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徐御征如何刻意的到處走動,始終無法遇到雲玨。兩個人的房間就比鄰著,卻還是一直見不到她。
如果不是爸爸跟張嫂時常提到她,徐御征幾乎要以為雲玨並不存在了。她要躲到什麼時候?
不知不覺的,徐御征走到後院。正要往回走的時候,听到一個嬌女敕的嗓音傳來︰「阿勇,拜托啦!讓我做一下啦!」
後院是專門用來堆放柴火以及曬衣服用的,只有佣人們才會走到這里。她在這里干什麼?
徐御征隱身在竹籬笆後,觀察他們究竟在爭執些什麼。
只見阿勇為難的支支吾吾︰「小姐,你饒了我吧!要是老板知道我讓你劈柴,一定會罵死我!」
「我不說、你不說,還有誰會知道?」文玨雲轉頭問阿雪︰「你會不會說?」
「我是絕對不會說的!可是小姐,你這是何苦呢?這麼粗重的活……」
「可是其他的工作我也做不來啊!拜托啦!阿雪、阿勇,你們就幫幫忙,讓我試試看啦!我剛剛看很久了,劈柴很簡單,我應該可以勝任的。」
「也許……小姐可以去洗衣服。」阿勇求救的看著阿雪。
「不行啦!上次我帶小姐去溪邊洗衣服,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教會她怎麼抹肥皂、用洗衣棍敲打。結果,才洗第一件衣服,就沒抓好,被水沖走了。小姐為了追那件衣服還跌到水里,膝蓋都淤青了好幾天呢!」
「不然——縫衣服也行呀!」
阿雪沒好氣的拉起文玨雲的左手給阿勇看,「你看!不過是幾針,她就五只指頭全扎齊了!有些還不只扎一個洞呢!」
文玨雲不服氣的叉著腰,「啊!你們很過分唷!怎麼說得好像我是白痴一樣。」
「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從來沒有做過活,何苦一定要這樣虐待自己呢?好好的弄得一身都是傷,我看了都心疼哪!」
「你知道我答應徐御征要自食其力的嘛。老伯又不肯讓我出去找工作,我只能偷偷的躲著做事了。」
阿雪少有年齡相近的朋友,加上文玨雲個性活潑,她們很快就熱絡起來了。「你這個笨蛋!你這樣躲起來工作,吃力又不討好。少爺也不會知道啊!」
徐御征的嘴角緩緩上揚,就算他對她的動機還有僅存的懷疑,也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撇除成見,他發現雲玨其實是個蠻吸引人的女孩子!
「至少我問心無愧呀!」文玨雲嗲著聲音,使勁的搖晃著阿雪的手臂,「好啦!好阿雪,拜托啦!我保證萬一再不行,就宣告放棄,不會再麻煩你了。」
阿雪瞪她一眼,「我是怕麻煩的人嗎?我是舍不得你耶!好好的金枝玉葉,盡想些怪主意!」
「好啦、好啦!是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真拿你沒辦法!你保證是最後一次?」
「我保證!」文玨雲吐吐舌頭,手在背後偷偷的打個x。
這一切,都落在徐御征的眼里,他無奈的搖頭。這麼率真的女人怎麼可能藏著不軌的念頭!
阿雪嘆口氣,「阿勇,斧頭給她吧!」
「可是——」
「不給她,她不曉得還要吵多久呢!就讓她試一次,不然我們都別想做事了。」文玨雲的固執,阿雪是領教過的。
「對啦、對啦!」文玨雲接過斧頭,對他們俏皮的揮揮手,「這些交給我就行了,你們小倆口到旁邊去談情說愛吧!」
文玨雲舉起斧頭,還沒劈下去,突然——
「唉唷!」
「怎麼了?」阿雪正要過去,沖過來的徐御征先一步收下她手中的斧頭,並執起她的左手仔細端詳,「扎到木屑了嗎?」
「你怎麼知道?」文玨雲想把手收回來,他卻抓得死緊。
「別動!我找到木屑了!」
徐御征小心翼翼的挑出微小的木屑,接著很自然的把文玨雲泛著血珠的手指放進嘴里吸吮。
這個動作嚇壞了其他人,也讓文玨雲的臉刷地一下全紅透了。
徐御征看了看她慘不忍睹的五只指頭,上面密密麻麻的滿布針孔,他心里一陣痛麻,像是也被針扎到似的。
放下了手,徐御征神色自若,「以後不準再踫這些工作。」並轉頭喚著愣在旁邊的阿雪,「阿雪!」
「嗄?」驚訝過度的阿雪連應聲都忘了。
「記住我說的話,不許再發生這種事了!」
他們三個人目瞪口呆的注視著徐御征慚慚走遠的背影。
好久之後,文玨雲第一個發出聲音。
「他是什麼意思?」
「少爺怎麼會在這里?」伶俐的阿雪也滿天問號。
只有阿勇喃喃念著︰「糟糕了、糟糕了!」少爺會不會怪他啊?
