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算我怕了你 第八章

「我好像做錯了啊。」

晚餐過後,咖啡館依舊熱鬧,男客們戀戀不舍離去,渴望的視線在李丹蔻身上徘徊。

當然,偶爾也會有幾道好奇的目光朝唯一的女客汪藍身上射去。

她獨自躲在角落一張桌邊,趴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發呆,渾然不覺別人的眼光,專注神游於自己的世界。

「他到底是不是在生氣呢?」

看著窗外皓月浮空,汪藍很認真地思索著。

從小到大,她不曾如此牽掛過一個人的反應。黎明淳昨夜說的話、他的表情,她擱在心上想了又想,試圖分析其中代表的意義。

「如果真的生氣了,為什麼還會那樣吻我呢?」

回憶起那一個個輕淡溫柔的吻,她的頰,便似一朵藏在山谷里的薔薇花,偷偷地轉紅。

「可是,他好像是真的生氣了呢。」

不然怎麼會對她吼呢?不然怎會死瞪著她,像恨不得當場掐死她呢?

他生氣了。她知道。

但這還不是她坐立不安的主因,讓她怎麼也忘不了的,是他深深的、沈沈的,宛若跌落深淵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就好像一頭誤觸陷阱的動物,掙扎也逃不了,嘶吼也躲不開,只能無助地困在原地。

他怎會露出那樣的眼神呢?他那種表情,讓她一顆心發擰,全揪在一塊兒。

「好疼。」她捧著胸,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

不是那種強烈的、讓人冷汗直流的疼痛,而是一點點酸,一點點苦,一點點慌張和難受。

為他難受。

「好想抱抱他啊……」

不知為何,那樣的心酸、心疼,會讓她好想擁抱他,溫柔地撫模他的發,他揪攏的眉宇。

怎麼辦?

她不知道,感覺自己也像困住了,既無助又迷惘。

「發什麼呆?」喑啞的嗓音在汪藍頭頂上方揚起。

她抬頭。「丹蔻。」悶悶喊了一聲。

「怎麼啦?好像不太歡迎我?」好不容易清閑下來的李丹蔻挑起柳眉,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沒有啊!」汪藍低聲應道,還是一臉悶悶不樂。

