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家親,習慣丟人。」非常不可取的舉動,需要再教育。
「丟人?」她指的是丟人現眼的丟人,還是朝人丟擲的丟人?
好深奧的詞匯,一語雙關,果然是他才貌兼備的小女人。
「你們這地方的人是腦筋出了什麼問題,一大早就找我麻煩。」沒讓她清閑一日就不舒坦嗎?
秦雪緹怎麼也想不透,一個老是放電的桃花男,有什麼地方值得女人為他痴心不悔,不甘心被她一人獨佔便發狠耍潑,連自家小弟也加以驅使。
她撿起用紅筆寫了個「滾」字的石頭,心頭難免生惱。人緣不好是一回事,可是讓人當成壞女人威脅,那種感覺還真他媽的不爽,很想飆髒話。
幸好,有厚重的窗簾擋住丟擲的力道,僅砸碎了玻璃,未釀成大災,傷及人身。
「呃!你別發火,只是小孩子開開玩笑,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女友的情緒要先安撫,其他的待會再說。
「你確定是玩笑嗎?不是有心人的唆使,要是他打中我的頭,你要我當作沒這回事?」她頗有興師問罪之意。
看了看滿地的碎玻璃,他難得不帥地搔搔頭皮。「這件事我會處理,大家都是熟人嘛!能不計較就不計較。」
要他惡聲惡氣地罵人,真有點難度,夏家的孩子雖然頑皮了些,但不算太壞。
「姑息養奸,你不曉得小惡不教,終究會養成大害……」咦!他怎麼表情忽然變得驚駭,嘴唇抿成一條線地看向窗外?
「那邊濃煙密布,似乎失火了。」好大的黑煙往上沖,在左家材料行那條路。
听他一說,她似乎也聞到一絲煙味。「那你還不快走,愣著干什麼,救人為先。」
「咦!」她怎麼跑在他前頭?
人家失火干他什麼事,沒必要跑去湊熱鬧吧!救火有消防人員,搶救財物是義務消防員的工作,人死了白布一蓋,還有氣的就送上救護車,他們干什麼去礙手礙腳。
他是這麼想著,而且沒有一絲義勇相挺的意願,可是女朋友跑了,他能不追嗎?
只不過他發現一個很孬的事實,腿長的居然追不上腿短的,他這個運動好手遠遠落在她之後。
也許是救人心切吧!秉持著醫生不放棄任何一條生命的信念,神色凝肅的秦雪緹率先抵達火光彌漫的現場,而消防車已進行搶灌動作。
起火燃燒的是一家木材行,同時兼具住家功能,整棟三層樓房大火熊熊,火勢洶洶地波及附近幾家鐵工廠、服裝店和茶葉行。
消防人員忙進忙出的滅火,圍觀的群眾也越來越多,雖然有人想幫忙卻無從幫起,火的威力叫人無法靠近,只能在一旁干著急,束手無策。
驀地,火場前方揚起一道冷靜干脆的女音。
「沖、月兌、泡、蓋、送!沒人教過你燒傷的急救方法嗎?還發什麼呆,快把那孩子放在水盆里,用消毒過的剪刀剪開黏在皮膚上的布料,不要用撕的,那會讓他壞死的細胞受到細菌感染。」
「喔!喔!水盆……我要裝水……」
一位全身肌膚百分之七十受到灼傷的小男孩被送了出來,和死神搶時間的消防人員忘了急救步驟,心急地想扯開小男孩的衣服。
見狀的秦雪緹立即拉過對面旁觀的電器行員工,果決明快地要他依她的囑咐進行搶救。
陸陸續續又有人被救出,但傷勢並不重,尚能自行行走,因此她未插手,靜立著,等待狀況更嚴重的傷患被扛出火場。
救護車來了又走,根本沒法一次載完所有傷患,幸福鎮向來少有重大災難,因此急救設備並不充足,整個鎮上只有兩輛消防車和一輛老舊救護車,不負荷使用。
所以火有越燒越大的趨勢,灑水不斷的水龍只能就近撲火,對于屋內的大火則無能為力。
而尚未逃出的人只有自救才有一線生機,否則將淪為焦尸一具。
砰的,有道黑影從頂樓一躍而下,橫躺于馬路中央。
「對不起,讓讓,請不要踫死者。」某個佩帶義消臂章的男人揮手趕人,神態傲慢。
「她還沒死。」脈搏很慢,幾乎測不到跳動。
「小姐,別來搗亂好不好,她明明就斷氣了……」他不高興地想推人,但是一只麥色手臂倏地抓住他的手。
