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晚安了。」
余純芳步下銀灰色的賓士轎車,回身親了親車里的男人,風情萬種的對他擺了擺手。
「記得打電話給我。」她臉龐斜擺,眼波似水流動,腴了他一眼,微微甩動頭,耳上戴著的紅寶石耳環輕輕晃起來。
上了樓,周克強等在門口,嘴唇抿得又薄又緊,不發一言的看她走進屋子里。
她當他不存在,擦身走過去。
「你上哪里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周克強跟進去,面色有些難看。
余純芳這才瞥他一眼,說︰「我跟朋友有事出去。」
「朋友?哪個朋友?」
「我跟阿美出去,在KTV唱了一晚上,行了吧?」
周克強臉色變得更難看,「阿美?她根本不喜歡那些東西,怎麼可能--」
「周克強!」余純芳霍然轉身,沖著他瞪眼,臉上肌肉一跳一跳,有些惱羞成怒,先聲奪人打斷他的話,說︰「我愛去哪,愛跟誰出去,是我的自由,你想盤問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你最近常常那麼晚才回來,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我跟別的男人跑了是不是?」余純芳聲音尖而緊,口氣是隱隱的不屑。
周克強沒說話,盯著她耳朵戴著的紅寶石耳環。
「你什麼時候買了那麼貴的東西?」
「不行嗎?」余純芳下意識伸手搶住耳朵,避開他的目光。「我工作得那麼辛苦,買些東西慰勞自己一下也不行嗎?」
「當然行。我只是--」
「好了!我很累了,我要去睡了。」余純芳揮個手,根本不等他把話說完,轉身走進房間。
周克強踢了椅子一腳,然後點根煙,將自己丟進沙發里。最近他跟余純芳總是無法好好說上一句話,不是吵就是鬧。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不滿,忽然變得像只刺蟾,渾身長滿刺,對他處處挑剔。
他狠狠吸口煙,再吸了一口。
如同往常,過了一般正常下班時間約兩小時後,沈瀚才回到家。這還是他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應酬,才能這麼早月兌身的。
「回來了。吃過了嗎?」王碧華接過他的公事包他月兌下西裝和松開領帶。
「隨便吃過一些。不過,還有些餓。」
「我去請陳嫂幫你準備一些東西,還是--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不用了。」沈瀚將王碧華拉到身前,親了親她。「親愛的老婆,我只要吃你就夠了。」說著,張嘴咬她的鼻子、耳朵。
王碧華輕聲笑出來,有些難為情。「別鬧了,阿瀚。爸已經回來了,還是趕緊下去。」
「爸回來了?」沈瀚有些驚訝。「我以為他還在公司里。」一邊月兌掉襯衫,換上休閑罩衫。
王碧華隨手幫他打理扯平衣服下擺,邊說︰「你離開公司前沒先到爸辦公室看看嗎?」
「沒有。我們一向是各忙各的,除非是他有事找我,或者我有事向他報告。」
「這樣啊……」王碧華喃喃的。嫁到沈家這麼久第一次了解這種情形。
「怎麼了?」沈瀚問。
「沒什麼。」她笑一下,想起什麼似說;「對了,你最近和阿浩見過面嗎?」
「沒有。怎麼突然問這個?」
「前陣子他找我出去--」
「他找你?」沈瀚轉身面對王碧華。「什麼事?」
「你還記得小瑩上回提的那件事嗎?阿浩真的在戀愛了。他還問我後不後悔嫁給你--」
「不會吧……」沈瀚挑挑眉,跟著笑說︰「你當然不後悔,對吧?」捏了捏她的鼻子。
「正經一點。」王碧華瞠他一眼。
沈瀚聳個肩,表示他是很正經。
「他有說對方是誰嗎?」他問。
「沒有。不過,我看他的樣子是很認真。」
「是嗎?這下麻煩了。搞不好會鬧個天翻地覆。」
「應該不會那麼嚴重吧?」
「天曉得!」沈瀚又聳肩,說︰「不過,阿浩不管做什麼事都很自由,不像我--」他皺皺眉。「長男就是有這個壞處,責任大,又綁手綁腳的。」
「我覺得阿浩挺勇敢的。」
「是啊,他當然‘勇敢’!責任都由我這個長男挑了,在家里當模範生,他當然‘勇敢’!」沈瀚扮個鬼臉。
王碧華笑起來。「說得你好像多委屈似。」
「你不知道我忙得跟什麼似,他要是肯回來分擔一下,我就不必跟只無頭蒼蠅似整天瞎忙了。」
