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聖理抽空回了趟台北,去看姨媽。
因為不孕的遺憾,徐惠妍最最疼愛惟一的外甥。當年妹妹婚變,她和丈夫商量好,夫婦倆把季聖理的監護權要了過來,解決仳離雙方不想負擔的難題,也給了孩子一個溫暖美好的新環境。季聖理的人格養成沒有偏差,功勞得首推給她。
她站在門口,開心地擁抱寬闊的臂膀。
‘姨媽!’
‘可等到你回籠了,我以為南部的陽光太舒服,烘得你樂不思蜀了!忘了還有我和你姨丈在這天天地盼。’
‘怎麼會,我這不是回來了。’他親親她頰邊,逗她溫慈的臉容笑開懷。‘姨丈還在公司?’
‘是呀,說好了晚上回來吃海鮮。’
‘這麼補?’
‘我怕你瘦啦。’她捏捏他骨架,表情倒是滿意。‘還好嘛,和上次一樣結實,沒教我擔心,日子過得不錯喔。’
他漾著笑意。‘是不錯。’
徐惠妍推推他。‘哪天請人家小姐過來,姨媽看看。’
‘還早咧。’他只約略提過一次,姨媽就牢牢記住了,可是他還有恩恩尚未擺平。
‘不早不早,愈早愈好。’徐惠妍笑說。姨甥兩人相偕進屋,進了客廳季聖理才發現另有客人,牛皮沙發上端坐著一名婦人,打扮十分貴氣,珍珠項練鑽石手飾無一不全,明麗的容貌與徐惠妍神似,但更添幾分美艷,大概比她少個三、五歲。
他的笑容斂起,原來融洽的氣氛也隨之冰凝。
‘小理。’
他看向徐惠妍,她一臉為難的歉意。
沒有得到回應,婦人挪挪身子,不甚愉悅。‘看到我不打招呼嗎?’
他把頭調回,又淡又冷。‘稀客。’
徐郁妍慍怒。‘這是你對母親的態度?’
‘見到你確實很稀奇。’他沒有起伏的聲音說。
‘小理,你媽媽是特意回來看你的,很久不見了,她關心你。’徐惠妍拉著他袖子,希望他修飾一下冷淡的態度,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生母,郁妍這回又飄洋過海,心意上是很足夠了。
必心,季聖理無法對這個詞匯產生一絲感動,當它來自徐郁妍的時候。他端起禮儀,生疏地問候︰‘近日好嗎?’
有徐惠妍一旁潤場,徐郁妍的貴婦姿態也放軟一些。
‘很好,我的日子一直都不錯。’
‘看得出來。’他淡睨她那一身珠光寶氣,十分明白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她能過得不好嗎?
算一算上回見到小理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徐郁妍專注地細數他的變化,發現兒子已完全是成年的體魄,高帥俊朗,而且優秀,眨眨眼清了清喉嚨,他們母子之間存在太遠太深的隔閡。‘你當建築師了?’
‘是的。’
他非要用這樣疏遠的語氣嗎?就是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不該這般冷淡,徐郁妍的熱意被澆涼了,心生不滿。‘听你姨媽說交女朋友了?’
季聖理讓她等了五秒鐘才得到回答。‘對。’
‘怎麼樣的女孩子?’她自然而然追問,顯現為人母者的關懷,卻只教季聖理覺得可笑。
‘大我五歲,還有個孩子。’他爽利地說。
‘什麼!’徐郁妍一听瞪大了眼楮,兩條柳眉迅即打結。‘姐姐!這——’
‘小理?’徐惠妍也是現在才知道對方的背景。
‘有哪里不對嗎?’他泰然自若,渾然無視兩位長輩驚愕的神情。
當然有!徐郁妍起身,難以置信地問︰‘你開玩笑?’
‘我的幽默感不會表現在你面前。’
‘你是愛上了寡婦還是有夫之婦,或者離了婚的女人?’
‘她離婚了,又如何?’
‘又如何?你居然去搭上離過婚的女人!’
‘郁妍,別這樣說話。’徐惠妍清楚季聖理的個性,她這個樣子只會更使他反感。
‘我喜歡什麼人是我的自由。’
徐郁妍看他不馴的態度就有氣。‘把她甩了。’
‘郁妍!’
