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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上俊姑娘 第二章

碧波領著俊俊往會琴苑走去。她見俊俊年幼可愛,又是初來乍到,不免拘謹些,一路上便試著與她攀談,問她幾歲了?家里還有沒有人?「我們姑女乃女乃和容少爺都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害怕。」

「嗯。」俊俊點頭。「我也覺得姑女乃女乃人很好,說話又是和和氣氣的,可是容少爺他……」她沒說下去。

碧波噗妹一笑。「容少爺是嚴肅了些,沒辦法,少爺脾氣嘛!不過,你若是跟他相處久了,模清楚他的脾氣,自然就好相處了。他人是不壞的。」

俊俊吐吐舌。「他好凶的,我才不想和他親近咧!」

「凶?怎麼會?他只是不大愛說話罷了。」碧波笑道。「你不知道我們容少爺從小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貌俱全,又是咱們‘蘊秀山莊’的少主人,見過他的人沒有不夸獎他的。」她又滔滔不絕地說著端木容有多好、多好。「他長得好就不用說了,我記得有一句什麼……嗯,什麼樹什麼風的……幄,對了,玉樹臨風。人又斯文,平日是一句重話都不會說的。」

俊俊听了心里直打問號,幾乎都要懷疑她說的是另一個容少爺了。

碧波最後還嘆了一口氣。「好多人想攀上咱們害少爺這門親事呢!唉,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有福氣,能嫁給我們容少爺?」仿佛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似的。

埃氣?我看是晦氣吧!俊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反正她對容少爺沒興趣,眼前只求安身立命就阿彌陀佛了。

一會兒她又問道︰‘那姑女乃女乃呢?我覺得姑女乃女乃比較好。啊,我是說姑女乃女乃人長得美,脾氣又好,不過……怎麼還沒嫁人呢?」

「怎麼沒有?還訂過兩次親呢!」碧波壓低了嗓子。「可是兩次訂親,準姑爺都死了。所以外頭人都傳說是姑女乃女乃八字太硬,才給克死了的,嚇得沒人敢再上門提親。就算有幾個不信邪的上門求親,倒是讓姑女乃女乃都給回絕了。」

「回絕?」俊使問道︰「難道她不打算嫁了嗎?」

碧波點點頭。「看來是這樣。有一次我听一個在姑女乃女乃跟前當差的嬤嬤說起,說姑女乃女乃已經打定主意不嫁了。」

「真是可惜,她那麼好。其實算命的話又怎麼作準呢!如果真有個識貨的人,娶了她,那才是福氣。」她嘆息。

一會兒,兩人已走到會琴苑。

「到了。」碧波指著一所小小房舍。四周綠竹掩映,藤蘿倒垂,十分雅致。

俊俊興奮不已。「這里看起來真是舒服。」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精致講究的屋子,高興得滿屋子打轉。「嘩!好棒哦,這個窗子看出去可以看見竹林和水池耶。」

「這里很清靜,會琴苑以前是容少爺小時候的書齋。」她領著俊俊內外看一看。「以後你就一個人住這里了。」

「一個人?」俊俊驀地住腳,大是意外。「你是說我一個人住這里嗎?」

「是啊!」

「那你住哪里呢?」

「我要侍候容少爺,自然是住在‘對奕軒’。」

「不要哇,我不要一個人住,我會怕的。」俊俊紅了眼眶,急道。「這樣好了,我跟著你到對奕軒去,打地鋪也行,好不好?」她從小到大都是跟一堆小姐妹一起睡慣了的,大伙兒彼此安慰扶持,擠雖擠,倒也溫馨。她想,這房子雖美,但畢竟陌生,誰知有沒有……不干淨的東西?晚上一個人睡,一個伴也沒有,那豈不是比在艷秀樓更可憐?她小嘴一扁,迸出淚來。「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兒。」

「這是姑女乃女乃的吩咐,我可不能作主啊!」碧波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膽小,一般人想住會琴苑還求不到呢!你倒哭了起來,這里清靜又……」