☆☆☆
徐御征判若兩人的態度,讓文玨雲模不著頭緒,怎麼才幾天的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想到後院的一幕便讓她羞紅了臉。
避他的!反正她現在連該怎麼解決他心里的怨恨都想不出來了,才懶得去思索徐御征喜怒無常的原因。
「姐姐,我們今天來烤地瓜,好不好?」一陣清脆的孩子聲音喚回沉思中的文玨雲。徐家佔地遼闊,文玨雲閑暇無事就找附近的小朋友進來玩。「烤地瓜?好啊好啁!」對于暫時無解的問題,就先擱著吧。一伙人撿柴的撿柴、挖地瓜的挖地瓜,一切準備就緒,幾個孩子便忙著生火。
「我來、我來!」文玨雲自告奮勇的表示。
大頭不信任的瞄她,「姐姐,你會生火嗎?」
文玨雲肯定的點頭,「會啊!」說完,就手忙腳亂的架細樹枝。
看她毫無章法的架法,大頭質疑,「姐姐,你‘真的’生過火嗎?」
「噯!你們這麼小都會了,我是大人,怎麼可能不會嘛!」
「喔!」他訥訥的住口。
五、六個孩子就蹲在旁邊,看文玨雲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吹氣。過了好久,她白皙的臉都沾到黑灰了,卻連半點火星都還沒看到。
她在英國也常參加烤肉餐會,雖然都是男生動手,可沒理由看了那麼多次還不會呀!文玨雲拿起樹枝端詳,難道英國的木頭比較易燃?
大頭接收到其他人求救的眼光,「嗯,姐姐,能不能下次再讓你試?天都快黑了!」
「對呀、對呀!」其他的孩子們紛紛附和大頭的話。
「好吧!讓大頭來生火好了。」文玨雲決定歸咎于台灣的木頭跟她還沒混熟,才不給面子。
不一會兒的工夫,大頭已經將火生起。
「哇!你好棒!」文玨雲高興的在大頭臉上親了一下。
大頭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姐姐,這沒什麼啦!我們都會的!」
「我就不會呀!」文玨雲不以為意的自我調侃,「地瓜都埋好了!我們到旁邊玩吧!」
簡單的幾個團康活動,讓文玨雲和孩子們都玩得興高采烈。
「姐姐,你好厲害唷!教我們玩那麼多種游戲!」
「對呀!姐姐唱歌好好听喔!」
「姐姐長得好漂亮、好像仙女喔!」
「你們的嘴怎麼那麼甜,那——我講故事給你們听,好不好?」
「好哇、好哇!」
說完三只小豬跟小紅帽的故事之後,孩子們仍然意猶未盡,央著文玨雲再多說幾個故事。
「今天先這樣就好了,下次再說其他的故事給你們听。地瓜應該熟了吧!我的肚子都餓了!」
熟透的地瓜散發出誘人香味,他們爭先恐後的搶食著。時間在玩樂間很快的過去了,終于到了傍晚、孩子們該回家的時候了。
「天都快黑了,你們快回家吧!這里我來收拾就行了。」文玨雲催促著他們快點回家。
「謝謝姐姐!姐姐再見!」
她含笑注視孩子們的背影,等他們走出了大門,才轉身要清理滿地的垃圾。無聲無息的徐御征赫然就站在她的身後,文玨雲嚇得倒退幾步,「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驚魂甫定,文玨雲急著離開,懶得跟他周旋,「我還有事,再見!」
「慢著!」
文玨雲輕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她可不認為經過後院那件事之後,他就會大發慈悲不再找她麻煩。
她認命的轉過身,「有事嗎?」
「為什麼要躲我?」
躲他?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厭嗎?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文玨雲只好假笑,「沒有哇!大概是你家太大了吧!」
「你!」徐御征一時辭窮。
「如果徐先生沒有事要交代,請容我告退。」說完,文玨雲便自顧自的轉身要走。
「等一下!」徐御征沉聲說道︰「把這一大片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一下。」她的態度激惱了他,讓他開始雞蛋里挑骨頭。
