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二十九樓,C座。
按下門鈴之後,過了十秒左右,門上窺視孔有一瞬間變得不透光,顯示屋主正在檢視來人。然後門開了,卻只露出一條縫,門上鎖鏈未解,由那條不夠寬的門縫望入,見到的不是預期中的老婦面容,而是一張年輕臉孔,而且……似曾相識?
他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想從腦中拼湊完整那張只有門縫大小的臉。
「是你。」不只聲音,連問題也似曾相識。
剎那間,他記起那是誰了。「是我。」
相同的對話,是第二次了。他當然不可能忘記她;一來自上次在超市相遇還沒過太久,再來她的行徑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原來她認識孟老太太,這麼巧。
她透過門縫打量他。「你怎麼找來的?」
他這才發現自己眼下的處境很有跟蹤狂的嫌疑,于是澄清︰「孟老太太遺漏了東西在我這,我來歸還。」
她有點奇怪。「孟老太太?你是要找她?」
「對。」
「那你找錯了,她住棒壁。」
他一愣,過了好幾秒,腦袋才轉過來。「這層樓,有兩戶姓孟的?」
一時沒去細思他從何得知,她回答︰「是的。」
原來如此……「那很抱歉,打擾了。」
他頷首,轉身走向隔壁,動作略嫌僵直。沒辦法,實在有點窘。
「等一下。」她叫住他。「孟老太太現在不在。」
他又是一愣。「我剛剛才遇到她。」
「她動作很快。這時間陽光變弱,她去公園吸芬多精了。」她伸手取下鎖鏈,敞開大門。「不然你先把東西放我這,等她回來我再轉交給她。」
「好。」他踅回她門前。
總算可以看清她的全貌,他第一個注意到的……是她右手上的零食。
一支吃了一半的脆笛酥。而她左手則拿著包裝盒,盒面上的脆笛酥小子正異常友善地對他微笑。他沉默著,不知為何覺得眼前的景象有幾分詭異。
「要吃嗎?」她很大方地遞上盒子。
啊?「不用了,謝謝。」
她舉起手上的包裝盒輕搖一下,示意他不用客氣。「因為你一直盯著它。」
「喔……是嗎?」
「是啊。」
現在連對話都變得詭異了。他再度沉默,不知該說什麼好。
最後,他決定告辭。「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她又叫住他。「你姓什麼?等孟老太太回來我告訴她你來過。」
「我姓沈。」他忍不住臂察她的表情。「沈宇。」
「沈宇?」好像有點耳熟?她復誦一遍,察覺他一直未抽離的目光,微感奇怪地回視他。他想從自己這里得到什麼反應嗎?「嗯……很好听的名字。」
「……謝謝。」看來她對自己的名字沒印象。收回目光,他沉靜一下,忍不住想確認︰「這戶只有妳一個人住嗎?」話一出口,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問題疑似別有居心,忙亡羊補牢︰「我隨口問問而已,妳不用回答。」
她不以為意地說︰「是只有我一個人住沒錯。」
所以真的是她。這下跟自己先前以為的一樣,是名妙齡女子,他卻還是一時有些難以適應……應該是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那位孟小姐竟會是自己那天在超市踫到的人吧。
「有什麼問題嗎?」她問。
「沒有。」
「我倒有個問題想請問你。」她偏頭看他。「你有沒有任何見解,為什麼我會對你的名字感到似曾相識?」
原來她不是全無印象。「大概是因為我們用同一台腳踏車。二樓健身房,我每天早上七點到八點,妳八點半到九點半。」
她足足愣了五秒。「喔、喔……我記起來了,你是住三十樓的那位?」
「是的。」
「怪不得你知道我姓孟。」也怪不得會在超市遇到他。地緣關系,這棟大樓的住戶多是那里的常客。她又一次打量起他,這次格外認真。「你幾公分高?」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一八一。」
「嗯。」果然跟她猜的差不多。
「有什麼問題嗎?」這次換他問。
「沒有。」她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紹︰「我是孟蘊真,你好。」
「妳好。」見她手指上還夾著那半支脆笛酥,他舉了一半的手緩緩放下。為了撐場面,不忘禮尚往來說一句︰「很好听的名字。」
