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天堂里,誰還需要回家。
混沌中迷茫醒來的溫綠菊只覺全身酸痛,尤其傳來的痛感更為明顯,像是第一次騎腳踏車摔倒一陣麻痛,腳淤青了一個禮拜才消腫。
口很渴,她伸手欲拿放置在床頭的保溫瓶,她一向會在睡前放瓶水備用,省得下樓跑一趟吵醒其他人。
可是撈了半天只撈到一只銀白色手機,式樣偏向男性風格,她不記得自己何時申辦了這款手機,大概是感恩向工頭借用的吧!
天應該亮了,但是室內的光線為何如此昏暗,是誰把厚重的鳶尾花窗簾放下,阻斷陽光的滲透……
等等,怎麼是海洋圖樣的窗簾,她心愛的鳶尾花哪去了?難道又是外祖母的主意,不許她有任何私自喜歡的事物?
神智慢慢清醒,眼楮適應屋內的光線,一點一滴的記憶攏聚成形象,男性化的家具擺在眼前,十足現代化的裝漢與她房內的木質天花板全然不同。
男子的粗喘聲仿佛近在耳邊,近乎低泣的申吟聲出自她口中……
「天哪!我做了什麼,一杯自由銀幣換一生的懊悔?」她怎麼那麼糊涂。
她不敢相信一夜會發生在她身上,拘謹自愛的她最痛恨濫情的短暫歡愉,沒想到她竟成了放蕩的女人,為一夜歡情而迷失自己。
事情怎會超出常軌,她記得由一個吻開始……
驀地,她小臉發燙的拉起薄毯將自己的果身緊緊包裹,昨夜的一切如倒帶般的歷歷再現,熱潮涌向下月復濕了花心,她無法想像自己居然又有想要的。
醉了不是借口,她非常清楚他的雙手游走她身體時的快感,一個接一個不停止的吻將兩入卷入的潮流,一次又一次把彼此推向高潮。
除了第一次穿透的劇痛曾令她萌生退意外,此後的數次她宛如一條魚身處于深海之中,瞬間的解放讓她有了回家的感覺。
她沉溺了,展開柔軟的軀殼任其探采,激烈的回應他每一次的深進淺入,好幾回她以為自己要漲破了,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歡愉。
原來勾引男男女女墮落的滋味是如此美妙,難怪眾生願與惡魔交換靈魂,只為一時的快樂。
身體的抽痛提醒溫綠菊一件不能重來的事實,她和陌生的男人上床了。
「或許不能說陌生吧!他比我更了解我的身體結構。」畢竟他一夜要過她好幾回,越戰越勇。
自嘲的苦笑著,她沒辦法改變已發生的事,只好誠實面對軟弱所犯下的過錯,人真的沒有後悔的權利。
看著胸前、手臂布滿歡愛過後的痕跡,她不曉得該如何掩飾才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人言可畏,殺傷力不容輕視,保守的老人家肯定無法接受。
一陣五音不全的歌聲忽從浴室傳來,楞了一下的溫綠菊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行事,她有茶莊的事務要接手,不能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犯傻,她必須在他出來前離開,免得彼此尷尬。
心念一起,她隨即付諸行動。
但現實與想像總有一段距離,當她一起身打算站起時,酸痛的四肢立即發出抗議聲,一道腥濃色的稠液由兩腿根部滑落。
她第一個想到的念頭是他沒有戴,而她的排卵期就在這幾天。
越想越心驚,她強打起精神下床找尋四散的衣物,希望能做些事後彌補,一夜的規矩是下了床走人,再也無關系的各分東西,這道道理她懂。
底褲呢?她擱哪去了?
一堆似曾相識的衣物碎片被丟棄床角,愕然的無力感襲向心窩,她真瘋狂至此,連貼身衣物都任意糟蹋?
