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舒服?」
戴倫眨了眨眼,下意識地捏握西裝口袋里那兩顆飯店經理剛剛交給他的普拿疼。
「你看見了嗎?所以才會這麼問?」
「看見什麼?」
紀若雍順著他討取的舉動往下望,發現他攤放在掌心里的藥丸,他倏然地仰頭看他。「所以你真的覺得不舒服嗎?別吃這個,沒用的。」
鼻翼間隱約嗅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戴倫感到有些可笑。
所謂的香味,根本就是自己的錯覺吧?以他現在的體力已經抵達極限、不得不坐下來休息的身體狀況看來,除了深沉的疲憊之外,應該完全感受不到其他才對。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僅僅只是站在他面前,卻仿佛讓他已經疲乏死寂的感官再度活絡起來?
微微眯起深邃雙眼,戴倫混沌沉重的腦袋里閃過一絲清明。
下意識地,他跨前一步伸手扣住她的下顎,渾然不覺這樣的舉動包含了多麼強烈的親昵與曖昧。
紀若雍的呼吸幾乎瞬間梗窒。
「你……」
近距離望進那一雙閃爍著緊張戒備的盈盈雙眼,戴倫又是一陣困惑。
此刻的自己究竟是甩月兌疲憊變得清醒了,或是被她催眠得益發迷蒙?
「你把我當成隨便的女人了嗎?」
面對她力持鎮定的質問,戴倫沒有理會。「你是如何發現我身體不適?我以為我隱藏得很好。」
紀若雍瞧瞧咽了咽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真的要跟他說,她是以為自己失蹤兩年的老公生病時會有反應來臆測他?
「你說對了,其實我看見你手里有普拿疼,還有你丟下滿屋子的貴賓悄悄走回後面的準備室,我才猜想你應該是身體不舒服,打算去休息一下。」
戴倫低笑,稍稍加重捏扣她下顎的力量。
「這表示你一直都在暗中觀察我?」
剎那間,紀若雍忍不住為自己酡紅的雙頰感到氣惱。
「你不也是嗎?讓我一整晚都感覺到的窺探視線,不就是你嗎?」
性感低沉的輕笑在他的胸膛隱隱震動,「我以為你應該再柔弱一點。」
艷麗眼罩底下的盈盈雙眼微微眯起,「什麼?」
「你的外表那麼縴細柔弱,我以為脾氣也應該會溫順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甘示弱的瞪著我。」
「而我則以為身為宴會主人的你,應該更有禮貌一點,而不是抓著客人的下巴逼迫對方必須仰著頭跟你說話!」
戴倫的詫異僅僅只是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好奇與興趣。只見他緩緩勾起嘴角,俯低俊臉,一點一滴地縮短雙方的距離,直到彼此吐出的氣息親昵地在兩人之間曖昧流轉。
雙頰緋紅的紀若雍竭力壓抑狂跳亂拍的心跳,努力在他面前撐起氣勢。
「你覺得這樣子的說話姿勢,有沒有比較展現我身為主人的誠意?」
「我認為你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紀若雍暗暗得意於自己聲音的冷靜沉穩,然而真正想做的卻是叫自己閉嘴。
她到底是怎麼了?平常的自己不是一個這麼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人啊,為什麼站在他面前,自己的氣質就完全變了調,向來與人為善的好脾氣也蕩然無存……噢,她竟然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得如此不可愛!
然而對方下一秒的舉動,便整個抽走她的冷靜,只留下錯愕與顫栗。
通往休息室的走廊角落,只見戴倫伸出雙手溫柔輕捧她的臉龐,粗長的拇指似有似無地輕挲指尖那一片雪女敕細致的肌膚,黝黑深邃的眼瞳細膩而縝密地巡視她精致的容顏。
即使隱藏在那一直眼罩底下,紀若雍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濃濃的趣味、好奇與……迷戀?
沒來由的,她一陣心酸。
怎麼能夠苛責她總是在無意間錯將眼前這個男人當成丈夫呢?他的眼神、他的舉動,他們倆是如此地相像啊!
緩緩閉上雙眼,眨去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縱使站在這麼近的距離,清楚感受到他真是的言談與氣息,她依舊有把他們兩個認為是同一人的錯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發現,我到現在還沒有向你自己我介紹,難怪你會認為我在禮貌上還有努力的空間。我是戴倫,聖石集團亞洲區總經理。」
「我是紀若雍,一個……」吞下即將從口而出的哽咽,她極力維持聲音的平穩。「一個無關緊要的客人。」
「無關緊要嗎……」戴倫輕輕笑了,低沉的聲音在她心版上勾勒出驟然跳亂的節拍。
「有什麼好笑的?」
「我笑我自己關注一個‘無關緊要’的客人一整晚,卻心不在焉的應酬一屋子的客人。」
聞言,紀若雍難掩俏臉上的緋紅,「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麼直接嗎?親密的捏著對方的下顎,說些會讓對方誤會的話?」
「不,你是頭一個。」戴倫瞧瞧壓低俊臉,顯露一抹致命的邪魅。「我這樣說或許很奇怪,但是……這麼親密的對待你,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紀若雍微微一怔。
她該把這句話當成是一種羞辱嗎?
