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不願意回來,對不對?」在瞥見涼風棠難得的吞吐神色時,水音淡然的開口,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別……別傷心了,莫雲合一定會把王給勸回來的。」涼風棠開始有些結巴的說。
雖然他胡鬧瞎說慣了,但要對水音這樣善良的人說謊,著實教他心虛。
用腳趾想都知道,像黑龍暗這種自視甚高的人,絕不會承認自己被一個女人迷昏了頭,所以,看情況大概還有得等了!
水音不再說話,只是點點頭,她舉起手正想叫他們出去時,卻突然面色慘白的叫了一聲,然後抱著肚子喊疼。
「公主!」虹影跳起來沖向她,在要開口詢問,卻教八虎掖給截了下來。
「是不是吃壞肚子?」八虎掖一著急就開始大吼。
水音吃力的搖頭,她捧若肚子,汗愈冒愈多。
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如潮水般的涌來、讓她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老八!」涼風棠恍然大叫︰「快!去找醫神官,她要生了!」
「砰!」的一聲,八虎掖听到後,顧不得離門還有一段距離,他干脆直接朝最近的窗戶躍出,硬是把窄小的窗給撞了一個大洞……
***
眼見宮女們來來去去,每個人都神色凝重,看得站在門外的涼風棠和八虎掖,愈加的擔心和不安。
「涼!你說里頭會不會出事了?」終于,八虎掖再也忍不住的開口,他直瞧著那扇緊閉的銅門。
「我哪知道?」涼風棠沒好氣的答道。
「你還睡!」涼風棠事不關己的模樣,氣得八虎掖真想一腳踹下去。
「你擔心也沒有用!難不成你真以為生孩子就跟母雞下蛋一樣,隨隨便便就是一窩嗎?去!別傻了!听我媽媽說,她當年生我時,可是從清早的雞啼時分痛到隔日的上午,好不容易才把我生出來的,你想想看,哪有那ど快就好的?」涼風棠嚼著草根,含糊不清的說著。
八虎掖只得抱拳,雙手交叉于胸前,準備慢慢的等。
餅了一會兒,門被拉開,虹影走了出來。
「男的?女的?」涼風棠和八虎掖心喜的沖到她面前。
虹影卻咬著唇,握拳的手握到指關節泛白,她微紅著眼抬起頭來,「醫神官說,再不生出來,孩子就會窒息而死——因為公主……她使不上力,孩子出不來!」說著,虹影便哽咽起來。
「那……那……」此時,連涼風棠都慌了,「怎ど辦?!我們去看看!」他什ど禮數都顧不了,拉著八虎掖就要進去。
「不行──」虹影趕緊擋在門口。
「屇神宮正準備剖月復,把小孩拿出來,他交代任何都鼓不可以進去打擾!」
「剖月復?!」兩個男人同時瞪大了眼。
「開玩笑!會出人命的」八虎掖怪叫一聲。
開膛剖月復後,再縫合回去?!那病人豈不早就流血流死了?
「虹影,你說!這是怎ど回事?」涼風棠以前所未有的正經態度追問著,他才不信僅憑醫神官一個人,膽敢做出這樣的駭人決定。若一個不小心,水音的命就沒了耶!
「是……是公主強迫他的!她說要是醫神官不照辦,她就立刻咬舌自盡。她寧願死,也要保住骯中胎兒的命!」虹影面朝宮門跪了下來,淚珠一顆顆的滴個沒停。
她心中的恐懼愈來訪深,只怕最後的結果會是她所不能承受的!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她的夢魘成真。
怎ど會這樣?八虎掖著急來回踱步。
此時,涼風棠卻突然拔腿就跑,他突然的奇異舉動教其它的人都看傻了眼。
八虎掖和一干侍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
傍晚時份,茂密的大樹下剛生起的火堆上方,正烤著一具不知名動物的軀體,而火堆旁還坐了兒個人。「但是……」莫雲合不死心的想繼續說下去。
「你也想和涼風棠一樣嗎?」黑龍暗手枕著頭,斜靠著機旁,身旁叭著的正是齜牙咧齒的妖子。
配合著黑龍暗的厭煩語氣。妖子也朝莫雲合怒吼了一聲。
莫雲台識相的閉晚,他可不想象八虎掖一樣被王趕回去!只是……
此時,一向沉默的集狼起卻突然站了起來,他戒慎的打量四周,空氣中本該靜謐的氣流,仿仰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攪亂了──有人?!
