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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心談戀愛 第十章

以此譴責我︰

你的情愛深厚而我怠忽未償;

你的情誼日益將我緊系,

而我忘記乞求你的愛對我賜福;

我與不相干的人交往過從,

隨意棄送你高價獲得的權利;

我張起船帆隨浪逐流,

讓風將我送到離你最遠的地方。

紀錄我的執拗和錯誤,

除了確證再加上揣測;

皺起你的眉頭對準我發怒,

但別因一時恨意而將我殺射;

因為我要辯訴︰我確是想要測驗,

證明你的情愛定否堅貞不變。

電話鈴響,我合上《十四行詩》,暫時離開莎翁,抓起話筒。

「喂?」

「呃,那個,請問……」

「阿舒?」

「喔,聰明,你在家啊。」

「在呀,每年的今天我都會在家,你又不是不曉得。」

「對喔,生日快樂!」

「謝謝。情人節快樂!我們兩個真可憐,又落單了,你是不是寂寞難耐,要來找我解悶啊?」慶生會照例延到明天舉行,她今天一定悶得發慌。

「我……呃……欸……」阿舒不知怎地支支吾吾。「聰明,我說你出國半年回來,個性好像沒什麼變耶。」

「這樣不好嗎?」我笑。

去年,和古若愚分手後,我也離開書店的工作,從此斷了聯絡。

如果不是听到那樣的消息,也許我還會惦記他所說的話;如果不是--

總之我後來參加學校考試,並在老爸的熱情贊助下,到英國的姊妹校當了半年的交換學生。

讓風將我送到離你最遠的地方……

「很好啦,只是喔--」沙啞的嗓齊又躊躇起來,阿舒實在怪怪的。「只是你沒有一點後悔嗎?你明明也很喜歡‘尿失禁’的,他那麼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情人節,聰明--」

「我說過了人家有名有姓。」真是,都怪朵朵!「阿舒,什麼時候你也開始關心起別人的感情了,你不是對這種事最感冒的嗎?我們不要說這個啦,何況我老早被朵朵罵到頭皮發臭、耳朵生膿,你就別湊熱鬧了!」她很氣我不受敦,平白扔掉已經到嘴的神戶牛排,有負她的諄諄教誨。

阿舒干笑兩聲。

真的很不對。「阿舒,你剛剛听到我的聲音似乎很驚訝?」

「呃,這個……」

「你打電話來不是找我嗎?」

阿舒開始咳嗽,話筒內隱約還听見汽車呼嘯而過的雜音,她似乎站在馬路邊。「其實我只是……想問問看……」

「踫」地一聲,去上家教課的博聞從門外沖進來,跑上樓,不到一分鐘又跑下來,胡亂扣著襯衫扣子,一邊往外沖。

「你去哪?」我隨口問。

「跟舒婷約會,我遲到了。」他順口答,說完就趕出門了。

「約會!和阿舒?!」沒听錯吧?

阿舒咳得更重了,結結巴巴又急又慌。「我我我……聰明--」

「你跟博聞在交往?」

很長的沉默,丁顫顫一聲︰「嗯。」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曉得?」

「你在英國嘛。其實你也知道的,我跟你弟弟常常一起研究料理,本來就處得不錯,有一天做水果派的時候他突然說他喜歡我,還拿起一顆奇異果,說……」

「嗯哼?」

「說我就像奇異果一樣,外表土土黃黃,但是內在鮮亮翠綠,而且有益健康,他最喜歡的水果就是奇異果,所以看到我,就很想‘吞’下去。那我當然很感動啦!從沒有人對我這麼說,從沒有人這樣欣賞我,而且又是一個這麼,這麼棒的男生,所以我們就--」阿舒停頓一下,畏縮地問︰「聰明,你會不會生氣?」

「我當然生氣了!」

「哇!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弟弟……」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氣他跟你約會居然敢遲到,今天可是情人節耶,待會兒見面一定要罰!」我笑道。

阿舒再說話的時候,鼻音清晰。「謝謝你,聰明。」

「神經!」

要謝就謝我們老爸教育成功,我只以為博聞做人善良,倒沒料到他眼光更是高明,看見了所有男人都忽略的一塊璞玉。

幣掉電話,我躺在沙發上,無限寂寥。

第二十一個冷清的生日,情人節。

老爸自然是在工地加班。

智慧埋在圖書館。

小佩和花店情人濃倩依舊,今天只屬于彼此。

朵朵的男友們淘汰了兩人,補上了兩人,照例忙著應付五個人。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二月十四日這一天,永遠只有我自己一個人。

我抓起外套,逃出冷清的家。

寸呷習

到了鬧區,才發現這也不是好主意。

想要看電影,排隊的都是情侶檔;想要吃飯,餐廳今天只有情人套餐。街上人來人往,人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我只能漫無目的亂逛。

