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個孟狀元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取蚌筆畫那麼多的『麟』字,這豈不是要難倒我了嗎?」
困擾的聲音從祥貞閣的書齋里傳了出來,然而在里頭挑燈夜戰的人卻不是朱皓月,而是青兒。
只見青兒手里握著毛筆,眼楮盯著攤在案上的宣紙,由于舉筆停頓的時間過久,以至于筆尖滴落了數滴墨水,將宣紙暈出幾簇黑點。
她原想趁著夜里溜進書齋,修書給凌之小姐,好讓她知道公主與孟狀元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她跟在公主身邊那麼多年可不是跟假的,她敢肯定公主對孟狀元絕對有情意,至于孟狀元嘛,根據她旁敲側擊的結果,她敢斷言,他對公主也有意思。
壞就壞在公主與廣令杰仍有婚約,而孟狀元曾給過馮將軍承諾,依然願意承認凌之小姐的狀元夫人身分。
這麼一來可好了,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可外界的阻擾卻讓兩人同時卻步不前,看得她這個小丫鬟在一旁干著急。
于是乎,青兒才萌生了要寫信給馮凌之的念頭。
倘若凌之小姐知道此事,自己放棄狀元夫人的身分,那麼孟狀元也不算失信于馮將軍,那麼一來就只剩廣令杰與公主的婚約未解除,不過那算是小事,自從皇上知道公主是為了逃婚才演出搶親記後,對于公主的婚事改采縱容的態度,再加上皇太後對公主寵愛有加,只要她偷偷在皇太後面前透露公主心中所屬之人。
如此一來——
嘿嘿!
青兒想著想著,忍不住賊笑了兩聲。
還怕事情不會圓滿落幕嗎?
只是,在那之前她有個問題得先解決,那就是她得寫出「麟」這個字才行,要不,恐怕信送到凌之小姐的手里後,她怎麼也看不懂她要表達的含意。
「天啊!真的好難寫喔!」
搔了搔頭,青兒硬著頭皮在紙上畫了一只麒麟。
望著那只被她畫得嚴重變形的麒麟,青兒不由得自嘲一笑,「真希望凌之小姐看得懂我指的是誰。」
★★★
孟少麟準備在今天下了早朝後跟馮定國婉拒授與兵權一事,雖然會因此失去他一直以來企盼的機會,但是對于皓月他是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
機會或許還會再來,但錯過了皓月,他恐怕會一輩子遺憾。
「馮將軍,早朝後能否勞您留步,我已經有了答案。」在上朝前,孟少麟湊近馮定國的身邊低語。
「哦?」馮定國聞言後輕輕地應了聲,叫人听不出是應允還是否定。
疑竇在孟少麟的心中擴大,不知是否為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馮定國的表情看來高深莫測得令人發毛。
「馮將軍?」怕他沒听進去,孟少麟又喚了一聲。
「我知道了。」馮定國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彷佛早已預料得到他的答復似的。「也該是時候了。」瞅了孟少麟一眼,馮定國直接往皇宮大殿走去不再贅言,留下了惴惴不安的孟少麟。
望著馮定國離去的背影,孟少麟直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
「但願是我多心了。」
冗長的早朝就快要結束了,忽地,馮定國站了出來,孟少麟見狀,霎時緊繃如弦,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啟稟皇上,邊疆近來不太平靜,微臣原想請皇上下旨讓微臣領兵平亂,但是……」馮定國頓了頓,臉色倏地黯然神傷。「微臣老了,再加上思念下落不明的愛女,恐怕沒有足夠的能力替皇上分擔解憂。」
「馮卿家的心情朕明了,但如果邊疆一帶的情況真如卿家所奏,朕萬萬不能置之不理,馮卿家可有適當的人選來代你領兵?」
「不瞞皇上,微臣正巧有一合適人選。」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听到這里,孟少麟已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他是想要搶先一步下手,讓他陷人進退維谷的局面。
「哦,是誰?」
「皇上,內舉不避親,微臣認為孟狀元會是最恰當的人選。」
「馮卿家推得好,朕也有同感。」他一直是欣賞孟少麟的,如今這是一個好機會來測試他是否為一個能夠委以重任的人。
「孟卿家,朕就將馮卿家的兵權撥到你手中,你可千萬別讓朕失望才好。」
「微臣……」孟少麟雙手抱拳作揖,低垂著頭掩蓋了他肅殺的神色。「遵旨。」
他明知這是一個陷阱,還是得硬著頭皮往下跳。
