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殿的另一頭,專屬于它的沙灘在夜晚中另有一種神秘之美。
浪潮溫柔地襲上灘岸,在夜色中,水潮悄悄帶走幾抹輕沙,卻拖卷不走淺布在沙灘上的貝殼。
郎心宇彎拾起一枚乳白色的扇片貝殼,握在手心,他欲言又止的垂下雙眼復又飛快抬起頭,「映娟,我有話跟你說。」
「想說什麼?」
見她踢著細沙心不在焉的模樣,他索性伸手一把撰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腳步。
「心宇,你……」怎麼回事?他的表情好認真……不對,這不是陪她散步談心的神情!
剎那間,一抹不安迅速吞沒原先的雀躍,何映娟表情也凝重起來。
「映娟,你知道我的嘴很拙,不懂得什麼叫婉轉,所以若是等一下我的話傷害了你,我先跟你道歉,請你相信,我絕對沒有刻意傷害你的意思。」
「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咽了咽口水,郎心宇咬著唇,反復搓著手思考該從何起頭。「因為……某一個人的出現,讓我察覺到所謂的愛情和親情這兩者之間的不同。」
愛情?親情?他到底要告訴她什麼?難道他要跟自己說,其實他對胡媚兒是愛情,而對她只是單純的親情嗎?一思及此,她的臉色倏地刷白。
然而在黑暗之中,郎心宇壓根沒有注意到她的蒼白,他的心思早已被緊張佔據。
「我和你從小在孤兒院里長大,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太自然,而我當初以為這樣的情感就是所謂的愛情。」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下去,她不想听、不要听!
「我考上了動物學系,你後來也跟著進入同一個領域,在工作上你就像是我的左右手……」
「心宇!」何映娟霍地喊出聲。
「嗯?」怎麼了,他的話還沒講完。
「夜色好美!」
嘎?「嗯,還不錯。映娟,我……」
「好象有點冷了!」她避開他毫無心機的純真視線,雙手環胸、揉搓臂膀狀似寒冷。
「會、會嗎?可是我不覺得……」
「心宇,你的襯衫借我穿好不好?」
「身上這一件?」
「有什麼關系,你除了這件格子襯衫之外,里頭還有一件薄汗衫啊!」
莫名其妙的郎心宇看著何映娟主動地伸出手想解他襯衫的扣子,他往後退了一步,可她卻立刻跟進。
「快、快月兌下來給我,我好冷。」她一邊喊著,一邊解開他襯衫上的第一顆衣扣、接著是第二顆。
這就是胡媚兒看到的第一幕畫面。
隱身在樹叢後,她簡直不敢置信!
月兌衣服?他們竟然在月兌衣服?!她曾經想過自己來到這里會看到的畫面是什麼,可能是他們兩人該死的相依、相偎低聲細語的模樣,也可能是開心熱鬧地踏浪嬉戲的欠扁樣,但是……月兌衣服?
殺千刀該死郎心宇,他竟然在月兌衣服!
胡媚兒悄悄地握緊了小拳渾身發顫,氣忿和委屈的淚光迅速迷蒙她的眼眸,薄薄的水霧讓她多了一股荏弱的味道。此刻的她根本不是眾人眼里的冶媚狐狸精,而只是個被愛人傷了心的脆弱女人。
沙灘旁,渾然不覺胡媚兒的偷窺的郎心宇,對何映娟的反常激動困惑極了!
「好、好,映娟,我月兌、我自己月兌。」睨了她一眼,他只覺得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她到底是怎麼了?有這麼冷嗎?「喏,給你,格子襯衫。」
「你不幫我披上嗎?」她自動半轉過身,等待著。
雖然覺得怪異極了,但好脾氣的他還是輕輕將衣服被在她的肩膀上。「真的覺得冷嗎?那得小心別感冒了。」
他對另一個女人的體貼提醒,當場喚出角落處胡媚兒眼眶里的盈盈熱淚!
如同星光般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美麗的臉龐滑落而下,淚水透著淡淡餘溫沒入她頸間如瀑的發絲,就像晨曦中被太陽蒸發的孤單露珠,轉瞬間就不見。
如果她心里的痛也能這麼輕易地消失,那該多好?胡媚兒內心的苦澀是一波強過一波。
借著郎心宇為她披覆衣服的機會,何映娟立刻順勢枕入他的懷里。
「映娟?」他想推開她,可感覺到她的抵抗,他終究沒有過大的動作,不想傷了兩人的和氣,徒增日後相處的尷尬。
星光下,沙灘上,依偎的兩人好不親密,卻緊緊揪疼原本滿腔熱情前來的胡媚兒的心!