「你去死!」

突然一記怒吼和響亮的巴掌聲,震住我的腳步,循著聲音往左看,一名圍著圍巾身穿高中制服的女生站在街道中央,右手握拳,身前摔倒了一個男人。

他站起來,我的眼楮跟著張大細量。

「肖查某!你發什麼神經,敢打老子!」瘦弱的體型還不及女孩高,粗野地破口大罵。

「死變態!你亂模我!」

「笑死人,沒胸部也沒,誰會想模你?再說街上這麼多人,你怎麼知道是我模你?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模你了?」

「我看到了!」女孩的友伴指證︰「我看到你偷模她胸部,用你月兌下手套的那只手!」

圍觀的路人一陣嘩然,正氣凜然地同聲斥責,罪證確鑿的現行把臉上紅黑交錯,羞憤得無處可躲。

而我,卻在流淚。

雙腳仿彿有自主意識開始狂奔,跑過一條一條街,穿越一個一個路口,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等到終于停下時--已經站在古若愚的家門口。

想他!

我發現自己好想他!

抬起頭,窗內陰暗,不見一絲亮光,整棟房子黑影幢幢,宣告屋內的稀冷空蕩。

你不是說會等我嗎?你不是說當我回頭的時候就會看見你?為什麼在我真正要回報你的感情時,你卻離開了?

騙人!騙人!

我用力一靠,額頭貼在門上,無限感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平穩的腳步聲踱近,停在後方,我心口驚愕地往上提,直覺就朝門縫擠縮。

腳步移得更近,近到可以听見微微的呼息,然後是久違的醇厚嗓音︰

「小姐,你再怎麼擠,門也不會打開的,鑰匙在我這里。」

真的是他!

「好……好久下見!」

他顯然對我的問候語有些意見。「我沒看見你的瞼。」說完想扳過我肩膀、

「不要!」

肩上的手指停住,尊重地放開。

「我沒有想打擾你的意思,我走了。」

但他雙手一伸,架在我身體兩側,擋住了我的逃遁。

「你讓我等了這麼久,竟然什麼話都不說就想走?」

等?

「真殘忍。」他說︰「你這麼年輕,卻這麼殘忍,這樣折磨我。」

「殘忍的是你,你騙人!」我反控。

「什麼?」

「我後來--去找過你,可是我找不到你,你離開了,我向古教授打听,他說你去了加拿大。」

「對,那是六月的事。」

他的承認讓我更悶、「你去相親!」

「若谷這麼告訴你?」他語氣錯怔,似乎皺起了眉。「這家伙……他胡說八道,你被騙了。」

「古教授才不會騙我!」

「他就是會。因為他要整我,他老早就想這麼做,若谷從小就是女性至上的擁護者,看我得罪過那麼多女人,又沒遭到天譴,早就想要‘替天行道’了,看我吃一次癟,他會很開心的。」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因為他知道我真心在意你。」

這這這--「所以你沒有去相親?」

「沒有。」圍在兩側的手臂聚攏,我的空間縮得更小,整個人籠在他的影子里。「我的父母住在加拿大,的確也為我安排了這一類的飯局,不過我從不參加,我到那兒主要是為了協助一位轉診病患的手術事宜。」

我真沒想到事情是這樣子,當時听到消息時我有多失望、多失望,結果,和藹可親的古教授竟然耍我!

「你仍然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他問了。

「我沒有利用你。」這就是我要說的話。「那個擁抱,只是一個道別。」

「我相信。」I他說︰「只要你說,我就相信。同樣的,你現在願意听我的解釋了?」

「為什麼?」我問。

「其實和你的差不多。玲杏對我說,那個吻--是我不愛她的懲罰。」

「可是你說她很完美--」

「她很完美,但是我不愛她。我不愛她,所以她很完美。」他像在繞口令似的。「對于不在意的女人,我當然不需注意她的個性是否有缺失。」

「那麼,你喜歡我的缺點嗎?」

「我看著你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你的缺點,我的眼中只有你的存在。」

好肉麻!迸若愚居然說得出這麼芭樂的情話,太不像他了!

害我听得心花怒放。

「愛情追求的並不是完美無缺,而是相契的人,相合的兩個半圓,我要的是很純粹的、喜歡的感覺。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杜聰明。」溫暖的氣息吹拂著我。「你還要躲,還不願意回頭嗎?」

我緩緩轉身,迎上墨亮的眼眸,相思與形影重疊,我知道,這一次不會再輕率放手。

他貪婪地瞅著我看,思念的顏色和我一樣濃。

「我想你。」他說。

「我愛你!」我直截了當。

他有些愕然,揚起驚喜的笑容,右手伸進西裝內襟,拿出一枝小小的、粉紅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抱歉,有點壓扁了。其實我剛剛去過你家,但沒有人在。」

我捧著小小的花苞,只有一朵,簡單的一朵,卻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

「比起玫瑰,我更喜歡莎士比亞。」我嗅著花香,故意開玩笑。

「我知道。」空出的左手多了一本藍色絲絨的精裝書冊,對我微笑。「這是今年最新的譯本。生日快樂!情人節快樂!」

我楞呆了,用力抱住他。

他抬高我的下顎,我勾下他的脖子,印下今年的第一個吻。

二十一歲的杜聰明,找到三十一歲的Mr.Right。

我要專心談戀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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