「你有沒有感覺我們之間存在一種特別的……該怎麼形容才好呢?」
仰起螓首的紀若雍瞅看他思索的神情,深邃炯亮的眼眸在漆黑的眼罩底下顯得益發燦亮。
他的眼楮像磁石,吸引著她的注意力,也勾勒出她可以埋藏在心坎里,對另一個男人深深的思念……
「磁性,我跟你之間好像存在一種磁性。」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以一個生病不舒服的人而言,你的話挺多的。」
戴倫怔了怔,笑了出來。
「你說的對。」
松開雙手緩緩退離紀若雍的身邊,他又瞥了她一眼才轉身,「真神奇,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會忘記很多事情。」包括身體上的不適。明明他是真的再也撐不下去了,才決定瞧瞧到休息室偷空休息的。
紀若雍不請自來的默默跟在他身後,隨他一起走進小房間里。不像他放松似的砰然坐倒在沙發上,她只是交握著雙手,拘謹而沉默地立在門邊凝視他。
戴倫仿佛對她視若無睹,倦累不已的他逕自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整個人松解地往後躺倒,緊閉雙眼,疲憊的長吁口氣。
知道那個叫紀若雍的女人就站在門口看著自己,戴倫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是……心安。
這實在沒道理,不是嗎?按照他們今晚才第一次見面的情況看來,照例說他對她的態度應該要是謹慎有禮又不失防備才對,怎麼會……算了,一切暫停吧,憑他現在的腦袋,就算是一加一的簡單數學題也會讓他猶豫半天。
深長地呼了口氣,困頓疲乏的戴倫伸手掏出口袋里的兩顆普拿疼,打算起身為自己倒杯冷開水。
「別吃那個,沒用的!」
這是她踏進休息室以來第一次開口,見戴倫不理她,紀若雍忍不住朝他走近幾步。「普拿疼的藥效對你沒有用,只會讓你昏沉想睡,所以別吃了。」
「听起來你好像對我很了解?」他淡淡的掀唇,「只是你沒忘了吧,今晚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我——」
好吧,她承認,她又把丈夫的情況套用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但是……「你就信我一次,別吃這個藥。我知道什麼東西對於舒緩你的癥狀比較有用,給我十分鐘的時間,我馬上來!」
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與自信,紀若雍扔下這句話之後便趕緊轉身拋出休息室來到宴會大廳,一陣左右張望之後,順利地找到剛才那位年輕的服務生,連忙請他幫忙準備幾樣東西。「請你馬上準備,我現在就要!」
「廚房那里應該都有,我立刻去幫你拿過來。」
紀若雍點頭,絞握這雙手看著服務生離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或許,是迫切地想證明對齊聖吾有效的感冒偏方,對那個戴倫也有同樣的效用吧!
「若雍,原來你在這里!」
齊雪琳氣急敗壞地跑過來,只差沒急得扯下眼罩面具。「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你找來好久,甚至還逼杜衫澤一起陪我繞了整個宴會廳。」
「雪琳,我有事要忙,晚一點再跟你說!」
看見服務生端著托盤跑了回來,紀若雍欣喜地迎上前。
齊雪琳看的一頭霧水,「你到底在忙什麼啊?這個宴會里又沒有你認識的人……欸,若雍,你要去哪里啊?」
「休息室,我等一下再來找你!」
捧著托盤的紀若雍急急踏進小房間里,邊走邊說︰「你試看看這個加了蜂蜜的橘子牛女乃,它的味道很想也容易入口,你的喉嚨痛——」
戛然住口的她靜默了幾秒之後,旋即垮下肩嘆口氣,輕輕放下手中的托盤,無奈地看著桌面上的普拿疼空包裝,以及沙發上坐著沉沉睡去的男人。
結果他還是沒有選擇相信她。
「看吧?你真的睡著了吧?身為宴會主人,卻把整個宴會廳的客人都丟下,自己跑來這里睡覺,我看你要怎麼跟大家交代!」
一個陌生人沒有信任她而感到受傷。
他們兩人才認識對方多久啊,談什麼受不受傷的?真可笑!
因為剛才一陣急忙奔走,弄得她薄汗涔涔,難掩煩躁的紀若雍索性取下鼻梁上的眼罩擺在桌上,也是這時候才想去,陷入昏睡的戴倫仍然沒有把宴會的面具拿下來。
這樣包覆著應該不透氣吧?
紀若雍輕輕走上前,蹲在戴倫的腳邊,伸出雙手,舉止輕柔地幫他解下覆蓋在臉龐上的漆黑眼罩。
待拿下眼罩後,她的手卻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氣,「啪」的一聲任由眼罩墜地!
他、他的臉……
紀若雍只覺得腿一軟,懵然跪坐在地板上。
「是他,沒錯吧?」
身後忽然冒出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呆呆的轉頭回望,從她怔忡遲緩的動作,可以明顯看出她還沒從震驚的情緒里平復過來。
門口處的杜衫澤斜倚著門框,居高臨下地瞅望著她。
「那張臉,真的是聖吾沒錯吧,齊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