「不吃飯嗎?」李丹蔻瞄了一眼她一筷也沒動過的晚餐。

「吃不下。」

「吃不下?你?」李丹蔻好驚訝。汪藍的胃口一向好得驚人啊。「怎麼啦?不是說感冒已經好了嗎?」

汪藍不語,微微嘟了嘟唇,試探似的瞥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

「啊。」李丹蔻忽然懂了,艷唇一揚,抿著柔媚笑弧。「是不是生氣啦?」

汪藍驚顫一下。「我沒有啊!」

「是不是在想,我跟你心愛的他,昨天孤男寡女在屋里到底做了些什麼事?」

「你們做什麼,關我什麼事?」

「真的不關嗎?」李丹蔻好整以暇地問︰「你不擔心我撲倒他?」

听出好友語中的嘲謔之意,汪藍沒好氣地側過頭。「你要撲倒我也沒辦法,何況就算你不撲,他也會主動撲你的。」不情願地補上一句。

李丹蔻輕聲一笑。「如果他真的撲了我,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

「哦?」

「我跟他講好了,他要跟哪個女人在一起都無所謂。」汪藍垂下眸,瞪著自己緊緊交握的雙手。

「嗄?你這什麼意思?」

汪藍不語,掃了李丹蔻一眼,良久,才低聲開口︰「昨天,你去他家找他的時候,陳明義剛好來探我病,他說他想追我。」

「嗯哼。」

「你不覺得意外?」汪藍奇怪好友的平淡反應。

「有什麼好意外的?」李丹蔻聳聳肩。「我早看出那老實頭對你有意思。」

「你早看出來了?」汪藍訝然。

「嗯哼。」

她果然太後知後覺了嗎?汪藍怔愣。

「陳明義去看你,然後呢?你是不是留他下來吃晚飯了?」

「你怎麼知道?」汪藍又吃一驚。

「我當然知道。」李丹蔻抿著嘴笑。她那可憐的表哥還因此大發醋勁呢。

汪藍困惑地眨眨眼。

「然後呢?繼續說啊!」李丹蔻興致勃勃地催促。

「然後我就跟陳明義吃飯,吃完飯又吃他帶來的水果,接著,我就听到隔壁傳來琴聲。」

「琴聲?」

「嗯。」汪藍臉紅。「我本來想你們倆說不定打得火熱,我才不要去自討沒趣,可是那琴聲好像魔咒一樣,一直召喚我……」

「所以你就去他家找他了?」李丹蔻揚眉淺笑。果然不出她所料啊!想必她這好友是喝了一肚子醋,才按捺不住主動出擊吧。

「我故意裝作去借開瓶器,到了他家,卻看不到你。」

「因為我早就離開了啊。」李丹蔻呵呵笑。

汪藍白她一眼。「你走了為什麼不來跟我說?害我以為你還在他家,一直胡思亂想。」

「就是要你胡思亂想啊。」李丹蔻坦白招認。

「什麼?」汪藍愕然。

「總之這不重要啦。」李丹蔻揮揮手。「你快說接下來怎麼了。」這才是重點啊。

「接下來?」汪藍一愣,想起之後她突如其來的爆發,臉頰更燙。

李丹蔻不懷好意地看她。「看你這表情,接下來的事一定很精彩嘍。」

「接下來……嗯、呃,」汪藍扭捏地調整下坐姿,果然覺得很難啟齒,可是看了看好友十足好奇的表情,又明白她不可能不從實招來。「我說了你別笑我。」

「我發誓。」李丹蔻識相地舉高一只玉手。

汪藍深吸口氣。「我……呃,後來我就跟他說,我想買他做我的情人。」

「什麼?!」震驚的尖呼引來咖啡館內其他人的注目,更加豎起耳朵想偷听。

汪藍微微尷尬,還是第一次如此在意他人的視線。

「你說你想『買』他做你的情人?」李丹蔻放低音量,強調地問道。

她默默點頭。

這下事情大條了。李丹蔻正襟危坐,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對此事嘻笑以對,她嚴肅地看著汪藍。

「告訴我所有經過。」

「我做錯了嗎?」

快速地交代過昨夜與黎明淳的交鋒過程後,汪藍可憐兮兮地問好友。

李丹蔻無語,復雜地凝視她。

「你別這樣看我,丹蔻,說話啊。」

「你啊。」李丹蔻好無奈似的嘆氣,搖頭。

汪藍心一涼。「我真的做錯了?」

「大錯特錯。」李丹蔻毫不修飾地下結論。

汪藍怔愣,顫著唇,惶然不解。

看著她那純然無知的模樣,李丹蔻搖搖頭,在心底為她那自命瀟灑的表哥默哀。「你听著,藍藍。男人這種動物呢,表面上很強悍,其實是很脆弱的,他們的自尊就好像玻璃一樣,一踩就碎。」

汪藍迷惘。「你的意思是,我真的踐踏了他的自尊?」

「嗯哼。」

「可是我沒這意思啊!」汪藍驚喘著解釋。「我只是請他幫個忙而已嘛。我只想請他陪我一年的時間,我怕他不肯,所以才說要付錢,我絕對絕對沒有侮辱他的意思!」信誓旦旦。

李丹蔻幽幽嘆息,縴縴玉指一拾,點點好友遲鈍的額頭。「侮辱他還是其次,藍藍,重點是,你傷了他的心。」

「我傷了他的心?」汪藍如墜五里霧中。

懊怎麼跟這個愛情EQ低到不行的瓜解釋呢?李丹蔻秀眉輕顰,略微煩惱地思索著,忽地,眼角余光瞥見一個剛走進咖啡館,正鬼鬼祟祟往這邊瞧來的陳明義,美眸一亮。

藕臂婉揚,嬌聲輕喚。「陳明義,過來一下。」

什麼?!人人仰慕的女王陛下竟主動宣見這呆頭鵝?

滿室男人一愣,同仇敵愾的眼光砍向陳明義,後者駭了一跳,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汪藍也不解好友的用意。「你叫他來干麼?」

「噓,別吵。看我示範就是了。」

「示範?」汪藍愈發不懂,只見陳明義在美人召喚之下,猶豫地來到她們面前。

「什麼事?汪藍,你找我有事嗎?」他紅著臉問。

「不是藍藍找你,是我找你。」李丹蔻輕聲道,嗓音酥媚,听得陳明義骨子一陣發軟,其他男人更加妒上心頭。

「你找我?」陳明義臉更紅了,像煮熟的蝦子。

「是啊。」她嫣然一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什麼事?」

「听說你在追求藍藍?」

「嗄?我——」陳明義似乎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不敢點頭,卻又不想搖頭,支吾其訶,說不出話來。

李丹蔻笑容更媚,伸手拉過他領帶,強迫他傾過身。「看在你是老客人的分上,我就行行好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什麼秘密?」陳明義頭暈目眩,眼看美人桃腮,耳听美人嬌嗓,鼻嗅美人芳香,不禁失魂落魄。