害人的酒不該貪多,她老學不會教訓……
「啊!」
乍然出現的手環抱細腰,古銅色肌膚呼應她的雪女敕,形成強烈的對比。
「別慌,是我,昨夜和你在一起的初行雁。」初行雁連忙出聲,不想驚嚇到她。
吞下慌亂的心悸,溫綠菊故作鎮靜的扳開他的手。「我知道是你。」
「與數小時前的熱情一比,你現在冷淡了許多,想始亂終棄是不是?」他可不愛他的女人用對陌生人的眼神看他,那太傷感情了。
「我始亂終棄……」讓床單絆了一下,她突然倒向他的懷抱。
笑得像偷腥的貓兒,腰際只裹一條浴巾的初行雁不慌不忙的接住她。「喔!是我說錯了,你還是一樣熱情的讓我想再要你一回。」
「不,別又來了。」她受不住他的狂性。
眉一擰,她的表情充滿無奈的抗拒,不願淪為的奴隸,就算看到他幾近果身的完美線條引人心慌。
「拜托,看我一眼,我還沒丑到面目可憎的地步,該看該模的你昨夜不就……」她臉紅了,真是純情小百合。
說到一半看到她臉上泛起紅潮,初行雁好笑的放她一馬,重新摟她入懷不放開,低頭吻著她于外的香肩,一口留下一個吻痕。
這是他的主權所有,誰也不能侵佔,他已經烙下私人專屬的符號。
「別這樣,我該走了。」溫綠菊別扭的閉上眼楮,怕再受到他的吸引。
女人永遠會記得第一個擁有她的男人,不管是好還是壞,初次的疼痛總是刻骨銘心,想忘也忘不了,正如她此刻的處境。
明知兩人是偶然交錯的平行線,一旦交會便是離別的開始,她不該有感傷,耽溺著它的溫暖,這個不屬于她的男人注定要錯過,不復記憶。
迷戀是多余的,她年紀大得足以分辨出自己是否動情,她沒有游戲人間的本錢,放縱一夜也該回到原來的軌跡。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我還沒幫你沐浴呢!」
他最愛的桃花源留有她處子的痕跡。
積壓太久了,難免失控了多要幾回,沒能顧及她的感受硬來,是該補償一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會洗,你不要一直撫模我的身體。」她氣息微亂,扭動著身子想掙開,但徒勞無功。
「你嫌我粗手粗腳會弄傷你細女敕的肌膚?」嗯,他是粗魯些,該改進改進。
初行雁一把扯下她蔽體的薄毯,滿意的審視自己的領土,輝煌的戰續足以令男人生傲。
「啊!你……」溫綠菊臉紅得更厲害,不習慣赤身露體的見人。「別鬧了行不行,我有正事要做。」
不熟悉的環境讓她無所適從,隨手拎起他的襯衫往胸前一遮,起碼她能坦然些。
一夜的肌膚相親之後仍是兩個陌生的個體,夜的魔性使人喪失理智,白日的到來提醒著道德規範,太陽底下一切邪魔無所遁形。
活在別人的期待之下,她的世界狹隘又封閉,即使她有一顆吉普賽人流浪的心,窗外的天空雖然遼闊,卻沒有一朵白雲能載走她。
「比我更重要的事?」對她,他已有超乎尋常的佔有欲,想一分一秒都看到她。
最好在床上相見,男人的狼性是貪得無厭的。
眼楮張也不是,閉也不是的溫綠菊避看他腰以下昂揚部位。「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初行雁輕笑地吻她臉頰,不以為天明是問題。
「我讓你失望了?」這對男性自尊可是一大打擊。
「不……呃……你……你先把衣服穿起來,我不習慣和身無寸縷的男人交談。」那會令她不理智。
「要是你習慣我才該痛哭失聲……」吻著她的耳垂,他語焉不詳的嘀咕。
「你說什麼?」她局促的移開與他腫脹熱源的接觸,冷空氣滲入隙縫讓她有種可笑的失落感。
搖著頭,她想搖掉不該有的妄想,她的未來已經決定了,再無變動的可能性,除非她的叛逆心未死,再次起而反抗。
為了弟妹們的將來,她一再的妥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往哪退,山高水長,處處險阻。
「我是說你臉紅的模樣真可愛,讓我好想吻遍你全身,一次又一次的佔據你的熱情。」他簡直像發情的公牛,老要不夠她。
這種情形很少見,即使對性最好奇的年紀也不曾戰了一夜不覺疲累,她對他的吸引力不只是上的牽絆,他所鐘情的是她恬雅外表下的狂野靈魂。
或許連她也看不出自己所擁有的毀滅力量,令男人徹底臣服,只為換她淺眉笑靨。
