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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養金絲雀 第2章

「被甩啦?」

這是他仔細打量過蒼白憔悴的她,出口的第一句話。

她頓時啞聲笑了,笑得好淒然,好自嘲。他真不愧是紀天睿,年輕有為的創業家,夠聰明,夠敏銳,簡直料事如神……

「是,我被甩了。」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回應,用簡短的一句話,切割自己的心。

她被甩了,事情就是這樣,再多的潤飾辯解都沒用,總而言之,就是她愛的人不要她了。

她愛的人,總是不要她……

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孫巧薇搖搖欲墜。

「喂,你還好吧?」紀天睿連忙伸手扶住她,驚覺她全身體溫涼得令人心寒。「你該不會在外頭走了一夜吧?你怎麼那麼傻?」他開始著急了。

她迷蒙地望他,作夢似地微笑。「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她悠悠地評論,接著,頹然倒在他懷里,毫無血色的容顏像尊冰冷的陶瓷女圭女圭。

「孫巧薇?孫巧薇!」

他搖不醒她,驚得變了臉色,連忙攔腰將她抱起,也不管周遭一群白領上班族好奇地張望,匆匆將她抱上自己的車,送去附近的醫院。

一到醫院,急診室的年輕醫生見是她,輕聲嘆息。「怎麼又來了?」

「這什麼意思?」紀天睿皺眉,听出下對勁。

「上個禮拜她來醫院,剛好也是我治療的。」醫生回答,顯然對孫巧薇印象深刻。「她那時候就因為貧血暈倒,我已經警告過她,工作之余也要照顧自己身體,沒想到她還是不听話。」

短短一個禮拜,她竟然進了兩次醫院?

紀天睿驀地怒了,想起一年前她也曾在他們公司暈倒就醫,怎麼她就是不曉得照顧自己的身體?

不,該怪那個男人,她如此不惜健康地為他付出,結果他的回報是背叛!

「她的血壓還是很低,還有點發燒的征兆,我看留她在醫院里休息一、兩天比較好。」醫生建議。

「就這麼辦吧!」

紀天睿立刻幫孫巧薇辦住院,為她申請頭等病房,確定她暫時無恙後,他原本要趕回公司開會,忽地听見她迷糊的夢囈。

「定杰,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定杰?他瞪她糾結著痛楚的臉龐。這就是那個負心漢的名字?就是讓她愛到奉獻一切的男人?

定杰。這名字一點也不酷,听起來像是個蠢蛋。

「早該警告你的,愛情這玩意兒,一點也不可靠。」他喃喃對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說道。

她沒听見,依然深陷在夢魘里,額頭冒冷汗。

他看著,嘆息一聲,抽出紙巾替她擦汗,她驚動了一下,像是在茫然無依的夢里找到依靠,顫抖地伸出一只縴瘦的手。

「不要……走。」她祈求地低語。

紀天睿胸口一緊。她這是在求誰不要走?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嗎?她怎麼那麼沒用?

「不要……」她呼吸急促,額頭又冒汗,臉頰透出不自然的紅暈。

真的發燒了。紀天睿咬牙,不知哪來的怒火在胸臆燃燒,正氣惱時,手機鈴聲地響起,他接起電話。

「總經理,開會時間到了,你怎麼還沒進辦公室?」是他的秘書Call來提醒。

「大家都到了嗎?」

「是,都到齊了。」

「好,我馬上——」紀天睿頓住,看了看床上在惡夢里旁徨的女人,猶豫片刻,不禁握住她的手。

她像是安心了,在夢里,揚起如夢似幻的微笑。

「總經理?你還在嗎?」秘書听他回應中斷,狐疑地呼喚。

「我在。」他凜神。「我今天不進去開會了,你叫他們先討論,有什麼結論再告訴我。」

「可是——」

「就這樣,下午的約會也都幫我改期。」他果斷地掛電話。

然後,他拉過椅子,坐在病床旁,握著她忽冷忽熱的小手。

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對他似乎有種莫名的影響力,讓他無法瀟灑地拋下她,自顧自離開。

就像一年前一樣,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的魔力未減。

不過這回,他終于等到她名花無主了,感謝她那個沒有慧眼的男朋友甩了她,這對他而言,應該算是個好消息吧?