‘離過婚的女人有什麼好,何況又大你五歲,都要三十了,你沒有其他對像可挑了嗎?’她直覺就認定對方不是好貨色,她的兒子應該匹配更好的。
叫他甩了楊俐?她才開玩笑,他都還不算追到了呢。徐郁妍武斷的批評果然招致季聖理的不快。‘你不也離過婚。’他諷刺母親。
‘你——’
‘噢!抱歉。你和她不一樣,她還帶了個六歲大的拖油瓶,增加尋覓第二春的難度,你則聰明多了,早早就扔開了我。’
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刷地往他臉上揮去!在距離季聖理皮膚三公分前被攔截住,他冷冷撥開。‘你應該記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利了,我的事情更不勞你費心。’他眼不抽眉不擰,氣勢卻令人不寒而栗。
‘郁妍!小理現在是我的兒子,你如果打他我不會原諒你的!’徐惠妍沖過來拉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一言不和就要甩人耳光,她可不準。
‘你看他這個樣子,你看看!簡直……跟他那個死鬼老爸沒兩樣!’徐郁妍氣惱極了。
‘人死為大,你不必拿他找我晦氣。’
季弘遠當年得償宿願和妻子分手,轉身就套上新的枷鎖,和外遇的小情人共結連理,歡歡喜喜去度蜜月,沒想到卻死在半途的連環車禍中,二尸三命,一切皆空。
‘我知道你恨我。’
恨?十七歲以前這的確適合形容季聖理的心情,一個少年失親的怨怒。但是現在,他早已學會用成熟的心去平淡看待,而對于徐郁妍,這個極端失職的母親,他不會恨她,卻絕對無法親近她。
‘你來看我,總還有別的目的吧?’
她靜下心,點了點頭,坦白對他宣布︰‘我要你跟我到日本。’
季聖理不太確定自己听到的,迷惑地問問徐惠妍︰‘姨媽,我有沒有听錯?’
‘她說真的。’若問徐惠妍的意見她並不贊成,因為舍不得,但她尊重當事人的選擇。
‘你要做建築,日本的發展比較好,吉洋的公司會幫你的。’徐郁妍說。
他嘴一哼,搖搖頭。‘替我謝謝多田先生,心領了。’
‘你不想去?’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去?’
‘小理,做事業要往大處著眼,要有宏觀的眼光,蹲在別人腳下拿死薪水是不會成功的。’這是徐郁妍的格局,她想灌輸給他。心思一轉,又說︰‘你難道放不下那女人?
到了日本再好的對象還怕沒有,你很快就會忘記她的。’
‘我怎麼想不重要,而是你怎麼想。’他看她,心底明白了八、九分。‘怎麼,年紀大了覺得孤單了,想要重敘天倫?很遺憾多田先生沒有子嗣完成這分心願。’
‘我……’
‘來不及了。’
‘小理!’
‘我就是喜歡這塊小小的台灣,就是愛那個離過婚的女人,我不會離開的。非常抱歉,「媽媽」。’
最後這句稱呼在徐郁妍听來只覺刺耳的寒。
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他想氣死我!’
‘會這樣你自己心里也有數。’徐惠妍對妹妹說︰‘你希望他如何呢?痛哭流涕還是開開心心,像個十歲娃兒乖乖地听你的?’
‘我這就是補償他啊,跟我去日本有何不好?’
‘小理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根本是在報復,我知道他還氣我——’
‘他不該嗎?’
徐郁妍語塞,眼楮望著徐惠妍……緩緩垂下。
她嘆氣,她這個妹妹從年輕就爭強好勝,個性自我,半點虧也不肯吃,為了與前夫一別苗頭甚至不惜放棄孩子成全自己的再婚。現在好了,年歲長了,事業、財富、地位什麼都有,才恍然思念起惟一的骨肉,二話不說便要小理回到她的身邊,談何容易呢。
‘我身不由己,這你知道。’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但你當初若對他有多些愛惜,或這幾年能送上些許關心,又何至于此。’
‘姐姐……’???‘喝雞精還是談戀愛!氣色這麼好。’
‘哪有。’楊俐捂住臉頰。
‘沒有?心虛!’尹芳能頂頂她。‘從實招來,哪一位才俊雀屏中選了?’
‘我早沒有挑人的行情了。’
‘哎喲,那你叫我去死嗎?我到現在還有不少男人覬覦著呢。女人呀,不同年紀不同身份都有各自的風華,別謙虛了,美人!’