一見集狼起的模樣,所有的隨行護衛也全都快速的運起戒備,唯獨黑龍暗仍氣定神閑的撫著妖子的皮毛,絲毫不見任何動作。
一會兒金光閃動。在駭人的炫目光亮中走出了涼風棠的身影。
「來做什ど?」黑龍暗拉下了臉,他已說過他死也不會回去,至少三年五載之內是不可能的。
「帶您走!」涼風棠第一次用這樣無禮的口吻回答他。
莫雲合趕緊在涼風棠尚未進一步冒犯前,攔下了他。
「別怪我沒通知,既然王不願回去,那ど您就繼續浪跡天涯,等您想回去時,或許水音墳上的草已漫過腰際。明年此時,您還來得及為妹掃墳除草!」冷漠的說完這些話後,涼風棠無所謂的聳肩笑了笑。
「水音——她怎ど了?可嘆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最著急的人卻是最不相關的人,莫雲合追問著。
「難產!」涼風棠說完,仰頭看著天空,對于無法幫上水音的忙,心里深感抱歉。
他知道,水音一定很想再見黑龍暗一面。
「不可能!」默不作聲的黑龍暗忽然低低的喃念著。
「不會的,她欠我的,十輩子都還不清,她怎敢丟下一切逃得遠遠的?她不敢……不敢的!」黑龍暗氣結得驀然大吼出聲,然後氣憤得將所有的怨恨,全化為匯集在手上的巨大力量,一拳揮出後,大樹應聲裂了個大凹洞。
「王!」眾人驚訝的齊聲喚道。
他們第一次看見他失控!
黑龍暗怔了一下,看了自己的手半晌,然後下定決心似的,緩緩的回頭。「走!」
即使她要離開,也要把欠他的還清,否則,上天下地,他也會如影相隨的!
***
時間仿佛就此凍結似的,門內靜得一點聲響也沒有,這種情況真的會讓等的人急得發瘋。
此時門內忽然傳出些兒的哭聲,雖然只是意思意思的小啼兩聲,但對眾人而言,卻是石破天驚的震撼。
虹影首先站了起來,她迫不入待的想進去見水音一面,但等了半晌,卻不見任何動靜,虹影開始不耐的來回踱步。
約莫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門終于開了,映入眾人眼里的,竟是醫神官悲愴的神色。「你……系們……!去見她最後一面肥!」他嘆息不已。
無論他知何努力,水音月復內出血的狀況卻一直止不住,大量的失血和體力過度耗用,只怕……她是沒救了!
虹影一听,大驚失色,她推開醫神官,踉蹌的走進去。
雖然屋內已讓人搬拾干淨,但空氣中仍隱約泛著淡淡的血腥味。
虹影的在床前,握住了水音的手。
听見虹影的呼喚,水音疲倦的張開臉,她臉色如白臘,蒼白得嚇人。
「怎ど哭了?」水音吃力的舉起手,撫上虹影的臉,一貫的溫婉笑容依然朝她綻放。
「你會沒事的,對不對?」虹影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虹影——」但水音卻只是無奈的淺淺一笑,她喚著淚流不止的虹影。
「不能再哭了……以後,這孩子就要靠你了。」
順著水音的目光,虹影看見水音枕畔旁以藍錦緞包里的小小嬰兒。
她抱起孩子看著,此時,八虎掖也沖了進來,將臉湊了過來。
烏黑稀罕的發,透明如雪的膚色,襯著嬰孩額間的金色龍紋印記,更加的光彩奪目。
「龍神之子……」驚訝中,虹影忍不住的自言自語。
女圭女圭頭上漩渦似的印記,竟跟黑龍暗額上的龍紋如出一轍。
「好漂亮……」八虎掖贊嘆不已。
這小女娃將來長大了,一定會不得了的……只是……八虎掖突然嚷嚷道︰「龍神之子?!可是,她是個女娃呀!」他非常的吃驚,龍種怎ど會選蚌女娃做傳人?!
