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外頭是怎麼回事?」坐在窗台旁的水音仰起臉,水眸上浮著一層疑惑。
為什麼外面嘈雜成這樣?由窗外凝望過去。樹木聳天的御林內不知何時竟出現了點點燈火,仿佛有一列舉著火把的隊伍正朝這兒走來,而黑日宮坐落的方向此時竟……
「公主快看!黑日宮是不是起火了?」虹影沖向窗戶那頭、無波的冰容上竟露出些許的興奮。
老天終于有眼讓惡人有惡報。
雖然黑龍暗此時不在宮里,但能看到他的居所被燒成廢墟,她的心就得到些許安慰。
「虹影!」水音的臉上有的是又氣又好笑的神情,她十分明白虹影興奮的原因;而那股情緒卻是說不出的復雜。
那個埋葬她一生幸福的黑色宮殿,宛如命運的封印;牽連著她幸與不幸、快樂和悲傷的前半生記憶,而今在一把火的肆虐下將要頹廢傾覆,連帶的也會將她總是淚眼無語的等候歲月,一起燒滅……
林中吵鬧的隊伍愈來愈近,對方是敵是友已不重要,她唯一想到的是︰這一次,她的無力人生是否可以就此解月兌?
「虹影!」水音開口喚了一聲,「趁那些叛兵還沒來、你快走吧!回西國去!」她是該走了,縱使她小她幾歲,但這十年的青春,對一個女人卻是嚴重的耽誤。她已自私的留了虹影十年,只因為自己需要她,而今,她不能再自私的要虹影陪她一起去面對一個不知的未來。
「公主!」虹影轉過身,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了憤怒,「您不要我了?」似乎又回到遙遠的過往,在雪花飄飛的寒夜里,林中嚶嚶啜泣的幼女敕女孩,也曾經問過同樣的話……
不!我會一直陪著你,除非你先離開我。當年那個銀發及肩、眸如月光的龍族女孩,曾經許下這樣的承諾,而今,可還算數?
虹影指著系著紅色長巾的雪白頸項,氣憤的神色里有著不敢置信,更有著一淡淡的悲愁。
那條紅巾是水音親手為她系上去的若連這個承諾都會被背棄,那這世間可還有她虹影值得相信的人?
「不!你別問了,听我的,離開便是……」眼見漫天的喧擾愈為趨近,水音連忙扯扯虹影的衣衫,示意她趕快走。
「想都別想!」虹影此刻的面容不再平靜,喜怒哀樂等情緒一古腦兒的往上沖。她氣到不顧什麼主僕之分,手一揚揮開水音,憤怒的移向桌前,抓起桌上新沏好的茶,咕嚕就喝了下去,仿佛這樣做就可以將她的怒氣往肚里壓似的。
「虹影——」
再次听見水音柔軟的相求聲,虹影眼一眨,淚珠就開始在眼眶里轉個不停。
她何嘗不知道水音在想什麼?
「辦不到!總之我跟定你了,是死是活、上天下地,我身旁都要有你,這是你應允我的,難道你忘了?」虹影將杯子用力的摔回桌上,轉過身後,面容又恢復一貫的冷然。
「但……」水音原想反駁,但在見到虹影的堅毅態度後,嘆了一口氣,終于點點頭,「生死相隨?」她問。
「是!」虹影眸里驀地射出光彩,臉上漾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魘,她快速的走向水音,到她伸出手。
「要小心!」這次,水音沒育遲疑的將手覆上她的,紫色瞳眸里有的是掩不住的關心和感激。
「好——」話說出口的同時,動亂已涌向水雲宮。
此時,幾聲刀劍交擊,厚重的宮門被人推開,一支亂七八糟的隊伍殺了進來。
「哈!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麼?龍神大地上最美麗可人的廢後,西國第一美女——這稱號真是不錯,即使殘廢了,依然是美得讓人失魂!瞧我的蠢手下眼楮都快要掉出來了……」為首的裘恨,大笑的往身旁即將要流口水的烏合之眾的頭上拍下去。
「看夠了沒?等老子玩膩了,自然會賞給你們消遣,但現在我要是再見到誰的舌頭伸出來,老子就一刀劈下去!」裘恨邊說邊舉刀,那群人見狀至縮回頭,識相的往後退。
「大美人,你就乖乖的跟我走吧!苞了我之後,包準你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盡,而且還會讓你欲仙欲——」裘恨邊逼近邊開口。
不料,他話還沒說完,護在水音身前的虹影突地就拍劍挑起幾上的茶壺,直甩向他的門面。
「該洗嘴了。」虹影眉間迸發著十足的殺氣。
她知道他這個人,這個臉上有丑陋刀疤的猙獰漢子,就是當日黑龍暗陷城時,所帶來的兩只走狗之一——另一個就是媚兒。
「公主面前,豈容得下你口出穢言?」挑壺擲出後虹影正欲舉劍往前劈,卻突然腳一軟,雙膝不自主的軟了下去,「我……」她詫異的看著自己垂軟的手只知道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虹影!」水音擔憂的喚了一聲,手伸了出去。
