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會,拖拖拉拉的開了兩個多小時,大部分的時間是廢話一堆,甚至先聊天聊個沒完,說到主題時,意見又多又雜,然後又是一大串閑聊,真是沒辦法!
開完會,又和母親討論一些細節,結束時都快逼近下班時間。
秘書告訴他儀翎已經走了。
走進辦公室,桌上有張她留下的字條——
你太慢了!
睡了兩個小時,怕晚上睡不著。
無聊,先走了。
先找玉如,後來不知道。
行雲流水般的筆跡,幾個字,簡單的把原因、去向都交代清楚。
還有這「慢」字,也不知慢了多久,現在去找她,不知道她還在不在玉如那邊。
心想反正今天也沒時間與她談公事,干脆先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
六點半,終于把一些瑣事都處理完畢,打電話給範玉如,範玉如還在店里,而儀翎卻前腳才離開。
唉!真是諸事不順,如果他早點打電話就好了。
最後來到她的租屋處,但她尚未到家,範玉如明明說她會直接回去的。
這個不安于室的女人!又野到哪里去了!
※※※
「喂!站住,就是你!」
儀翎剛買了魷魚羹面當晚餐,走沒幾步就被這凶神惡煞般的聲音喝住。
是叫她吧!聲音有些耳熟。
她疑惑的轉過頭,眼光掃向可能的來源,終于鎖定一個目標——那三個在麥當勞遇見的高中生辣妹。
儀翎有些可笑的看著她們的裝扮,蕾絲邊的花上衣罩衫、貼身小可愛、緊身五分褲,銀色眼影、銀色口紅、細而挑高的眉形、彩繪指甲加立體貼花……
天啊,哪來的小丑,再看下去可能會傷眼。
三人邁開「大」步,快速向她走來。
足登二三十公分的高跟鞋,想走得又快又不致跌倒,可以想象的,就好像看見三頭大象一樣,六條腿開開的齊步走。
「你這個臭三八!上次弄髒了我們的衣服,這次又把辣椒醬倒在我腳上,你是不是看我們不顧眼啊?」說話的是領頭的胖辣妹。
可能是儀翎剛才不小心弄掉面攤上的調味罐,剛好就落在胖辣妹的腳上,弄髒了她的鞋。還真巧!
「博倫好嗎?」花痴狐眼辣妹還在以斗想別人的帥男友。
「對不起。」儀翎微微點頭,當做賠禮,若叫她賠錢,難哦!
「你說這次要賠多少?」帥辣妹一臉理所當然。
「這次就不用賠了。」儀翎回道。
「為什麼不用賠?我的鞋子要一萬二買的,你造成我損失慘重,當然要賠!」胖辣妹氣急敗壞的吼道。
一萬二?那種貨色路邊攤六百九、七百九比比皆是,何況被調味罐砸到,弄到一點辣椒醬,頂多用紙巾擦一擦罷了,哪來的損失?難道是上次博倫賠了她們不少錢,她們食髓知味?
儀翎挑挑眉,滿臉無趣的看向她們。簡直霸道無知到不行!
「多讀點書吧!」她冷冷的丟下一句,轉頭繼續走她的。
「站住!」胖辣妹再次叫囂,並且扯住她的長辮子,以阻止她繼續前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竟敢不當我們一回事!」
「放手。」儀翎反手拉住自己的長發,不失冷靜的道。
幸好剛才跟玉如要了一條橡皮筋扎好辮子,否則這下不就被扯掉好幾根?
