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同班同學 第四章

算算時間,她應該快到了。

徐明威安靜地坐在角落的位子,耐心地等著。他還不曾這麼早到過學校,空蕩的教室似乎隨處有回音。陽光已經穿過枝椏樹葉灑落在牆間,但除了吱吱喳喳吵雜的麻雀,四周異常的安靜。他等著,計算著時間,听見自己的心跳不規則的顫動。

七點差十分。

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

來了。他跳起來。

有個人影走進來,探手要去開燈,他連那身影都沒看清楚,便喊住了她。

「張凡儂──」他確定是她。用功的張凡儂,認真的張凡儂,每天早上準七點前一定會踏進教室,狩候她,這時刻是最好的埋伏。

那人影震了一下,嚇了一跳,反射地轉過身來。光線幽暗,微弱天光中,那蹙顰著眉頭,清麗中帶冷漠的那人的臉,正是張凡儂沒錯。她沒想到教室里已經有人在,被嚇了個冷不防。等她看清楚出聲的人是誰,臉色立刻沉下來,一句話也不說,掉頭走到她自己的座位背對著他坐了下來。

「張凡儂──」徐明威又喊了一聲,走了過來。

她不理他,對他的叫喚充耳不聞。

「張凡儂,」徐明威耐著性子,站在她面前。說︰「我知道你還在生氣。對不起,那件事──嗯,我不是故──」

「你走開!我不想跟你說話!」他的話尚未說完,張凡儂猛不防便抬起頭,粗魯地打斷他的話,充滿了憎厭和不耐煩。

徐明威愣了一下,有些難堪,面對著張凡儂毫不留情的眼神,遲疑了一會,心頭小小的掙扎,到底還是做了抉擇說︰「我知道你很生氣,但那件事,我……」他頓一下,又遲疑片刻,然後很快地,企圖想遮掩什麼似地說︰「那件事,我想你大概誤會了──」說到誤會,幾乎是抱著希望地盯著張凡儂。

什麼誤會?!張凡儂撇開臉,不想看他。她親耳听到的,他竟然還想狡辯,簡直無恥。而且,就算是誤會又怎麼樣?她親耳听到他說那些話,總不是假的。

「你听我說,我想你真的誤會了──」徐明威試著解釋。

但不管他說什麼,張凡儂都不相信,根本不听。

「走開!」她皺眉趕他,對他充滿嫌惡。

「張──」

「我不要听!」

張凡儂捂住耳朵,閉緊了眼楮,不僅是不想听他解釋,她連看都不看他。

她對徐明威原談不上有什麼太深刻的印象,只知道他跟花田常在一塊。這一點她多少覺得有些奇怪。徐明威成績爛到底,花田那種頭腦型的人怎麼會跟他混在一塊?!完全違反了「物以類聚」的定則。此外,雖說她也知道,徐明威似乎十分受其他女生的歡迎,但那都不干她的事,她只對念書有興趣,頭腦跟漿糊一樣的男生引不起她的興趣。而現在,光是听到他的聲音她就感到嫌惡,甚至不想看到他的臉,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徐明威在原處站了一會,有些泄氣,挫折和生氣。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張凡儂猛然站起來,繃著臉沖出教室。

徐明威措手不及,反射性地伸手去抓,抓了一掌空。

走廊上有笑聲在回蕩,有人來了。他慢慢退開幾步,沒心情上什麼早白習,由後門走出教室,和那三、兩串蕩的笑聲背道而過。

***

星期天晚上。

星星很亮,掛在對面的天空閃啊閃的。城市光害越來越嚴重,已快看不到這樣的星空。

陽台的風有點冷,徐明威換個站立的姿勢,半個身體仍趴在欄桿上。

「明威,」他母親敲門說︰「阿偉來找你了。」

阿偉──嚴俊偉是花田的姓名,有事沒事就會到他家轉一轉,算是常客了。

「喔。」

徐明威應了一聲,走進房間,把桌上的照片收起來。

才剛關上抽屜,花田就已經自動地打開門進來,熟到不用先打招呼的地步。

「在忙?」花田一進房間就一坐在床上,掃了桌上擺放凌亂的書籍一眼。真稀奇,居然會是教科本。他不禁挑個眉,說︰「真的打算收心了?」

雖然打從進國中起,徐明威的成績就沒好看過,但他卻十分清楚他的能耐;徐明威過去那些輝煌的成績,和他進入國中後戲劇性的轉變,總有好事的人在後頭傳說,他听得可太多。加上平時的交往,他很清楚他腦袋有些什麼東西。