「不是還有大姐和姐夫在--」
「就是有她在才麻煩!」沈瀚又扮個鬼臉。「阿浩如果肯回來,我就輕松多了。就像你說的,他很‘勇敢’,一點都不怕噦嗦的大姐。」
「你想阿浩會回來嗎?」
「天曉得。」沈瀚搖搖頭。
其實,公司營運一切都有制度、上軌道,沈浩回不回這個體系,並不是那麼重要,畢竟他們都處理得很好,也有各個專業人才在。只是,沈浩到底是繼承人之-,越早回家族事業體系當然是越好。
他們下樓時,大廳已經坐滿人。他父親果然已經回來。
「爸。」沈瀚喊一聲。
他們的管家陳嫂正忙著端上一碗不知什麼湯給他父親,沈瀚湊過去聞一下,說︰「這什麼?好香!拜托你也給我一碗,陳嫂。」
「好的。我馬上就端來。」陳嫂可憐的拍拍她大少爺的手。沈瑩眼瞟瞟王碧華,說︰「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麼當人家老婆的,自己的先生肚子餓著了,還一副沒事人坐在那里。」
王碧華低頭沒說話。沈瀚開口了,護著老婆說︰「我老婆很體貼的,是我舍不得我老婆太勞動。」
沈母說︰「小瑩,你別老是挑你大嫂的不是。你這孩子!」
沈瑩嘟嘟嘴,還要強辯。「我說錯了嗎?本來就是嘛!」
「好了,別再多嘴。」沈晶皺眉。「我問你,小瑩,阿浩還在那什麼建築工人嗎?」
「大概吧,我怎麼知道。」沈瑩被搶白一頓,老大不高興。
沈瀚連忙上前接說︰「謝謝你。」
「很燙喔,小心。」陳嫂叮嚀一聲。
沈瀚囫圖吞了一口,舌頭差點給燙熟。他怪叫一聲,他父親瞪他一眼,說︰「不都跟你說很燙了,還那麼不小心!」沈瀚乖乖挨罵,不作聲。
沈晶瞥他一眼,說︰「都這麼大人了,還那麼冒失!」沈瀚扁扁嘴,還是沒作聲。
「就是哥哥這樣,弟弟才有樣學樣。」沈晶又說︰「阿浩也真是的!我好不容易介紹他跟嚴伯的小女兒認識,他居然連一次也沒打電話約人家。」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別白費心思。浩哥現在迷上外頭那些野花野草,根本跟中蠱一樣!」沈瑩又借題發揮。「所以他盅了願在外頭當什麼建築工人,把自己搞得又累又髒,也不願回來當他的大少爺。」
「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工人不工人的!阿浩是不是又在胡鬧些什麼?」她父親听得直皺眉。沈添水大概五十多的年紀,個子中等,從上一代手中接手過一家小鮑司,擴展成今日大型企業的局面,可算是白手起家。場面見多了,加上發號施令慣了,他光是輕輕皺個眉,就有種令人肅靜的壓迫感,不由自主的噤聲。
王碧華和沈瀚對看一眼。沈瀚微微搖頭,警告她什麼都別說。
沈瑩到底是麼女,被縱容慣了,天不怕地不怕,加油添醋說︰「浩哥在一些工地做工,每天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像乞丐似。上回我去找他,他居然帶我去吃什麼牛肉湯面!那種東西怎麼能吃嘛!還有啊,他好像迷上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問他,他還對我大呼小叫的,凶得不得了。」
沈添水又皺了皺眉,沒說話。
沈瑩瞄她父親一眼,接著說︰「在工地做工多危險,媽叫他回來他也不听。還有那個女人,也不曉得安的什麼心。外面多的是一些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臉皮厚又纏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我真擔心浩哥被騙了,帶什麼不三不四、不入流的女人回來。那多丟臉!」
「小瑩,你根本不清楚怎麼回事,少加油添醋胡說八道。」沈瀚不以為然。
「我怎麼不知道!」沈瑩爭辯。「上回我就看見浩哥一身髒兮兮的回他公寓;還有,他帶我去吃的那難吃的牛肉湯面害我兩天肚子不消化--我才沒有胡說八道!」
沈晶接口說︰「阿浩就是那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絲毫不考慮別人的立場。」
「你硬要幫他介紹女朋友,他當然不接受。」沈瀚替不在場的沈浩發話,口氣如同剛剛的不以為然。