‘尹姐。’
‘逗你的!我就不懂,青春有限,人生苦長,何不及時把握,難道下半輩子真要孤孤單單地過呀?多劃不來。’尹芳能說,一邊檢查公事包內的契約資料,對楊例的形單影只很是可惜。
‘不會的。’
‘這麼有把握?恩恩是很乖,不過你還是要努力教育他孝順的道理。’
‘尹姐,你真是為我操心太多了。’她笑說。
‘那當然了,學妹。我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你給人比下去。’
‘比下去?誰?’
‘還會有誰!’她眄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楊俐會意。‘我們現在是朋友。’
‘哼!’真不明白她哪來這麼寬厚的心,跟那種沒良心沒責任感的男人還做什麼朋友,尹芳能包包一收。‘好啦,我走了。那位劉大畫家出了名的難搞,我得多花些時間跟他磨,不過他要是再罵我沒水準沒慧根不懂真正的藝術只會壓榨創作者什麼的,我一定把合約塞到他那張合嘴里,再用他的山羊胡綁好固定!’
‘你開玩笑。’
‘知道就好。人才難得,能者多勞嘛,我會耐心做好溝通的,拜!’
楊俐揮揮衣袖。
青春有限,人生苦長。
如果說她已經和一個小她五歲的男生交往,不曉得尹芳能會作何反應?驚訝絕對是免不了的吧,就是她自己也從沒想過會這樣。
想到季聖理,他已經失蹤兩天了。
背後伸出兩只手,力道不小地攔上她雙肩。‘啊!這幅畫……’
楊俐霍地轉身。‘你嚇我一跳!’
‘想我嗎?’他直挺的鼻梁湊到她面前,臉龐瞬間放大,眼楮照照閃著光。
想啊,就是想到失神,才沒注意身後有人。‘你這兩天不見了。’
‘你很擔心?’他很開心。
‘有一點。’她承認。
他笑得滿足。‘沒事。回台北一趟,看我姨媽。’
‘姨媽?’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一個姨媽。’
‘喔。’他的語氣不太自然,她听出來了,雙手輕握住他肩膀,深富同情地給他力量。
季聖理低頭看看身上的小手,她以為他需要安慰?他頗被她的溫柔感動,直勾勾地凝視楊俐。
,距離未免太近了些,這兒也算公共場所,眼對著眼、鼻尖頂著鼻尖……畫面不太妥當,她微微側身,拉開他過欺的臉龐,驀地卻給一把抱住,壓入他的胸膛。
‘我好想你。’
‘聖理!’
見到了她,所有低氣壓也跟著煙消雲散,惡劣的心情無影無蹤,從台北回來的班機上他惟一想著的就是見她。
怎麼會有這樣的臉?教人一見面就舒坦愉快,他覺得她好可愛!無論容貌或者性情,季聖理揉著滑軟的短發,陶醉在茉莉幽幽淡淡的馨香中。他喜歡她,真的喜歡上她,誰也別想攔!
楊俐悶在肌肉精實的懷中,觸覺上是很舒服,呼吸卻不太順暢。‘聖理——’
‘別推,看在我為你蹺班的分上。’
‘蹺班!?’他不說還好,一說她立刻掙開。‘那怎麼行,快回去工作!’
‘我滿腦子都是你呀,一心無法二用。’
‘你——好不專業。’
他微笑。‘騙你的!我出公差,去跟客戶談案子,順路經過這兒就進來了。’
又被他唬了,楊俐真是沒轍。‘那你也別待太久,要專心上班。’她以為一流的建築師必定都是工作狂,這家伙卻很有時間閑晃。
‘趕我?好殘忍!’
‘因為我也得工作啊。’她正經地說。
‘我妨礙到你了?’
‘你說呢?’
他左右看看,可沒有上門的客人。‘這樣嘍,我給你生意做,你安心招呼我。’
‘你想買畫?’她不當真。
季聖理視線一斜,指指方才注意到的油畫,那是一幅母子圖,清秀的綠衣少婦懷抱幼子,嬰孩女敕潤的小手攀在媽媽頸上,臉頰貼著臉頰,形成天倫至樂的畫面,深情親密的笑容隨著柔和的眼神自嘴唇弧度釋出,甜美得令人感動。不過吸引他的不是這對主角,而是畫里的背景,花園——一大片黃色盛綻的向日葵。
‘好美!’畫家筆觸下的黃色花瓣如此溫暖。他讀下方的標題。‘至愛?’