紀天睿淡然尋思,嘴角牽起一絲譏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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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你很傲。」

夢里,出現一張年輕陽光的男性臉龐,他是謝定杰,她的大學同學,她從沒想過跟他有所牽扯,他卻主動來攀談。

起先她沒理他,繼續畫一幅寫生畫,雖然她平日喜歡油彩更甚水彩,但寫生時,用水彩更方便寫意。

「我想,應該只是你不擅長跟人來往吧?」他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漠,逕自在她耳畔滔滔不絕。「昨天下午我看見了,你送一個迷路的小女孩去派出所。」

「你看見了?」她微微震動,抬眸望他。

「所以我才確定,你是個好女生。」他的眼楮笑起來很可愛,有股男孩似的淘氣厭。

她默然無語。從來沒人用「好女生」三個字形容過她,縱然她脾氣不壞,該輪到她做的事也都會默默做好,但從小,鄰居同學總是覺得她不好相處,有人說她傲,有人嫌她冷,沒有人喜歡跟她玩,她也沒交過幾個朋友。

「我們做朋友好嗎?」他溫暖地提議。「我想多認識你。」

她听了,又是一陣輕微的震動。

從來沒有人想多認識她,大部分的人對她是敬而遠之,偶爾有男生想追她,見她反應像木頭似的,很快便打退堂鼓。

「跟我當朋友,不會好玩。」她只能找出這句話回應他的熱情。

「可是跟我當朋友很好玩喔!」他笑著眨眼。「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在系上很受歡迎吧?」

他的確受歡迎,大男孩似的爽朗,不論男女都深受吸引,所以她更想不到他竟然主動說要跟她當朋友。

「我想你會後悔。」

「才不會呢!」他以積極的行動為自己這句話下注解。

他們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開始做起,一起看畫展,到戶外寫生,切磋畫技,偶爾看場電影,漸漸地,彼此相熟了,她卸除心防,默許他更進一步,于是在某個詩情畫意的月夜,他偷親她臉頰。

然後,是甜蜜的牽手,是青澀的初吻,在大學畢業前夕,他們終于成為一對正式的戀人,但他也準備到國外深造了。

原本,他沒打算拿她的錢,但因為他家里發生一些事,經濟陷入窘境,她不忍他多年來的夢想幻滅,主動說要負責他的留學費用。

「不可以,我不能拿你的錢!」他還是有自尊的,堅持推拒。

「我們是男女朋友啊。」她柔聲說服他。「就當是我借給你的吧,等你回來,再慢慢賺錢還給我,看在我們感情的分上,我不收利息,只收本金,這樣好嗎?」

他考慮許久,答應了。

于是他負笈美國求學,她留在台灣工作賺錢,兩人身處地球兩端,相隔一片汪洋大海,她一直以為,就算彼此距離遙遠,他們的心仍是緊緊相連。

她一直以為,他會永遠愛她,一如他當初主動來到她面前,有一天必然會回到她身邊。

她一直以為,這段情愛是她這輩子唯一可以真切擁有的,而她將用盡所有心力叼護疼寵。

可是,他走了,丟下她了,就像她爸媽一樣,他也不要她……

「不要走……不要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求誰,黑暗的隧道彼端,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楚他是誰,只是絕望地想留住他。

「不要走,留下來……」

留在這里,她不要一個人,不想孤單地走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隧道。

「求求你……」

孫巧薇哽咽地醒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哭了,只是覺得眼楮仿佛濕潤著,又像極度干澀。

她睜開眼,努力想認清自己身在何處。蒼白的天花板,藥水的氣味,她好像又是在醫院。

怎麼又到醫院來了?

她自嘲,從小她就經常進出醫院,彷佛跟這不祥的地方結了不解之緣。

「你醒來了啊?」頭頂,響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她愣了愣,這才驚覺身旁坐了個男人,而且是她沒想到會再見到的男人。「紀天睿?是你?」

「干麼這副驚訝的樣子?」他好笑。「你該不會忘了是我把你送進醫院來的吧?」

是嗎?

孫巧薇怔住,捧著昏沈發熱的腦袋仔細回想,慢慢想起她孤身在街頭晃蕩了一夜,一早去到他公司門前,似乎還說了些蠢話……

老天爺!她竟然去求他養自己!