此時她也察覺了自己的失禮,收回手,笑了笑,說道︰「抱歉,一時忘了。」
「沒關系。」頓了頓,禮貌上問一句︰「妳感冒好了嗎?」
「好了。」她幽幽嘆了口氣。「居然病了六天,真沒出息。」
這跟出息有什麼關系?他不解。「前陣子天氣忽冷忽熱,很多人都感冒了。」包括隔壁家的孟老太太,所以他才會誤解。
「本來我以為自己不是『很多人』。大學時代同學曾送我兩塊小匾,一曰『無病金剛』,一曰『不死鐵人』。果然人不該鐵齒?」她狀似認真地沉思著。
「唔。」這是不是就叫無言以對?「那,我先走了。」
「好,再見。」她瞄眼手上的脆笛酥,又說︰「對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家還有幾盒新的可以送你,以答謝你上次的幫忙。」
「沒關系,不用了,真的。」不覺婉謝得有點用力。
搭電梯回到樓上,走到自家門前,不期然想起之前听過的那句話︰
「二十九樓住了很多怪人。」
他忽然稍微能理解那是什麼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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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不算親切,話不算多,但古道熱腸──這是兩次見面下來,她對他的印象,更精準一點來說是──好印象。
既然大家同住一棟大樓,先前又承蒙他照顧,理應找個時間買塊蛋糕登門道謝;可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原本空閑的白日,卻被朋友臨時找去幫一個短片配音,為期十天,每早十一點半得準時報到。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埋怨的,她沒有正職,經濟來源全靠兼職。這時她就不得不感謝家族遺傳,給她一副不錯的嗓子和清晰流利的口齒,讓她得以靠賣聲為生──配音、制作有聲書諸如此類;所以感冒會對她造成不小的麻煩。
她的主要兼職是電台DJ,負責主持一個音樂性節目,播放時間是晚上十點到十一點。節目性質不算熱門,听眾卻不少,至今已邁入第四個年頭,幸運地尚未被淘汰。據陶菲菲說是因為她放的音樂很適合晚上听。
「還是妳希望我說,這跟主持人的功力有莫大關系?」陶菲菲嘻嘻笑問。
「不用啊。妳剛才的說法很好了。」
當初是在非常偶然的機會下入行的,隨後幸運地發現自己喜歡這份工作,因為她可以在節目中安排或推薦自己喜歡的曲目。而當听眾表示享受她挑選的音樂,對她就是一種肯定。
「唉,妳的反應就不能再熱烈一點嗎?」
那種「真受不了妳」的無奈,跟自己在一起時好像常在陶菲菲臉上看到,但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因為她自認還滿好相處的。
有時清閑有時忙碌,時間自由又不自由,這就是她的生活。
不過最近的一個意外迫使時間被壓縮,令她有點困擾。
早上十點,二十九樓,一人匆匆從門內奔出按了電梯,又匆匆奔回屋內,二十六點五秒之後再度沖出屋子,按下電子鎖的自動上鎖鈕,喘著氣望向電梯頂上。
右邊電梯好不容易爬到頂樓正要下來,左邊電梯頂上的數字燈則沒亮。
沒錯,有部電梯故障了,所以從兩天前開始,這棟大樓所有住戶只能共用一部電梯度日,而且听說因為問題嚴重,維修至少需要一個月以上,抱怨無效。
數字終于變成二十九,電梯「叮」一聲打開,里頭已有一人。
她走進電梯,看清那人面貌,有點驚訝地愣了愣。對了,差點忘記他住樓上。
他也面有訝色,率先開口︰「早安。」
她舉手揮揮算是招呼,只能「嗯、嗯」兩聲……因為她嘴里正含著塊炸豬排。
電梯里彌漫著一股略嫌油膩的香味,他們沒再說話,或者該說是他沒再說話,而她無法說話。
炸豬排,金黃酥脆的炸豬排、睽違很久的炸豬排……不,這樣的思考方向不行,應該是不健康的炸豬排才對。
電梯一路下降,不健康的炸豬排一點一點慢慢消失在她齒縫間……
「哇!小姐,妳這麼趕時間啊?」從二十一樓進電梯的一位婦人見到她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地問。
