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騎樓下,柳絮兒收起傘輕輕抖落上頭的雨滴。轉過身,她凝眸望了望落地窗里的服務台,然後掏出皮包內的手機。
「喂?」
「小昊,是我。」
「媽?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手機里傳來兒子驚訝的聲音,讓她忍不住靶到好笑。「我打電話給你很奇怪嗎?你是我兒子啊,我想你就打給你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的口氣好像事業有成的忙碌人士哦!」
母親語氣里的嘲笑意味讓他很無力,「媽!」
「你還在工作嗎?」
「對啊。」
「還在大樓里?」
「嗯,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外頭下大雨呢!」
突然轉換的話題讓柳沅昊愣了幾秒,旋即反應過來。他老媽的個性就是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長久下來將他的腦袋訓練得反應極快!
「真的嗎?我沒注意到——」
「所以我幫你送傘來了。」
「嗄?!」他一時沒能會意過來。
「告訴老媽你在幾樓,我現在馬上上去找你。」
難道說她現在在樓下?他驚訝極了,第一個躍入腦海的就是——老爸跟媽媽該不會要踫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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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嗎?
這跟他當初模擬的計劃不一樣,再說自己曾經答應晏琉叔叔,如果要設計他們兩人見面也要事先讓晏叔叔知道啊!很直覺地,柳沅昊想阻止母親上樓。
「媽,我還沒有要回家,我不需要雨傘——」
「我直接問服務台的小姐好了。不說了,在樓上乖乖等我哦,兒子。」
「媽!」
「對了,你老板在你旁邊吧?老媽買了小蛋糕當見面禮哦!」
「你不要進來這棟大樓里!」
通話斷訊的聲音顯然沒有將他的激動喊叫傳送出去,他無力地垮下了肩膀。老媽居然就這麼無知無覺的踏進這里……
這兒是野豬的豬窩啊!
媽媽若是知道她毫不猶豫踩進來的地方,其實就是她過去這七年來始終逃避閃躲的地方……哦喔,老媽該不會把這筆帳算在他頭上吧?
他真的試圖阻止過她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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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葵,你對柳沅昊這個小孩有什麼感覺?」
當晏琳和黎別葵並肩走在通往樓下音控室的安全梯時,她忍不住微仰螓首望著他試探性的詢問。
「你想問的是什麼?」
他邁開修長的雙腿,矯健利落的快步拾階而下,如果不是她腳程夠快,早已被他甩落在後頭。
「沒有,我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
「他們在電話里有沒有告訴你火勢大不大?受損的器材設備有哪些?」
「應該沒什麼大礙,否則Miss陳就會再打電話給我了。」不像黎別葵的氣定神閑,氣喘吁吁的晏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就像你說的,如果火勢猛烈的話,大樓的警報系統早就鈴聲大作了。沒事的,我們慢慢走好嗎?」
即使是小火災,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選擇走安全梯。
黎別葵俯首看著她香汗淋灕、優雅盡失的狼狽模樣,「好。」回答的同時,他輕輕伸手撥開她的手。
凝視自己被推開的手心,晏琳低垂著螓首掩飾眉宇問流露的濃重失落,不禁苦笑。「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你對我設下的界限跟防備仍然如此森嚴。」
態度明確到讓她沒有半點藉機遐想的灰色空間!
「抱歉。」
除了這句話,他真的給下了她什麼!
不要對我這麼殘忍,別葵!她好想仰頭沖著那張俊美卻冷淡的臉龐大喊。
包傷人的是,他連道歉都如此冷靜,仿佛在他的心目中她完全沒有撩動他情緒起伏的能力!
然而她卻仍然像往常一樣,展露出溫柔得體的笑容,輕輕搖頭。「你明知道的,你根本不需要對我說抱歉。」
一切都跟虧欠無關,她心甘情願。
可笑的心甘情願!