所以她討厭長發嘛!危急的時候只會礙手礙腳。
「不放!怕了嗎?」胖辣妹抖抖身上的肥肉,得意的笑了。
「怕你?」儀翎再挑眉。
她手握長辮的掌心向外畫了個圓,長辮便在手腕處繞了個圈,穩穩握住,然後她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一個流暢的動作,右腳飛踢出去,正中對方的臉蛋,上頭立刻出現一個鞋印,長辮則安全的回到她手中。
「啊!你這個神經病!我們有三個人,你竟敢與我們為敵!」胖辣妹手捧著下巴,目膳凶光,一副隨時準備沖上來的模樣。
「你們才是神經病,打扮得跟小丑一樣,穿著那麼高的鞋子,就算我打不贏你們,你們也追不上我,只會摔斷腿而已!」儀翎不疾不徐的教訓她們,一點也沒有害怕的神色。
「不必廢話了!姐妹們!打死她!上!」胖辣妹下了戰令,另外兩個立刻圍上來。
「上你媽的頭啦!」儀翎呻了一聲,再補送胖辣妹一腳,這腳掃到她的胖腳踝,胖辣妹立刻跌了個四腳朝天。
另外兩個辣妹這時想抓住儀翎,儀翎只是等她們快接近時突然向後一閃,長腿再一壓,兩名辣妹立刻因重心不穩而落入和胖辣妹同樣的下場,而且還重重的壓在胖辣妹的身上。
此起彼落的痛呼聲響徹雲霄,這群半大不小的女孩大概是覺得不引人注目反而會要了她們的命似的,叫得特別大聲,周圍便開始聚集人群。
其實哪有那麼痛,跌個跤頂多擦破皮。
「痛吧?下次想打架穿得輕便點。」儀翎仍一派輕松的道,一點也不受她們的威脅。
不成氣候的小辣妹做得了什麼?頂多下次撞見了躲遠點嘍!躲不掉?再打一架,除非她們敢混幫派,找兄弟來堵她,不過惟利是圖的兄弟們可不會白干,以她們叮叮咚咚的飾品和化妝品看來,她們也不會有那個閑錢。
何況她若沒有一點本事,哪敢隨便招惹別人,好動的她從小就受到跆拳道國手舅舅的指點,學個一招半式,一般人是傷不了她的。
她好笑的往後退兩步,感覺似有道奇異的目光在看她,轉過身,來人仿佛正等著她發現似的笑了笑。
儀翎想不到會再次遇見她——學妹紀悠蘭。
※※※
紀悠蘭仍是戴副太陽眼鏡,身著名牌服飾,化著濃妝,全身散發著濃郁的香水味,一副「我是名人」的架式。
儀翎想起她的謊話,于是朝她的方向走去,總算情敵一場,打聲招呼不為過。
紀悠蘭看見她逼近,不由得向後退了半步。
她知道儀翎的能耐,也親眼看見她如何對付那三個辣妹,無怪乎自己畏她三分,畢竟她的惡作劇引來博倫的追問,還引發兩人的口角。
儀翎站在紀悠蘭的面前,先是端詳她一會兒,不發一語,直到看出她的畏縮後,她露出一個詭詐的笑容。
「嗨!紀悠蘭,好巧啊!想不到你這麼好找,隨便在路上走走就讓我踫上。」她慢條斯理的道,雖然她不是有仇必報,但既然踫上了,就順便報一下好了,誰叫她許久不見,竟還丟個小謊讓她和博倫吵一架。
「你……你找我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紀悠蘭不安的虛應幾句,轉身想走。
「等等!Maggic!」儀翎叫住她。
叫的意思就是很大聲啦!大到十個人里有八個人會回頭看看發生什麼事,而且周圍聚集的群眾越來越多,因為有不少人發現這個Maggic是最近開始嶄露頭角的名模,加上在一旁大呼小叫,還無法從地上爬起來的109辣妹,還真蠻有看頭的。
不同于儀翎,紀悠蘭很怕出丑,尤其是成為公眾人物後,她更視這類沖突事件為毒蛇猛獸,如果是她罵人、揍人也就算了,但被罵、被揍的人若換成自己,那萬萬不可,總之能避就避。
見她回頭,儀翎繼續大聲道︰「雖然你男朋友被我搶了,但你也不需要看見我就逃啊,沒臉見人嗎?」
紀悠蘭的本性是好強的,听到儀翎存心挑釁的言語,火氣也上來了。
「你又比我好多少?博倫回美國四年,你很寂寞難耐吧?我介紹了那麼多男人給你,你應該感謝我才對,可惜沒有一個守得住的,他們都說你太無趣,床上功夫太差!」由紀悠蘭尖酸刻薄的言語中,听得出她心中的怨氣。
必于博倫,她始終耿耿于懷,雖然交過許多男友,但博倫是她第一次被甩的對象,而且對手竟是個窮酸的暴力女,她實在很難咽下這口氣,本來,不踫面也就算了,但一踫面,內心深處那把無名火立刻又被引上心頭。
上一回踫上,儀翎不甩她,害她郁卒許久,這次終于逮到機會重新將炮火上膛,只可惜時間地點不是很合適,不過人家已經騎到她的頭上了,她哪顧得了那麼多?