「心宇,我們回房間了好不好?」
「可是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先回房間嘛,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要做什麼都可以。」率先領頭回飯店房間,何映娟始終低著頭不看他。
「映娟?」唉,真不是他愛挑剔,今晚她真奇怪!低聲咕噥著,他無奈地也只好跟著她的身後走去。
像是被這個世界冰凍在樹叢間的幽暗角落,胡媚兒霍地仰高首咬著唇,倔強地伸手胡亂擦淚。
她沒有哭。
她胡媚兒怎麼可能會哭?她是人人嘴里的狐狸精,女人嫉妒、男人捧在手心愛慕追逐的狐狸精。
而,狐狸精是不會為男人掉淚的!
×××
接下來的旅游行程是離開美麗殿,搭船前往另一個漂亮愜意的離島——神木島。
當小游艇載著眾人乘風破浪地航行在風和日麗的海面上,坐在游艇上層的最尖端,頂著燦燦艷陽和迎面吹來帶著濕咸海水味的海風,最叫人能充份感受這道地的南國風光。
獨自一人坐在船緣的長板凳上,郎心宇情不自禁地不時竊看位于船身另一頭的胡媚兒。
她隨性地用一條昂貴絲巾將長發扎束在腦後,美艷動人的俏臉今天不知為何特別冷淡。太陽眼鏡遮去她的眼神,更顯得她面無表情的蒼白。
只是她為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郎心宇納悶著。之前她就算對他發脾氣、對他冷漠,卻從來不曾像今天這般徹底地忽略他的存在。
她不看他,讓他覺得好孤單,更有些心酸,他受不了自已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卻完完全全的漠視他。
她在生氣嗎?為什麼?
「郎博士,何小姐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基金會的麻雀們又湊上前來。
「對啊,何小姐呢?我看你們兩人感情好好喔,幾乎是形影不離的,真叫人羨慕!」
「呃,因為有一點事情,映娟說她想待在美麗殿。」
郎心宇的欲言又止當場扯出大家八卦的興致,「我知道了,郎博士一定是和何小姐吵架了!」
「沒有啊。」
「真的嗎?」
「真的,沒有吵架啊。」只是他終于還是在今天早上,和何映娟坦承了自己只把她當成親人、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他,郎心宇愛的女人是胡媚兒。
結果,何映娟當場轉開身將自已關在房間的廁所里,任由他怎麼敲門呼喊都不回應,未了只听見她從里頭傳來一聲咆哮——你給我滾,不要讓我看見你!
不想讓她更生氣、讓她見了他而難過,所以他干脆跟著基金會的人一起去神木島。
「唉,真無聊,我還以為有什麼八卦可以听呢!」董芯薇一臉無趣的坐在郎心宇的身旁,突然間她像是看到了誰,神秘兮兮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郎博士,你看媚兒,喂,不要這麼明顯,偷偷用眼角瞟她就好了。」
又要他看媚兒、又要他不要太明顯,郎心宇的動作有些僵硬。「媚兒怎麼了?」他听話地僵著臉不敢動,只轉轉自己的眼珠子。
董芯薇睇著他的反應,失笑道︰「郎博士,你真的好逗哦!啊,真想要有一個像你這種忠厚老實的男朋友。你什麼時候和何小姐分手啊?我很樂意遞補空位哦!」
嘎?不是在說媚兒嗎,怎麼換成是求愛宣言了?郎心宇立刻有些無措,「不、不會分手啊。」因為嚴格說來他們兩人根本就不算在一起。「你說媚兒究竟怎麼了?」
不解風情的家伙!她在跟他暗示自己的好感耶,唉!「媚兒她很少戴太陽眼鏡的,今天卻不曾拔下來,我們都在猜測啊,她昨晚一定是和某個男人徹夜狂歡去了,因為沒有睡覺,怕我們看穿,所以怎麼也不肯拿下太陽眼鏡。」
「媚兒和男人……徹夜狂歡?」重復地低喃著,郎心宇的心頭就像是壓了千斤重似的,幾乎叫他喘不過氣!
「怎麼,你在意嗎,郎博士?」
「我……」
「哎唷,別傻了。再告訴你一個八卦哦,听說媚兒的私生活很放浪。沒辦法,狐狸精嘛,有一回還被某一個同事瞄到她的胸部上有明顯的吻痕哩!超夸張的!總之媚兒是不會對任何男人放感情的。人家不都說嗎?狐狸精只會玩弄男人,不會愛男人的。」
媚兒不會愛任何男人嗎?帶著困惑、失望和一抹沉痛的心情,郎心宇默默揚起雙眼,瞟向她美麗的倩影,眼神中不自覺地流露濃濃的眷戀。
他不知道原來正視自己的心意時,那強烈涌現的愛意會幾乎要淹沒他。是他傷了映娟的心,所以老天爺現在讓媚兒來懲罰他、換她來傷他了嗎?