她點點頭,從容得讓他幾欲心生佩服。
電梯抵達一樓時,她將最後一口炸豬排吞入口中,回頭對他揮揮手,然後像噴射機一樣飆了出去,神速得令他甚至來不及跟她說再見。
上次是脆笛酥,這次是炸豬排,而今電梯只剩一部,相遇的機率大幅提升,所以想當然爾一定會有下次。
漢堡肉。炸雞排。大蒜面包。蛋餅……
「嗯嗯嗯嗯。」
這天早上,當她邊發出奇怪的鼻音邊將一個紙袋遞上時,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薯餅。「給我的?」不能確定。
「嗯。」她露出和善的笑容──顧忌著叼在嘴上的薯餅,當然只能微笑。
他注視手上散發熱氣的紙袋,沉默了幾秒。「謝謝。」語氣有點怪怪的,因為實在想不到她會這麼做。
她擺擺手,「嗯嗯嗯。」
「不客氣」嗎?他似乎有些听懂了。
叮!一樓到了。她跟前幾次一樣飛奔出大樓,他也如昔的在她之後不疾不徐地踱向信箱拿報紙。
他的父母十分注重健康的飲食習慣,因此他們家還被親友戲稱為「養生之家」,而他深受影響,即使搬出家里在外獨居,也懂得要適時忌口。以往在家中,油炸物可算是餐桌上的禁忌,他卻偏偏頗鐘情;只是自小被耳提面命,真要吃也要吃家里的,外頭的油不知多久換一次,缺乏保障,絕不可沾,如此觀念深植心中,潛意識降低他在外購買這類食物的意願,不過現在……
回到電梯時,他又一次打量起手上的紙袋,神態疑似遲疑。
「……真不健康。」打開袋口時,他喃喃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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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姐,孟先生來訪,要請他上來嗎?」
那天接到管理員通知,時間是下午一點。
他來干什麼?她皺了下眉,以空著的那只手揪了揪劉海。「好。麻煩了。」
切斷對講機,她走到廚房泡兩杯茶──對,兩杯,雖然管理員只說了孟先生,但她知道一定是兩個人。
叮咚!將茶包在熱水中抖了兩下,門鈴正好響了。
她將茶杯端到餐桌上才去開門,入眼的訪客果然是兩個沒錯。
孟蘊生見到她,興奮地大叫一聲︰「小妹!」
「哥。」她喚了聲算是招呼,轉向他身邊的女人,對她微一點頭。「方小姐。」
「妳好。」對方的態度同樣不甚熱絡。
「不是跟妳說過叫她季蕾就好了嗎?何必這麼生疏。」
「之前叫習慣了,一時難改。」不過,說是「之前」,其實也沒多久。
方季蕾微笑插話︰「沒關系的。」
「進來吧。」孟蘊真側身示意他們入內。
孟蘊生入屋,熟門熟路地自鞋櫃中取出兩雙拖鞋,將其中一雙遞給女友。
孟蘊真將門帶上,走向餐桌,嘴上問︰「怎麼忽然來了?」
「干嘛?不歡迎嗎?」孟蘊生狀似受傷。「我特別來探望妳耶,前幾天打電話給妳,听妳聲音跟鴨子沒兩樣,我擔心得要命。感冒為什麼都不通知我?」
「沒發燒,只是小靶冒而已,而且你工作很忙。」
孟蘊生凝視她片刻,突然掩不住竊喜地嘿嘿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啊小妹,妳想見我直接打電話給我就好了嘛,我一定會馬上趕到的。跟工作比起來,妳當然重要多了,千萬別想那麼多。」
「並沒有。」她面無波動地瞄了眼在旁默默喝茶的方季蕾。唔,佳人臉色不算好啊。「你們下午要約會吧?別在這耽誤太多時間。」
「都還沒坐熱妳就要趕我走啊!」孟蘊生哇哇大叫。「虧我還特地跑去買妳最喜歡的咖啡蛋糕來。」
蛋糕?「哪一家的?」她喜歡的有不少家。
「就是那個什麼屋的……那個名字很長的。」
「喔。」她知道了。「謝謝。」那家店的名字其實沒那麼長,但他永遠記不起來,因為他總認為對這種可有可無的小事無需用心。
她看眼壁鐘。「快兩點了,你跟方小姐去約會吧。」不想讓人家小姐不高興,又深知自家兄長的脾性,變相趕人是最好的方法。
方季蕾聞言,才終于抬起頭來,臉色和緩了些,轉向孟蘊生,聲音微有撒嬌意味地說︰「蘊生,那我們走吧,好不容易找到時間可以聚聚的。氣象預報說今天可能有午後雷陣雨,等下要是下起大雨就不能出門了。」
「好吧好吧,那我們走了。小妹,妳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晚上睡覺冷氣開小一點,妳一個人住我總是不放心……」