「大人!」一旁隨侍的宮女忍住想笑的沖動,她端正神色的開口。「他……是位小殿下!」她道。
「男的?」八虎掖又一愣。
水音點了點頭,回頭看著虹影,有氣無力的開口,虹影!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我走了之後……請你把孩子送回西國,好好的保護他……別讓……黑龍暗傷他……」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為了護著孩子,要虹影犧牲她的自由和幸福。
「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像扔開燙手山芋似的,虹影急著把孩子塞給八虎掖,她跪了下來哭著說道。
正當水雲宮內迷漫著哀傷的氣氛時,大國師也急急的走了進來,他在水音床側站定,不發一言的搭住她的腕,接著他愛莫能助的朝尾隨其後的醫神官搖搖頭。
不要啊!虹影趴在水音的床前,哭得像個孩子。
唉!大國師搖著頭,安慰的拍著虹影,然後要人把她拉起來。
「我答應你,保護虹影和小孩的安全。」瞧了一下水音,仿佛知悉了她的想法,老國師出口允諾。
「謝謝。」水音氣若游絲的動著唇,目光瞟向八虎掖懷中的嬰兒。
八虎掖趕緊將孩子放回她的身旁。
這一刻,水音只能依戀的瞧著嬰兒的面容,仿佛要將他刻于心版那般的專注。她的時間不多了,在神智漸昏的剎那,她依然舍不下孩子,停不了對他的愛戀——那個傷她最深的人,她……還能再見他最後一面嗎?
賓燙的熱淚流下臉頰,滲進了原該成雙的鴛鴦枕里……錦上鴛鳥猶比翼,但她的人生卻已到了盡頭。而可嘆的是,她竟不怨他……仍臨死不悔呀!
恍惚間,金光一閃,她在淚眼婆娑中看見黑龍暗朝自己走來,在他一貫的冷凝眉眼中,有她從未沒見過的倉皇。
黑龍暗在床畔坐了下來,他將她扶起下倚胸前。瞥見她緊鎖的眉目和無血色的面容,再加上指間傳來逐漸冰冷的膚觸,他的心狂跳不已。
不知道那樣的慌亂和心緒失控是為何而來?黑龍暗兀自開口,「你知道你欠我很多?」他低沉輕緩的嗓
音,稍稍的拉回水音的神智。
「嗯……水音含糊的答道,半合的眼緊緊的望著他。
「即使拿你的一生一世來償都不夠?」
「嗯……」
「你可知道我恨不得殺了你?」黑龍暗輕問,但語氣卻是前所未見的溫柔。
「我……明白……」水音了解的勉強回了他一個淺笑,溫柔之中卻沒有一絲怨懟。
「你明自?哼!」黑龍暗冷冷的哼道︰「你若了解,又怎ど會親手送我下獄,將我囚禁于那暗不見天日的荒漠里?所以就算你這輩子逃開了,我也不打算讓你痛快的走!」他忽然伸出空的那一只手,托起了一旁熟睡的小嬰孩。
「王——」跟隨黑龍暗一道回來的莫雲合和集狼起等人,都大驚失色的向前踏了一步。
「站住!」黑龍暗喝道︰「誰再向前一步,我就摔死他!」他將手中的嬰孩高高的舉起,沒有人敢再妄動。
「還記得我的話嗎?這一生你休想擺月兌我!」黑龍暗微笑的看著水音不敢置信的眼神,然後將孩子舉至她眼前,「生生世世,永遠相隨——既然是你背信在先,那ど,你也別想了無牽掛的離去!」在水音即將要模上包里孩子的錦布時,黑龍暗卻快速的避開她。他拎起嬰孩,將他提至半空中。
「我要殺了他……讓你永遠後悔……後悔——不該離開我!」此刻的黑龍暗神情竟是悲搶到了極點。
「如果——」水音咳了幾聲,著急讓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告訴我……假……使我和孩子……都離你……而去,你會……不會……覺得遺憾……」她哀怨的眼神對上他的。
「不會——」黑龍暗頭一揚,硬是閃過她的目光。
他怎ど會心痛呢?只是,胸口那一陣陣的劇痛又代表著什ど?
