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織心在黑蠍盟已經住了一個禮拜,鐵冥幫被不明人士滅幫之事也在黑白兩道傳得沸沸揚揚,褚黑蠍派出調查此事的人手多得教人咋舌,然而左尚賢的下落卻還是毫無音訊。黑烙是追查凶嫌的召集人,在褚黑蠍的示意下,他必須時常與左織心保持聯系,除了再追問左織心當日發生的情況之外,也好讓左織心一想起什麼線索可以即刻告訴他,不會耽誤了營救的時間。
然而截至目前為止,還是沒有人知道左尚賢的下落,而左織心也沒再想起任何有關當日血案的線索。
黑烙穿過長廊準備到會議室主持黑蠍盟的例行會議,一名僕婦適巧從左織心的房中出來,她手中端著一只托盤,托盤里放著早餐,不過完好無缺,一口也沒動。
「烙少爺。」僕婦彎身恭敬地向他請安。
他的視線落在餐盤上。「怎麼回事?」
「左小姐沒胃口,要我端回去。」僕婦更加恭敬地回答。
他停頓了一秒,然後把手伸向僕婦。「把托盤給我。」「是——是的。」她有點結舌,吃驚地將托盤交到黑烙手中,難道他們的烙四少爺要親自將早餐端進去給左小姐嗎?這簡直是天要下紅雨了。
黑烙不理會僕婦驚詫的表情,他潦草地叩了叩左織心房間的門板兩下,沒等她回答便推門而入。
房內,織心正憑窗而立,她憂郁地看著窗外,視線迷?地落在遠方。
「听說你沒胃口吃早餐。」他將托盤放在桌上,她的背景挺秀美好,縴縴楚腰,長腿高挑,身上的白襯衫與深藍牛仔褲令她極有青春氣息。
她很快地回過頭來,掩掉眼中那抹落寞神采。
「剛好不餓。」她擠出一絲笑容走近他。
今天她不想吃早餐,不是沒胃口,而是吃膩了,那些清粥小菜真快讓她吃得抓狂了,她好想念她的曼特寧!
「這種‘剛好’最好不要時常發生,否則等你父親回來的時候,你已經骨瘦如柴了。」他將稀飯端到她面前。「吃一點。」
她舉箸,不一會兒又毫無胃口地放下,忽然之間,她抬起頭看著他。「告訴我,烙哥,我爸爸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而你們不敢告訴我真相!」
「你在胡思亂想。」他淡淡地道。「沒有人有左幫主的消息,誰也不能斷言他有沒有事。」
「可是已經一個禮拜了,卻什麼都查不到。」她有點哽咽。「那些人沒有人性,我真怕爸爸已經遭到毒手!」
「為什麼你老往壞的地方想?」他不由得斥責。
「我不得不這麼聯想!」她激動地道。「你是無法體會我的心情的!如果你有親人,你就會明白這種感覺!」
倏地,她住口了,因為黑烙的臉色陰暗了起來。
是的,他是沒有親人,所以任何人發生什麼事他都可以冷靜自持,即使今天被綁走的是褚黑蠍,想必他也不會有左織心十分之一的激動。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她低聲道歉,他那驟然變色的臉孔讓她知道她一定刺傷他了。
「你沒有說錯,我確實不會明白你的感覺。」半晌後說出這句話,他突然覺得好輕松,他從來沒有在人前承認他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大家都以為他對褚黑蠍起碼是有感情的。她看著他,直率地問︰「你不生我的氣嗎?」
他淡淡一笑。「生氣?為什麼?因為你的直接和坦率嗎?」
其實他並不喜歡女人對他拐彎抹角,或許千夏子就是太迂回了,總要來推敲他的心,所以始終無法令他真正喜歡。「你不生氣就好。」她松懈下來,也露出了笑容。「我在這里無親無故,真怕連你這個大哥般的朋友也失去。」
「你可以把這里當成你的家。」如果自此之後沒有了鐵冥幫,他不介意讓她在這里住一輩子。
「可是,這里再好,我還是想念自己的家。」她直言不諱。
他點點頭。「我答應你,會把你的家還給你。」
她與他的眼光相接觸,一時間,兩人有都心跳紊亂之感,她要自己別真的對他動心,他只是她達成任務的工具罷了。
而他,則是開始不明白起自己的心來了。
???