「那茶……」虹影撐著劍,盡力的想站起身,心知一定是方才她喝的茶里被下了藥。
「沒錯!被下了軟骨散,我本想叫人讓她喝的,沒料到陰錯陽差的教你喝下,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動手!」談話間,亂兵又從門口拉進一個侍女打扮的女人,她被人又拉又推的送上前來,一身的狼狽。
「王後!原諒我,我是被逼……」她一進門就急嚷著,接著又掙開亂兵的挾持,對著水音拼命的磕頭跪拜。
「青兒——」水音正想命她起來,冷不防後頭就冒出一把刀,直朝青兒的背部砍下去,刀油出時,鮮紅的血噴了出來.青兒就直挺挺的往後倒,看得水音當場沒了魂,呆楞的動也不動。
「嗦的女人!」裘恨繞過青兒身旁、還不忘用腳踹開那擋路的尸首。
「再敢向前一步,定教你血濺當場。」虹影全身無力,但她仍勉力支撐,強站起來護著水音。
「少廢話!」裘恨刀一揚就往前砍去。
虹影顫巍巍的身子連要站穩都很難了,更別說舉劍格開敵人凶猛的攻勢,眼看刀就要劃上虹影的頸項,情急之下水音傾盡全力一撞,以己身的重量將虹影推倒在地,而這一撞,讓裘恨的刀歪了幾寸,擦過了虹影的臉,殷紅的鮮血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虹影!」水音伏在地上,以手撐地、想移動到虹影身邊。
但此時,裘恨也往前大步一跨,他粗魯的扭住水音的手,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把她柱肩上一甩,扛了起來。
水音連一聲尖叫也沒有發出,一雙眼只是盯著倒臥在地的虹影,心中吶喊著,誰來救她啊!
「老大!要怎麼處置這破相的女人?」一個猥瑣的男人不懷好意的盯著已然昏厥的虹影,眸中的婬穢目光毫不掩飾。
「隨便你們!」裘恨無所謂的揚揚手,美人到手了,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不——」眼見許多男人都丟下刀械朝虹影走去,水音的臉色愈發慘白,她忽地往自己頸間一探,抓出一個紫色水晶項墜,以極快的速度念出一連串無人听得懂的句子。
「奄咪叭咪……偉大的月神——我的導師——您曾允諾我兩個願望,而今我求您應允——保虹影平安以及不被傷害……這是我的第一個祈願!」水音緊握著當拜師時,師父送她的見面禮——水晶護身墜,只盼守護此墜的月神能听見她的祈禱。
從來沒用過的墜子,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可是咒語才念完,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
紫色的水晶驀地射出了一道白色的激光,直朝虹影而去,亮燦燦的光芒,逼得所有人不得不閉上眼。
白光一踫上虹影,立刻就化成圈,如同一個透明的圓形罩,將虹影包護于其中。眾人見狀,紛紛執起刀劍向那顆圓球揮砍,不料,揚起的利刃全被反彈回來,刺向那些執著武器的人,一時之間,哀嚎聲此起彼落,不絕于耳。
眼見圓球愈升愈高,終至升到眾人構不及的高度,而此時,遠處也正好響起如同爆竹破裂的破爆聲,那是叛黨間聯系的暗號——表示各路人馬皆已得手。
裘恨冷哼了一聲,決定不再搭理虹影,他發了一聲長嘯,扛著水音、帶著眾人由來時路快速的退了出去。
當裘恨等人到達御池前的會合地時,遍地橫七豎八的景象,教眾人全都冒出冷汗,心頓時涼了半截。
沒半個活口?原先活蹦亂跳的手下們,此刻全支離破碎的身首異處,有些沒了頭顱的,他們的頭仿佛是硬生生的被人從軀體拔開︰斷首缺腳的尸體上,清晰可見的是異于人類的爪痕;有些則是心口處被人以掌風、甚至是不知名的東西,燒灼出個大洞……更別說以利刃斷頸、兵刃插月復的可怕景相,直教旁觀者看了嚇軟了腿……
尸體流出的血匯成小河,流進原本該清澈粼粼的御池,剎那間,在火把的映照下,御池化為一條血河,彌漫著死亡的腥臭。
眼前的慘狀水音一幕也沒有錯過,她閉上了眼,強忍著月復中欲嘔的沖動,眼淚忍不住滴落下來。
用膝蓋想都知道這是誰做的好事!那個額上有金色龍紋的男子,不該是龍神遴選之子嗎?他注定會帶領龍神子民走向一個全新的未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末來?一個充斥著血腥和殘酷,里頭有許多冤魂在哀嚎的殺戮戰場?
