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朽殘破的陰暗瓦房里,一個老婦人正躺在角落的破舊木床上咳著。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在榻上輾轉反側,舉目所見的破敗和家徒四壁的清冷,讓她難過得咳得更加嚴重。
舉目向上望,只見一條由破舊衣裳拼縫成的長碎花布,歪斜的遮住牆的這頭,勉強的隔出個起居室和窄小前廳,整間屋子里只有兩張木椅和一張飯桌。
這樣貧困的窘境,能維持米缸不要見底就不容易了,怎還有多余的閑錢來給她看病吃藥!
只是,這孩子……想到自己孝順的獨生子,向母只能嘆息。早要他別去了,他還堅持要替她請大夫,這樣一來,為了沉重的診金和藥錢,她可憐的兒子不就得吃更多苦了!
當她咳得仿佛連心肝都要嘔出來時,一個衣衫檻摟的年輕男子著急的由門口沖進來。
「娘——娘——您撐著些,我給您請大夫來了……」
向冷天擔憂的半蹲在床榻前執著她的手。
「你這孩子……咳……娘都說別請大夫了……這病不礙事,躺躺就好,何況,你哪來多余的錢付診費……咳……」
向母掙扎的要坐起來,卻被隨後進來的陳大夫給制止。
「唉!向嫂子,你快躺好……先別管診金的事,你的病比較要緊。何況咱們好歹也鄰居多年了,于情于理我都該過來看看,你就安心的讓我把把脈,先別想那麼多。」陳大夫說完,執起她的手專注的診脈。
而一旁的向冷天也聚精會神的瞧著陳大夫的一舉一動。
餅了一會,陳大夫放下向母的手,叮嚀了幾句,然後才偕同向冷天走到門外。
「冷天,你跟我回去抓副藥……」陳大夫皺眉道。
這病恐怕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根治的,而且照向家現在的情況,這所費不貲的藥材錢無疑是雪上加霜!
「陳大叔,我娘的病……」
向冷天亦步亦趨的跟在陳大夫身旁追問著。
「你娘的病全是因為操勞過度和營養不良所引起的,除了靠妥善的調養外,別無他法了!
陳大夫的話無預警的在向冷天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顆大石。
向家已快瀕臨斷炊的窘境了,在如此拮據的情況下,他去哪變出一筆錢來給娘滋養身子?
灶下的米缸都快空了,他連買米的錢都湊不出來……但是,娘的病不能再拖了!一路上,向冷天就這麼愁眉深鎖的跟在陳大夫身後。
直到看見藥鋪的招牌,陳大夫再次停下。
「冷天,陳大叔從小看著你長大,也當你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有句話不得不說……你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在米店打米一天能掙多少?當車夫替人駕車一輩子也不會有出息……我已經和幾個街坊鄰居商量過了,大伙一起湊些銀兩,讓你上京赴考。」
「你爹生前是個武師,好歹也教了你幾招功夫,你就進王城里去考個狀元,這樣你娘才有好日子過。」陳大夫說完,卻看見向冷天猶豫的模樣,他嘆口氣,清楚明白他在擔心什麼。
「陳大叔,你們的好意冷天感激在心,但我娘她——我若離開了,誰來照顧她?」向冷天道。
其實他爹還活著時,向家也曾有過風光的日子。
扁他爹當武師走鏢的薪餉,就足夠讓向家老小吃穿富足了,但他爹卻因醉心武學研究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像瘋子似的把所有的薪俸都花在收集武學譜上,寧願傾家蕩產買一本武功秘笈,也吝于在家用上多支出一分一毫。
因此,向家會落到今日的破敗,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你若不趁年輕時拼一番局面,到老就來不及了!你放心,假使你真的出外闖蕩,你娘就由我們這些街坊鄰居來輪流照顧,咱們吃啥她就吃啥,絕不會讓她餓著。凍著。你不必急,回去好好想想陳大叔的話,過幾天再給我答案。好啦!醫館到了,先跟我進去抓藥吧!」話說完,陳大夫拉著他走了進去。