她臉頰泛紅,也不知是發燒還是困窘。「你一定被我嚇到了吧?」

「你是指什麼?」他笑笑地問。「你說要讓我養,還是你在我面前暈倒?」

都是。她尷尬地咬唇。

「放心,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男人。」他看穿她的困窘,很紳士地替她解圍。「而且我很高興你來找我。」

「高興?」她訝然望他。

「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想起來要找我,難道我不應該覺得榮幸嗎?」他半認真半玩笑。

她卻忍不住深思。是啊,為什麼在她最心碎迷惘的時候,她會想到去找他?

「你餓了吧?」他問。「我讓護士送餐點來,你可能覺得醫院伙食不好吃,但你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就將就一點吧!」

「我不吃。」她搖頭。「我要回家了。」

「你給我躺好!」他用一句凌厲的命令逼回她虛弱的身子。「听著,你既然來找我了,我沒說你可以走,你就得乖乖留在醫院。」

「你……」她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感激。「你也太霸道了。」

「對一個打算養你的男人來說,難道我沒有權利霸道一下嗎?」他似笑非笑。

什麼?他該不會以為她是認真的?

孫巧薇更窘了。「關于這件事,我想……我那時候是昏頭了,我不是那意思——」

他打斷她。「你該不會是想說,你沒打算讓我養?」

她赧然點頭。

他深沈地盯她。「孫巧薇,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嗄?」她一愣。

他傾過身,居高臨下俯視她。「你以為像我這種男人,是你隨便幾句話就能打發的嗎?」

「不然……你想怎樣?」她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他太靠近她,眼神又太深邃閃亮,教她莫名地有種壓迫廄。

「我想,你得听我的話。」他捧住她臉蛋。「跟我住在一起,讓我把你養得胖一點,健康一點,氣色紅潤一點,不可以再動不動就暈倒,這樣我才甘願放你走。」

她震顫地望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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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天睿替孫巧薇向公司請了一星期的假,並且強迫她在醫院住了三天,這三天,他指示院方好好看著她,沒他的允許,不準她私自出院。

她其實也沒溜出院的意思,雖然覺得自己並無大病,其實無須住院,但她的確心情很糟,無精打采,哪里也不想去,什麼也不想做。

每天,她都半躺在床上,無聊地轉電視,要不就拿著一本素描簿涂涂畫畫。

她不願思考,只要一動腦就會想起關于謝定杰的一切,她寧願不想,將腦子放空,就當自己是個機器人。

是的,她這幾天就像個沒思想沒靈魂的機器人,她原本就不愛與世間的人事物互動,現在這毛病包嚴重了,整天就像夢游似的,渾然不知。

起初,紀天睿放任她,他想,失戀的女人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療傷止痛。

但過了三天,他見她愈來愈沈默,听護士說她可以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他決定,該是讓她受點刺激的時候了。

第四天是周末,他一早便來到醫院探望她,替她辦出院。

「你終于肯讓我回家了嗎?」她漠然注視他進進出出地為她忙碌。

「是回家沒錯,不過不是你家,是我家。」他強調。

她瞪他。「我沒答應跟你回你家。」

「怎麼?你到現在還猶豫該不該讓我養嗎?」他關上門,在她床沿坐下,一副要跟她談清楚的姿態。「說說看,你不答應的理由是什麼?」

還用問嗎?

孫巧薇蹙眉。「因為很不合宜,我們非親非故的,我為什麼要讓你養?」

「一個男人說要『包養』一個女人,你覺得會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什麼親戚關系嗎?」他嘲諷地問。

她驚愕地抽氣,他說「包養」,這個詞匯的意義太明顯。「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你的女人?」

「不然呢?」他笑著搖頭,像是嘆她天真。「你以為我讓你白吃白住,圖的是什麼?」

他竟然……他膽敢暗示……不,他根本是明示要跟她談一場易!

她惱了,這幾天都黯淡無生氣的眼眸總算有了一絲怒火的光亮。「之前你說要我跟你住,我以為你是……關心我,沒想到你……」

「我怎樣?」他毫不愧疚地反問。「你以為我關心你,有感動到嗎?我看不出來你這幾天有對我表示什麼感激之情。」

她是沒有,那是因為她還陷在失戀的悔恨里,她不想思考,不想感覺,不想跟任何人互動,只想封閉自己。

所以她不多想,自然而然地把他說的話拋諸腦後,甚至不把這些話當真。

「就算我是純粹關心你,也得不到你的感激,既然這樣,我干麼不把話挑明了說?我就是想要你,就是想把你關在家里當娛樂我的金絲雀,所以才說要養你。」

娛樂他的……金絲雀?他這麼看她?