「您的‘命令’我待會兒再執行。」真是難相處!一開始明擺著生人勿近的樣子,這會兒又不許她走。
「你擅自帶人進徐家,又制造滿地垃圾,所以我希望你能馬上清理干淨。」
他再三地挑釁激起文玨雲的怒氣,「你一向都是這樣無禮的嗎?真是悲哀!老伯的溫文儒雅竟一點也沒遺傳到你身上!」
「我的禮貌是看人的,對你?」徐御征眼神里有著明顯的尋釁,「省省吧!」
「原來是我激起你潛在的劣根性,你的修養也太差了吧!」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好說、好說,你不也如此?跟任何人都可以相談甚歡,獨獨對我句句帶刺。」徐御征不願意深究文玨雲冷漠的態度讓他不舒服的原因。
「是嗎?那真是失禮了!下次改進。」她咬著牙說。
「為什麼處處躲著我?」
「怎麼會呢?你太多心了!我……」
突然,榕樹上垂下一只毛毛蟲。
文玨雲驚得大叫一聲,她最怕這種又軟又丑的東西了。
她整個人迅速的往旁邊一跳,不偏不倚的就跳進了徐御征韻懷里,緊緊抓著他又叫又揮的。
徐御征壓下心頭被軟玉溫香引出的悸動,抱著嚇得發抖的文玨雲,「在哪里?我沒看見。」
張牙舞爪的母老虎一瞬間變成抖著身子的小貓咪,這個轉變真令人驚訝!
她卻不敢回頭,整個人埋進徐御征健壯的胸膛,一只手胡亂的向後指著。
「在那里、就在那里啊!有沒有看到?快幫人家捉走啦!」
徐御征只手抱著文玨雲,把無辜的毛毛蟲移到樹干上,輕聲安慰︰「好了,我已經把毛毛蟲處理掉了。」
「真的?」文玨雲慢慢的轉頭,發絲拂過徐御征的手臂,他不自覺的撫上她綢緞般的鳥絲,感受那柔細的觸感。
「謝謝你!」文玨雲仰起臉誠摯地感謝。
徐御征居高臨下,恰好望進她誘人的乳線。感覺下月復間又是一陣騷動,他粗嘎著聲音說︰「不客氣!」
猛然發覺自己抱著徐御征,文玨雲赧紅著臉,趕忙松開,快速後退一大步,「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再見!」
徐御征搭著她的肩,阻止她離去。
他再次肯定自己之前真的太多慮了,像她這麼直率的人,怎麼藏得住好詭心思?
「我很抱歉過去對你的不禮貌,能不能把先前的恩恩怨怨一筆勾消,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對你的口氣也不好,應該跟你道歉。」文玨雲挑起眉訝異他的轉變,不過也很高興能化干戈為玉帛。
徐御征站定,誠摯的伸出手,「你好,我是徐御征,老伯的兒子。」
文玨雲嫣然一笑,俏皮的說︰「我是雲玨,老伯在路邊撿來的。」
「謝謝你為我父親付出的一切。」雖然雲玨一直躲著他,每天卻還是會找時間陪徐天進聊天、念書給他听。自從母親過世之後,父親臉上就很少出現那麼開懷的笑容了,他相信這個女孩是真心的在關心父親。
沖著這點,他對她的好感又增進不少。他曾經想過將來如果娶妻子,一定要娶個願意幫他陪伴孤單老父的女孩兒……
怎麼突然想起結婚這檔事?徐御征好笑的將一閃而過的念頭拋到腦後。
文玨雲笑眯了眼,「別這樣說!老伯是個開朗的人,跟他相處是很愉快的事。」
他發覺她一笑眼楮就會彎成美麗的月牙形,他喜歡她的笑容。
兩人毫無芥蒂的說說笑笑,一起動手清理滿地的殘渣。
「你住這里還習慣嗎?」
文玨雲仰起頭探究他臉上的表情,直到確定只是友善的問候,笑著說︰
「當然習慣呀!大家對我都很好呢!」
她嫣然韻笑容奪去他幾秒的呼吸。女人他看得多了,多數的笑都只是為了魅惑,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笑得自然不做作的。
當然,那些庸脂俗粉怎麼能跟她評比呢?她燦爛的笑讓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如果她真另有動機,沒理由一直都沒動作。徐御征為自己先前的不友善感到愧疚。
案親說得沒錯,雲玨必然是大家閨秀,他不該拿她跟那些煙花女子相提並論。
他灼熱的凝視讓文玨雲不安,僵著笑臉問︰「有什麼問題嗎?」
他專注的眼神就俾在看一件值得玩味的事物,而這令文玨雲不知該如何回應。