「嗯,是有這打算。」徐明威隨手拿起一本課本,翻紙牌似地翻弄一下。說︰「等我把課本和一些參考書重新買齊,大概就會開始看書了。」

這兩年,他上學當業余,課本上一本丟一本,根本也沒什麼參考書,桌上這些,還是最近才買的,新的像被燙過,沒有一點皺折。

「這樣也好。我想你差不多也該開始念點書了,再怎麼天才,也需要下一點功夫。」

徐明威隨便丟下課本,沒說什麼。

他會想念書,倒不是因為花田所以為的,擔心即將來臨的聯考,而是他覺得想了,就那麼簡單。這個「想」是很重要的,是他的意願,和他抽菸、喝酒、打電動、打撞球和飆車的嘗試與選擇是一樣的。

「對了,」花田說︰「你找過張凡儂沒?」

沒等徐明威回答,比個手勢,接著說︰「最好是沒有,她最近煞氣很重,講話沖得很。」他停一下,解釋說︰「今天下午上完家教班,我在街上踫到她,她也才剛下課,她上‘文培’的。我跟她說匿名信那件事不是你干的,她硬是不相信,還罵我卑鄙,說我們倆狼狽為奸,固執得很。明威,我看你這下子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我看你暫時別理她,也別去管她,省得自找沒趣。反正你再怎麼解釋她也不會听,只是白浪費精神。」

听花田這麼說,徐明威露出一絲苦笑。「她好像對我成見很深。」

「女孩子嘛,總是會比較小心眼。」花田推推眼鏡,站起來,說︰「我想你大概也沒心情出去蹓,那我就回去了。回去念點書也好,否則你一旦認真起來,恐怕連我都沒得比了。」

這些話玩笑的成分大,徐明威沒認真,捶了花田一拳,笑說︰「你哪這麼容易被扳倒?秀才是喊假的嗎?」

「很難講,秀才是抵不過狀元的。」

「你不需要擔心那麼多,X中的名額不會少你一個。」

「我不考X中,我打算上‘成華’。」

「真的?」這倒是新聞,徐明威有些訝異。「怎麼之前都沒听你提過?」

「最近才考慮的。X中那種和尚學校想想挺無聊的,‘成華’是男女合校,要有趣多了。」花田是那種頭腦縝密,考慮周詳,擅長用腦的學生,卻不是那種書呆型的,讀書和玩樂,他分配得很清楚,彼此絕不會打結。

「你爸媽怎麼說?」

「當然是隨我高興,反正我念書從來沒讓他們操心過。」如此狂妄的話,花田的口氣卻十分地平淡。他看看徐明威說︰「怎麼樣?干脆跟我一道上去‘成華’吧。」

「成華?」徐明威的反應並不是那麼有興趣。其實不管上哪所學校對他來看都沒差別,只是他想張凡儂的第一志願必定是X女那所貴族女中,X中就在它隔壁不遠,上下學都同方路線,很容易就可以踫到。

「你考慮考慮,如果再同學三年的話應該也不錯。」花田慢條斯理的,並不是很積極的說服。像他們這種頭腦好的人,說話或態度都有一種從容,以及跨越年齡的詭異的成熟,情緒掌握得很好,總是一副有條不紊的樣子。

「我走了。」他擺個手,開門出去。隔片刻,徐明威就听到他在外頭多禮的喊說︰「徐媽媽,我回去了。晚安。」

徐明威從抽屜拿出相片擺在案頭,眼光凝視,照片中的女孩仍然望著鏡頭外,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凝望。她的眉目有些沒有名目的憂郁,那是一種下意識,她平常絕不會在別人面前顯露的。他真想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照片中的她太沉默,距離既近又遠,虛幻得像海市蜃樓。

雖然是個不好的開始,然而,她總算開始注意到他了。他渴望再靠近一點,再近一點,近到生起踫觸的願望。他伸出手,輕輕踫觸她的臉,她還是望著遠方的遙遠的眼神。

他往後一躺,仰倒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腦後,瞪著天花板。從遠處灑來疏落的燈光,投映在牆上,光和影纏綿地糾葛,生出曖昧的映像,像似一張美麗的臉龐。