孟蘊真不搭腔地由他嘮叨到門口,等他們穿好鞋,伸手替他們拉開門──
轟隆!突然一聲听來很近的巨響嚇了在場三人一大跳,同時轉頭一看,只見玻璃窗上沒一會兒便布滿雨珠。
方季蕾僵立住,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在旁的孟蘊真將之盡收眼底。
這下好了。「晴天霹靂。」她喃喃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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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征得兄長的同意之後,她提著那盒咖啡蛋糕來到三十樓。
叮咚。按下門鈴,半分鐘過去仍無回應。沒人在嗎?也對,這時間一般人都在上班。
叮咚。再按一次,腳尖踩著拍子,一秒一拍,打算再等三十拍就走人。
餅了十秒,室內總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門刷地一聲開了,映入眼中的景象讓她瞬間愣住。
她並未走錯人家,眼前的男人的確是那個叫沈宇的沒錯。
只是她沒預期會見到一個半果的沈宇。
見到是她,他也明顯愣住。「是妳。」
「是我。」
第三次上演的台詞,這回角色終于互換了。
他頭發未干,右手抓著一條毛巾,左手抓著一件干淨上衣,只有下半身穿著一件長褲,顯然才洗好澡正在擦發,水珠一滴一滴由赤果的肩頭滑落。
她打量著打量著,忍不住越看越仔細,眼楮因此微微瞇起。比例剛好的骨架,沒有絲毫贅肉,肌肉線條勻稱,不會過分粗壯,嘩!真是漂亮的胴體啊……
「抱歉,妳等一下。」耳朵接收到這句話之後,門板合上,美景消失。
她因此又愣了一次,感覺像是一本書正看到精采處卻突然被人硬生生一把奪回去一樣,太失望。然後她想了想,發現自己適才的舉動似乎不太妥當,那種情況是不是該主動回避?還沒決定該自我反省還是處之泰然,門又開了。
這次門後站著的當然是個衣著完整的男人。
他沉默幾秒才開口︰「剛才真對不起。」
「沒關系。」直覺接了一句之後,她皺了皺眉。這樣的對答好像不太對吧?吃虧的可是他耶。
誤解她眉間褶痕的含意,他解釋︰「外面下大雨,我一回家就接到管理員電話,說有包裹要幫我送上來,因為我全身濕透想先洗澡,所以請他十五分鐘後再來……剛剛我以為按鈴的是他。」雖然有正當理由,語氣還是不免有些尷尬。
「不過你以後還是看過窺視孔再開門比較好。很危險的。」雖然他是男人,不過男人也是會誘人犯罪的。腦中閃過方才的養眼畫面,她點點頭,更加肯定自己的論調。「嗯……你除了腳踏車以外,有慣用其它運動器材嗎?」
已漸漸能應變她突然跳題的習性,他回答︰「偶爾會游泳。」
「怪不得。」她點點頭。「你身材很好,所以我才會一時看呆了。」算是在解釋自己適才失禮的行為。
「……謝謝。」
「不好意思,我好像總是在佔你便宜。」
「不會。」
「對了。」她將手上差點被自己遺忘的蛋糕遞上。「送你的。謝謝你的照顧。」
嗯?他詫異又訝異,伸手接過。「謝謝。」
「啊!」驀地像是想到什麼,她雙眼瞪向他手上的蛋糕盒。「抱歉,我忘了先問你吃不吃咖啡蛋糕。」
平常他會說一句「沒關系」,但此刻一股突生的強烈好奇促使他問︰「如果我說不吃呢?」
「那下次我請你吃芥茉冰淇淋。」
「啊?」她經常這麼天外飛來一筆嗎?而且是這麼奇怪的一筆。
「我有個朋友完全不能沾咖啡,可是很喜歡吃芥茉冰淇淋。說不定你們的味蕾構造一樣。」
「咳……我喜歡咖啡。剛才只是假設。」意即︰謝謝,不用了。
她眼楮一亮。「那你一定要嘗嘗看這家的咖啡蛋糕。」
「嗯。」他點點頭,展現善意又感謝的微笑。「謝謝。」
她偏頭瞅他,像發現了什麼。「你好像不太說話?」
「唔,也不是。」
「那是?」
他頓了一下,坦白說︰「妳的話,不太好接。」
「哦?」她眼中透著點興味。「你真老實。」
「也不算是。」那句話出自她口中他還真不敢承受,因為他絕不會老實到說出誰身材很好所以一時看呆了這樣的話……她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人。