曾經向往的兵權如今輕而易舉的到手了,然而他卻覺得矛盾,沉重與興奮之情產生了拉鋸戰,無論接受與否都叫他為難。
心中一旦有了牽掛,他放手一搏的沖勁銳減,最可恨的是,明知馮定國想藉此來牽絆住他,而他卻該死的毫無招架的能力。
若是今天換了另一種局面,他既能與馮凌之解除夫妻之名,又能在戰場上一展長才,他絕對會義無反顧地接下聖旨,並且要皓月等他凱旋歸來,但是……
悄然將目光瞟向馮定國,發現他的唇角掛著得意的微笑。
孟少麟不禁眉宇緊蹙、牙關緊咬。
嘔啊!他氣自己竟會如此輕易地著了老狐狸的道,而且毫無反抗的余地。
★★★
流言的散布快得嚇人,不到一天的光景,孟少麟即將領兵出戰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
這個消息經過馮定國刻意的設計渲染之後,人人皆以為,孟少麟是因為未過門的妻子被搶親,至今仍舊下落不明,深情的他為此傷心不已,為了怕留在京城內觸景傷情,于是決定領兵至邊疆平亂,一來可以分散注意力,二來也可以為社稷盡一份力。
現在這件事成了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如此難能可貴的多情男子讓無數少女心儀,甚至還有人因此欣羨起馮凌之。
★★★
「是誰捎來的信?怎麼妳看完後便一直發呆不動,而且還一副如臨大敵的困擾模樣。」
令穎修走到馮凌之的身後,雙臂一伸,將她納入懷中,並且埋首在她的頸窩中,貪婪地吸聞著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雅馨香。
馮凌之舒服地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嘴角掛著幸福的微笑。
「是青兒。」
「青兒?」令穎修擰眉回憶﹐這名宇他似乎不陌生。「那不是祥貞公主身邊的丫鬟嗎?」
「正是。」
「她捎信來做什麼?」
馮凌之將信紙攤在他面前。「你把信看完便會知道。」
令穎修迅速地將信中的內容閱畢,俊臉變得有些僵硬。
「妳打算怎麼做?」
「祥貞公主與孟少麟因為我的關系而不能相愛,這讓我覺得很愧疚,我想也該是時候回去一趟了,我還欠孟少麟一張退婚書,同時……」她的雙手撫上微凸的肚子,溫婉的容顏上漾著欣慰的表情。「也該讓爹知道我們目前的情況。」
「妳可知道回去後可能會面臨的狀況?妳已經準備好了嗎?」
「嗯。」馮凌之轉過身,將臉埋入丈夫的胸膛。「我想讓爹認識你、認識我們未出世的孩子,我希望能得到爹的祝福。」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咱們明天就起程。」
★★★
京城的茶樓里坐著一對平民夫妻打扮的男女,兩人看來風塵僕僕,不難瞧出是從外地來的。
女子在听到旁桌的客人談論孟少麟將領兵平亂的事後,黛眉微蹙,她低聲對著身旁的男子開口︰「修哥,我們好象來得太晚了。」她正是馮凌之。
「看來孟少麟那個家伙對妳還滿痴情的嘛!」男子的語氣酸不溜丟的,不難听出其中飽含的醋意。
「令、穎、修!」馮凌之一改之前的溫柔語調,連名帶姓地叫著對方。「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爹制造出來的假象,何必跟著起舞呢?」
「別惱!我不說便是了。」令穎修連忙舉高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人家說懷孕中的女人情緒特別陰晴不定,他還是少招惹。
「與其在這邊吃醋,還不如快想想辦法讓我見到祥貞公主。」
「不用急,今晚我就潛進皇宮去見祥貞公主,告訴她我們已經回來了。」太座都已下了指令,他也只好照辦。
「潛入皇宮?會不會很危險啊?听說官里守衛森嚴,你若是被發現了,那……」馮凌之神色緊張的追問。
「放心。」令穎修打斷愛妻擔憂的言語。「以我的武功要潛入宮中絕對不成問題,妳只要乖乖的在客棧里等候我的消息便成。」
馮凌之忽地沉默不語,令穎修當她仍舊為了他的安全擔心。
他溫柔地執起她縴細的手,輕聲細問︰「怎麼了?還放不下心啊?」
「以你的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宮中當真不成問題?」
「游刃有余。」為了讓愛妻放心,令穎修夸口道。
「既然如此,那麼……」她輕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如何?」他唇畔帶笑,鼓勵愛妻把話說完。
「帶我一起去吧。」
令穎修的笑容倏地僵住,神情錯愕。
他早該想到的,當凌之出現咬著下唇的動作時即表示她心中有所計謀,怎麼他會忽略了呢?