他翻個身,側對著牆。那影子像在對他笑,笑得隱隱約約,伏伏起起,他伸手去踫,驚碎了他一身黑暗的碎片。那微笑,遂像那漣漪,蕩漾後便散去,不留一絲溫存的痕跡。

***

「……假設語氣若與現在事實相反,‘If’子句里的動詞就要用過去式,主要句子則用would加原形。動詞所以在這里動詞要用過去式,have的過去式是had,所以答案是B……」

微昏的燈光下,講台上英文先生正賣力的分析講解上次模擬考試的答案,所有的學生都聚精會神的听講,努力做筆記,張凡儂卻顯得心不在焉,一直無法專心。

這個家教補習班的學生來自各個不同的學校,都是以X女或X中為目標,各個身手似乎都不凡,強敵環伺,所以每次上課,她都非常起勁和振奮,充滿戰斗和競爭的力量。但最近,她卻一直無法專心。自從信件那件事發生後,她的生活就受到干擾,一堆雜訊滋滋沙沙的在她腦中吵個不停,不管她做什麼,也都不再那麼順意。

這都是那個徐明威害的。上次她倒楣遇到那個花田,他竟還想替徐明威狡辯。他們那兩人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那花田仗著他頭腦好,盡使些小聰明干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老和徐明威那個笨蛋廝混。看著吧,他們那種人將來不是游蕩就是成浪,敷衍過著人生。她等著恥笑他們。

離下課還有一分鐘,她的思緒像是走馬燈亂轉,只听得講台上先生的聲音嗡嗡的。不行──再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她必須振作精神,專心听講才行。

她甩甩頭,辛苦地把那些惱人的思緒堵在一旁,強迫自己集中所有注意力專心听講。慢慢地,她過去那種專心一致又跑回來了,腦中那些混亂的思緒不再干擾她,台上先生的聲音,她一句一字都听得很清楚。

「張凡儂,你每天都那麼認真,不辛苦啊?」下課後,坐在她隔壁的念「達仁」的陳麗媚邊收拾邊說︰「最近都熬到幾點?」

「還好啦,沒有你辛苦,我看你黑眼圈都跑出來了。」張凡儂淡淡的頂回去。

「達仁」是區內有名的私立中學,升學率高違百分之百。陳麗媚以X女中為目標,和她算是敵手,講話有時帶刺,她也不會客氣。

陳麗媚下意識伸手按了按眼眶,說︰「你的嘴巴還是那麼厲害,當心以後找不到男朋友,沒幾個男生受得了尖牙利嘴的女孩。」

「這個你不必替我擔心,我還差你一截呢。我倒是挺擔心你的。」張凡儂笑吟吟的。

陳麗媚挑個眉,不再說話,張凡儂快快收拾好東西,也懶得理她,掉頭便走出教室。依她的個性,她不會主動挑釁,但對方既然不怕得罪她,她也犯不著顧慮太多,太小心翼翼。

走出補習班,迎面一陣涼風撲她頭發飛揚散亂,她拿下眼鏡,跟著拔下發夾,索性讓它亂到底。這違反了她平時一絲不苟的方章,但……管它的!無所謂了。

她提起書包,朝路口走去,突然一個黑影從側身朝她欺過來。冷不防出聲喊她說︰「張凡儂──」

一听到那聲音,她的表情立刻垮下來,先前好不容易重新培蓄起來的專致迅速瓦解消散,心頭一陣煩躁,糾結混雜成一團。

這個討厭的徐明威,她看到他就煩。

「等等──」她掉頭走開,徐明威急忙攔住她,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手。

「你想干什──」她嫌惡地想甩開,話沒說完,身後猛不防傳來一聲驚叫,既喜又詫異而且興奮。

「徐明威!!」像爆竹般爆炸開來。

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同時回頭。

後頭不遠,陳麗媚一只手捂著嘴巴,睜大著眼,洋女圭女圭似地眨呀眨地看著徐明威,長睫毛濃又密,那般情不自禁,充滿表情。

徐明威卻沒什麼表情,也沒反應,眼神很認生,顯然不認識叫他的陳麗媚。他只是草草望一眼,便丟開她,抓著張凡儂說︰「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放開我!」張凡儂回過神,厭惡地想甩開他的手。陳麗媚那麼一叫,害她岔了神,忘了掙月兌。這下被抓得緊緊,更難擺月兌這個討厭的徐明威。