「誰?!背地里偷襲的算什麼英雄好漢!誰在那里?給我出來!」盡避已被眼前的景象驟到,裘恨仍硬充面子,死也要在嘴上佔上風。
裘恨毫不遲疑的把扛在肩上的水音拋下地,拔出刀來,全神貫注的凝听四周的動靜。
入夜的御池里,偶有涼風吹過,火把的光束忽明忽暗的,教人等得好心焦。
「吼!」的一聲,野獸的叫聲傳了過來,不尋常的吼聲中帶著些許的懶散,再笨的人都听得出來,這時候的妖子是心情不好而嗜血的。
「妖子?!」曾經受過妖于利爪伺候的裘恨,想也不想的抓起水音,拿她當護身符來擋著自己。
不料,打斜里竟突然竄出一個東西,如箭簇般的掠過眾人之間……
一個、二個、三個……原本站直的叛黨突地彎腰抱頭,或撫臉或抱肩的哀嚎慘叫——被妖子利爪抓過的地方,全都皮開肉綻,不痛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裘恨被這一嚇,什麼膽都丟光了,他干脆用刀抵住水音的脖子,怒喝的嗓音里是掩不住的膽戰心驚。
「統統給我出來,不然我就殺了她!」他放話威脅,如今想逃命,也只能靠這個女人的命來賭一賭了。
「別白費精神了,你用了一個最不可能的籌碼來作賭注,我的命絕對幫不了你,說不定還是你逃生的絆腳石。你倒不如殺了我……反正橫豎你都會死的,那麼,還不如先替我了卻一樁心事。」水音蒼白的容顏里開始有了笑意,淡漠中帶著蠱惑人心的美,教裘恨一時間看呆了。
「你敢!我們一定會把你開膛剖月復、開棺鞭尸,再剁爛丟去喂豬!」八虎掖的怒吼聲听起來非常嚇人,但當他和涼風棠等人一身手銬腳鐐的走出來時,那種情景可真是令人發噱。
「莫大哥,你們?」水音詫異的望著四神將身上的刀具,心中十分不解,怎麼連他們也……
「暗王不讓我們插手,所以……」莫雲合苦笑道。
莫雲合話還沒說完,一道黑色人影已由天而降,昂然立于水音和四神將之間。
「暗……王……」一見到黑龍暗,裘恨不由自主的拖著水音倒退了兩步。
黑龍暗那渾然天成的霸主氣勢,以及周身肅殺的凌厲冷氣,即便在多年後,依然是他懼怕的根源。
黑龍暗陰冷的邪異目光直視著水音,他瞧也沒瞧裘恨一眼,同的,他的手也朝後一揮,「解!」字月兌口而出。
霎時,燈火大亮、不知數百名,或更多的侍衛由四面八方涌入,每個人手中握著的火把,將御地照得宛如白晝般明亮。
隨即幾個人快速的替四神將解上的枷鎖,得到自由後的四人立即飛身上前,其它的侍衛則迅速的清理四周的賊人。
只剩下裘恨了!
