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山雨滴答,惡鬼乘著大狼來。
綠綠的鬼眼,長長的獠牙,吞沒了森林,撕裂了河粱。
孩兒莫驚,孩兒莫怕,爹娘提帚趕鬼去。
跋了鬼,大狼跑,孩兒咧嘴笑哈哈。
天黑黑,山雨滴答……
山風嗚咽,出奇寒冷的朔風,無情地流竄進北地邊境銀狼山深處的一處洞穴,吹散了從洞內傳出的陣陣嬰孩啼哭聲。
那軟女敕的稚音,被摧折得支離破碎。
洞里,一名約莫十八的出塵女子,卻一臉蒼白的懷抱住一個時辰前自己甫產下的女嬰,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孩子的氣質像極了她父親,那名自己義無反顧愛上的山中樵夫,顏面殘缺卻心地善良的男子;孩子的長相,也仿佛和自己月兌模而出一般,有著蜜糖似的膚色和一頭柔密的烏亮黑發。
不出十數年,她必定會生得亭亭動人。
看著懷中的小女嬰,女子泛青的唇角不由地牽出一絲母性的微笑,可這人間絕美的笑容,卻又在她意識到女嬰乖舛的命運時,遽然褪去。
她愛這孩子,可孩子的誕生卻不為眾人所期盼,只因為她的父親不是經由「天定」儀式而來。
不僅如此,一刻鐘前,一個殘酷的事實,更令她幾乎斷定了女嬰縱使順利長成,也將得面對無法預料的波折。
女子伸起抖顫的手,再次拂向女嬰的粉頰,想確定她方才所見到的。
而女嬰也似感受到母親的呵護,她不但止住了啼哭,更嚅嚅粉唇,半張開兩只尚且看不見世界的美麗眼楮。
頓時,女子的淚是再也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孩子的眼楮,果真是一只黑,一只綠!
一邊遺傳了她黯如黑夜的美麗,一邊卻意外承襲了她父親之所以會被眾人唾棄,甚至被趕入山區永遠不得下山的綠眸。
他不過是眼楮顏色不同于尋常人罷了,卻得承受無知百姓恐懼于「未知」而給予的非人待遇!在遇上男子時,女子僅僅抱持著這麼一個不平。
然而現在,她卻得面對另一個殘忍的現實。
眼前,她和他的相愛,竟注定要替心愛的女兒帶來永無止境的夢魘。
因為一雙絕美的異色眼眸,這無辜的小生命終將無處容身了呀!
女子的心,倏時像凍盡了千年冰境內。
她好痛苦,更不知所措。
驀地,洞外傳來一連串聲響,教女子不禁忙抽回心思。
天哪!還是讓她們找著了!她恐慌地望向洞口。
可是當她再回眸時,方才那盛滿不安的眼神,也已換上堅不容摧的篤定。
為了保住女兒的性命,她只能這麼做!
她隨即拾起一旁早已凍寒了的銀刃,以僅存的力氣在石壁上刻下已為孩子取好的名字。接著,她毅然決然地以刃劃頸而去。
娘愛,娘是如此地深愛著你……但留你孤單一人,娘卻也是千萬個無奈呀!
血泊里,女子凝睇住懷胎十月產下的愛女許久,終于不舍地合眼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