***
提著藥包,向冷天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由于滿腦子都是先前陳大夫勸他的話,所以,根本無暇留意四周的狀況。
此時前方的路上,卻出現了兩名女子,她們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這頭跑來,而前方那做婢女打扮的女人還邊跑邊扯著身後的主子……
仿佛被什麼追趕似的,她們一路閃閃躲躲的通過人群,卻在慌忙中與迎面而來的向冷天硬生生的撞成了一團。
混亂中,向冷天幾乎是反射性的立刻抓住撞上自己的那個物體,蹌退了一步,在化去那股沖撞力重新站穩後,他才有機會低頭去看自己到底抱住了什麼。
結果這一低頭,冷不防的他的唇竟在瞬間擦過一個女人光滑的額,嚇得他手一松,當場讓她摔跌在地。
「姑娘我……我……」
不知該先解釋自己的唐突,還是先為他害她跌倒的舉動道歉,向冷天瞬間漲紅了臉。
他吶吶的伸出手,想扶她起來。
「你是想害死我,還是故意找我麻煩……"
跌坐在地上的楊悅劈頭就是一陣罵,她仰起臉,冷冰冰的瞪著他,眼神布滿指責。
「我……我……」就在這目光交接的一剎那,向冷天不由自主的顫了下。他只知道那雙映有自己身影的瞳眸,幽幽深深的有如一潭湖水,埋頭仿佛藏著渦流,讓他莫名其妙的就被吸引了去……無法控制的,他的心竟狂跳了起來。
「姑娘……我……不是……有意……」他伸出的手僵在她面前,望著她冷然卻挾著怒意的眼神,他開始手足無措了起來。
「哼!」
聞言,楊悅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跟著裝作沒看見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似的,直接轉頭道︰「珠兒,你發什麼愣,還不過來扶我!
她怒喚著自己的婢女。
她的故意漠視,教他尷尬得不知要如何反應,只能困窘的看著楊悅由地上起身,然後冷著臉偕同婢女頭也不回的離開。
***
幾天後的黃昏,當向冷天從市集出來,拎著一塊豆腐和青菜準備返家時,卻在街上被一群正在看熱鬧的人給擋了下來,讓他不得不放慢腳步繞過那些人,結果,此時人潮的內圈竟傳來一陣哭喊求救聲。
「放手!快放開我……不要傷害我家小姐……」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地痞無賴架住的珠兒,在驚駭中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快來人,救救我家小姐……你們憑什麼都袖手旁觀,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弱女子被人欺負……你們好狠的心……見死不救不是人哪!」眼見楊悅被一個地痞流氓強擄拉至小巷里,珠兒驚惶失措的哭嚎著。
「死丫頭,你還不給老子閉嘴,羅嗦個什麼勁,待會咱們老大玩夠了,自然就會放了那娘們!你吵不吵呀!」其中一個橫眉豎臉的嘍羅,反手就賞她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的趴跌在地。
「你……你們……光天化日搶奪良家婦女,一定會遭到報應的……」珠兒邊哭邊駕著,「還有……你們這些見死不救的家伙,老天會處罰你們,教你們全不得好死……」珠兒淚眼婆娑的指責圍觀的人群。
「啐!你也不想想咱們被吸血楊害成了什麼樣——妻離子散不說,他還想再榨干所有人的血肉!看到這種人的女兒被人欺負。咱們高興都來不及了,誰還願意去救她——"
一個旁觀的老人氣憤不已的嚷道,「對!這就是報應,誰教吸血楊平日仗勢壓人,開賭場逼良為娼,做盡了所有喪盡天良的事,而今天這報應總算降到他女兒頭上了……現下就算那賤女人當眾被凌辱,咱們也絕對袖手旁觀到底!」人群中有個男人激奮的附和著。
一時間,眾人揚聲沸沸的咒罵不絕,竟是沒半個人要上前相救。
而此時在一字排開的地痞身後的暗巷里,傳來了女人驚惶的叫喊聲……
「滾開……拿開你的髒手……不準踫我……」一見到那涎著口水,一臉色相的狠褻男子,伸著手直往自己身上胡亂模著,楊悅趕緊往後退。