「不行!太危險了,況且妳還懷著身孕。」
「怎麼會危險?你剛不是說了游刃有余。」
是啊!令穎修不禁苦笑,他剛才確實這麼說了,要是早知道凌之會這麼要求,他絕不會把事情說得這麼容易的,這下可好了,想推也推不掉。
★★★
星垂平野,皓月當空。
兩道身著黑衣的人影趁著夜色的遮掩潛入了守衛森嚴的皇宮。
令穎修帶著馮凌之躍上一棵大樹,隱身于茂密的枝葉中,他輕撫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擔憂地輕聲問︰「凌兒,還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他可真擔心凌之肚里的孩子禁不住這樣忽高忽低的跳躍。
「我沒事。」她回以一個安撫的淺笑。
「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妳可要開口,我先送妳回客棧再來,妳千萬別硬撐。」
「知道了,我很好,快點找到祥貞閣吧,否則被發現就慘了。」
在愛妻的催促下,令穎修再度抱著她施展輕功,腳尖輕踩著樹梢,連續飛掠過好幾棵大樹,最後安然平穩地落在祥貞閣的屋檐上。
令穎修小心翼翼地掀開一塊瓦片,悄悄地向下探頭。
「里頭沒人。」
「會不會在另一側?皓月也許還待在書齋里也說不定。」她知道朱皓月向來有夜讀的習慣。
「我繞過去看……」
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只見令穎修倏地將馮凌之的身子壓低,緊繃的神色讓馮凌之連大氣都不敢喘。
「修哥,我們被發現了嗎?」她戒慎恐懼地問著。
他壓低音量,用著只有兩人听得到的聲音細語道︰「噓!別出聲,看來今晚祥貞閣很熱鬧,有別的訪客來了。」
「別的訪客?是誰?」
「不知道,以氣息來判斷,只知此人的武功在我之上,若不是他急著潛進祥貞閣的話,很可能已經發現我們的存在了。」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該走還是留下來?」
「怎麼能走呢?妳不好奇那個人是誰嗎?我們就在這兒靜觀其變吧。」難得遇上武功造詣在他之上的人,令穎修可是相當有興趣會一會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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闃黑的夜色中,孟少麟如人無人之境般,施展輕功,輕而易舉地進人祥貞閣,在發現床上沒人後,他直接轉往與內室相連接的書齋。
「誰?」
正在書齋里閱讀的朱皓月在听見有腳步聲傳來後,倏地回首,不期然地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
「是你!」她驚喜交加,幾乎屏息地痴望著孟少麟。
沒有多余的言語,孟少麟一把拉過她,將她摟入懷中,用力之猛彷佛想將她揉入體內融合為一體似的。
朱皓月正想抬頭看清他時,忽覺他的五官在她面前快速放大,下一瞬間,她的唇瓣已被佔領。
孟少麟狂放的吸吮著她柔女敕的唇,時而啃噬、時而舌忝吻,不留余地的翻攪探索著她甜蜜。
這一吻綿長且激情,朱皓月不難從他的吻里感受到他此時的情緒,他受煎熬的程度恐怕不下于她。
綿長的一吻結束了,朱皓月幾乎是癱在孟少麟的懷中喘息﹐這個吻太過于激烈、這個懷抱太過于猛烈,讓她不由自主地屏息,亂了所有的方寸。
「等我!」
孟少麟目光如炬地鎖住她剔透晶燦的雙眸,聲音粗嘎的提出要求,就怕朱皓月不肯應允。
她自然明白他所指的是何事,他要她等他從邊疆平亂回來,只是……
「等你?」哀愁的澀笑浮上唇瓣,朱皓月的臉上有著自嘲的神情。「我該用什麼樣的身分來等你呢?」
她既非他的妻,也非他的妾,要用何種身分來等他才是合理呢?