「藍藍不會看上你的。」毫不容情,一箭穿心。

陳明義一時間還搞不清怎麼回事。「你說什麼?」

「我說啊,」李丹蔻詭異地揚唇。「藍藍不喜歡你,她另有意中人了,人家英俊瀟灑、幽默風趣、才氣過人,跟你這根木頭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所以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陳明義僵立原地,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位巧笑倩兮的性感美人,她明知他暗戀汪藍已久,竟還能如此無情地說出這番話。

她好冷血,簡直心如蛇蠍。

深受打擊的陳明義白著臉,掩著唇,低嗚一聲後,倉皇離去,連看都不敢看汪藍一眼,頹喪的背影像只斗敗的公雞。

「這樣你懂了嗎?」李丹蔻漫不在乎地轉過嬌容。

汪藍啞然望她。

「怎麼?還不懂?」秀眉斜挑。「我剛剛做的事,就相當於你對黎明淳所做的。」

「我?」汪藍心驚膽跳。「才沒有!」

「你有,而且你做的比我還狠。」

「我比你狠?」汪藍不相信。怎麼可能?丹蔻方才根本是當頭澆陳明義冰雹啊!「我怎麼可能比你狠?黎明淳他……又不喜歡我,是我暗戀他耶!是他天天流連花叢,享盡齊人之福,我不但只能在一旁乾看,還笨得放不下他。真正不爭氣、自尊蕩然無存的人,應該是我吧?」

看來這女人還是不懂。

李丹蔻無奈地翻白眼。她該更進一步點醒她嗎?若是繼續泄底,恐怕她那個臉皮死薄、把男性自尊當寶貝的表哥反而會更加懊惱吧。

正當她猶豫間,趙蒂蒂推開玻璃門,搖擺著她苦心學來的蓮花步,端莊地走進來。

只是剛在兩人這桌坐下,八卦的本性便畢露無遺。

「嘿,你們猜怎地?剛才我在門口踫見陳明義,哇 !那家伙居然眼眶含淚,好像在哭耶。」

陳明義在哭?

汪藍與李丹蔻同時一驚,交換意味深刻的一眼。

「好吧,禍是我闖的,我去收拾。」李丹蔻愧悔地起身,順便也給心內的猶豫暫時找了條出路。「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藍藍。」

「咦?耶?怎麼回事?丹蔻要你想什麼?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什麼?」目送李丹蔻盈盈離去後,趙蒂蒂傾身靠向汪藍,好奇地追問。

但她置若罔聞,像中了迷蠱似的,眼神幽茫,魂不守舍。

「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甜蜜嬌脆的嗓音在黎明淳頭頂上方響起。

是徐莎莎,他不久前找來假扮黎家失蹤小妹的女孩。她原本在李丹蔻的咖啡店里打工,現在辭了工作住在黎家位於淡水的豪宅。

「你怎麼了?」莎莎繼續追問他。「難得回家來吃飯,卻悶聲不吭的,最近作曲不順利嗎?」

他不答話,從躺椅上直起身,瞪著眼前在月光掩映下,波光粼粼的泳池。

「究竟怎麼了嘛?二哥,你說話啊!」莎莎在另一張躺椅坐下,擔憂地望著他。

「沒事。」他總算吐出嗓音。「你猜的沒錯,最近工作是不太順,唱片公司要幫我出創作專輯,最重要的主打曲子卻一直寫不好。」

「沒靈感嗎?」

「嗯。」

「為什麼?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我的繆思女神甩了我了。」

「繆思女神?」莎莎一愣。「你是指希臘神話里的靈感女神嗎?」

「可以這麼說。」黎明淳暗下眸。

「你說她甩了你?」

「不錯。她甩了我,踢開了我,還把我的真心踩在腳底。」他澀澀地、無奈地苦笑。

他的女神,曾經讓他關在心房,多年以來,不論他身邊有多少女人來來去去,他總記得在那里,還有個他一直舍不得放開的她。

所有的情歌,都是獻給她,所有的愛曲,都為她而寫,所有的音符與旋律都是為了打造一把名為愛情的鑰匙。

終於,他以為自己得到了鑰匙,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她卻毫不留情地飛走,還轉身嘲笑他的痴。

「我以為可以教會她愛情,她卻只當一切是交易。」他呢喃。

「愛情?交易?」莎莎不懂。「等等,二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們不是在說你的靈感嗎?」他們在談的,是他的「繆思」女神,不是嗎?