「美人,你別逃,我會好好疼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話,咱們什麼都好商量……」又胖又惡心的無賴朝她撲了過去,瞬間就將她壓在潮濕的泥牆上,然後開始上下其手,粗暴的剝著她的衣衫。「不要踫我……走開……」掙扎中,楊悅的外衫被撕得支離破碎,驚駭失措之下,她發了瘋似的咬住對方的手,讓他吃痛的立刻甩開她。「臭娘們!你敢咬我,老子要宰了你……」
他伸手狠狠的就要給她一掌,就在楊悅心驚的以為自己逃不了時,那名無賴卻被人從後方施以重擊,跟著被踢飛到牆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別怕,我已經狠狠教訓他們了,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混亂中,及時沖進來的向冷天震驚的望著狼狽的楊悅。
看見她那凌亂的衣衫和蒼白的容顏,他心顫不已,心疼和心憐的情緒霎時涌了上來。
明知道于禮不合,但一見到她的身影,他發現自己就不由自主的直盯著她——而此刻她那副楚楚可憐、強忍欲泣的模樣,更是狠狠的揪住了他的心。
見她不答,他心想她一定是驚嚇得不輕,于是他再上前一步,聲音極輕極柔的說道︰「你別怕,他們都被我趕……」
「你走……你快走……我不要看到你……」
結果,向冷天話沒說完,楊悅卻搶先開口,她低且輕的嗓音里有種極力壓抑的哽咽。
她緊抓著破損的衣衫,抗拒的往後退了一步,低垂的頭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來看他一眼。
「我……」面對她冰冷的反應,向冷天有些不知所措,到口的關心話語全梗在喉頭,不知該怎麼啟齒。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送你回去……」向冷天鼓起勇氣,再次開口。
他真的只是一番好意!
「你滾……我叫你滾……」楊悅倏地抬頭,閃著淚光的眸憤憤的對上他的,而眼里還挾著某種倍受屈辱的難堪。
「但是……你……」他結巴的道,臉上淨是憐惜之色。
他怎麼就是無法放心!尤其是在她這麼需要幫助的時刻。
「我叫你走,你听不懂嗎……我的死活不要你管……把你的同情留給別人,我不希罕……你走……走開啊!」驀然間,楊悅憤恨的用力咬住下唇,跟著又急又羞的對他喊出這些話。
聞言,向冷天像泄了氣皮球似的轉過身,只覺得一片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在自尊心受損的情況下,他賭氣似的當真轉身就走。
一步……二步……才剛跨出第三步,她那無助脆弱的模樣,就立刻浮現在眼前,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不懂……不懂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為什麼會對自己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尤其是她那驚懼卻強撐出冷硬的倔強神情,真的深深的吸引了他。
深吸了口氣,向冷天決定不再和自己的心拉扯,他認命的轉頭走了回去。
沒料到他會掉頭回來的楊悅,有些詫異的抬起臉,已經充滿淚霧的眼,淚水就這麼掉了下來。
「你別哭……我不是有意……我不會說好听話……你千萬別哭啊……」向冷天有些心慌,他不知所措的伸手想替她抹去淚水,卻因驚覺唐突而急忙抽回手。
一看見他的動作,楊悅冷不防的立刻撇過頭去,她胡亂的以手背拭淚,再次抬起頭時,已換上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容。
「我……」一對上她那冰冷卻仿佛有種魔力的目光,向冷天在剎那間莫名的紅了臉,吞吞吐吐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心跳得好快,有如擂鼓般的狂跳著!
「哼!」楊悅冷冷的瞟了眼他泛紅的臉色,咬了咬唇,強迫自己裝出一副冰冷高傲的模樣,然後轉過身,緩緩的往巷子口的方向走去。
無論如何,她絕不在那些欺負她的人面前流露出一丁點脆弱,絕不!