原鑽的美要靠琢磨,而她是水洗的白玉,終年躺在河床上經歲月洗煉,奪目的光彩更勝鑽石的燦爛,亮得叫人睜不開眼。
所以在酒館里見她第一眼後,他平靜的心起了變化,那種認定的感覺隨著一步步靠近而增強,他幾乎要仰頭歡呼──
就是她。
強烈的聲音撼動耳膜,可遇不可求的機緣稍縱即逝。
因此他一直跟著她,以眼楮追隨,看著她低頭沉思,攏眉輕愁,拒絕一個又一個的搭訕,婉柔又不失得體的回謝他人的邀約。
直到夜深了,一杯喝了三小時的酒見底才肯離去,臉上的寂寞讓人憐惜,她不想回家。
「你……你不要……不正經,一個晚上沒回去,我怕家人會擔心。」溫綠菊還是掙月兌了,藉著床的阻隔拾起發縐的衣物。
「反正都遲了,遲一個小時或遲兩個小時有什麼關系,我會替你向你家人解釋。」雖然早了些,但先見見面聯絡感情也好。
想要追人家的女兒得先獲得對方家長的首肯,射將先射馬,拉攏盟友好過樹敵,第一步走得穩才能再出招。
「不必了,我的家人很保守,他們不歡迎外來客。」尤其是他這種雅痞。
如果他是名學者倒好溝通,偏偏他是外祖母最痛恨的律師,她心目中三大惡「犬」之一──
掮客、酒鬼、律師。
挑挑眉,初行雁沒穿上衣服的意願,單手環胸。「我也很保守,人家叫我吃三碗飯,我絕對不敢添第四碗。」
「玩弄詞匯是律師的專長,我不與你口舌之逞快,我怎麼也不可能贏你。」她背過身穿上衣服,手指微顫得扣不好扣子。
「別穿了,待會還是得月兌掉。」手一伸,他下一個動作是解開她已扣上的第一顆鈕扣。
「你……你要干什麼?」不是害羞的紅了雙頰,而是氣憤他毫無理性的專制。
受制于人的無力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十幾年來她一直過著沒有自我的生活。
「緊張了,瞧你大眼直瞪我,害我心口卜通卜通的亂跳,好想變成大野狼將你一口吞了。」這唇,是他的。輕啄了她一下,他笑的得意,扯開她身上所有遮蔽攔腰抱起。
「把我放下,初先生你……」啊!他居然咬她,很深的一口印子明顯印在肩頭。
「叫我行雁,我們之間沒必要那麼生份,你說是吧。」他意猶未盡的在她的小粉臍嚙了一口,增加親密關系。
遲頓了一下,溫綠菊吐口大氣的說道︰「夠了,我沒辦法承受更多,你若還有需要大可去找別人……」
未竟的聲音被鎖入初行雁口中,微沉的眼閃動著薄怒,不高興她說出令人不快的話語。
不過他的表情未表現出動怒的神色,一逕的溫文含笑,不斷的落下輕吻阻止她開口,精健有力的雙腿跨了過去。
他的目標是浴室。
「讓我為你服務吧!親愛的,你最忠實的僕人在此為你卑微。」
冷水一開,強而有力的水柱打在兩人身上,冷卻所有思潮。
尖叫連連的溫綠菊發現她無路可逃,除了投向他懷抱別無他法,從頂而下的水是如此無情,讓人冷得直想抱住唯一的熱源。
他得償所願了。
兩具貼合的身體緊密糾纏,溫熱的接觸讓體溫上升,扶住潤澤雪足勾放在他腰上,不住沖刺的初行雁只想听見她歡愉的嚶嚀聲。
水溫因他們所散出的熱力而往上攀升,沒人在乎冷水的沖刷,兀自沉醉在纏綿中。
一股熱流射向發燙的花谷,如同狂妄的侵略者攻城掠地,在佔領的城牆上插下屬于自己的旗幟。
「姊,你采的葉子太老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蘇爺爺來瞧一瞧。」
年屆七十的蘇定山有著西醫執照,可是他卻是中醫出身,不愛待在醫院行醫,所以自行開了間小診所,和兒子兩人一起負責看診,中西療法並用的游走各村落為人治病。
有人說他是赤腳仙仔沒有牌照,和密醫差不多,可是他的風評比大醫院的知名醫生還要好,救助過無數被醫院放棄的病人,給予他們再生的機會。
他是病人眼中的老好人、鄰居爺爺,不搞派頭和善待人,身上總帶著各式糖果給小朋友當獎勵,呵呵的笑聲是他的招牌,深受鄉里老少的歡迎。
而他也是綠菊山莊的常客兼家庭醫生,喝茶是他戒煙後唯一的樂趣,三天兩頭來坐坐就為了一嘗剛烘干的新茶,當第一泡茶的試飲師傅。
不過有幾名老資歷的員工會私下取笑,說他是為老太太而來,因為他們年輕時是一對情侶,可惜家世而被拆散。
大家暗自說著玩,可是沒人敢光明正大的嚷嚷,老一輩的私事誰敢說嘴,尤其對象是受人尊敬的老醫生,以及以嚴厲出名的老太太,話到嘴邊還得斟酌、斟酌,得罪誰都不是什麼好事。
