳赤的駁斥。
鐵于漢驚訝的眯起眼,「真的只是因為家中少了女婢,所以才選幾個女婢進去?」
「要不然還能是什麼?鐵大哥,你休得胡說了。」
他嘆了口氣,「怎麼你年紀輕輕的,竟然這麼死腦筋,要守喪三年不娶也就算了,連美女也不懂得享受,我看你這個死腦袋,得叫皇上給你清清腦子才行。」
「關……關……關皇上什麼事?」她結巴的說。日理萬機的皇上怎麼可能會管這種私事。
他大笑,「琳弟,你知道我當鎮西大將軍前是當什麼的嗎?」
搖了搖頭,她為官不久,當然不知道了。
他對她勾了勾手指,「耳朵附過來。」
她好奇的將耳朵貼近,只听見他輕聲道︰「以前皇上當太子時,我可是宮中的禁衛軍,專門負責皇上那一宮的巡視。
听得不明不白的,她皺了下眉問︰「那又如何?」
鐵子漢大大的嘆了口氣。這艾琳老弟,腦袋里果然裝滿了硬石頭,竟連這也听不懂。
「你還听不懂嗎?皇上還在當太子時,常偷溜出宮玩,我就是在他身邊隨侍的人,也是負責帶他偷溜出宮的人。」
聞言,艾琳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也無法想像,那個萬聖的皇上也會有偷溜出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