「哭什麼?」兩人正說著,不料端木容走了進米,一見俊俊淚眼汪汪,便問道。「怎麼了?哭什麼哭?」

碧波忙回道︰「俊俊說她不敢一個人住這兒,她害怕。」

端木容「嗤」了一聲。「這麼膽小,有什麼好怕的?」但他見俊俊一臉委屈模樣,也忍不住好笑。「給你這麼個好屋子住,你倒哭了起來,別人不知道只當我是讓你去睡柴房呢,真不識好歹。」他戳戳她的額頭。「不許哭了!」

俊俊忙伸手抹去眼淚,訥訥道︰「我可不可以跟碧波姐姐一塊兒睡對奕軒?」

「不行!」他搖頭。「我怕吵,我最討厭屋子里擠了一堆丫頭,嘰嘰喳喳的,吵死人了。」

俊俊一听,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

「不許哭!」端木容喝罵道。「有話好好說,哭什麼!」

俊俊嚇得怔住。忙咬著唇,伸手揉揉眼楮。半晌才硬咽道︰「以前……我在艷秀樓都跟其他的姐妹們一起睡,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

碧波一听,忍不住笑了出來。

「又是艷秀樓、艷秀樓,那你回艷秀樓去好了。」端木容好氣又好笑,又戳了她一下。他瞪著她半晌,本不欲答應,但見俊俊一雙美日含著淚,一臉小媳婦似的可憐樣,終究狠不下心,好半天才道︰「好吧。」又道︰「白天你自個兒到這里來練琴,傍晚再回對奕軒休息就是。」

俊俊立刻破涕為笑。

端木容見她一團孩子氣,本想笑卻又忍住,板起了臉道︰「我先警告你,你要是在我的對奕軒里淘氣吵鬧,我就把你攆到柴房里去睡,到時你再哭也沒用,知道了沒?」

「嗯,我知道,我會乖乖的,不會吵鬧的。」俊俊忙不迭地答應。

端木容「哼!」了一聲,也不理會,掉頭走開。

☆☆☆

「師娘。」隔幾日,端木客帶著俊俊往季家去,去探望他的師母季夫人。

「容兒,你來了。」只見一位和氣的中年婦人,笑吟吟地自內室走出來。「今個兒是你師父的對年忌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過來上柱香的。」她見端木容身後還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小泵娘,疑問道︰「咦,怎麼不是小順子跟著你?這是你的新丫頭?」

「不是的。唉,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端木客只好再把前幾日艷秀樓的事再說一遍。「她的身量小,我的琴都不適合她,所以回頭我想順便帶她上街去挑把合適的琴。」他喚著俊俊上前。「過來見過我師娘。」

俊俊看著他,遲疑道︰「我……我該怎麼稱呼?我也可以叫師娘嗎?」

端木容一愣,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未及答言,季夫人已先笑道︰‘當然可以,你就跟容兒一樣叫我師娘好了。」她又笑道︰「幸虧容兒是不收徒弟的,不然你就要叫我師婆了,我不喜歡婆啊婆的,把人都給叫老了。」

俊俊見季師娘為人慈祥和氣,心里不防,便抿著嘴兒笑,又一臉天真說道︰「以前我們施嬤嬤也是這樣,上次秋水姐姐記錯了,多算了她一歲,她就不高興呢,說是我們把她叫老了……」話未說完,又見端木容正惡狠狠地對她瞪眼,她連忙掩住口。

季夫人問︰「誰是施嬤嬤?」

「沒什麼。」端木容陪笑。「小孩子口沒遮攔罷了。」

季夫人見他兩人的神色,再一細想,恍然明白。她一笑也就作罷,不再追問,逕自對端木容說道︰「來,你先給師父上柱香去。待會兒留下來陪我一塊兒吃飯,我讓玉媽準備了好些你愛吃的齋菜。」