果真好痛,真的好痛。
默然凝視著那一抹美麗高傲的身影,郎心宇靜靜地看著她,看她不悅地撥開被海風拂亂的劉海、看她不耐煩的用漂亮的右手撐靠在欄桿上抵住自已的下顎,她真的好美……
呆頭鵝看著她做什麼?!
將雙眼遮掩在太陽眼鏡之後,胡媚兒煩躁地側眸臨了郎心宇一眼。討厭!都是因為他,害她的眼楮腫得根本不能見人,可能是因為平常她幾乎不哭的緣故吧,區區的幾滴眼淚反而比人家淚水泄洪的下場還要明顯,叫她不得不戴上她向來厭惡的眼鏡遮丑。
什麼碧海藍天、什麼海風拂面?煩死人了!太陽這麼大、船身這麼不停的搖,想催她吐也不用來這一招吧?還有這什麼爛海風,吹吹吹!不吹會死啊?把她的頭發刮得亂七八糟,還一直搔著她的鼻子,難過死了!
啊!真是最爛的一個假期!
就在胡媚兒幾乎忍不住要狂犬病發……呃,狐狸精應該也適用犬類疾病吧?總之在她極度不耐煩之際,謝天謝地游艇終于抵達美麗的神木島。
首先迎面而來的,是一排古風樸實如圖畫中優美的木頭棧道,搭建起島岸和海水之間的信道橋梁,小小的四方紅屋檐是棧道的起始點。當旅客們下船踩在木板道上,映入眼簾的便是神木島上那純白美麗的宮廷式建築,而最叫人贊嘆的,是主建築旁的那座同樣雪白的羅馬宮廷式游泳池。
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純白色的建築就像從天堂中竊取而來的美麗宮殿,讓人深深眷戀。
神木島的強烈吸引力不僅在于她漂亮堂皇的主建築,其安全而平穩的浪潮十分適合浮潛,戴著蛙鏡、咬著呼吸管、套上救生衣,就連初學者和旱鴨子也能夠輕易欣賞海底魚群優游的美景。
其中最特殊、也是最深得游客歡心的,就是神木島那依山而建一楝楝的木屋。兩個人同住獨楝的寬敞小木屋,從前庭、客廳到臥室就宛如自己的家般隱密而不受干擾。帶著啤酒、零嘴,換上最輕便的衣裳,躺在前庭的躺椅上享受清風拂面、鳥吟繞耳,這樣悠閑而簡單的生活,最能夠讓人度過愉快的一天。
不過顯然郎心宇沒有這種興致。他真的是個二愣子!胡媚兒坐在沙灘上撐著下顎,看著一群身著清涼泳裝的女孩子在他的身旁跑過來跑過去,渾圓彈跳的胸脯在他眼前擺來蕩去、意帶誘惑——
他是眼楮瞎了還是視力太差?竟然能視而不見!
只是埋首讀他的動物交配學。
神經病!只要讀書就能夠交配,那念台大的學生不早就兒孫滿堂了?
算了,管他做什麼?她倨傲地撒開臉決定不要再看他。
「媚兒,我們去游泳好嗎?」一個普吉島當地的年輕導游薩姆熱切地對她猛獻殷勤,從美麗殿追到神木島還不肯放棄。
「不要。我不想動。」遮掩在太陽眼鏡之後的美眸又不受控制地瞥了瞥沙灘另一頭的郎心宇,她煩躁地換了個坐姿,伸手撥弄被海風吹得不停飄動的劉海。
「媚兒你不想動嗎,不然你要什麼呢?」
我要你滾遠一點別來煩我!「不如你幫我拿一杯調酒來吧!」側轉首假意噙起璀璨笑容,她的巧笑嬌顏差點兒勾去薩姆的魂。
「好、好,我立刻去!」
不久,就見薩姆殷勤萬分的替胡媚兒張羅著飲料、甜點,甚至還為她張起一把五百萬保障的大陽傘,就為了替佳人遮陽。
不遠處的郎心宇看著這一幕,低下頭咽了咽口水,雙手抓著動物交配學的書沿——卻讀不進半個字。
×××
神木島的夜晚原本是靜謐安寧的,徹夜听著浪潮進退的聲音,偶爾傳來幾聲知了的唧唧聲,既愜意又溫馨。
但是今晚男人們為了取悅胡媚兒,特地舉辦了一個小小的狂歡宴會,熱鬧的音樂聲、啤酒甜點、零食和燭光,將神木島的星夜烘襯得熱鬧非凡。
「不去跳舞嗎,郎博士?」龔霞君坐在椅子上,側頭睨了郎心宇一眼。
「我不太會跳舞。」他的目光始終膠著在那被眾多男人團團包圍的胡媚兒身上。
今晚,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連身長裙,胸前一道長長的排扣從她高挺渾圓的胸峰延續而下,包裹住她窈窕美麗的身形,絲薄的衣衫在月影星光的照耀下,隱隱透著曲線優美的胴體,隨著她恣意隨性的擺動嬌軀,長裙的裙擺像舞動的荷葉旋舞擺蕩,煞是嫵媚!