黑蠍盟這幾次開會的議題都是深入了解究竟是誰要鐵冥幫滅亡,褚黑蠍很重視追查的進度,每一次會後,他都要听黑烙的口頭報告。
「烙哥,你不覺得老幫主對這位左小姐似乎很特別嗎?」喬天隆很不解,相當不解。
除了中年僕婦之外,黑蠍盟一向是女性動物絕跡的禁地,可是現在卻堂而皇之地住進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這位小姐還是得到對女人深惡痛絕的褚黑蠍同意而住進來的,實在令他們大伙兒感到匪夷所思。
「沒什麼奇怪,織心是左幫主的千金,義父幫她正常的。」黑烙一邊看各堂口匯整進來的資料,一邊回答喬天隆的問題。
「織心?」天隆挑了挑眉。「除了千夏子小姐,我可沒听你直呼哪個女人的名字過。」
「凡事都有第一次。」黑烙答得冷淡,同時他也有絲訝然自己剛才會將左織心的名字月兌口而出。
「說得好!」天隆戲謔地盯著黑烙看。「烙哥,該不會咱們黑蠍盟又有人要走進情關了吧?」
「你在胡說什麼?」黑烙不悅地瞪了天隆一眼。
他會走進情關?笑話!他還沒那種瘋子勇氣。
天隆很皮地聳聳肩,笑道︰「何必對號入座,我又沒說是你。」
「這麼有空耍嘴皮子,是不是嫌你的工作太少了,我可以把北區場子都交給你。」黑烙陰沉地說。
天隆雖然說了他不中听的話,不過也間接提醒了他,他是不是對左織心太過關切了?
追查鐵冥幫的事是他義父授意的,但他也沒必要對她展現過多關心,喏,就像剛才,他就不該去關心她有沒有胃口,那關他什麼事呀?
惱怒起自己的行為之後,黑烙開始將怒氣遷移到別人身上。
「為什麼茶一點都不熱,換過!」他沒好氣地吩咐站在一旁的男秘書。
「是!是!」秘書嚇得魂不附體,立即端起茶去換。
天隆饒富興味地看著黑烙異樣的舉止,心想,這下真的有好戲可看了,看來這位左織心小姐,真會在黑蠍盟織起一張情網哩!
她會網住誰咧?當然是某個又要愛又怕受傷害的人啦!
???
自從被天隆調侃了之後,黑烙就要自己刻意疏遠左織心;有事,他改叫方碩去與左織心聯絡,也刻意不再從她的房門口經過了。
這種別扭的日子過了幾天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期盼能在盟里不經意地與她巧遇,想看看她嫣然姣好的身影……
媽的!黑烙,你這是什麼心態?簡直見鬼嘛!
他怒罵著自己,突然間,叩門聲響起,褚黑蠍由兩名貼身保鏢伴看走了進來。
「義父。」黑烙立即從真皮高背椅中站起來。「有事找我?」
褚黑蠍雖然不大管盟里的事了,不過他仍保有幫主的辦公室,且就在黑烙辦公室的隔壁。
褚黑蠍凝重地點點頭。「我接到了消息,鐵冥幫的事,極有可能是菲律賓的幫派所為。」
「菲律賓?」黑烙急起眉。「菲國的最大華裔幫派是高雲幫,可是,他們與亞洲各幫派向來友好,可能是他們嗎?」
褚黑蠍冷哼一聲道︰「民風日下,人心不古,事實如何,現在很難下斷論,友好,不代表沒有嫌疑。」
黑烙看著褚黑蠍,覺得他話中有話。「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親自去一趟菲律賓。」褚黑蠍直接給黑烙下了道命令。
黑烙挑挑眉。「一個人?」
「對,一個人。」褚黑蠍內斂地道。「不要打草驚蛇,我不希望走漏風聲,依你的身手,獨自一個人出馬,我很放心。」
「是的,義父,我會馬上著手安排。」他身懷絕技,褚黑蠍清楚,他自小便是褚黑蠍教出來的。
「有什麼消息就立刻向我回報。」褚黑蠍再次叮嚀,他非將殘害左尚賢的凶嫌速速揪出來不可。
「知道了,義父。」黑烙領命,現在他在黑蠍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但對褚黑蠍,他仍是恭敬尊崇無比。
「對了,織心最近怎麼樣?」談完正事,褚黑蠍忽地問。
黑烙面上乍現一絲不自然,他刻意冷淡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褚黑蠍有點悅。「來者是客,難道你都對織心不聞不問嗎?你們年齡較近,我本期望你能開導開導她的。」
「盟里事務太多,我沒時間。」黑烙僵硬地回答,他不能去「開導開導」她,他義父不會明白的!