徐明威不管她的抗議,把一臉驚詫錯愕的陳麗媚丟在後頭,硬是把張凡儂拉到巷子里,堵住她的去路,才放開她說︰「對不起,可是不這樣,你根本不肯好好听我說話。」

「我跟你又沒什麼好說。」張凡儂皺著眉,惡聲惡氣,根本不看徐明威。

「你還在生氣?」徐明威說︰「我跟你說過了,那件事你誤會了,我──」

「不管是不是誤會,」張凡儂打斷他的話,口氣相當不耐煩。「我也不管是誰做的,反正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講。這樣說,你明白了吧?快走開,不要再纏著我!」

她的態度是那樣的多刺,那樣的不和悅,徐明威的自尊小小地被刺痛一下。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不耐煩和嫌惡,張凡儂每次見著他,對他的態度就是這樣。

他忍著那痛,說︰「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態度說話?大家都是同學,我──」

「那又怎樣?」張凡儂不肯好好听他說話,再次打斷他的話,帶著一種任性和脾氣說︰「又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你要我說得更明白一點嗎?我跟你的層次不一樣。你不念書,整天到晚鬼混是你家的事,可是請不要煩我,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對將來有計劃有打算,不想跟你們這種人牽扯在一起。所以,請你走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你們這種人?她都是這樣看他的嗎?徐明威心頭又一陣刺痛。真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他皺個眉,忍耐住脾氣,說︰「我們也許是沒那麼用功,可是人的將來有很多可能性,光是會念書考試並不能決定一切。像你這樣,每天早也念,晚也念,光只是死念書,把自己逼得那麼緊,辜負大好的時光,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只能年輕一次,就這樣錯過了,以後你會後悔的。」

他居然敢這樣教訓她!太……太……「你──」張凡儂脹紅臉,氣得口吃,結巴了一會,才生氣說︰「起碼比你這樣鬼混、不念書強吧!像你這樣,以後不是做工就是鬼混,既沒素養又沒學養,沒任何出息,還敢說這種大話,談什麼將來!我不想再跟你浪費時間,我很忙的。請你走開,不要擋我的路。」說到最後,簡直像趕狗的語氣,充滿了輕視和嫌惡鄙夷。

少年氣盛,張凡儂的語氣態度又充滿鄙夷和挑釁,徐明威忍不住昂氣說︰「你都是這樣看待人的嗎?成績好就了不起,功課不行就沒價值?你真的以為成績就能決定一切、代表一切嗎?我告訴你,如果我願意,輕易就能將你比下去。」

張凡儂輕嗤了一聲,輕蔑的態度很明顯,好像他在說什麼笑話。她在笑他說大話,譏嘲他不自量力。

「你以為光用嘴巴說說就能把書念好嗎?」如果有那麼容易,她就不必早也念,晚也念,念得那麼辛苦,那麼勞累。只有像徐明威這種從來不用腦的人,才敢把事情說得那麼簡單。

「你要試試嗎?」徐明威被她的態度惹惱,口氣不由得挑釁。

張凡儂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你敢跟我比較一次嗎?這次模擬考我們就來比一比,看誰考得高。」

苞他?

張凡儂露出一種表情,被侵犯褻瀆了似。徐明威這些話對她來說,已經不僅是笑話,而根本是一種冒犯。

「你不敢?」徐明威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里,更惱了,僅剩的一點冷靜全拋到腦後。「既然你把自己看得那麼了不起,有什麼好顧慮的?我們就以這次模擬考成績為準,如果我不能超越你,我就立刻退學。但如果我的成績高過你,我要你收回今天說的話,當眾向我道歉。」

什麼嘛!張凡儂又皺眉了。徐明威居然敢那麼狂妄。她倒不擔心他會超越她,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沒必要要他退學──

「怎麼?你不敢?」徐明威再次挑釁。

張凡儂瞪他一眼,板著臉說︰「你也沒必要退學,只要不再煩我就行了。」說得好像結果已擺在那里。

徐明威嗤笑一聲。說︰「連試都還沒考呢,你就那麼有把握?你不必好心替我著想,我說到做到,如果這之模擬考我不能超越你,我就退學。但如果──」他停下來,盯著張凡儂,心中忽然升起另一個想法。

「如果怎麼?如果你成績超過我,我就得跟你道歉?」張凡儂不禁又皺眉。她不喜歡他那樣盯著她,他的目光太銳亮,讓她有種無從躲藏的感覺。

「不──你不道歉也行……」徐明威沒將眼光移開,盯得緊緊的。「但是,我要你跟我出去約會一次。」

約會?!苞他?!

