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和他吵的趙瀠青干脆手擦腰,拿出兩枚十元硬幣。「來擲茭吧!問問你母親,她是最了解你們的人。」
「什……什麼,擲茭?」他表情一片空白,非常的……愕然。
兩枚十元能問什麼呀!
「不要不信鬼神,有時也挺靈的。」她堅決要拉著他擲茭,不讓他逃開。
看她一臉正經的表情,哭笑不得的夏仲夜撫著額頭申吟,「老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適合太幼稚的玩法,我們玩點成人版的。」
他故意說得曖昧想令她分心,但是……
「不行,你虔誠點,雙手合十,我現在要開始問事了。」她有模有樣的念念有詞,把心中的話說了一遍。
這是無稽的民間習俗,毫無科學根據,可是當兩枚硬幣高高拋出,它們一落地呈現正反兩面,梅花和人頭各一。
很玄的現象,卻又讓人不得不好奇,一連三次都擲出相同的聖茭,不信邪都不行。
「看吧!連婆婆都認為我說的對,你敢駁斥先人的不是。」人在夢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夏仲夜不以為然的「沒收」妻子的硬幣。「老婆,口渴了吧!我去買杯飲料給你解渴。」
他暗示她話太多,浪費口水。
「我不渴……」唇瓣才一掀,她驟地感覺有人在看她,一種非常懷念的能量。「好吧!一瓶可樂,墓園入口處有自動販賣機。」
「墓園入口……」他怎麼沒瞧見?
沒多想的夏仲夜直囑咐妻子別亂跑,留在原地等他。
但是他一走,一道女人的身影成形,她全身泛著白光,緩緩走向趙瀠青。
「我見過你,在我的婚禮上。」
迎風而立的年輕女子笑了笑,一襲繡荷的白緞旗袍襯托出她的好身材,優雅得仿佛從古畫中走出來,氣質出塵。
她並不是墓碑上名為梅宜芳的夏夫人,而是另有其人,面頰較為豐腴,明顯的美人尖充滿古典美,有種教人說不出的迷人韻味。
女人味,趙瀠青第一眼的想法。
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在在讓人感覺到由里到外散發的獨特味道,不搶眼,卻回味無窮,即使只是站著也引人回眸一瞧。
「是的,我參加過你的婚禮,小瀠青,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她美得讓她落淚,不能自己。
「你喊我……小瀠青?」她心底莫名地打了個突。
「是呀!都長大了,我以前見你還是個小丫頭的模樣,橫背著書包說要上山種花,當花農。」她那時天真的笑容好可愛,帶著淘氣與慧黠。
她驚訝地瞠大眼。「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沒人曉得我打小的心願。」
爸爸說,勇敢去飛,不論飛得多遠,他永遠在她身後支持她。
可是他食言了,所以她也不敢飛遠,放棄種一片海芋的念頭,改念醫學院,並立志成為法醫,她想找出父親的死因,不信只是單純的失足墜谷事件。
「因為從你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我看著你出生,看你牙牙學語,看你一步一步的推著學步車,我……」她突然哽咽地拭拭眼角。「可惜我只能陪你到快成年,再也看不到你們姐妹三人覓得好歸宿。」
陪她到快成年……趙瀠青內心一陣翻騰,總覺得這女子和她很親。「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看到她會有想哭的沖動,想趴在她膝頭听故事。
「不用問我是何人,我特意來知會你一聲,『她』已經逃出你封住的內室,要小心點,提防她有心加害你。」執念太深的人渡不成佛。
她?「你是指那名在夢境里徘徊的女鬼。」
她也知道她?
趙瀠青有預感眼前的女人是她所熟知的人,只差完成模糊的拼圖。
在這世界上,會叫她小瀠青的人並不多,除了女乃女乃的牌友和汪爺爺……呃!女乃女乃!
驀地一怔,她自嘲想多了。女乃女乃都七十多歲了,哪會容貌如少婦!她十年前從樓上摔了一跤滾下樓,從此沒醒過,目前住在醫院附設的安養中心。自己試圖侵入女乃女乃的夢里,但她的夢園是一片荒蕪,除卻空白,還是空白。
「對。她的報復心極重,又不甘心你搶走她喜歡的男人,她想從你的手中奪回他。」那個傻女孩,愛情能用搶的嗎?