儀翎仍是不慍不火,雙手抱胸,帶著冷冷的笑回道︰「這你就錯了,我是因為那些男人都跟你有過一腿,怕他們把性病傳染給我,從來就不想和他們打交道,何況上床。」原來那群狂蜂浪蝶果真是紀悠蘭的杰作,難怪一下子涌出這麼多!
「你這個賤人!要不是因為你,我媽也不會氣得取消她給我的副卡!」紀悠蘭恨恨的道,「你不知道博倫對我父母的事業有多重要,如果能攀上他,我爸的小鮑司早就擴展成中小型企業,甚至大型企業,而博倫配你這個窮酸歐巴桑根本就是浪費!你巴著博倫不放不打緊,竟然什麼都沒撈到,還是整天襯衫牛仔褲的亂穿,現在更慘,襯衫加牛仔短褲!我呸!」她重重碎了她一口。
對于紀悠蘭的批評,儀翎一點也不以為意。
現在她又不在上班,沒必要穿戴得隨時要見客戶的模樣,休閑時間舒適就好,況且襯衫是她和博倫的最愛,牛仔短褲則耐磨又涼快,對現在的她來說,最恰當不過。
儀翎以食指點點下頷,眼珠子向上瞟了瞟,捉住她的語病,「你既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媽,管我穿什麼?倒是很奇怪ㄋл!你少了張副卡竟然還是名牌掛滿身,難道都是二手衣?」
「我才不屑二手衣咧!這些都是我男朋友的貢獻,我可是名模,只有香奈兒、亞曼尼、凡賽斯這種世界名牌才配得上我!」她大言不慚的道。
「呵!」儀翎冷笑一聲,「我倒想看看這身名牌沾上點塵土還名不名貴得起來。」
※※※
博倫在儀翎的租屋門口苦等一小時,儀翎仍不見蹤影。
這個丫頭!到底在干什麼!到現在還沒到家!就算去吃飯,吃個滿漢全席也該散席了!
他活動一下酸麻的雙腿,伸個懶腰,這時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冒上來。
帶著這絲不安,他開車開始到她回家可能經過的路徑漫無目的的尋找。
當他看見大街上一群圍觀的民眾,直覺停下車。
會是儀翎嗎?這個小妮子惹事的本領可不是蓋的,的確有可能是她。
博倫匆匆將車子往路邊一丟,打開暫時停車燈,下了車後就往人群里鑽。
以他過人的身高,站在人群的外緣就可以清楚的看見里頭發生什麼事,這時他正好看見儀翎半蹲子,伸出右腳往對手的足躁方向一掃,然而是嚇唬的意味濃厚,點到為止,並非真的要踢下去。
紀悠蘭不知她的用意,還以為自己要落得跟那三位辣妹同樣的下場,嚇得往後退了半步,重心不穩的晃了晃。
儀翎趁勝追擊,舉高右手,用力向紀悠蘭門面擊去,紀悠蘭再度嚇得尖叫並向後傾倒,跌了個四腳朝天,反觀儀翎,卻見她的拳頭在踫上紀悠蘭之際,硬生生的拐個彎,擊向等待中的左掌。
「儀翎!」博倫搖搖頭,對她調皮的惡作劇沒辦法,只有開口喚她。
她听見微微一怔,隨即轉過頭來找著博倫,回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美麗動人,就像每次兩人小別重逢那樣充滿歡迎及驚喜,他想,他會永遠記住這個笑容,直到發蒼蒼、眼茫茫,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
「你好慢哦!」她將兩只手掌圈在嘴邊充當擴音器,好像這樣就能幫助她的聲音穿越嘈雜的人群,讓他能清楚的听見。
「你才慢咧!我在你的住處等了一個小時了!」他同樣大聲的回話,好不容易撥開一群嘻嘻哈哈看熱鬧的民眾,又推開幾個擋路的人牆,困難的前進。
「我買了魷魚羹面!」她提高手中熱乎乎的袋子晃了晃,隨即小臉一皺,不太高興的接著道︰「不過可能糊了,不能吃了。」都是這些討厭的女人害的。唉!浪費錢又浪費食物,有違她的原則,心情真是大壞。想到這里,忍不住又為她的錢哀悼數秒鐘。
「算了,我也還餓著肚子,我們兩個一起上餐館去吃。」他撥開一個擋在他前面的黑色硬物,定楮一看,原來是一架攝影機。