龔霞君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他的視線緊緊跟隨胡媚兒的身影而移動……一抹竊笑偷偷爬上她的嘴角,「媚兒的舞跳得很棒哦?」
「嗯,很棒,狐狸本來就是一種靈活的動物。」
龔霞君差點噗哧一聲笑出來!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對了,郎博士你說自己不太會跳舞?」
「嗯。我曾經想學,可是一直學不會。」
「也對,可能是因為照顧無尾熊太久的關系吧?」
她這番話終于引起郎心宇的注意,他轉頭疑惑地看著她,「這跟我照顧無尾熊有什麼關系?」
笨!「你看過無尾熊站起來手舞足蹈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
他皺起眉,「霞君,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廢話。「沒有啊。」呵呵,跟反應遲鈍的家伙開玩笑真有趣,一次可以享受兩種不同的快感︰嘲弄他、跟再度嘲笑他的笨拙。
雖然覺得怪怪的,郎心宇還是沒多想地將視線轉回胡媚兒的身上。當播放的舞曲換成了拉丁拌手瑞奇馬汀的快板節奏,一名外國男人像是為了顯示他過人的「電動馬達」,拚命地前後搖動他精瘦的臀部,充滿性暗示的蹭向胡媚兒。
龔霞君見狀瞥了郎心宇一眼,輕而易舉的看見他眼眸里的心痛。她調整了坐姿,換上另一個較舒適的姿勢。「你別看媚兒這麼受男人歡迎,其實她很可悲。」
他倏地轉頭凝視著她。
「那丫頭幾乎沒談過戀愛,我指的是心靈層面的。女孩子當然很高興自己受到歡迎,但是久而久之,當女孩發現那些靠近自己的男人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容貌,而不是自己的本質的時候,會突然覺得男人很膚淺、很無知,簡直到了讓人厭惡的地步。」
龔霞君睨了他一眼,轉頭望向被眾人熱烈包圍住的胡媚兒,努了努嘴。「媚兒踫過這種情況的次數,多得數不完,不管是她招惹人家的、還是別人自動黏上來的。」
郎心宇也跟著調轉視線,凝視狀似歡愉的胡媚兒。
「男人見到她,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性。」
「是嗎?但是我並沒有——」
所以你對她才特別啊。笨!「當所有人都只注意到媚兒表面上的美麗狐媚,她就把自己骨子里的清純率真更加地掩藏起來,因為反正也沒有人會看得見,甚至還會認為純真坦率的她是刻意的做作!最後,喏,就是你常看到的這種模樣。」
快板的舞曲節奏聲中,胡媚兒妖嬈地高舉雙手、踩著隨性的舞步。當另一個男人沖至她的身邊,伸手扣住她的腰肢舞動時,她沒有推開他,還仰頭笑了笑。
龔霞君瞥見郎心宇揪握著椅把的拳頭,她挑眉問了一句,「我很好奇,當公袋鼠必須要爭奪自己的伴侶的時候,它們會怎麼做?」
他的目光直視胡媚兒挑逗縱情的身影,「打架。用它們的拳頭決勝負!」
「那你還等什麼?郎博士。」
郎心宇緩緩轉頭瞧向龔霞君。
她對他鼓舞地笑了笑,努努嘴。「去啊!媚兒在等你。」
胡媚兒其實一直都在等。
等郎心宇鼓起勇氣走向她,將她從眾多男人的臂彎中搶奪過來!
再回頭瞄了胡媚兒一眼,當他看見另一個男人放肆地將臉埋進她的胸口時,他站了起來。
昂首闊步地朝胡媚兒邁去,一步、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