「是。」端木容在老師靈位前恭恭敬敬地上了灶香,又踫了頭。

季夫人見俊俊在站一旁,不敢擅動,便笑道︰「季老師最喜歡會彈琴的人,容兒又說你也有天分,那你也過去拜一拜,讓老師高興、高興。」

俊俊大喜,也上前規規矩矩的拜了拜,又磕了頭。

正在此時,季夫人的貼身侍女抱了一把琴出來,放在案上。端木容便在案前坐下,調了調弦,便彈了起來。

俊俊不知這是什麼曲調,但覺柔和溫暖,想必是他感念師恩,彈給亡者听的。

一時彈畢。季夫人說道︰「這首‘大江東去’彈得甚有情感,容兒,你的琴藝又有長進了。」

「師娘夸獎了!」端木容一笑,正要命旁邊的侍兒將琴移去,卻听季夫人道︰「不如俊俊也來彈一首吧,讓我也听听看。」

「她學琴不久,還彈得不好。」端木容道。

季夫人笑道︰「沒關系,我听听看。」

「師娘,我還是不要彈比較好。」俊俊老老實實的說道。「容少爺不許我再彈……那些曲子,可是其他的曲子,我都不會。」

端木容又瞪她一眼,俊俊立刻禁聲。

「不要緊的。」季夫人微笑道。「容兒不讓你彈,是怕你彈多了那些曲子,移了心性那就不好。不過,心隨意轉,現在你已離開青樓,所處環境也不同,如果你心誠意正,自然你彈出的曲子也不會再有靡靡之意,所以什麼曲子都可以彈的。」

「是。」俊俊答應一聲,隨後坐下,輕輕彈了起來。她彈的是一首輕快的「四塊玉」,曲意原是描寫戀愛中的男女情懷。以前她听仙霞彈起來粘膩非常,她以往耳儒目染,有樣學樣,也是如此;但這幾日,待在端木容的對奕軒,听多了端木容中正平和的琴音,或多或少受了感染,如今這首曲子彈起來,已月兌去大半輕艷之氣,反而多添些許清新俏皮的味道。

「很好哇!」一曲彈畢,季夫人過去拉著她的手直夸獎道。「彈得很好,你若好好跟容兒學,以後包管彈得比他還好呢!」

俊俊只是紅了臉傻笑。

席間,季夫人見俊俊對端木容頗為畏懼.便對她說︰「容兒就是這點不好,眼界太高,人也太拘謹,平常又不苟言笑的,其實他的心地……」

「什麼狗?」使俊忽然問。

「啊?」季夫人和端木容兩雙眼楮齊瞪視著她。

「你……你們干嘛這樣看著我?」俊俊戰戰兢兢問。「我又說錯了什麼嗎?」

端木容不可置信地問︰「我知道你不認字,不過,你連不苟言笑都不懂嗎?」

俊俊俊愣愣地不敢再開口,心里納悶著--不狗?不跟狗笑是什麼意思?

「老天!」端木容扶著額頭,一臉輕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俊俊當下甚是羞慚,脹紅了臉。

「容兒。」季夫人忙輕斥道。「誰是生下來就會讀書寫字的?總是要學的嘛!」她拉著俊俊的手。「俊俊年紀還小,現在開始學也不遲啊!」接著又回頭安慰她。「你看起來這麼聰明,好好跟著容兒學,不怕學不會。」

及至黃昏,端木容與俊俊要告辭。季夫人忽然道︰「等一下,我差點忘了,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俊俊呢!」她回頭吩咐丫頭捧出一把琴來。

俊俊接過來一看,這把琴,顯然年代已久,而且還比一般的琴短些。

「這是我女兒芷媛小時候用的。她去年嫁到開封府去了,這琴擺在家里也沒用,正好送給俊俊,你來用正適合。」她對端木容道︰「這樣,你也省事,不必再替她去找琴。」

「這……」俊俊不敢收、只好看著端木容。

「看他做什麼?」季夫人嗔道。「我送東西給你,關他什麼事?來來來,收下,回去好好練,那我就開心了。」

端木容才道︰「你還不快謝謝師娘。」

「是,謝謝師娘!」

☆☆☆

端木容習琴多年,也有不少人曾上門求教,但一來山莊事多,他未必有空;二來家境優渥,他也隨興慣了,所以以琴會友、略微切磋指點倒是有,但要像現在對俊俊這樣從頭教起,倒是第一次。

他在想,要怎麼教她才好?又不能真的什麼都不教,說不定反倒會讓俊俊看笑話,以為他沒本事呢!