「皓月……」他的低喃中有著比她還要深沉的沮喪。
她旋過身去,不願讓孟少麟瞧見懸在眼眶的淚珠。
「能有資格等你凱旋歸來的只有凌之姊姊吧!現在外頭的人不都傳言,你是為了凌之姊姊才自願請調邊疆平亂的。」
她知道說這些話很酸,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皓月,別這樣。」孟少麟雙手一攬,從她的背後摟住她。「妳明知道那是馮將軍刻意放話所造成的假象,不管外頭的流言如何傳,我只認定妳。」
「那又如何呢?就算你只認定我,就算我等到你平安歸來了,情況一樣不會有所改變的,我依然是與廣令杰有婚約的祥貞公主,而你依然是凌之姊姊名義上的夫婿,若是……」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哽咽。「若是能回到當初在鞍馬山上的日子那該有多好。」
孟少麟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的說︰「皓月,在我出戰的時日里,妳想辦法拖延與廣令杰的婚的,我也會想辦法說服馮將軍解除婚的。如果……我是指如果,等我回來後情況依然無法改善的話,妳是否願意放棄一切陪我退隱山林?」
朱皓月聞言猛地轉回身,難以置信地瞠圓了雙眼。
「你是說……你願意放棄所有的功名?為什麼?」
「為了妳,妳值得我這麼做。」
听到這句深情感性的話,朱皓月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潰堤,潸潸而下。
「公主,別哭了,妳再這麼哭下去豈不是要叫我內疚難安。」屋頂上忽地傳來了久違的聲音,伴隨著聲音出現的是朱皓月怎麼也料想不到的人。
雖然打斷人家綿綿情話不怎麼道德,但是馮凌之和令穎修還是決定出面。
「你們……」朱皓月眨了眨被淚水弄得視線模糊的雙眼,吃驚地望著站在眼前的兩人。
「怎麼?不認得我了?該不會是我胖得不成樣了吧?」都怪修哥,一天到晚喂她吃補品。
「凌之姊姊!」朱皓月迎上前去,忘情地擁抱住馮凌之﹐這一抱,她才發現兩人中間擋著阻礙物。
「妳有身孕了?」
「嗯。」甜蜜的嬌笑掛在馮凌之唇畔。「將近四個月了。」
「恭喜妳。」她由衷的道賀。
「這都要謝謝妳,若不是當初妳肯出手幫忙,我恐怕得嫁給那個人了。」她意有所指的看著一旁的孟少麟。
提到了敏感的話題,朱皓月忽地陷入沉默,臉上帶著些許的尷尬。
「別惱了,你們之間的事青兒已經寫信告知我了,我此次回來是特地來還孟狀元自由的。
馮凌之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交給孟少麟。
「孟狀元。」她朝他微微福了福身。「我代替我爹向你道歉﹐這是一張退婚書,你收了這張退婚書之後,我和你之間從此再無任何關聯,至于我爹那邊,我會想法子說服他的。」
馮凌之繼而轉向朱皓月,握著她的手開口道︰「公主,是妳教會我要掌握自己的幸福,我何其有幸,在妳的幫助下能與自己所愛的人廝守,我衷心地祝福妳也能跟我一樣,妳可千萬別放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