「你要去哪?」見她要走,向冷天連忙拉回思緒,急急的追上她。
巷子外聚集了一堆好事的群眾,她這麼狼狽的走出去,一定會成為眾人說閑話的對象……他不想見到這樣的情況。
「你少管我!」發現他緊跟著自己,還一直詢問她的去處,楊悅厭煩的停住腳步。
「但是,我不放心……我送你!」向冷天對她的話恍若未聞,他不死心的再道,接著長腿一邁,轉身擋在她面前。
「你送我?」楊悅一臉冰寒的仰頭看他,「我要去死你也送我嗎?」她美麗的履眸里瞬間冒出火花,冷凜的教他為之心顫。
不知怎的,他仿佛看見了她高傲外表下的脆弱和無助——倔強的外貌下,卻藏有比任何人都還要柔軟、需要被人疼的一顆心……于是,一股想要疼她、愛她的心情就這麼冒了出來。
「你不會死的!」向冷天皺了下眉,為了怕她再次拒絕,更為了不讓外頭那些人有看熱鬧的機會,他干脆強行摟住她的腰,二話不說的腿一蹬,輕易的就躍上牆頭,然後帶著她翻過後頭的矮小房舍,快速的離開。
***
避開了人潮來來往往的大街,向冷天特意找了個比較少人經過的陋巷,帶著楊悅進了一間顯然已無人居住的破屋。
他放下她,跟著順手從屋內找來一張破板凳,清掉上頭的灰塵後,這才招呼她坐下。
「這是我以前玩伴的家,不過他們已搬離了好多年,所以,這屋子才會這麼髒亂破舊……你就暫時在這歇口氣,我去通知你的家人。」向冷天仔細的瞧了下她,確定她沒什麼大礙後,這才準備離開。
「不!不要……」就在他才剛抬起腿要跨過門檻時,一直沒吭聲的楊悅卻突然開口,她聲音里有著些許的怒意。
「什麼?」向冷天走回她面前。
「我說——只要你前腳離開這,我就跟著走!」楊悅站了起來,正色道。
「為什麼?」向冷天大大的不解,「你現在這樣子一個人走在外頭,實在太危險了,若是再踫見那些流氓怎麼辦?」
楊悅仰起臉.冷凜的看了他半晌,激烈的怒火由她的瞳眸中迸射出來,「為什麼?這該是我問你的吧!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們楊家在這鎮上壞事做盡吧!那你為何還不知死活的招惹我,你甘願犯眾怒,也不想要自己的那條命是嗎?」她只當他是腦子有毛病。
「不!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見死不救!而且,我覺得你不像是個壞人,不可能會去害人的!」向冷天篤定地說,神情還有些激動。
他真的不信!雖然曾听過關于楊家的種種傳言,但他怎麼都無法把她和楊家聯想在一起——因為她的眼楮澄澈清亮,沒有絲毫邪氣,若說她會害人,他絕對不相信!
「我是好是壞都與你無關,從現在起你最好學著見死不救!」揚悅厭煩的拂袖,不想跟他多說廢話。
她不懂!他明明就可以直接送她回家,為何偏偏要帶她來這,然後才大費周章地去通知楊家。
楊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決定靠自己她朝門口走去。
「你別出去,我不想讓你被說閑話!」向冷天急了。他不直接送她回楊府,就是不想讓她遭受外人的指指點點,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其實他還藏著點私心,希望能多看她一會!
見她固執的要出去,情急之下,向冷天猛的拉住她的衣袖,而她身上的上好衣料就這麼被他撕裂了一截——瞬間她潔白的手臂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
楊悅震驚的護住自己的果臂,臉頰緋紅如火。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我很抱歉,我……」向冷天手足無措的轉過身,不敢去看她那白皙的藕臂,和桃花般的艷容。
「你還說……閉嘴……」楊悅老羞成怒,只差沒沖上前去挖掉他的眼珠。
「我知道……我馬上去找件衣裳給你,你別走,等我回來……我立刻回來……」不敢多看她一眼,向冷天的臉漲成豬肝色,他背對著她,以怪異的姿勢橫著退了出去,跟著拔腿就跑。
棒了一會,他真的擇了一件女人的衣衫回來,走進門時還不忘把眼楮閉上。
「衣服拿來了,你就勉強湊和著穿吧!」因為附近沒有賣衣衫的店,他只好向農婦買了一件舊衫,就急忙的趕回來。
「我不要!」閉眼等了半天,角落總算傳來楊悅悶悶的聲音。
「你還在生我的氣啊?」向冷天問,他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的,只能借由耳朵听到的聲響來判斷她的位置。
「哼!」楊悅重重的哼了聲算是回話,接著舉起腳就想往門口走去。
此時向冷天只覺得身旁有人經過,知道是她要離開了,連忙伸手往前一撈。
就在他張開眼的同時,楊悅已重心不穩的趴跌在他胸膛上,跟著一個火辣的巴掌也同時打在他臉上。
「你打我?」向冷天一臉的錯愕。他什麼都沒做啊!