「有方碩和天隆協助你,難道你連一點點時間都沒有?」褚黑蠍不滿地道。「簡直搪塞。」
黑烙兩道利眉漸漸聚攏,不過他還是依順地道︰「我知道怎麼做了,義父。」
「嗯。」褚黑蠍總算滿意了。
保鑣伴著褚黑蠍離開後,黑烙煩躁地點起一根煙,真是禍從天降,他的世界無端端地闖進一個左織心來,平添這些麻煩……
慢著!
闖進——
他的眉心又蹙了起來,這是什麼怪詞?她闖進他的世界里了嗎?見鬼!才沒有哩,他的世界是不容任何女人闖進的,矢島千夏子用了八年的時間尚且無法進入他的心,認識短短不到一個月的左織心,又怎麼可能進入他的心呢?
別鬧了,他剛剛真是一時昏頭才會想起那個詞,他一定是太餓了,都下午三點了還沒吃午飯,他最好去填飽肚子,以免胡思亂想。
黑烙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陣風似的沖出去,卻和未敲門就闖入的人兒撞了個滿懷!
「啊!」織心往後退了一大步,她沒想到這麼巧,居然也剛好要出去,早知道她就禮貌先敲門了。
黑烙伸手將她抓穩,不悅地瞪著她冒失的行為。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他語氣不善地問她。
「你——你的辦公室。」她理虧地回答。
「那麼,麻煩你,以後要進來這里之前先敲門,可以嗎?」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或許他本來不會對她那麼凶的,可是經他義父一吩咐,他反倒對她不想留情面。
「抱歉,我太急了,所以疏忽了禮貌。」她站穩,坦城地表達了她的歉意。
「急?急什麼?」他冷哼一聲。「急著進來跟我撞滿懷嗎?」
她瞪大了眼楮,斷然道︰「才不是。」
「我當然知道不是。」他皺皺眉頭,心底有股不滿在徒升,不是就不是,她否認得那麼快干麼?難道撞他懷里很丟臉嗎?
「我來,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她觀察著他的臉色,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誰惹他了嗎?抑或,火男就是這樣?
「什麼事?」他佯裝不耐煩地問,不想將眼光投注在她那清麗的容顏。
「烙哥,我知道你要去菲律賓,我想請你帶我一起去。」她直接道明來意。
「你怎麼知道?」他挑了挑眉毛,又是哪個好事之徒將風聲走漏給她的?難道她跟他義父旁邊的保鏢也很友好?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心里突然覺得不舒坦了起來。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你答不答應帶我去?」這個消息是她父親故意放出來的,她當然知道嘍,她父親早已預期褚黑蠍單獨派黑烙到菲律賓去,讓她與黑烙在異鄉獨處,這正是計劃的一部分。算算時間,黑蠍盟也該采取行動了。
「我不能帶你去。」褚黑蠍交代他單獨前往,沒叫他多帶個累贅的女人。
她的俏容忽爾憂愁了起來,她趨前一步,清亮的眸光瞅著他,哀求道︰「拜托你,我知道你是去追查我爸爸的下落,我想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快點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
「你無須跟我一道去,有任何消息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不管她的理由是什麼,他都不會答應,因為這次的行動有著一定的危險性,他不想她去冒險。
「真的不行?」她眸中漸漸累積了失望,在失望之際,又綻放了堅毅的光彩,很特別的眸光。
「不行。」他看到她的失望,但他最好視而不見,如果答應她,一定會是他最失策的決定。
「好吧,當我沒來求過你。」她翩然轉身離去,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有幾分鐘的愕然。
這麼瀟灑?他還以為她會再多求他幾次,講更多的理由來說服他,或者用她的美人計來讓他就範。
看來他錯了,原來左織心不是個會拖拖拉拉、喋喋不休的女人,她很干脆,沒有一哭二鬧那碼子事。
而,會讓他如此錯愕的其實是,從沒有一個女人這樣對他黑烙過,從沒有,她,太造次了。
他皺起眉,難道,她真是撒旦派來搗亂他的心的?
二十五年來,他平靜無波的心,第一次掀起了淡淡湖水,激起了水花紋路。
???