「姊、姊,你中暑了嗎?早上的太陽明明不大呀!比平常涼快多了……」才七點二十一分,應該不會太熱,她還穿了長袖襯衫。
兩頰紅通通的十五歲少女看來十分稚氣,手提竹籃采著女敕芽,齊肩的妹妹頭相當討喜,笑起來左邊有一個甜甜的酒渦,個性活潑偏向早熟,少了一絲天真。
春茶過後的茶樹生長較慢,葉子也較澀,通常采茶人家不會摘此時的茶葉制茶,利潤較低也不好賣,白白浪費人工。
不過綠菊山莊的茶樹一年四季皆可采收,除了春秋兩季的茶葉價格較高些,綠葉蟬吸食過葉汁的茶樹是制「東方美人茶」的最佳時機。
所以春分過後入了夏,利用暑假打工的她也來賺外快,一方面貼補家用,一方面減輕大姊的負擔,不要老被不死的老妖婆使喚東使喚西。
溫香苗的個頭不大,臉也僅有巴掌大,手細腳細發育不良,旁人一瞧以為她只有十二、三歲大,沒人相信她已是高一新生。
可是她比同年齡的孩子懂事,懂得察言觀色,一見大人的臉色不對馬上噤聲,裝作什麼都不懂的低頭做事或是寫功課,絕對不會多事的跳出來管。
在這世界上她只在乎兩個人,一個是她同父異母的姊姊,一個是年幼體弱多病的弟弟,他們是她最愛的家人,她只承認他們兩人是自己人。
其他有血緣或無血緣的親人她一向不愛搭理,怕給大姊惹來更多無謂的紛擾。
所以當她最關心的人出現反常現象時,她第一個聯想到可能是生病了,或是熱暈了頭,不然怎會失神的采摘不能制茶的老葉,把它拿來當有機肥料還差不多。
「啊!什麼事,你累了嗎?」回過神,溫綠菊望向一臉著急的小妹。
「不是我啦,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剛叫你老半天都不理人。」嚇死人了,她還以為她中邪了。
淡然的一笑,她輕拍她的頭說聲抱歉。「我在想事情難免分了神。」
「嗯,看得出來。」她重重的點點頭,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你快把老茶樹的葉子全摘光了。」
「喝!我怎麼盡摘沒有用的葉子……」溫綠菊低頭一瞧,惱色浮上困擾的眼。
低喃了兩句,她將不用的粗葉挑出棄于地,任其腐爛當堆肥,腳步輕移趕上其他采茶女的動作,熟稔的摘著一家老小賴以溫飽的茶葉。
茶有四絕,香郁、形美、味醇、色綠。入口舒爽,滋味醇厚,味中有香,回味甘爽,味濃耐泡等則屬最優的茶,搭配清澄的山泉水更令人回味。
上品茶味長,下品茶味短,綠茶鮮爽,紅茶鮮甜,優良品鮮濃無異味、純正,而不良品則淡薄、苦澀、粗淡、熟味,好壞的成果全賴制茶者的技巧是否熟練。
綠菊山莊以自制的鐵觀音、烏龍茶和白亳為主,龍井、碧螺春次之,大部份行銷國內行家和大陸茶商,是台灣少數自產自銷的茶莊,年年獲國家評鑒最優良的茶葉。
由于近年來流行紅茶、抹茶和花茶,因此茶莊內開闢一個場地專制物美價廉的大眾口味換取市場,銷售成績斐然,往往必須提前三個月下單才能訂得到貨。
尤其日本人酷愛抹茶獨特的風味,將茶磨成粉末狀沖泡連粉末一起飲下,他們得特別選擇名為雀舌的細女敕芽茶,以人工摘取再用手工精制,不得以機器烘制,不是晴朗的黎明前摘下的還不能使用。
所以外銷價格雖然偏高,但深受日本皇室喜愛,連帶著民間富紳也跟進,常常供不應求。
而溫綠菊的工作就是監工、接訂單,嚴格篩選茶葉的好壞,與外商連系送貨事宜。
茶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有專人照料,要防止害蟲啃食,又不能隨意濆灑農藥傷害茶葉的品質,每年花在雇工捉蟲就要花上一筆不小的開支。
但是她還是把茶莊撐起來了,而且做得有聲有色,絲毫不遜色于其他同行,曾榮獲十大茶農之一的美譽,外界稱她茶香美人,或直接以茶的名稱喚她東方美人。
可是這些稱譽、美名都不是她想要的,打從十九歲就負擔茶莊生計的她只想逃開一堆虛名。
要不是百來名員工、采茶女依賴綠菊山莊而活,她不會這麼認真的打理茶莊生意,且也不能讓百年祖業毀在她手中。
「姊,你這幾天是怎麼回事,老是心神不定的忘東忘西,好像人在心卻飛得老遠,讓人好不安喔。」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她處事明快,一絲不苟。