徐御征當她在害羞,「對不起,我太孟浪了!」
文玨雲扯出一抹笑,就低下頭假裝收拾東西。
都收完了之後,她抹抹手,「謝謝你的幫忙。嗯……那我先回房梳洗。」她發現,不再怒氣騰騰的他,深如幽潭的黑眸像是會懾人心魂似地,讓她一顆心怦怦直跳。
徐御征自在的拉住她的手,「要不要讓我陪你逛逛?」
他的話讓文玨雲又笑成彎月眼,「好呀!說真的,你們家好大!」
在庭院里,兩人悠閑地享受相識以來最平和的相處,這才發現彼此的觀念十分契合,她的聰穎讓徐御征更加折服,益發相信這麼聰慧的女孩一定出身良好家庭。
文玨雲不得不承認,徐御征確實是個博學多聞的人。偷偷望著他挺拔的身影,如果沒有這些恩恩怨怨,他該是讓人心動的……
甩甩頭,文玨雲暗暗告誡自己︰她只希望讓養父母能解月兌苦難,不該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她怪異的動作惹來徐御征的詢問︰「怎麼了?」
「沒有,突然想起一些事。」
「願意告訴我嗎?」
「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回憶罷了。」文玨雲輕描淡寫的推掉。
她的拒絕讓他微微不悅,他敢說絕對有問題困擾著她。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好一陣子了,他們的交情卻是剛剛萌芽。
一想到她可以自然地跟每個人相處,卻獨獨跟他劃下距離,這種感覺讓徐御征相當的不高興。
「你不開心嗎?」他臉上的不豫,讓文玨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的脾氣太古怪難懂,也許剛剛的友善只是海市蜃樓,想起先前的不愉快……她不想再當炮灰!
徐御征卻不肯放手,「沒事,真的。」只是一個小小動作,讓他感覺到她又要逃離了。
他不喜歡她總想著逃離他!
為什麼會這麼堅持?徐御征沒有細究。
文玨雲仔細搜尋他眼里的蛛絲馬跡,直到確定他真的沒有生氣,才松了一口氣。
「怎麼,在你眼中我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她提心吊膽的模樣讓他不悅,壓根忘了是自己的作為讓她有這種感覺。
「不!」文玨雲連忙否認,「畢竟寄人籬下,我只是怕引起主人的不悅。」
一句「寄人籬下「刺進徐御征心里,徹底攻破心防。剛開始流亡時,他們也曾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就是那種動輒得咎的感受跟發誓報復的決心,督促著他咬緊牙關,矢志成功。
「我不會再趕你走,不要有寄人篙下的感覺,永遠都不要!」
文玨雲順從的依偎在他的懷里,她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話激起他坎坷的過往,才發現剛毅的他其實有著最脆弱的心,因為肩上扛著血海深仇,所以才會處處防備他人。
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她多麼想要撫平他眉間久烙的傷痛,卻只能乞求他的原諒。
對不起……她在心里默念著。她真的很珍惜徐家人給她的回憶,她是拿真心真意對待他們的!
只恨身份對立啊!如果她沒被文家收養……
天,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要是沒有養母,早就沒有她了,況且文家只剩下她了,這深仇大恨不由她來化解,要由誰呢?
文玨雲抱著他的腰,更次堅定要化解兩家恩怨的信念,不只為了救贖養父母,也為了他!
她多麼希望她能抹平他臉上的傷痛,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帶給他歡樂,甚至希望在身份曝光之後,獨力擔下所有的傷害。
可不願他受傷,也注定了她將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