「對了,你曉得柳沅昊的父親是誰嗎?」
凌厲的視線立刻掃向她,黎別葵眯起陰鷙俊眼。「你知道?」
晏琳搖搖頭,但心里有了底,答案八九不離十。
「我听說柳沅昊七歲了。」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兩人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只有彼此下樓的腳步聲成為安全梯里唯一的聲響。
當他們抵達了音控室的樓層,黎別葵率先走向安全門。
在他即將觸及門把的同時,她忍不住開口質問。「別葵,七年這個數字會讓你聯想到什麼?」
轉頭睇了她一眼,他沒有回答。旋即毫不猶豫的推開眼前那一扇厚重的門板,凜著臉走進那一片嘈雜混亂中。
七年的歲月代表什麼?
代表柳絮兒離開他的時間!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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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有一場小小的火災。
柳絮兒走在略顯凌亂的職員人群中,因為現場亂成一團,所以她這個外人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先申明哦,她並不是愛湊熱鬧的人!
只是剛好自己的寶貝兒子就在這一棟大樓里,基于護子心切,她說什麼也要親自去看看自己的兒子沒在火場里才能放心。
听著周遭大樓員工的討論,這一起因電線走火引發的小小火災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只是音控室里有些設備下是被燻黑就是在滅火時被干粉滅火器給覆蓋,讓大伙兒忙著收拾殘局。
拿出手機再次撥打兒子的電話號碼,只想再度確認兒子平安無事。
然而就在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刻,一抹高大的身形突然躍入她的眼簾!
柳絮兒當場愣住,那曾經極度熟悉卻又變得無比陌生的身影立刻狠狠地將她釘在原地,渾身虛月兌,動彈不得!
他、他怎麼會在這里?!
下一秒,另一抹記憶中熟悉窈窕的美麗身影也一並進入她的視線。
老實說,對于看到緊緊跟隨在他身旁的晏琳,她並不覺得意外,這很正常,從以前就是這樣,只下過讓她比較意外的是,撞見這一幕的自己竟然還是會為此感到心痛。
餅了七年了?還這麼痛……
目光一直盯著前方幾十公尺的兩人,她開始慢慢往後退。
然後一邊在心里祈禱著——不要轉頭,拜托,不要讓他在這個時候看到她!再給她幾秒鐘,她就能夠成功退離他的視線範圍!
好像有什麼在吸引他的注意,原本正和音控組長討論損失的黎別葵突然皺眉,轉過頭一看——
目光立刻直直盯在柳絮兒的身上!
他怔了一秒,原本平穩的呼吸立時變得急促、胸口起伏,大爭一揮,強勢排開圍繞在眼前的眾人。
不要!
她的腳步終究比他快了一些,成功閃進電梯里關上門離去。
不!擂拳恨恨地重敲花崗岩牆一記,他反身準備沖向安全梯下樓追人。
不料卻被迎面跑來的晏琳和音控組長給攔住,「黎先生,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不然你怎麼突然……」
「別葵,你怎麼了?」
「剛剛——」抬頭望了望電梯的樓層燈號,亮起的燈號顯示它早已抵達一樓,任他腳程再快也是大海撈針、徒勞無功。
這讓他懊惱得整個人幾乎虛月兌無力,轉身抵靠在岩牆上,痛苦的將臉埋進攤開的掌心里。
懊死!
老天在玩他嗎?竟讓他在一分鐘內嘗盡重新獲得與再度失去的苦澀滋味!太短暫了,短暫得幾乎讓他以為剛才發生的事根本不是真的!
「黎先生你還好吧?」
「別葵,你是不是不舒服?」
在他們急切的詢問聲中,只見黎別葵高大的身形緩緩地下墜,最後無力的蹲坐在電梯旁,胸口起伏,沉默不語。
「別葵你還好嗎?你別嚇我啊,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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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不是去幫你兒子送雨傘嗎?」
唉踏進家門的陶香菁看見呆坐在客廳里的女兒,有些訝異。「其實說送傘也只是借口,你不是想藉機看看小昊的老板是什麼樣人嗎?怎麼樣,見到了嗎?對方正不正派啊?」
對于母親連珠炮似的詢問,她沒有反應也沒有回答,只是身形緊繃的坐在沙發卜,雙手糾結絞握著。
「女兒你沒事吧?」
「我很好。」
她不懂。他當時為什麼要跑過來追她?
他們兩個已經沒有關系了,不是嗎?那他還要追她做什麼呢?
就算兩人面對面了,那又如何?要跟彼此說什麼,嗨嗎?