「你這無賴、不要臉的登徒子——你放手!」
被楊悅這麼一罵,他總算有點清醒。他低下頭一看,終于看見自己的手正擱在她的……
天哪!下一秒他如遭雷擊般的連忙從她的臀上抽回手,窘迫的退了一步。
「我……我……我……」他嚇住了,光一個「我」字就結結巴巴的說了三次。
「可惡!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楊悅氣極敗壞的就要沖出門。「可是,你衣裳還沒換,不能這麼出去。」向冷天固執的擋在門口,說什麼都不放人。「我就偏要這麼出去,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她冰冷的投給他一瞥,就是不肯妥協。
「那我只好得罪了!」向冷天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抓過她,然後強硬的將衣衫直接套在她身上。
「不要踫我……拿開你的髒手……我絕不穿……」楊悅掙扎了起來,逼得他不得不以蠻力來壓制她亂動的身軀。
折騰了半天,他總算勉強的替她穿上衣衫,而打小沒被人這麼對待過的楊悅,又氣又惱的伸手就想把衣衫扯下。
「別拉!」向冷天立刻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你再扯,我就順便替你把前襟盤扣給扣上,你要不要我動手?」他威脅的道。
聞言,楊悅身子一僵,快速的抽回手往後退了幾步,緊緊的護著自己的胸前,恨恨的瞪著他。
她從沒見過如此惹人厭的家伙,簡直是可惡透頂!她冰冷和厭惡的眼神毫不遮掩的射向他,而向冷天卻一點也不介意。他靦腆的迎視她的目光,未了竟還露出一個有點憨厚的笑容。
「我真的沒有惡意,只是不想看你這麼……狼狽的出去,如果你還是很生氣,那你一就狽狠的罵我好了,不然,打我也可以……」擔心她從此再也不肯理他,向冷天開始語無倫次的爬著頭發,連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了。
從遇見她到現在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他就出盡糗態,做了一堆蠢事,甚至還扯破她的衣衫,一想到這,他就惴惴不安。
她一定認為他是個傻子,並在心里直罵著他吧!
「你……」縱使已怒火中燒,但面對他那誠摯憨厚的笑容,楊悅的火氣霎時全發不出來,只能氣結的重重哼了聲,接著她掉頭就走,懶得再理他。
「等等!你別一個人走,天色已經暗了,沒人陪著是很危險的!」向冷天邁開大步,跟在她後面,「還有……以後別再單獨出來,得多帶幾個家丁保護你的安全,千萬別落單……」怕她以後再遇上壞人,他好心的提醒著。
聞言,楊悅突然停下腳步,冷不防的轉身。「羅唆!」她佯怒的抬頭,冷冰冰的逼進他。「楊府養的家丁全是不能打、只會逃的軟腳蝦、你讓他們陪我出來?哼!只怕到時追得最快的就是那些人了!」
「那總有什麼武師的……」他以為楊府總該會有這些人來護衛安全的。
「閉嘴!」至此楊悅再也受不了,她煩躁的開口低喝,「你總有地方可去吧?要滾就快,別淨跟在我後頭,煩死人了!」說著說著,她索性加快腳步,想甩開他煩人的叨念。
她愈走愈快,只差沒拎起裙擺在街上跑起來,而深怕她會遇上危險的向冷天,最後竟然一路跟著她走回楊家……
***
他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他將楊悅平安送回家時,楊老爺直拉著他說一堆話,還問東問西的打听他的家境……也不知怎麼的,最後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答應楊老爺的要求,接下楊府護衛的工作。
奔且不論楊老爺給的薪俸有多優厚,這麼輕易就答應一個陌生人的請求,或許是太一過于倉卒,但是,他私心理卻開始有了某種期待。」
此後他可以天天瞧見揚悅,他可以有更多的借口和她親近……滿腦的遐想佔據了一切,導致向冷天根本沒察覺馬車已經停下來了。
「向護衛!」駕車的家丁開口叫了聲,終于拉回他游離的神志。
向冷天連忙下車,掀開車簾朝馬車內說了聲,「小姐,大佛寺到了!」他隱藏著戀慕的眸光,眨也不眨的盯著正站起身的楊悅。
他多麼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能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可從他進人楊家的那刻起,她就再沒拿正眼瞧過他一次……一思及此,他的心開始抽痛了起來。