「她對我而言,是三位一體。」黎明淳幽幽應道。

是他的靈感,他的相思,更是他的愛。

「三位一體?」莎莎茫然,許久,才慢慢恍然。他指的並非單純的創作靈感吧?這個繆思女神看來應該是真有其人。

她靈機一動,想起李丹蔻前幾天曾偷偷告訴她,她這個假二哥對常來店里的汪藍似乎暗戀已久。

「你說的,不會是藍藍姊吧?」她好奇地歪過頭。

黎明淳一震,一下子遭人點破心思,他頓時狼狽起來。「你胡說什麼?跟她沒關系!」強硬地否認。

「是嗎?」看著他的眼,亮晶晶,異常聰慧。「真的沒關系嗎?你敢說你對藍藍姊一點意思也沒?」

「當然沒有。」

「是嗎?」目光還是鬼靈精。「你可別騙人喔,二哥。」

黎明淳被她瞧得臉熱,自覺兄長的尊嚴蕩然無存,咳了咳。「你這鬼丫頭!居然敢對我這麼說話?嘖,都怪大哥平時太縱容你,把你給寵得無法無天!」

「我哪有啊!」莎莎喊冤。

「你這意思是抱怨大哥不寵你嘍?」黎明淳故意逗她。

「才不是!你明知道他對人家有多好。」莎莎嗔他,撒嬌似的口氣掩不住甜蜜的幸福。「我是說,我才沒有無法無天,乖得很呢!」

「真的很乖嗎?」

「本來就是。」莎莎不情願地嘟嘍,剛要再說些什麼,只見黎翼恩俊拔的身影正朝她走來,她屏住氣息,臉頰莫名泛紅。

黎明淳竊笑地看著兩人的目光溫柔地交纏。

看來就算沒有他在身邊瘺風點火,這兩人的關系也夠曖昧了,假以時日,還怕他大哥不乖乖對愛情投降?

一念及此,他忽地胃一擰。

連那個嚴肅八股的大哥都快被愛情給俘虜了,怎麼那沒神經的女人就是怎樣也點不透呢?

唉!他好命苦。

黎明淳眯起眼,在心底哀嘆。看來他不下點猛藥是不行的了。

玄關處傳來鑰匙聲,汪藍頓時驚嚇地跳起。

怎麼辦?他回來了!

怎麼辦?她把他家搞得一團糟!

她倉皇環顧四周。廚房里,流理台上亂七八糟堆著食材︰客廳角落,一灘剛從水桶打翻的水緩緩往沙發下流去。鋼琴邊,她方才一時好奇偷窺的曲譜散了一地,而她,一手握著拖把,一手抓著張曲譜,狼狽不堪。

他竟然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挑她最忙亂的時候回來!

怎麼辦啊?汪藍團團轉,不知所措。早知道她就不學「重慶森林」里王菲替梁朝偉整理家務了!

「你真是笨蛋,汪藍。」她喃喃自責。「你以為自己的水平比得上人家嗎?還想學她那樣討男人歡心?」

笨笨笨、笨透了!

「汪藍!」嚴厲的聲嗓在她身後響起。「你怎麼進來的?」

她一震,僵著身子回過頭,送去一抹顫抖的微笑。「我……呃,從落地窗進來的啊。你好像忘了上鎖了。」

他竟忘了上鎖?黎明淳不悅地皺眉,沒想到自己失魂落魄到如此粗心。

「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的!」她急急解釋︰「是因為你不在,我剛好又很閑,所以就想乾脆進來替你打掃房子。」

「替我打掃房子?」黎明淳兩道眉挑得更高,俊眸銳利一掃,瞥見散落的曲譜,他大驚,忙沖過去拾起。「你做什麼?為什麼把我的曲譜丟了一地?」

震天厲吼幾乎震破了汪藍耳膜。「對、對不起,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她縮頸拱肩,一副可憐樣。

他狠瞪她。

她無話可說,垂下頭,認命地等待他長篇大論教訓她。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一聲不吭,只是默默整理曲譜。

她歉疚地看著他的動作,他的沈默不語令她胸口更悶,急切地想找些話來說。」這些都是你寫的曲子吧?你真厲害,待會兒彈給我听好不好?」

他不搭理她,繼續收拾。

「你……在生氣嗎?」她窘迫地轉著拖把。「別生氣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動作一頓。「你想要我彈琴給你听?」

「嗯。」她期盼地點點頭。「可以嗎?」

「當然。」他冷淡地應道。「只要你付錢就可以。」

「嗄?」付錢?