「我說你啊,是不是沒看到小昊的老板?」
陶香菁睇了睇心不在焉的女兒。問了這麼多她也答不出半句話,看樣子八成是了!
「難免啦,大老板通常都是很忙碌的,哪有空閑坐在辦公室里等你去找他?沒關系啦,還會有機會見面的。」
母親的叨絮提醒了柳絮兒。
難道說小昊的老板跟黎別葵之間有什麼關系嗎……不會這麼巧吧?!
但直覺的,她就是知道自己抓對方向了!
「小昊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柳絮兒眯起美麗雙眼,「我現在就打電話叫他回來。」
立刻滾回來!
她有太多事要質問這個臭小子……對了,晏琉該不會也涉入這件事吧?會嗎?他會嗎?
「你知道嗎,我剛剛跟隔壁巷子的劉太太聊天,才知道我們這個社區發生大事了!听說最近有小偷會闖入家里行竊,已經有不少住戶受害呢!幸好當時都沒有人在家,要是不小心和小偷遇上了,搞不好會演變成強盜殺人也不一定唷……」
沒有將母親叨叨念念的社區八卦听在耳里,她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飄幽的思緒里。
新聞雜志刊登的照片報導根本就不實!
他們完全沒有將他這幾年來逐漸展現的成熟魅力忠實地呈現出來,比起七年前,現在的他展露出的氣質更加的冷沉神秘、俊偉迷人了!
他的眼眸不再是以前的狂佻氣盛,而是換上更勃發內斂的謎樣神采。以前的黎別葵眼神具有侵略性,充滿輕狂不羈的妄世魔力;而現在的他眸光收斂了,卻反而更加得懾人心魄,仿佛會讓人沉溺其中,叫人不敢放膽逼視……
老天!
她忽然低呼一聲,伸手緊緊捧住賓燙的雙頰。
他施在她身上的迷咒還沒有消除嗎?!才這麼短暫的眼神交會,她就已貪婪的渴望將他的一切看個仔細?
客廳里,只見她撲倒在柔軟的沙發里,抓著抱枕懊惱低吟。
難道她為他中的情毒還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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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辦公室里沒有任何燈光,只有淡淡的月光透過玻璃帷幕,為這個房間提供一縷柔煦的光源。
倚靠在偌大的牛皮座椅里,黎別葵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好幾個小時了。
他在想。
想下午時分,柳絮兒乍見他時的情景。他沒有忘記她當時抗拒的眼神!
那是恨嗎?
不像。
眼神的交會太短暫,他的驚訝激動太明顯,這一切因素都讓此刻的他無法明白分辨柳絮兒當時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最多的應該是震驚吧,就和他一樣。
不是沒有在腦海中暗自幻想過兩人重逢的畫面,假設了所有有意的、無意的可能性,卻忘了設想見面之後該有的情緒反應。
沒想到,翻涌的情緒竟會是如此的強烈!
伸手疲倦地抹了抹臉,他慵懶仰頭枕靠在椅背上。
靜默中,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整個人從椅子上挺直身,拿起話筒迅速撥打一串號碼。
「你好,這里是漢疆民歌餐廳。」
「我有事問你。」
「別葵?」晏琉的語調從困惑轉為輕松,「什麼事你問啊!」
「你是不是跟小昊聯合起來計劃什麼?」
話筒的一端沉默了幾秒,「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這一回,換黎別葵安靜了下來。接著,他持握話筒的手悄悄地捏緊了幾分,「小昊的爸爸姓柳?」
「不,小昊沒有爸爸,他從母姓。」
這句話就像一陣響雷轟然打在他的頭頂上!
他還需要更多的提示嗎?
答案不是已經呼之欲出了嗎?!
不記得自己究竟有沒有跟晏琉道謝,他甚至記不起自己是否有掛斷那通電話。他只記得自己狂亂的翻出抽屜里柳沅昊潦草寫下的家庭資料,然後抓起了桌上的車鑰匙打開門沖出辦公室……
「這個該打的女人!」
一邊握著方向盤,他一邊咬牙咒罵。
七年,絮兒居然這樣讓他不明不白的過了七年!
「我的兒子只能姓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黎家的小孩不準叫自己的爸爸是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