棒了幾天,端木客帶著她到會琴苑,他翻出幾篇舊琴譜,指著其中一首說︰「來,你先彈這一曲給我听听看。」

使俊依言,看著琴譜彈了起來。但卻彈得零零落落,難听至極。

只听了一會幾,端木容就忍不住皺眉道︰「不對、不對。」他問道︰「你沒看見嗎?這里要放慢一點,還有指法也亂了,這里應該是食指按‘九徽’,拇指推‘五弦’才對。還有這首曲子‘人月圓’講究的是……啊,對了……」他忽然想起來。「你根本不識字……」又嘆了一口氣,問道︰「你以前都怎麼學琴的?我猜,你是看著仙霞姑娘怎麼彈,你就跟著怎麼彈,對不對?」

「嗯。」俊俊點點頭。「我不大會看譜。」

「這樣是不成的,又不是學猴兒把戲,一味地跟著別人彈那有什麼意思?再說彈琴除了依譜之外,你也得要有自個兒的詮釋方法,彈出的曲子才有自個兒的味道。」他搖搖頭道︰「我也不想把每套譜都彈一次給你听,讓你跟著學,這樣是沒用的。」

俊俊只听得不敢抬頭。

端木容站起身來踱步,半晌才道︰「我也沒時間跟你蘑菇,這樣好了,明個兒我先找個先生過來教你讀書認字吧,順便從頭改正你的指法,至于練曲子的事就過一陣再說,反正你待在這里的時間還長著呢!」

就這樣,俊俊開始每天念書、寫字、練指法。其實跟著先生念書倒還好,唯有練指法是件苦差事。每天就叮叮當當地反復撥弄,實在無趣得很,偏偏端木容對這件事要求甚嚴。

「人家本來就會彈了,何苦還要練什麼指法……」她心里抱怨不已。

俊俊在琴藝上向來聰明絕頂,一點就通,相對的也沒什麼耐性練這些磨性子的功夫。

端木容約略看出她的不耐,訓道︰「練指法是彈琴的基礎,就像人家練功夫首先要學扎馬步一樣。現在把基礎打好,將來彈什麼曲子都輕而易舉,你若是仗著自個兒聰明就虛應故事一番,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你懂嗎?」

俊俊即使心里百般不願,但不敢把惹他,只得乖乖練習。有時她想,幸好全山莊除了一個端木容教人討厭,除此之外倒也過得舒舒服服,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全山莊里最快活的人,既不是當家的主子,也不是干活的丫頭。下了學,寫好先生交代的功課、練完琴之後,就可以到處玩耍,也沒人管她。

說實在,這樣的好事,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她一向容易滿足,是以覺得日子過得格外開心。

一直過了大半年,端木容才開始指點她彈琴。但他偶爾才過來會琴苑,每次來就丟給她一堆琴譜,要她彈熟了,過一陣子再來驗收。每次總是指點個兩句,然後再丟一堆新的琴譜給她。

有一回他故意躲在會琴苑外,听俊俊練習。

只听她一首曲子約莫彈個三、五遍就極熟練了。而且她彈好了就丟開譜,要嘛寫字背書,要不就逛園子玩去了,從來不需要再反復彈練。「難怪我很少听她練琴,原來她每天只彈不到半個時辰,可是怎麼可能……」他大為訝異。第一次他還不信,但一連觀察俊俊十天半個月,皆是如此,他才不得不相信,原來世界上真有天才這一回事兒。

他不是不嫉妒。即便是從小每個人都夸他天資聰穎,但他一向自律甚嚴,曾經練琴練到指頭流血,包扎之後再繼續練,非要彈到滿意為止。可是沒想到,這麼一個身份卑賤的小丫頭,她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琴彈得這麼好。

他突然覺得甚是不服氣,這個丫頭憑什麼與他相比呢?