「我哪有!」沈晶反駁。「我只是好意替他介紹朋友。多認識一些條件相當、合得來的朋友有什麼不好?」
「你那不叫好意,叫雞婆。」沈瀚不假思索回嘴。想當初,在他認識王碧華後,她也是多事的要幫他介紹什麼朋友。
「你--」
「好了!」沈添水喝丁一聲,瞪了姐弟倆一眼,下命令說︰「去把阿浩叫回來,叫他把工作辭了,成什麼體統!」這一聲令下,大勢算底定。沈瀚沒作聲;沈晶則微微笑起來。
沈浩蹲在泳池旁,看著陳美像條魚一樣,來回游了好幾趟。每次她一游近他那邊,他就對她猛揮手,笑吟吟的,一點都不在意旁人異樣的眼光。
陳美忍不住,摘下蛙鏡,瞪著他說︰「你都沒有什麼事好做是不是?閑得在這邊浪費時間!」
沈浩嘻皮笑臉,說︰「我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看著你游泳。」
這話要是認真回答,只是找自己麻煩,陳美再蹬他一眼,重新戴上蛙鏡鑽入水中。她足足來回又游了四趟,覺得累了,才總算甘心要上池畔。
「嗟。」沈浩伸長手要拉她出泳池。
她抬頭看他一眼,動作頓了一下,終究沒拒絕,伸手抓住他的手。
沈浩用力一帶,一把將她拉出泳池,順手遞給她一條毛巾,一邊嚷嚷說︰「唉,我覺得實在很不公平,我這麼喜歡你,你卻只喜歡我這麼一點點--」他伸手比了比,拇指和食指對疊在一起,表示一點點。「你能不能再多喜歡我一點?」
陳美不理他,自顧往更衣室走去。
沈浩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後,-邊又噦嗦的嚷說︰「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對不對?所以你應陔喜歡我很多點了對不對?」
「什麼叫‘很多點’?」陳美忍不住停下來。
「就是比一點多很多點。」
「為什麼我非得喜歡你不可?」陳美皺眉。再這樣下去,她大概會老得很快,老是皺眉,表情也變得奇怪。
「因為我喜歡你啊。」沈浩咧開嘴笑,說得理所當然。
陳美泄氣的搖頭。她應該知道他會這麼說的。她懷疑這會不會是一種新式的洗腦或催眠法,天天在某個人的耳畔重復的強調一件事,久而久之,對方就毫不懷疑的相信了。
「你為什麼喜歡我?」她倒要問問了。
「問得好。」沈浩正經看著她。「不過,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陳美不禁睜大眼楮。「你可以這樣毫無理由、不知道為什麼的喜歡一個人?」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嗎?」
「誰說我喜歡你了?!」
「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對不對?即使是一點點,那也是喜歡。」
陳美再次搖頭,轉身走開。再這樣雞同鴨講下去,她懷疑她可能會變得跟沈浩一樣沒邏輯。
沈浩緊跟著她,亦步亦趨。她停下來,回頭說︰「你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我要去沖澡換衣服。」
沈浩笑起來。「如果可以,我是很想跟著進去啦……我在櫃台那邊等你。」
陳美望著他,定住似看了一會,突然、連她自己也沒預期的月兌口說︰「我知道了。」
沈浩眼神發出光采,好像他們之間某種關系因為她這回應,到此正式確立。
「我等你!」他揮手喊叫一聲。
他一路走到櫃台,因為心情太好,對每個擦身而過的人都主動招呼微笑。
「嗨!」他倚著櫃台,笑得像春花開。
「什麼事這麼開心?」長得比較甜的那位櫃台小姐好奇問。
「沒什麼,心情好嘛!」
「無緣無故心情怎麼可能會好。」
「當然會。看到兩位漂亮的小姐,我心情自然就好起來。」他半開玩笑,說得真真假假。
兩個年輕的小姐吃吃笑起來,沈浩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她們打屁聊起來,疏于提防,沒注意身後來往的人。
「阿浩!」不防有人突然出聲叫他。
听到那聲音,他立刻暗叫一聲「糟糕」,太大意了。
「經理,」櫃台小姐徨恐的喊了一聲,又不禁好奇的偷瞄沈浩,覺得奇怪,沈浩怎麼會和她們經理扯上關系。