「你又心軟了?」看著水音淚痕未干的臉蛋、在氣氛一觸即發的危險下黑龍暗仿如事不關己,話帶譏諷的開了口。
「是你雙手沾滿血腥、殺人如麻……」水音垂眼不忍的道。
「那又如何?」黑龍暗冷笑以對。
他討厭見到她對莫雲合等人軟語微笑的模樣,那讓他有一種想掐死她的沖動。
在這種一觸即發的危險中,水音和黑龍暗竟然還有心清談那些言不及義的事,擺明就是不把裘恨擺在眼里,這可真是把裘恨給氣炸了。
他大喝一聲,將刀逼近水音的脖子,「快讓我們安全出去,否則,我就宰了她。」語畢,裘恨作勢要在水音的頸間劃下一刀。
他就不信對付不了黑龍暗,沒理由他永遠都是輸的那一方。
黑龍暗聞言,竟放聲大笑,笑聲里有說不出的恐怖和怪異,所有人听了開始心底發毛。
「你……你笑什麼?」裘恨那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猙獰面孔,漸漸扭曲泛曰。
「笑你愚蠢!女人在我眼里連個東西都稱不上。你動手吧!反正我也正想這麼做!」黑龍暗無所謂的揮揮手,一雙利眸卻絲毫不曾移開水音的身上。
水音先是楞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十年來少見的絕美笑容,燦亮得如新蓮初放、華光綻現,再次讓眾人看呆了眼。
真是……該死的!她那是什麼表情?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水音認命的態度,教黑龍暗猛地一把火往上沖。
「你……」裘恨只差沒雙膝一屈,跪了下來,老天,他是遇見了什麼樣的魔王?沒血沒淚到此地步,不只六親不認……根本……根本就是……
「不敢?!」黑龍暗冷笑一聲,「那麼我來!」在開口的同時,他手也沒停的揚起,由黑抱袖中迅速的飛出一抹白光,利刃瞬間擦過水音的臉蛋,插進了裘恨的胸口,而且,是不偏不倚的刺在心口的位置。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連反應向來極快的四神將都來不及出手相救,更別說其它人了,而摔死的裘恨則是到此時才知道目己惹上了怎樣的一個人——一個不該降生于此塊土地的嗜血魔王!
就在裘恨倒地的剎那,沒了支撐的水音身子也癱軟的往下墜,眼看自己即將要往前僕倒、她心一驚,反射性的閉上眼,卻無力也無法避免的向前俯……
「這樣就怕了?」黑龍暗的譏消聲在她頭頂上方響起,但手也沒停的攔住她,不一會兒,水音已安穩的靠在他身上,只是驚魂未定的低喘著。
水音垂著頭,將眼神停在自己的衣袖上,目光迷離的不想瞧見遍地的血腥和他臉上殺戮後的殘忍神情。
听不見水音的響應,黑龍暗不悅的眯起雙眼,低頭打量著水音。
她縴瘦的臉上多了一條泛血的淡淡痕跡,那是方才他甩刀的擦傷的,雖然不會留下疤,但一時間這難看的傷口還是會留存一段時間。
依照黑龍暗出手快、準兼心狠手辣的情形來看,任誰都知道他根本不把水音放在眼里,她的命在他眼中猶如草芥般不值一顧,所以黑龍暗才能這樣毫無顧忌的殺了裘恨。
唉!落花有意又如何?怪只怪老大爺少給了黑龍暗一副血肉心腸,因此,流水才會恁地的無情呵!
「抬頭瞧我!」水音無言的挑釁,令黑龍暗氣悶的出手扣住她的下巴,毫不憐惜的扳過她的臉,逼她正視他。
水音垂下的眼睫眨了眨,終于對上他的。
黑龍暗墨黑深邃的瞳眸里,除了怒氣外別無其它,他俊美有形的臉上依然是她熟悉的冷淡神色。
沒人知道在短短的瞬間,水音的腦海里已飛過無數的念頭,但最後都如塵埃般沉聚在心底。
「方才……你說會殺了我!」她的話語在旁人听來,簡直是不知死活的挑釁。
「要動手就快!」所有的情緒全隱藏于心,她又回到重相見時那個冷淡如冰的水音。
「既然你這麼期望,我就成全你!」被她的挑釁惹得火冒三丈,他一手握住她的脖子,冷笑著開始施力、
「王——」眾人大驚、卻又不敢貿然上前。
察覺到胸腔中的空氣愈來愈少,水音痛苦的張開嘴掙扎著,但卻寧死也不願開口討饒,她努力強睜著眼,眨也不眨的貪婪的汲取眼前的一切。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愛他,在這痛苦的當下,她心中滿滿的念頭都是他——來生……來生……她還想見到他……
不知是痛苦難忍或是其它因素,一顆晶瑩的淚珠掉出了眼眶,順著粉頰流下,滴上了他的手背。
就在此時,黑龍暗濃眉一揚,鉗在水音頸間的手忽地移開,托上她的後腦勺,面容迅速貼上她的……
霎時,新鮮的空氣渡進她的口中。
水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他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吻她?她氣極敗壞的想離開他的唇,奈何被制住……
不等她有所反應,黑龍暗已自動的移開唇,邪魅的笑意再度揚起。
「如何?將死的感覺很好吧,是不是想再嘗一次?」冷峻的面容俯向她的耳,他事不關己的開了口,「你會的,但是不是現在。因為、這太便宜你了!」低如鬼魁的嗓音讓她知道了一個事實——這輩子,她注定要栽在他的手中。永遠逃不了了!