孫巧薇又是氣憤,又不禁驚奇,這男人真的以為她可以「娛樂」別人?

「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我不覺得自己做得到。」她面無表情地反駁。

「你自己有什麼能耐,你顯然並不清楚。」紀天睿神秘地勾唇。「相信我,我看過太多女人了,我知道你有潛力。」

「什麼潛力?」

「將一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潛力。」

她嗤笑。「你在開玩笑吧?我連自己的男朋友都迷不住。」

「那是因為他沒眼光。」他輕抬起她下巴,若有所思地審視她。「還有,你也需要一些『開發』。」

「而你打算自告奮勇做那個『開發』我潛能的人?」她諷刺。

「你不樂意嗎?」他反問。

要她怎麼「樂意」?她這輩子還從未想過自己會讓一個男人包養,提供他生活的「娛樂」。

孫巧薇沈默不語。她本以為自己很憤怒,但怒意好像漸漸淡了,她不覺得生氣,反倒有一點點……好奇。

她好奇這男人會怎麼「開發」自己。

「讓我這麼問你吧。」紀天睿也不知是否看透她思緒,閑閑地又開口。「你告訴我,你男朋友為什麼跟你分手?」

她一震,防備地抬起眸。「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

「看在我幫你付了三天住院費的分上,我至少有權利知道這件事吧?」他態度還是那麼輕描淡寫,令她感到自己神經突然緊繃很可笑。

她別過頭,逃避了三天不想深思的煩惱,他為何要強迫她面對?

「你如果不告訴我,我就直接去問你男朋友。」他索性威脅。

「你又不知道他是誰。」

「相信我,我紀天睿想調查一個人,就一定查得到。」

她倏地咬唇。

他不必慎重強調,她相信他查得到,他能夠將一間游戲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這點小事當然難不倒他。

「你不用查,我告訴你。」她澀澀地低語。「我男朋友他……劈腿。」

「你是說他背著你,同時跟另一個女人來往?」

「是。」他大概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因為他自己也是同時跟好幾個女人交往。孫巧薇冷笑。「我去他家找他,發現他跟別的女人在床上。」

「我懂了。」他點頭。

他才不懂!

她恨恨地轉頭瞪他。「那個女人當場要他跟我分手,他答應了,而且還跟我說愛情沒有道理。」

這才是令她最難堪的,如果男友是一時抵擋不住誘惑而出軌,她說不定還能說服自己原諒他,但他擺明了就是移情別戀,而且為了那個女人,不顧他們多年的情分,當面傷害她。

這讓她覺得自己很廉價,蠢到極點。

「要我去扁他一頓嗎?」紀天睿觀察她受傷的神情,半開玩笑地逗她。

「你說什麼?」她愕然。

「那個家伙也不想想,他的留學費用都是誰出的?有個女人這麼痴情對他,他連分手都分得這麼不漂亮,我替你教訓他——」

說著,紀天睿猛然起身。原本他只是戲謔,但不知怎地,愈看她傷心的神情就愈不爽,愈想就愈生氣,氣那個不知名的家伙有辦法主宰她的情緒,讓她哭,讓她失魂落魄。

「你去教訓他一頓,就能改變他背叛我的事實嗎?」她問,聲音好輕好輕,才亮了不久的眼神又黯下了,一片死寂。

是啊,他去教訓那家伙一頓,又能改變什麼?他怎會忽然這麼不冷靜?

紀天睿自嘲地撇唇,深呼吸,壓下怒氣。「我是不能改變他背叛你的事實,但我可以幫助你改變。」

她怔仲地望他。

「你一定覺得這些年來為他犧牲奉獻的自己很傻吧?會不會覺得自己這樣辛辛苦苦地養他,很不值得?」

當然不值得。她蹙眉點頭。

「你知道怎麼樣才最能出氣嗎?」他笑問。

她搖頭。

他傾過身,在她耳畔低語——

「從今以後,絕不要再傻到去養任何男人,而是反過來,讓男人心甘情願地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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