☆☆☆

「待會兒陳家的二小姐會來練琴,你別亂跑,容少爺交代要你一塊兒過去听。」碧波過來會琴苑傳話。「一會兒你把琴帶著去指月亭等著。」

俊俊一面練字,一面問道︰「陳家二小姐是誰啊?」

「陳老爺和咱們家是世交,二小姐也是打小就常來走動的。她也習琴,所以有時會過來請教容少爺。」

「哦。」俊俊並不放在心上。「我待會兒就過去。」

碧波又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那位二小姐喜歡咱們容少爺,可是容少爺不喜歡她。」「你怎麼知道?」

她下巴一抬。「我就是知道。」她又輕笑道︰「容少爺不喜歡她最好,她呀,狂得很呢!連我也不喜歡她,你待會兒看就知道了。」

俊俊撲哧一笑。

下午,她抱著她的小短琴到指月亭。正好碧波和紫竹已先過來打理伺候。她見亭里放了三張小幾,中間那張擱著端木容平常用的琴,右邊是另一把琴,琴身細致,角邊還瓖了一塊美玉。「這把琴好漂亮。」她贊道。

紫竹笑道︰「琴漂亮有什麼用,又不是拿來好看的。」

俊俊便把自個兒的琴擱在左邊幾上。三個人正在說笑,只見端木容和陳二小姐慢慢走過來。

「容少爺、二小姐好。」俊俊上前見禮。

陳二小姐身材高挑,行止端雅,果然一副名門閨秀模樣。她淡淡一笑。「你就是俊俊吧?」

「你怎麼知道她?」端木容疑道。

陳二小姐掩嘴輕笑。「前幾天李老太太不舒服,我去給她老人家請安,遇到李公子,他說的。」

「這個澎康真是夠多嘴了!」端木容啐道。

一會兒三人分別就坐,碧波、紫竹在廊下侍候。端木容問陳二小姐。「蓮芳,上回練到哪兒?哪一首曲子?」

「容哥哥,您忘了啊?」陳二小姐嗔道。「您不是叫我練雙調‘湘妃怨’嗎?人家已經苦練了一個多月了呢!」

什麼曲子要練一個多月?那肯定很難!俊俊一臉狐疑。

因為她自個兒練琴每每練不到一個時辰就想著去玩了,所以很難想像有人練一首曲子要練上一個月的。

「啊,是了。」端木容這才想起來。「那你先彈給我听听吧!」他又轉頭對俊俊說道︰「你去會琴苑把‘湘妃怨’的琴譜拿來,我記得是擱在架子上,你找找去,待會兒順便一塊兒跟著練。」

「哦。」俊俊依舊坐著不動。「你在等什麼?」

「我先听二小姐彈啊!」

端木容瞪她一眼。「你不用听了,快去拿來。」

「哦。」俊俊一頭霧水,但只好咚、咚、咚地跑回會琴苑去找琴譜。他不是說要讓她一塊兒听的嗎?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陳二小姐听他兩人的對話,心想,端木容必定是覺得那個小丫頭還不配听她彈琴,是以心中頗為得意。

其實端木容是不希望俊俊听到「錯誤的示範」,以免她一會兒不知不覺又都學了起來。

等俊俊喘吁吁地跑回來時,陳二小姐已經彈完「湘妃怨」了,端木容正在指點她一些細節。

俊俊頗失望沒能听見陳二小姐的琴藝,她跟著容少爺習琴好些年了,應該彈得不錯才對。

「你自個兒先看著譜練一會兒,」他只回頭淡淡地吩咐道。「我待會兒再听你的。」

使使只好自個兒盯著譜練著。她識譜的速度還是很慢,而且還要注意端木客當初記在譜上的那些潦草注記,光是猜他那些字到底寫的是什麼就夠猜上大半天了,如此停停看看,彈得也就更慢了。

老實說,陳二小姐今個兒過來,為的也是想來看看這個小拌伎到底有什麼本事?她不停偷瞄著俊俊練琴的樣子,嘴里還念念有詞的,一臉呆樣,不免心里感到狐疑,她根本連識譜都有問題,看那副笨樣子,哪里像李澎康說得那麼好?