棒天,宮外大廣場的審判教許多老百姓嚇白了臉。
他們可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刑罰陣仗。
死了不打緊,更慘的是死後還被人在光天化日下鞭打到皮裂肉綻、懸吊示眾……
裘恨妄想奪位謀國的下場,就是讓自己死無全尸!
圍觀的群眾中有些嚇得昏死過去,有人連昨夜的菜渣都吐了出來,孩子們啼哭不止,更有人以袖掩面。捂耳,不忍听聞……那場面真是無法形容的恐怖!
要不是黑龍暗捉著她的手,此刻水音早已拔腿跑開,面對這樣血淋淋的淒慘景象,表面上她再怎麼無動于衷,內心卻仍忍不住驚駭……這片土地上已有十年不曾因為審判而沾染血跡,而黑龍暗的出現,竟在短期內將一切攪得天翻地覆。
女人的尖銳哭喊聲驀地劃過,一堆牽涉到裘恨竊國叛變事件的待女、女官們,被縛住手腳,像待宰豬只般的串成一列,被送了上來,臨時搭成的審判台上彌漫著呼天搶地的求救、哭泣聲,為首的赫然是一身狼狽、披頭散發的媚兒。
不過是收受賄賂,幫叛黨引路,竟被判為流放千里或是沒入充軍……霎時,台上哭喊聲此起彼落、亂成一團。
其中哭得最大聲的首推媚兒,她什麼都沒做啊!本來裘恨要她絆住黑龍暗,趁他沉醉在溫柔鄉時,再來個出其不意的襲擊,但沒想到那天在百花宮,黑龍暗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不斷的命人拂琴、拂琴……听得她都快耳聾了!結果沒料到……他不但什麼事都知道,還能不動聲色的耍弄她于股掌間,末了,更安了她一個通敵之罪——沒入充軍、終身為奴!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媚兒嚎陶大哭。
水音再也忍不住的喚虹影前來,要虹影攙扶她離開現場。
再待在那兒也沒用、只怕到時她會管不住自己的心,只想一刀殺了他。
在虹影和幾名侍女的陪伴下,水音極艱難的離開廣場,走到了大街上。
由于大部分的百姓都已集中到廣場前,因此,此時街上少了平常的喧鬧,冷冷清清的。
眼見水音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掏盡全身力氣般的困難,虹影忍不住的想背起她。
「用忙!我還行。」水音泛白著臉,氣喘吁吁的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正想拉起半跪在地上、背向著自己的虹影,卻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哭聲給引去注意力。
「求求您救救我們的孩子,只要您能治好他。您要什麼都好,我們夫妻倆來世給您做牛做馬,還您的大恩大德……求求您老行行好,咱們在這給您跪下了……求求您……」藥堂外,一對心急如焚的年輕夫妻正不斷的以頭叩地,用力的哀求著,在那名衣衫檻樓的年輕婦人手中,還抱著一名嬰兒,小男嬰已經嘴唇泛白,呼吸微弱。
「快起來,老朽擔當不起!不是咱們不治,堂里每個大夫都給瞧過了,卻沒人知道這是什麼怪病?咱們真的無能為力……」站在門前滿頭白發的老掌櫃,一臉歉意的拉起身前的這對夫妻。
「真的沒法子了嗎?」
「唉!」藥堂老掌櫃這回更加抱歉的搖著頭,心中覺得非常過意下去。
「哇……」年輕婦人此刻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瞧著自己懷胎十月的心頭肉。
年輕的男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蒼白憔悴,緊抱著女圭女圭猛哭,原中強忍的淚水再也忍不往的落了下來,于是,夫妻兩人抱頭痛哭。
「可以讓我看看孩子嗎?」此刻溫柔如天籟的女聲響起,眾人回頭一看,都詫異的睜大眼。
「王……後……」老掌櫃首先清醒,但卻牙齒打顫兼結巴。
這十年來,王後都深居宮中,唯一出現讓大伙瞧見她的那一次,是在黑龍暗重回東國的那天。
年輕的夫婦遲疑的對看了一眼,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把孩于交給了虹影。