「可她是鬼魂,仲夜根本看不到她。」夢仍有深淺之分,一是來自夢主本身,一是外力強行介入。
前者有形體在,是被認可的,所以作夢的人看得見。而後者不在潛意識里,是隱形的潛伏,除非像她一樣是織夢者才得以一窺。
「孩子,你的想法很淺層,心地太善良了,尚不明了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如果你的他進不了那女孩的世界,那麼她會想辦法帶他走。」路不是只有一條,人心的邪惡難以想像。
「等等,你是說他……他會死?」她驚然一呼,神色由憂轉急。
「人都會死,早晚的問題,不過他目前的處境比一般危險,他已經昏迷了三個多月。」他在夢里行動自如,可現實生活里卻是靠電子儀器維生的活死人。
「什麼,他昏迷三個多月?」趙瀠青的震驚不亞于原子彈爆炸,她渾身發冷,手腳輕顫。
「所以要快,你不僅要保護他免受女鬼侵擾,還要讓他從沉睡中醒來。」他睡得太久了,再睡下去會出大麻煩,真的再也醒不過來。
讓他清醒……她遲疑了。夢醒後的他還有他們的愛情嗎?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織夢者,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從不讓她失望,是個聰慧過人的好孩子。
「你也是織夢者?」趙瀠青吶吶地問道,心亂如麻地不知如何去做。
「是的,我是,也是我把你帶進他的夢里。」一個需要被救贖的男孩。
趙瀠青再度詫然。「你?」
她點了點頭。「嗯,我覺得你們很相配,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事實上,小瀠青會進入夏仲夜的夢並非偶然,夏仲夜的外公梅書堯是她的初戀情人,但當時獨生女的她必須招贅,而他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子,注定不能相守,那個人離開世上時,她曾入過他的夢,他說他有個很令人心疼的孫子,問她願不願意代替他守護他,她答應了。但她終究晚了一步,錯過在夏仲夜進入深沉睡眠前喚醒他。
後來她想小瀠青也許可以幫他。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她和書堯不能完成的夢,這兩個孩子可以代替他們實現。
「會有幸福嗎?醒來的他根本不記得這一切。」趙瀠青苦笑地一嘆。
「會有的,孩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害怕去愛。」兩人都是意志堅強的孩子,不會讓牽起的緣分斷掉。
人要勇敢追愛,愛才會屬于自己的,她年輕時就是不夠勇敢。
「你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听得我很不習慣,給我個稱謂較不失禮吧!」她總不能喊聲「喂」。
女子一臉慈祥地偏過頭微笑。「叫我玉婆婆好了。」
「玉婆婆?」她有那麼老嗎?
她又笑了,看向趙瀠青的眼神滿是寵溺。「外表和年齡無關,在夢里面你想以何種面貌出現都成,不一定要是實際年紀,瞧你都二十七了,還被人當成二十出頭的丫頭。」
「啊!」掩起口,恍然大悟,听明白女子……玉婆婆的意思,眼見非實。
「記住了,孩子,不論如何,要讓他在最短時間內回去,不然……」她話到一半忽然回頭一瞧,彎彎細眉為之一顰。
「不然會怎樣?」趙瀠青急著追問。
她略帶抱歉地笑笑。「沒辦法多說了,我那邊的夢境困了幾名難纏的家伙,我得去重新上封,關住他們,免得又跑出來害人。」
「等一下,我還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你說仔細一點……」
女子的身影慢慢淡去,任憑趙瀠青扯著咽喉呼喊,她還是如來時一般詭譎,順著白光消失無蹤。
若有所失的悵然浮上臉龐,無法得到解答的人兒孤立在風中,她的裙擺微微揚起,在杳無人聲的墓園里回想剛才听到的話。
懊讓他回去嗎?
短如曇花一現的愛又該如何?
理智告訴她機會稍縱即逝,稍有猶豫便無可挽回,她若真心的愛他就要放手,讓他飛向更遼闊的天空,尋回自我。
可是情感的一面卻住著一只魔鬼,一直說服她不要放棄到手的幸福,是他先愛上她,是他非要留下她不可,她為什麼不能順心而為,把他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