喬天隆從黑蠍盟護駕他的主子黑烙到機場,黑烙沒什麼行李,只帶了一只簡單的背囊,他無法帶槍入關,不過無妨,菲律賓那里自然有他們黑蠍盟的人接應他。
「烙哥,你到菲律賓去干什麼,真這麼神秘不肯告訴我?」天隆不死心地再次追問,黑烙愈是不肯透露,他就愈想知道。
「不肯。」黑烙第N次回答天隆,這小子很無聊,像個女人似的,什麼事都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好吧,不肯就算了。」天隆縱縱肩。「烙哥,到樓上喝杯咖啡如何?」
黑烙點點頭,與天隆坐了手扶梯到機場二樓的咖啡廳。
一進咖啡廳,黑烙就看見千夏子已經坐在里頭,她一個人佔據了一張桌子,面前有一杯飲品,見黑烙來到,她連忙站起來,對他迎過去。
「又是你通知千夏子的?」黑烙瞪了天隆一眼,他已經很想掐死這個多事的部屬了。
「千夏子小姐是你的女人,沒理由不來送你吧?」天隆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不覺得自己很雞婆。
黑烙沒好氣地道︰「如果我今天是出殯,她就沒理由不來送我,出國就不必了,你以為我要去一年半載嗎?」
「我是好意嘛,千夏子小姐平時那麼寂寞,又對你一往情深,連要出國也不讓她知道,她太可憐了。」天隆無辜地說。
黑烙擰起眉宇。「你——」
千夏子已經走進他們身邊了,黑烙驀地住了口,他再怎麼對天隆不滿,還是給千夏子留了幾分情面,畢竟她沒有過失。
「阿烙,我好高興你叫天隆通知我來送你。」千夏子滿心喜悅地說,以前黑烙出國總不讓她知曉,現在他終于肯讓她來送他了。
黑烙又掃瞪了天隆一眼,天隆很皮地聳聳肩,揚揚眉梢,一副不負責的痞樣。
「你喝不慣機上的飲料,我帶了我親手的煮的甘草茶,你可以在機上喝。」千夏子體貼地將一只保溫壺交給黑烙。「你真是太細心了,千夏子小姐!」天隆筆意夸張地贊美。
千夏子甜甜地道︰「你過獎了,天隆,這是應該的。」黑烙卻對她這項舉動不以為然,帶茶壺,她以為他是小學生郊游嗎?幼稚!
「我進去了。」黑烙拿出護照,他可不想留在這里看他們兩個演雙簧。
「時間還沒到呀,烙哥,這麼早進去干麼?」天隆嚷。
「阿烙……」千夏子痴痴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入關了,她在心底嘆息一聲,連個道別吻也沒有,她還期盼他會對她說什麼體己話哩。
黑烙沒理會他們,徑自入關了。
走過空曠的長廊,他進入登機門前的候機室,搭這班直飛菲律賓的乘客不多,約莫不到三十人。
他選了個偏角的位置坐下,驀地,前方座椅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他只看到那名短發女郎的四分之一面頰,不過他已經可以確定那是誰了。
他站了起來,一陣憤怒同時涌上腦門。
「左織心!」他不悅地喊她的名字,站在她座椅面前,他就像個揪到犯錯的小學生的訓導主任。
她緩緩抬起頭來,清純面孔上的明眸對著他,唇角緩慢地泛起一記笑容,她咧嘴招呼道︰「嗨!」
他瞪著她。
嗨——她居然還跟他說「嗨」?去她的見鬼的嗨!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不滿地質問,昨天他已經說過了,他不會帶她去菲律賓,原來她很干脆的原因是她早已計劃著私自跑來。
「搭飛機。」她沒跟他耍太極拳,很直接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說過不帶你去。」他提醒她這一點。
「我知道。」她笑了笑。「所以我現在自己來了,沒要你帶我。」
「狡辯!」他哼地一聲。「我義父知道你來嗎?」
她微笑。「他待會兒可能會知道,我留了封信給他老人家,我說我跟你一起來,他會放心的。」
他的眉毛皺了起來。「我不喜歡你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
「我也不喜歡。」她嚴肅地看著他。「可是情勢所逼,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因為我不想錯過任何可以找到我爸爸的線索。」
突然之間,他們的目光遇在一塊兒,似乎有些什麼在他們之間交流著。
如果她跟他繼續狡辯、繼續頂嘴反駁,他也會繼續極力的反對、阻止她跟著他到菲律賓,可是她這麼誠實、這麼——這麼動人地承認她自己的無力感,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去指責她了。
他抬起下巴,高傲的將眼光調了個方向,粗聲問︰「你確定到了菲律賓,你不會替我惹麻煩?」
「不會!保證不會。」她連忙道。
他撇撇唇,靜默了一分鐘,然後沒什麼表情地道︰「該登機了。」他沒再看她一眼,徑自走向登機門。
她知道他已經默許了她的行為,她開心地拿起腳邊的行囊跟上他闊大的步伐,一起進入了登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