水音擰著眉瞧著虹影手中的嬰孩,天生溫柔善良的性子,教她見不得別人的苦。她滿心疼惜的模模小男嬰冰冷的額,然後想也不想的再次由懷中掏出那只水晶護身墜,念出了咒語,祈求再度顯現奇跡。
而這次,她祈禱月神能給予她力量,救助這個孩子。
同樣的,守護之神听見了她的祈禱,水晶墜石開始發光,一股強大的力量由她手中傳入,水音專心的閉上眼,喃念著古老的復愈咒文……
一抹白光由她的指尖逸了出去,沖入嬰孩的額際。
剎那間,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小男嬰臉上的蒼白褪去,小小圓圓的臉蛋紅潤了起來,然後,小嘴張口,猛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本愁眉不展的小夫妻先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最後突然回過神,又驚又喜的不敢置信。
兩人感激莫名的直道謝,正想抱過自己的孩子,沒料打斜里飛出一劍,幸虧虹影機伶的往後一躍,才沒讓這一劍刺中孩子。
「誰?」虹影大喝道,卻在瞥見老掌櫃蒼白如紙,冷汗直冒的神情後,狐疑的和水音一起回頭。
「把孩子抱過來!」黑龍暗朗聲道。俊逸的臉龐上除了陰沉,還帶著嗜血的危險。
真可惜!要不是虹影方才壞事,這小表早就被他一劍釘在牆上了。
語畢,一名侍衛快速奔上前,才伸手想接過孩子,水音已奮不顧身的擋在虹影面前。
「你想怎樣?」水音質問著。
每當黑龍暗想毀掉一個人時、臉上就會出現那種似笑不笑的神情。而此刻,無論如何.她都要護住這些無辜的人。
「殺了他!」黑龍暗干脆的回答。
可憐的小夫妻嚇白了臉,腿一軟就跪了下來。
「這孩子跟你無冤無仇……」水音憤道。
「他是沒有……但是——你有!」黑龍暗冷眼瞄向水音,「你錯在你不該救他一命……只要是你在乎、你曾花下心血的人事物,我都要插手管!」她愛的,他就要除之而後快,而她的愚蠢同情心,定會教許多人死于非命。這筆帳以及所有的過錯,他們就找她算吧!黑龍暗冷笑兩聲。
「你根不就不是人……簡直是……禽獸……」
就在水音憤怒的指控他的同時,黑龍暗只是無所謂的微微一笑,衣袖輕輕一揮,手一彈,水音身旁的侍女便連呼救都來不及,便直直的往後倒,一下便斷了氣。她的喉間瓖著的是一顆黑龍暗順手由衣袍上扯下的寶石。
「你……」水音再也不敢開口,只怕一張嘴,便又有人要遭殃了。她緊咬著下唇,幾乎要皮破血流而不知,瞳眸里夾著淚的怒意。
「變啞巴了?!」’黑龍暗揮開侍衛,走向水音,出手握住她的下巴。他盯著她好一會兒,以平滿意于她的臣服,點了點頭。
「想留下這小表一命也行,只要你以後乖乖的听話,不再忤逆我,我就會考慮考慮……」他好整以暇的抬起她的臉,等她的回話。
一下、二下……待水音深呼吸三下後,她再也忍不住的一口啐向他。
「要殺就殺!最好連我的命也一起拿去好了。最好讓東國……不!是整個龍神大地上的生靈為我陪葬,早死就可以早逃離這個鬼地方。哼!人都死光了,我就不信你還能當什麼萬人之上的王?你就去做你自己的王好了!禽獸不如的……」
水音話還來說完,黑龍暗已一掌揮來,將她打飛了出去,撞上了牆。
水音猛地口吐鮮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看了這一幕,眾人全都嚇丟了魂,只有虹影迅速的把孩子塞還給那對夫妻,飛身撲向水音。
但黑龍暗卻比虹影快一步的抱起水音,「想死?沒這麼簡單……跟我走!」黑龍暗周身散發出駭人的怒氣,他用力的將水音拉往藥堂旁的樹下,那兒有一匹不知是誰的馬兒正揚尾嘶鳴著,他火大的把她扔上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接著斬斷馬繩,腿一夾,頭也不回的往回宮的方向狂奔。
這女人他絕不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