叮!電梯聲響打斷談話,是管理員姍姍來遲。
「沈先生,你洗好澡啦!你的包裹在這──咦!孟小姐,妳怎麼在這?」
「喔。」她笑了笑。「故意路過的。」
「哦哦,原來兩位認識啊!」管理員在驚訝中恍然大悟。
寒暄了幾句,他沒多作停留,跟他們道別後乘電梯回一樓。
「那我也走……」還沒完成句子,她驟然收口,怔了怔,伸手模模額頭。「奇怪,我居然會忘了來這里的目的。」果然先前那幅畫面太具沖擊力。
原來她不是專程來送蛋糕的?正自疑惑,就听她問︰「你會不會打麻將?」
「……什麼?」
「三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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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很斯文干淨的臉,一副很修長結實的身軀,一個很英俊的男人。
「他是誰?」
外面在忙著擺麻將桌,孟蘊生趁隙將孟蘊真揪進廚房,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沈宇啊,他不是自我介紹過了?」她不解他的緊張兮兮。「就是我剛剛說要去找的鄰居。」
「那不是個女的嗎?那個妳提過叫什麼飛飛的……」
「陶菲菲不會打麻將。」
「可是妳沒說是個男的啊。」不然他死也不會提議要打牌消磨時間。
「你又沒問。」她奇怪地看他。「是男的又怎樣?」
「小妹,妳听我說。」他雙手搭在她肩膀上,神情鄭重又認真。「是男的也不怎樣,問題是他是個帥哥。別看妳哥我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再怎麼說我也在娛樂圈這大染缸混了那麼久,看人的眼光沒有一百也有九十。帥哥是很危險的奪命桃花,很不安定的滅世炸彈,妳懂嗎?尤其是外面那個。不提他那張像整形過頭的完美臉蛋,妳看看他的眼楮,干淨又有靈氣,炯炯有神又帶著那麼點讓人心憐的憂郁,就算他嘴巴被封起來只能用眼神,也照樣可以撲殺任何雌性生物──」
死光波?「包括母蟑螂嗎?」她模模下巴。「那一定很方便。」
「妳別老是不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好不好!」他簡直要仰天咆哮。
「我沒有。」他才老是冤枉她。「只是,我不覺得他很帥,五官端正倒是真的。」嗯,還有身材相當不錯。
「那樣才叫『五官端正』而已?!」他瞠目結舌。「我從不知道妳這麼嚴苛。」用她這種審美觀去當評審,恐怕模特兒公司都得倒閉了。
「有嗎?」
他緊緊注視她一會兒,突然沉默下來,腦中浮現唯一的可能性。是不是因為從小開始她身邊出現的幾乎都是俊男美女,所以她的視覺神經已被麻痹了?
來做個鐵定神準的小測驗。「那我問妳,妳覺得我長得如何?」
「嗯……」她打量他一會兒。「看膩了,不知道。」
「什麼?!」他忿忿不平。「妳有沒有搞錯啊!我可是號稱無敵萬人迷,帥到沒天理兼女性心靈捕手──」
「帥哥是很危險的奪命桃花,很不安定的滅世炸彈。」她點點頭。「我懂。」
「呃、不,小妹,妳听我說……」
「在听啊。」在里面待太久了,她比個手勢示意出去,徑自舉步離開。
孟蘊生跟在她後面焦慮又無能,急欲挽救自己瀕臨毀滅的形象,平時的舌燦蓮花在這瞬間全部失靈。
客廳角落,方形的折迭麻將桌已預備好,其他兩人也已就座,正相對無言。
「蘊生,你們到底在干嘛?」終于等到他們出來,方季蕾忍不住板起臉問。
「沒什麼啦。」孟蘊生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沒注意到她語氣中的不是滋味,也沒注意到她的臉色因他的回答又黯了幾分。
湊齊四人在牌桌上坐下,終于開打。
孟蘊生手上模牌,心思卻全不在牌局上,不時以帶有敵意的眼光打量在旁的那位「陌生男人」,越看越不安心。這種男人看來就是專門生來讓女人傷心的,雖然小妹有不為外貌所惑的優勢,但還是有危險啊。而最最不可原諒的是,他居然敢把自己特地買來獻給小妹的愛心補品搶走!
怒火中燒之下,他全然忘了那是經過自己同意的,只是惡狠狠地下定決心,絕不讓這混蛋家伙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