一如往常,楊悅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伸過手任憑向冷天攙扶她下車,並在珠兒的陪伴下,靜靜的走過他身旁,卻沒發現身後的他,一臉痴傻的望著自己的手掌。
「向大哥,你在發什麼呆!」不見他跟上,珠兒有些氣急敗壞的轉身,「你別老是這樣魂不守舍的,待會若誤了時辰,錯過了超渡法會,小姐肯定會生氣的……」她粗魯的伸手就扯住他,直追著楊悅而去。進了廟里,只見里頭早已是人山人海,珠兒趕緊找了個空位把帶來的供品擺上,跟著點香小心的遞給楊悅。接過香,楊悅正打算替已逝的娘親祝待時,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卻突如其來的沖向楊悅,她眼里布滿血絲,張牙舞爪的,好似想把楊悅生吞活剝。
「你做什麼?」驚愕中,向冷天反應極快的用力拉過楊悅,大聲的斥責,「她跟你無冤無無仇的,你到底想干什麼?」
「誰說咱們無冤無仇,我被他們楊府害得家破人亡……我相公因為還不起欠吸血楊的巨額賭債,竟被斷去手腳丟下河中喂魚;我女兒還被楊府的人強拉到妓院抵債,整個家被一把火燒個精光!你告訴我,若不找她算帳,這個血海深仇我找誰去報?你滾開!我今天一定要殺了吸血楊的女兒,我要他們血債血還!
熬人瘋狂的從衣袖中抽出一把利剪,狂叫的就往兩人刺去。
「小心!」怕她會刺傷楊悅,向冷天連忙將楊悅的頭按向自己的懷中,然後迅速的閃開。
他隨即呼喝家丁制住那個瘋狂的婦人。
「放開我!
楊悅出聲推開他。她瞧也沒瞧他一眼的就轉過身,冷冷的看著那幾欲沖向她的婦人,婦人雖被制住了,一張嘴仍咒罵個不停……而楊悅卻在她發瘋的嘶吼中,愣得說不出話。
「我詛咒你下地獄!詛咒你們全家全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淒厲吼聲,惹來廟里其他香客的竊竊私語。
由于楊府的惡行早已傳遍鄉里,所以人群開始憤怒的圍了上來,有人順手就朝他們的方向扔了顆水果,突然間,所有人都起而效尤,霎時蔬果供品齊飛……
「快!圍住他們!楊家人又在這撒野欺負人,大伙千萬別讓他們跑了……」見群情激憤,楊府家丁腿一軟,各自逃命去了,而見情況混亂,向冷天只能一手抱著楊悅,一手拉著珠兒緊急的殺出重圍。
出了佛寺,直至來到停在小巷子里的楊府馬車時,三人總算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一停下來,向冷天立刻低頭察看楊悅有無受傷,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拿掉頭上的幾片樹葉,而此時楊悅卻冷不防的抬眼對上他的。
「你說,楊府是否真會像那個女人所說的;很快就會得到報應?是不是?」不知怎麼的。楊悅原本冷然的臉開始有了一抹焦急。她抓著他的袖子逼問。仿佛想從他那里听到一點安慰的話,她期盼的望著他。「我不知道……」被她這一問,向冷天著實愣了下,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畢竟那些人指控的都是事實,所以,他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哼!」
楊悅的眼眸瞬間黯了下來,然後賭氣般的逕自上了馬車,再也不理他。
「楊悅,我……」
情急之下,向冷天連名帶姓的喊她,心中懊惱自己的愚蠢。
「向大哥!
看他抓頭跺腳、又氣又惱的模樣,珠兒有些擔心的走上前。
「你千萬別生小姐的氣,她不是真心想這麼對你的……小姐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心地善良,又會體諒別人,只是後來因為老爺的關系,她走到哪都被人欺負和瞧不起,從此以後她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冰冷而且難以捉模。所以,你別理會旁人說的,小姐和老爺不一樣,她是個好人。」從小和楊悅一起長大的珠兒,為了讓向冷天相信她的話,她,竟忘了正事,開始說起楊悅小時候的種種。而向冷天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你們到底說夠了沒——」終于,楊悅不耐煩的聲音由車里傳出,他倆這才停止這個話題連忙上了馬車。
直到回到楊府,向冷天的腦海里仍浮現著楊悅小時候的一切,久久無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