陳時茂沒理她們,走到沈浩面前。「果然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還--」那口氣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一時打結,再說不下去。
沈浩硬著頭皮,扯扯嘴皮擠出一個歪七扭八的笑說︰「嗨,茂姐夫,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去?工作辛苦了。」
姐夫?兩個櫃台小姐面面相覷。
陳時茂瞪瞪眼,說︰「跟我到辦公室來。」示意沈浩跟著他走。沈浩沒辦法,只好老實跟他進辦公室。
「羅秘書--」櫃台小姐小聲叫住原本跟在陳時茂後頭的秘書,問說︰「那個人到底是誰?經理怎麼會認識他?」
「你們還不知道嗎?」羅秘書推推滑至鼻翼的眼鏡。「他是我們經理的小舅子,咱們公司大老板的兒子。」
「真的!?」櫃台小姐驚呼起來。那聲音可以說是尖叫了。
羅秘書說︰「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我只知道大老板有兩個兒子,老大--沈總經理我見過幾次,但這個二少爺我也是現在才踫到面。」
「他怎麼會跑來這里?」
「我怎麼知道!」羅秘書聳聳肩,睨睨她們兩個。「也許他看上你們兩個其中哪一人也說不定。」
兩個年輕女孩我看你你看我的。羅秘書掉頭走開,一邊叮嚀工作人員別太偷懶怠慢。
棒一會,陳美換好衣服出來,沒看到沈浩,正覺得奇怪,長得較甜的那個櫃台小姐看到她,問她說︰「陳小姐,你在找人是不是?」因為陳美常來游泳,她們看久了即使不熟也認得。
「是啊,我朋友說好在這里等我。」陳美友善的微笑。
癟台小姐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然後問︰「你怎麼會認識我們董事長的兒子的?」
「什麼?」陳美一頭霧水,覺得莫名其妙。
「我說,我們董事長的兒子!」櫃台小姐又重復說了一次。
「茂姐夫,拜托你有話快說、長話短說!我還有要緊的事,不能待太久。」沈浩苦著臉,一副無可奈何。他怕拖太久了,陳美待會兒出來時看不到他,不耐煩等他,自顧走掉。
「你在這里做什麼?」陳時茂問︰「還、還這個模樣?」對沈浩那一身破牛仔褲搖頭不停。
「我這樣沒什麼不好啊,輕松又自在。」沈浩低頭看看自己。
「阿浩,你正經一點。听說你在做什麼建築工人知不知道那多危險!」
「不會啦,我正好可以順便鍛鏈身體。」
「你既然要工作,為什麼不回去算了?你知不知道岳父听說你在工地做工有多生氣!他要你回去。」
「我爸知道了?」
「當然。你以為這種事情瞞得了他嗎?」
沈浩聳個肩。「反正我也沒打算瞞他。」
「還有,你有沒有打電話給‘和揚’董事長的千金?」沈浩又聳個肩。
「你姐在抱怨,她好不容易替你介紹,你卻完全不當一回事。」
「多謝她的多管閑事。」
陳時茂說︰「你別不當一回事。不管財力、家世或背景,各方面︰‘和揚’和我們沈氏企業都算旗鼓相當,彼此結盟都只有利無弊,而且,那位嚴小姐長得也不差,你為什麼不試著和對方交往看看?」
「我沒時間,而且也沒意思。」
「為什麼?因為其他的女孩嗎?」
沈浩笑起來。「連這個你也知道了?」
「不只我,岳父也知道了。」
「喔。」
「阿浩,你--」
「不好意思,茂姐夫--」沈浩打斷陳時茂的話「我真的得走了。下次再聊!」
「阿浩!」陳時茂追一聲。
沈浩听而不聞,匆匆跑出去,就擔心陳美等他不到自己走掉。到了櫃台,他沒看到陳美上顆心直往下沉,他整個人趴在櫃台上,月兌口便說︰「她呢?我是說那個陳小姐——走了嗎!?」口氣很急,沒心情再打屁說笑。
「走了一會了。」櫃台小姐仰視著他,目光閃閃。他就知道!沈浩暗地跺一下腳,草草道謝。
「沈先生,」櫃台小姐叫住他。
他回過頭,一半的身體還保持著往外沖的姿態。
「呃,你真的是我們董事長的兒子嗎?」
「好像是吧。」他笑一下,回個模稜兩可。
他快步走出去,大前方空蕩蕩,沒半個人影。他懊惱的轉回身,猛不防撞見陳美倚牆站在那里,正靜靜望著他,等著他。
「我還以為你走了呢!」他高興地叫起來,三步並成兩步跑到她身前。「不好意思,我臨時有事耽擱了,所以……」
「什麼事?」陳美問。
「沒什麼,只是一點小事。」
「是嗎?」陳美點點頭,目不轉楮看著他。「听說你是這家健身中心老板的少爺,什麼大企業董事長的兒子。就是這點小事吧?」