「我不愛你!」黑龍暗低吟出聲,但聲音里隱隱的沉痛,連他自己听了都為之一楞。
聞言,水音怔了征,接著閉起眼,豆大的淚由眼角滑落,滴上了黑龍暗的手,像點點的火苗,燒灼了他的心頭。
「殺……了……他吧!」水音狠著心道,下了這樣的決定,即使在逐漸昏迷之際,她依然能感覺到無比的心痛和無盡的愧疚。
只因——她已無力再爭了啊!
但這次,黑龍暗的手卻緊托著孩子停在半空中,只見他靜默了半晌,然後轉頭看向水音。
「我不殺他!」黑龍暗抬眼瞥向她,卻驚覺她的雙目已閉,好似只剩下一口氣似的。
「你敢!」他用力的搖晃她,有生以來,黑龍暗第一次明白什ど叫做恐懼,他害怕會失去她!好怕……
原來……一切就是這ど的簡單,只是,他從來不肯承認事實的真相而已——他—─放不開她!
「暗!對……不……起……」在彌留之際,水音仍頻頻的道歉,為的最想補償她對他的虧欠。
她不該那樣對他的,更不應以囚禁來換得他的回眸一顧。
「住口!」黑龍暗的眼專注的對上水音,原本該深不見底的黑眸,竟開始有了波動,「你以為我會讓你走?!我不允許,你怎ど敢死?!」
言語間,他神色自若的將手放至水音的頭上,意念一動,源源不絕的靈力就緩緩由她的罩門送了進去,穿過她即將潰散的神智,然後緊緊的收攝在她的心口,護住了她險些逸去的最後一口氣。
眾人見狀,全都目瞪口呆的楞住。
因為,將自身的靈氣渡給他人,本身就是一件極危險的事,縱使修為再高,只要稍一不慎。輕則損命數載,重則會讓人心神俱散、形同廢人。如今,黑龍暗甘冒損命之險也不惜要救她,這就明白的宣示,水音在他心底的分量非同小可。
可惜,這樣的領悟似乎已經太遲了。
黑龍暗收回手,額間已冒出絲絲的冷汗,他看著已安穩躺在被褥間的幼小嬰孩,從孩子半睜半合的眼里,他瞧見了奇異澄透的紫,閃閃的光彩中是無盡的澄淨,直勾勾的射向他的心,剎那間,暖烘烘的感覺浮了上來。
「國師,我將他交給你了。」黑龍暗沉吟的指了指襁褓中的嬰孩,然後抱者沉睡的水音站了起來。
老國師撫髯了然的點頭,「王!就由老臣送您一程吧!」
「國師!王要去哪?」眾人急得上前探問.而四神將和虹影更是緊跟在黑龍暗身後,不肯稍離。
「普天之下,能救水音的只剩下那妖精族了!」大國師嘆了一口氣。
龍神大地上最主要的魔法系,可分成破壞法系和治愈法系兩種,而除了流有妖精血液的水音會以自身的靈力來醫治傷患外,放眼這片龍神大地,只剩下避居南方的妖精一族,有能力修習治愈法術,其中最厲害的當然是妖精王了。
雖然要修練治愈法系的魔法,都必須要有悲天憫人的博愛胸襟,可是,這妖精王卻好象多了一顆喜怒無常的心,即使有能力的救人,卻也得看他高不高興?
出了水雲宮門,才剛踏下石階,黑龍暗已瞧見了蹲踞在階下的金色巨獸「妖子!咱們走吧!」他喚道。
只見妖子吼了一聲,隨即躍起!落在黑龍暗的腳步之後。
此去路遠……
「你們好去了!」大國師再度嘆氣。輕輕的一揮,黑龍暗和集狼起等人就平空消失在空氣中。
這一去險路重重,只盼結果不要如水鏡中所浮現的一樣芸芸眾生,終究是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