張凡儂不禁睜大眼楮瞪著他。要她這個聰明才智皆備優秀的模範生跟他這個不念書只會瞎鬼混,腦袋一團漿糊的笨蛋約會?他有沒有搞錯?!

「就這麼說定。」徐明威不理她的反應,擅自訂下了一個約定。「誰輸了誰就得遵守這個承諾。」他盯著她的眼,做了一個確認,然後便轉身走開。

「等等!徐──」張凡儂反射地想追,隨即打住,咬著自己的唇。她干嘛追他?追他干什麼?反正結果不用想也知道。她沒將它放在心上,甩頭走出巷子。

***

棒幾天,到補習班時,因為趕月兌了一班公車,張凡儂比平時晚了十多分鐘才到教室。打進教室,陳麗媚就一直盯著她,似乎是專門在等她的樣子,眼神充了詢問和某種微妙的妒忌。

「干嘛?」張凡儂筆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對她的注視皺眉。

陳麗媚眨下眼,聲音有點酸。說︰「你怎麼會認識徐明威的?」問得好像認識徐明威是種多大的恩寵。

張凡儂扁扁嘴,回答的口氣相反地好似很倒楣。「我跟他同班。」說得好像十分不幸。

「同班,你們?」陳麗媚表情緊了一下。「你跟他很熟?」

張凡儂揚揚眉,一副「干你屁事」的表情。

她可不想跟徐明威有什麼牽扯,但也不喜歡陳麗媚這種接近盤問的態度。

陳麗媚死咬著不放,半帶試探,又追問說︰「你跟徐明威是不是有什麼,不然那天他為什麼特地來找你?」

空氣死寂。張凡儂翻個白眼,沒說話,討厭她這種旁敲側擊問話的方式。

「你干嘛不說話?我是不是猜對,你跟徐──」

「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張凡儂不耐地叫起來。「誰會跟那種腦袋全是漿糊的人扯在一塊!」

「你在說什麼?誰腦袋全是漿糊?」換陳麗媚皺眉翻白眼。「徐明威連續六年拿了全校第一,小五時就能解國中的數學題,英語也說得相當流利,從小就十分聰明優秀,可以說十項全能,連老師都很佩服。」

聰明優秀?十項全能?那個徐明威?

張凡儂把眉毛揚得高高的,好像陳麗媚在說什麼天方夜譚。譏諷說︰「他真要是那麼優秀聰明,怎麼每次考試都是墊底的?」

「你胡說!怎麼可能!」陳麗媚叫起來。「徐明威連續六年當選全校的模範生,每次考試他都理所當然名列前茅,我沒有看過比他更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會像你說的那樣!」

「那就是我認識的徐明威跟你認識的不是同一個人吧。」張凡儂又挑一下眉,語氣很平靜。

「不可能的,我絕對不會認錯人。」陳麗媚說得很篤定。

陳麗媚篤定的態度讓張凡儂不禁有了絲疑惑,想起徐明威和她打賭時那種狂妄的態度。會是真的嗎?徐明威真的像陳麗媚說的,真是那麼聰明──不可能的!她胡亂地搖頭,驅散這種可笑的想法。事實明明擺在眼前,那個徐明威根本腦袋全是一團漿糊。

前頭先生已經走進教室,她連忙拿出紙筆,把那亂七八糟的思緒驅逐出腦海。但專注不到五分鐘,她的思緒又陷入一陣兵荒馬亂,不斷浮起徐明威那狂妄自負的模樣,一整個晚上,她的心情就那樣被侵入,不斷地受到干擾。她腦海中那浮起又被逼退的,被逼退了又不斷浮起侵擾的,全是徐明威那忽然間深刻強化了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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