沈浩不笑了,抿抿嘴,臉色如常,表情平靜。他那樣看了陳美一會,才說︰「你都知道了。」
見他沒否認,陳美吸口氣,說︰「看來我真的是有眼無珠,居然把人家一個大少爺當作是建築工人。」
「你生氣了?」沈浩擔心的察看她的表情,問得忐忑。
「沒有,我怎麼敢。」陳美的聲音絲毫沒表情。
「你說話別這麼多刺好嗎?」
「我沒有,我只是實話實說。」
「可是我听了怎麼覺得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沈浩,我沒有,我只是--」她停頓一下。
「只是怎樣?」沈浩追問。
她看著他。「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能遇到一個金龜婿,飛上枝頭變鳳凰,老實說,我也很高興,畢竟,那就和童話一樣,每個女人都夢想。我也沒有清高到說不屑你的家世背景,相反的,你有很震撼人的條件,輕易可以使人傾倒。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個料。我的生活環境和你生長的氣候差別太大,生活階層完全不一樣,價值觀也不一樣,我不懂你們那個階層的規矩或者社交習慣,即使勉強想學,也應付不來。所以,請你不要再浪費時間跟我玩游戲,你也許覺得有趣,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玩。請你別再來找我!」
說完這些話,她立刻轉身走開,沒有一絲猶豫。
「等等!」沈浩伸手去抓,撲個空,身體往前踉蹌下。
「該死!你等等好嗎?!」他咒罵一聲,氣急敗壞的追上去,狠狠抓住,將她扳向他,叫說︰「你這樣自說自話,把自己想說的說完就走,太沒道理了吧!也該听听我的!」
他盯著她,目光緊緊將她逼住。
「我告訴你,我是很認真的,可不是在跟你玩游戲。認識你的,我的確是個建築工人,現在也還是。當然,我不否認我的家庭背景--我可一點都不覺得有錢有什麼不好的,相反的,我覺得很光榮。我明白你說的,我們生長的環境的確不一樣,社交圈也不一樣,來往的階層或許也不一樣。但是,那又怎麼樣?我們也只是人。你難道對自己沒一點信心?沒信心說我‘這樣的人’會喜歡上你?就算你會水土不服,難道你就不能為了你喜歡的人妥協一下、委屈一下,去適應那個環境?當個少女乃女乃真有那麼困難嗎?」
陳美狠狠瞪他一下。「當個少女乃女乃當然不困難。但你硬要把水生的植物移植到陸地,氣候水土的條件都不合,能種得活嗎?」
「能的,生命的韌性比你想象的要強得多。」說這句話,沈浩的表情態度反倒平靜。因為平靜,而沉穩得事力量。
陳美安靜看他半晌,才說︰「可是,妥協和委屈的感情是不會長久的。」
「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是長久的,連生命都有界限,星球也會死亡。我不談那種空中閣樓;我們有的、要珍惜的是眼前這一刻。」沈浩執起她的手,捧到他心口。「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在說服我嗎?」他在說「現實」嗎?偏偏那舉動是那麼的文藝腔。
「不,我是在問,你有沒有再多喜歡我一點?」
陳美嘆口氣。「你說呢?」
沈浩審視她一會,從頭發看到包著腳趾的鞋子說︰「我想應該又多了一點。」
陳美沒直接回答,反問︰「你為什麼以為加起來就會變全部?」
「因為這是最基本的算術。」
「那麼,就應該加進變數。」
「不不不!」沈浩搖著指頭連說了三聲「不」。「加了變數就不是基本算術。」
「加了變數,才合現實的步驟吧?」
沈浩不說話,頑固地在視她一會,要把石頭看軟看穿的那種固執看法。最後才嘆口氣,說︰「你非得跟我這麼抬杠不可嗎?」
換陳美不說話,只是幽幽地看他一眼。夜色從她臉龐滑過、罩落,她微微傾偏著頭,眼波如水流轉,傾出一臉幽靜的顏色。
沈浩被她那表情牽動,不由得將她摟入懷里,心波里蕩漾著一圈圈的漣漪。
「試著再多愛我一點點,只要那麼一點。」
一點一點,每天都多那麼一點點,總有一天他相信她喜歡他的便會像他喜歡她的那麼多。
因為那是基本的算術。每天一點,最終加起來就會變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