有什麼好拍的?要拍不會去拍些美美的畫面?他瞪了攝影者一眼,不想理他,繼續前進。
待他拉回視線,剛好看見紀悠蘭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恨意,舉起手中的硬質皮包就要往儀翎頭上打下去。
同時在另一端出現三名惱怒的辣妹,手持厚底高跟鞋,朝著同樣的目標就要砸下來。
「儀翎!」博倫發出警告的大叫。
「咦?」儀翎只來得及做出一個充滿疑問的表情。
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博倫剛好突破重圍,他推開儀翎替她擋了這一擊。
仿佛看著電影慢動作的分格畫面般,儀翎目睹心愛的男人在她的面前被一只雙C的名貴皮包K中,再將他的頭狠狠的推向快速落下的畸形鞋跟。
不知道世界是否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但她清楚的听到博倫的頭被打中時發出的聲響,他跌落水泥地時的踫撞聲,他昏倒前掙扎著看她一眼時眼皮張開又闔上的模樣……
她深吸口氣,听到逆流的血液敲打著耳鼓的聲音,心髒狂跳如戰鼓的咚咚聲……
有好一會兒,她只能站在那兒,腦中一片空白,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發生什麼事了?
他昏倒了,會昏倒表示他的傷並非如表面那樣輕微。
他受傷了,在靠近太陽穴的地方開始慢慢流出腥紅的血液……
在太陽穴……在這樣敏感的位置上……
「啊!我們殺人了!怎麼辦?!
耳邊響起三位辣妹驚惶失措的尖叫聲,然後她們的聲音也遠去了——畏罪潛逃。
接著她看見有個人蹲在博倫的身邊,伸出一只藕臂小心翼翼的想推推他,確定他的傷勢及死活。
儀翎反射性的踢開那只手,驚惶的看她一眼,才慢慢找回失去的心神。
「你別隨便踫他,他可能有腦震蕩。」她堅定的說,語中仍微帶顫抖。
她強自鎮定的向紀悠蘭借了手機叫救護車,然後蹲在那兒,彷徨無助的看著博倫猶如安睡的臉孔。
※※※
坐在等候椅上,儀翎面無表情的看著急救室內忙進忙出的醫護人員,腦中不斷閃過往日的種種畫面。
博倫為她買的整打絲質襯衫;博倫為她整理的個人筆記;博倫為她準備的二十歲生日舞會,還有為她買的生日禮物……
說起生日禮物,那是一只二點五克拉的鑽石手鐲,加上數不清的碎鑽及名家的設計費,價值破千萬。
收到禮物,她並不特別開心,雖然大多數的女人都愛鑽石,但她並不特別鐘情,只覺它是個漂亮的裝飾物,可想到它代表的價值,她不禁深深皺起眉頭。
這麼貴重的東西,她要放在哪兒?
租個保險箱收藏嗎?好浪費錢唷!
在她臉上找不到預期中的喜悅表情,博倫有些失望,但仍沒說什麼。
儀翎告訴他她的困擾,他立刻為她在銀行買了一個保險箱,錢當然也是他出的。
後來博倫補送她一雙白色「銳跑」運動鞋,她反而大喜過望。
從來都是博倫為她,她到底為博倫做過什麼呢?
她只記得自己的任性、自私,記憶里似乎再也找不到她值得驕傲的事。
她沒買過任何禮物送他,因為她覺得禮物無法代表什麼。其實她錯了,禮物也許不代表什麼,但記憶中的禮物,卻提醒當事人千萬別忘了當時的感覺。
她從沒為他整理過房間,因為有鐘點女佣在做,她樂得輕松。其實她錯了,這些雖然都是小事,但卻代表一個人的心意,比如他的襯衫鈕扣掉了,她至少可以為他縫上啊!
有時他也很累,很需要她為他紆解一下筋骨,她看得出來,但他不開口,她就不會主動去做,反倒是她常要求他為她按摩服務,他對她的體貼一向無微不至。
如今他為她擋了那要命的一擊。
她,到底為他做過什麼呢?
原來,她一直是個不及格的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