一疊A4紙忽地送到她鼻尖。「這是我打的合約。」

「合約?」她愣然望他。

他板著臉。「你仔細看看,沒問題就簽個名。」

簽名?簽什麼名?汪藍更茫然了,見他沒有解釋的打算,她只好捧著合約在沙發上坐下,研讀起來。

白紙黑字的合約,一開頭便寫明她買他的時間,他做她的情人,其中還列出各項細目。

看電影的價碼、吃飯的價碼、出游的價碼、甜言蜜語的價碼……一項項條列分明,他這個情人不僅按時間收費,也按件計酬。

擁抱,要錢;親吻,也要錢;親不同的部位,加碼還各不相同,若是她貪心一點想上床,呵,起碼要花掉她三個月薪水。

老天!看著這寫得密密麻麻的合約,汪藍頓覺不妙,掏出隨身攜帶的PDA,叫出計算機功能,一枝光筆在螢幕上飛來點去。

算了算,看場電影,到海邊兜兜風,賞夕陽,晚上再吃頓浪漫晚餐,一天下來她荷包就大失血。萬一氣氛不幸浪漫了點,她一時昏頭跟他討了個親吻或擁抱,就等著跟這個月的薪水袋說拜拜吧。

這男人,會不會太搶錢了一點?就算是俱樂部的頭牌牛郎,也沒他貴。

汪藍嘆息,對著螢幕上一排長長的數字愁眉苦臉。

「還有啊,我們約會時所有的花費都要算你的。」仿佛還嫌給她的打擊不夠大,黎明淳冷冷補充。

「嗄?」她驚訝地抬眸,下巴快掉下來。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不是要花錢買我嗎?你有听說過把人帶出場,還讓對方付錢的嗎?」

「那我們……就不要出去好了,在家約會總行吧?」她求饒似的問道。

「在家?你家還是我家?」

「有分別嗎?」

「當然有。」他不帶感情地說道︰「如果在我家,你得付我場地費,如果到你家,你得付我出場費。」

換句話說,不管怎樣都要給錢。哈哈。汪藍在心底苦笑。

她撇下PDA,對著合約發怔。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不是一張冰冷的合約,不是這種樣樣都要以金錢來計算的男女關系。

雖然她從沒向往過愛情,也從沒親嘗過愛情的滋味,但即使她再沒常識,也知道這純粹的交易稱不上戀愛,甚至跟感情都沾不上一點點邊。

「怎麼樣?你還要不要談這筆交易?」諷刺意味濃厚的問話打斷她思緒。

她抬眸,望向他的眼神略略迷蒙,帶著幾分無助。

他心一跳,板起臉。「別這樣看我。」別想在他面前裝可憐。

「可是我——」

「不許講價。」他酷酷地抬起一根手指阻止她。「要就簽名,不要拉倒。」

櫻唇嘟著,無言。

「嫌貴嗎?」俊唇一撇,他俯,伸手就要抽走那份合約。

「不要!」她急忙搶回合約,緊緊抱在懷里。「我……我簽就是了。」

俊眸一眯。「你真的要簽?」

「嗯。」

「即使我樣樣都收錢?」低沈的嗓音慢慢地蘊積某種奇特的怒氣。

「那也沒辦法啊,是我自己想買你的。」她拂了拂鬢邊的發絲,強笑道︰「反正我就當花錢治相思病,貴一點也無所謂。」

他瞠視她。

她被那陰沈的眼神看得心髒怦怦跳,趕忙低下頭,拿過筆來,緊張地畫押。

「好了,我簽好名了。」雙手高舉,恭恭敬敬將一式兩份的合約交給他。

他沈著臉接過。

她誤解了他難看的臉色,急促聲明道︰「我知道,根據合約我還必須先付給你訂金,你放心,我明天就開支票給你。」

他沒說話,一把搶過她握在手中的筆,在合約上落款,強勁的筆道幾乎穿透紙張。

簽完名,他將其中一份甩還給她。「這份你留著!」

「喔,好。」撿回合約,汪藍重讀了一遍,又偷瞥了幾眼他陰森的表情,不知怎地,忽然有點想哭的感覺。她深吸口氣,本來是想壓下心頭那股突如其來的脆弱,卻聞到一陣燒焦味。「喂,你有沒有聞到燒焦味?」

「燒焦味?」黎明淳皺眉,跟著嗅了嗅,臉色愈發難看。「你是不是在廚房煮什麼?」

「啊!」汪藍慘叫一聲,忽然想起來了。「是蛋糕!這下完了,一定烤焦了啦!」

她跳起身,旋風似的朝廚房卷去,留下他百感交集地瞪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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