溫綠菊微楞的一愕,默然的神情顯得復雜。「沒什麼,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在煩心夏季的台風會不會帶來過豐的水氣,去年排水口堵住了,差點淹死我們半山片茶樹。」
「是這樣嗎?」明亮的大眼有著問號,溫香苗遲疑的間︰「是不是老太太罵了你,所以你不開心了。」
因為是「寄人籬下」,多有顧忌的溫家兩姊弟不敢直稱阮金花為外婆,雖然同為一父所出,但身份地位還是有很大的懸殊。
「丫頭,你想太多了,外婆哪天不嘮叨兩句,我早就習以為常了。」盡量不把心事表露臉上,暗自吞澀的溫綠菊要她寬心。
香苗還小,很多事不宜太早接觸,安心的過她想過的生活是她僅能給她的一絲保障,有時候她挺羨慕她的日子,不必為強加的責任忙碌不休。
「可是她罵得好難听,說你定在外頭與野男人廝混才一夜不歸,不知婦德有違百年祖訓。」之類的話語多不可數,嚴厲得令人直打哆嗦。
她是呀!縱情一宵忘了自身的責任。「別在乎她的嚴詞厲言,現在沒人會用‘婦德’兩字約束女人,她還活在裹小腳的年代。」
「咯……咯……」頗有同感的溫香苗發出輕脆的笑聲。「姊,小心老妖婆听見你偷罵她。」
「我有嗎?你可別亂告狀。」溫綠菊故意裝嚴肅的警告她勿做小人。
「我才不會呢!那個老妖婆最討厭了,老用眼角斜瞧人,好像我們是多低等的下等人,不配為她洗茶渣子。」她一臉嫌惡的擰起鼻,明顯表明自己的態度。
「香苗,你忘了姊的叮囑嗎?」語氣略沉,她不希望純潔的妹妹變得憤世嫉俗。
溫香苗馬上認錯的低下頭。「是,我不該批評長輩的不是,即使她可惡得萬人唾棄,身為晚輩還是得給予三分尊重,不得嘻笑怒罵。」
「你……」嘆了一口氣,她恬靜的面容浮現一抹無奈。「在外婆面前可不許頑皮。」
「當然,我最怕她了。」尤其是瞪人的時候。「對了,姊,你那夜到底去了哪里,我和感恩等了一夜都沒睡。」
她才不相信公車拋錨借住民宿的說法,這一路上來根本沒幾間像樣的民宿,她打通電話隨時有人下山接她,沒必要窩在簡陋的民宿待一晚。
老妖婆……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念了老半天,不外乎女孩子該如何、如何,不應該怎樣、怎樣,听得她耳朵都快長繭了。
哪那麼多規矩,太空人都上了月球,老掉牙的古訓還搬出來獻丑,姊的耐性十足禁得起她疲勞轟炸,換做是她早夢周公去了,誰理她一堆古文古語。
笑得瑰麗,溫綠菊眼楮微彎的看向遠方。「以後姊姊要是晚歸就別等門了,感恩的身體不好,別讓他跟你傻呼呼的熬夜。」
「什麼嘛!人家哪有傻呼呼,你還沒回答人家的問題,你去了哪里,好不好玩?」她下回也要跟。
她能回答嗎?眼神微黯的溫綠菊恬雅的走向田梗。「大人的世界很復雜,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知道。」
又來這套,老用「以後」唬人。溫香苗不平的嘟著嘴。「為什麼要等到以後?我夠大了。」
笑了笑,她的神情寧和。「你才十五歲,不必急著長大,好好享受你的無憂歲月。」
曾經她也是這般單純,天真無邪的看世界,她以為她是可以作夢的。
但是在那雙不循私,要求嚴格的利眼瞪視下,她的夢化成五彩繽紛的泡泡朝天空飛去,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她想起人魚公主的故事,或許悲劇性的淒美結局才會引人深思吧!
「姊,你別藏私嘛!快告訴我外頭有什麼好玩的,人家也要去……」
驀然停住腳步,回頭一視的茶中仙子難得板起臉一訓,「香苗,你要再胡鬧,姊要生氣了。」
愕然的一顫,沒料到向來好脾氣的她也會訓人的溫香苗怔然不語,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讓她心中一空,好像姊妹倆的感情疏遠了。
那一夜她去了什麼地方?遇上什麼人?為何她連最親的人都要隱瞞。
敏感的心小小的受傷了,她第一次害怕大姊的轉變,覺得自己似乎快要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