康劍南高大的身軀令人畏懼,尤其是他抿著唇不笑的時候,有種威懾感。
雖然鎮上有三分之二的居民都認識他。
「別妨礙她,讓她救人。」他的聲音很低、很沉,隱含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可是徐家的女兒真的沒氣了……」真是的,干什麼找他麻煩。
「她是換氣不足,濃煙嗆傷了她的喉嚨,導致她因為緊張而喉管腫大閉塞,沒法呼吸。」秦雪緹先檢查跳樓女孩口腔內有無異物阻塞。
「哎呀!一個女人懂什麼,不要不懂裝懂,死都死了,你還有本事把人救活嗎?」他就不信她是活菩薩,讓死人復活。
「我是醫生。」她立即表明身份,並把女孩的頭托高。
醫生?聞言的康劍南露出訝色。
「醫生?」了不起是婦產科醫生,義消的眼神是輕蔑的,瞧不起女人。
但是他的表情由不屑、輕視,漸漸地轉為驚訝,然後是崇敬,主動地上前詢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看似死亡的女孩其實只是暫時休克,秦雪緹強行由鼻腔灌氣,再施以心肺復蘇術,不斷吹氣和按摩心髒,氣息全無的女孩幽然一咳,吐出一絲微弱申吟。
「她的大腿有骨折現象,碎骨刺穿主動脈,我先幫她做止血動作,你們趕快聯絡醫院方面準備一千毫升以上的血袋,她失血嚴重,需要輸血。」她做了簡易包扎,在傷處上方用隨手拾起的童軍繩做收勒動作。
「不行啦!醫院那邊鬧血荒,而且人手根本不足,他們要我們轉送一小時車程以上的心心醫院。」
去而折返的救護車後頭,跳下一位滿臉焦急的救護人員,受傷患者中也有他的親人。
「為什麼沒有醫生?以法律規定,醫院不能拒收病危傷患,她沒時間再等上一小時。」頂多十五分鐘,便會血盡而亡。
「听說醫生全北上參加什麼國際醫學會議,只留一名手腳不靈活的內科醫生和兩個菜鳥實習醫生。」他們縫補傷口的手一直抖,看得他心驚不安。
「我知道那個會議,可是不是應該結束了?史密斯那老頭只安排了五天行程。」而現下已過了七天。
「你原本也要出席是不是?」康劍南蹲幫她按住傷患因痛而亂踢的腳。
「沒錯,他發了十封傳真,親自打了三十通以上的電話,要我務必參加,我才不甩他。」她忙得連杯水都沒時間喝,他還一天到晚煩她。
「那他是為了你多留幾天嘍!」他開玩笑的說,沒料到她的回答竟是——
「大概吧!他一直希望我到德國,加入他的醫療團隊。」沒見到她,史密斯先生沒那麼輕易死心。
「什麼,你會去嗎?」肺葉像吸到濃煙似的,忽地一窒。
「英國、美國、日本、瑞士……這幾個國家都曾致函邀請,而且不只一次,不過我全回絕了。」
「為什麼?」那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以醫生來說。
秦雪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我最好的朋友都在台灣,我要為她們留下來。」
誰曉得那幾個幾時會找上她,干警察的不怕死,拼命往子彈前沖,當記者的也會招來牛鬼蛇神之類的惡煞,律師工作更是高風險行業,三不五時收幾張威脅函,連寫童書的家伙也當她是全年無休的藥局,專治腸胃不適。
她是泌尿科醫生耶!找她拿胃藥有沒有搞錯。
「那你會為我停留嗎?」他問得很認真,看不出一絲吊兒郎當。
她微怔地看著他,靜默了好一會,然後——
「我需要針和線,找兩塊長的木板條,我要為她做急救措施,還要干淨的紗布和酒精,沒事的人站開點,留點空氣給患者,查查女孩是什麼血型,現場有相同血型的人別走遠,把點滴袋里的生理食鹽水全倒光,我要用它們做簡易的輸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