一會兒忽听見俊俊吁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總算彈完了!」這樣也叫彈完了?陳二小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端木容正和陳二小姐講琴理,聞聲抬起頭瞪了俊俊一眼,俊俊連忙低下頭從頭彈起。他再回過頭,見陳二小姐臉上似略有輕視之意,心想,她還不知道咱們俊俊的本事,只當俊俊在耍寶?待會兒會教她知道俊俊的厲害之處。他微微一笑。

于是左右兩邊繼續各練各的。再過一會兒,陳二小姐還在反復練端木容指正的地方,但俊俊已經開始彈第三遍了。端木容偶爾也會走過去站到她身後看著,然後出聲指點一二。「注意這里的揉音……放輕一些,恩……」

當陳二小姐驀然發覺俊俊已經開始從頭彈第四遍,而且琴音如行雲流水、絕少錯誤,甚至不大看譜時,她的手指忍不住微微發顫,最後只得停下手來。

「咦,你怎麼不練了?」端木容問。

她扶著額頭。「我……我忽然覺得不大舒服。」

「那你今天就先練到這里好了,先坐會兒。」

俊俊的曲子還沒有結束,她兀自專心彈奏著,根本沒有注意其他事。端木容听著,然後回到他的琴前,也彈了起來,自然融人她的旋律,兩人合奏,音韻相通,將一曲「湘妃怨」彈得感慨纏綿。情思戀戀。

陳二小姐在旁听著,只覺相形見絀,又難以置信。她居然能跟得上容哥哥,如此合拍?!

☆☆☆

及至晚上,姑女乃女乃問道︰「不是听說蓮芳過來了嗎?怎麼沒有留下來用飯?」

端木容笑了笑。「她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所以先回去了。」

泵女乃女乃見他笑得詭異,便問︰「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端木容忍不住把下午他們三人在「指月亭」練琴的事說了出來。「她起先還當俊俊是傻子呢,笑話俊俊笨得連琴譜都還不會看,怎知到後來……」他忍住笑。「後來,俊俊居然兩三下就把整首‘湘妃怨’給彈完了,我看她嚇得都變了臉色。」

「我說蓮芳是驕了些,這也難怪,陳老爺就她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孤高一些。」她笑著搖搖頭,又睨了端木容一眼。「你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成天對俊俊板著臉,我看她見了你就嚇得直發抖。」

「我哪有對她怎麼樣?」端木容辯道。「是她自個兒膽子小。我沒說什麼,她也哭,教人看了就有氣,真是個愛哭鬼。」

「看,還說沒對人家怎麼樣?」姑女乃女乃輕斥道。「你都年過二十了,還不懂得讓一個孩子!」端木容只管低頭吃他的飯。

一會兒姑女乃女乃又道︰「對了,提起蓮芳,我倒想問問你,你覺得她怎麼樣?」「什麼怎麼樣?」

泵女乃女乃慎道︰「問你中不中意她啊?」

「中意?」端木容失笑道。「姑姑,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不過是看在和陳家是世交的分上,才花點時間指點她練琴,不然我才懶得攬這檔子事。」

泵女乃女乃嘆道︰「你也不小了,眼界高是一回事兒,可也別太目下無塵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我本來還想說陳家和咱們家世相當,蓮芳也算是知書達禮的女孩兒,又懂得琴藝,以後你們……」

她話未說完,只听端木容笑道︰「她的琴藝?我看俊俊閉著眼彈都比她彈得好。」

「你呀!」姑女乃女乃氣得不知該說什麼。「每次跟你說正經的,你總是扯到別處!」

端木容只好急忙三、兩口扒完了飯,趕快找個借口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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