‘這是非賣品,畫中人是這位畫家的愛妻和滿周歲的兒子,只作借展。’她很佩服他的好眼光,一眼就看中去年美展的首獎作品。
‘可以理解,是我也不賣。’他又欣賞了一會兒,畫中呈現的豐沛情感像有活絡絡的生命力,徐徐往外擴散。‘這個人一定很愛他的太太。’
楊俐點頭,語氣不掩艷羨。‘他們是畫壇出了名的恩愛夫妻。’
‘喔。’他應聲,視線重回那一片黃色燦爛。‘知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什麼?’
‘什麼?’
‘愛慕。’他別有深意地吐出。
‘你研究這個?’
‘特地查的,我喜歡葵花。’
‘是嗎?所以喜歡這幅畫?’
‘溫暖的向日葵配上最愛的人,沒有比這更美麗的組合。’他轉向她,‘問你一個問題?’
‘好。’
‘可以吻你嗎?’
她差點跌倒!‘這里?’
‘又沒人。’他已經伸手。
火車頭!‘沒人也不行。’
‘不過離開兩天,就被人嫌了。’他眼一垂,失望得有夠明顯。
‘才不是。’楊俐氣悶,他也太張狂了,居然就在畫廊內跟她求吻,教她怎麼答應啊?‘你上次……怎麼就沒這麼客氣?’她在說什麼!
‘上次是情不自禁,這回我保留理性。’
兩人對望僵持。
‘我不想回事務所。’這句話像不像撒賴、威脅?不像,絕對不像。
‘好吧,你……可以再情不自禁一次。’
有糖吃,他笑得可開心了,而楊俐——很慚愧地發現內心抑止不住的期待。
季聖理是向日葵,用愛圍住了她和恩恩,沒有比這更棒的搭配了!???差勁!
季聖理縮坐在後座,哀怨寂寞又嫉妒地瞅望前面的小孩。
‘叔叔,後面位置比較寬哦?’
‘是呀,你可以躺過來睡覺,很舒服的。’
‘我午覺睡飽了,謝謝。’恩恩心領他的好意。
‘不客氣!’
是他提議出來吃點心,想討好恩恩的嘴跟心,沒料到的是這小孩竟然不思圖報,把他一個人丟到後座,獨佔了楊俐身邊的貴賓席。
讓他一次不行啊!季聖理困難地屈著長腿,勉強塞在verita狹小的空間內。
楊俐握著方向盤,速度平穩地在市區穿梭。‘想吃什麼?’她完全沒注意到兩個男人之間詭異的氣流。
‘蚵仔煎!’
‘蝦仁羹。’
這兩樣東西只有一個地方有,很好,目標倒是一致。
台灣的美食在台南,台南的美食在夜市。
很辛苦地在川流人潮中找到了桌位,果然!季聖理就知道恩恩對他不存善意,他才剛挨著楊俐坐下,小小的身子立刻穿插進來,硬是將他往旁擠開,並趁媽媽點菜的時候偷偷送他一個很不可愛的鬼臉。嘿……‘恩恩,沒想到你會喜歡吃夜市,我以為小朋友都愛麥當勞。’
他眨著圓眼。‘蚵仔好吃,而且比較省錢。’
‘你滿有經濟觀念的嘛。’
‘媽媽養我很辛苦。’
噢!他決定原諒這小表對他的所有敵意。‘你真乖,真懂事。’楊俐有一個好兒子。
‘對呀,叔叔還好意思坐我媽媽的車,花我媽媽的油錢。’
他把話收回。
‘你敢坐我的摩托車嗎?’他貼著恩恩,頂頂他。‘別這樣嘛,你本來不是很喜歡我的?’
‘我現在還是很喜歡叔叔啊。’他咧著嘴對季聖理笑,只是多添一點‘不順眼’罷了。
‘恩恩,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好。’
‘因為你想跟我媽媽好。’
‘答對了!’
‘哼!’
‘別哼,這又不是惟一的原因,你照過鏡子嘛,應該知道自己也是個可愛的小男孩。’他諂媚地奉承。
好肉麻、好惡心,哪有男生會喜歡听見人家說自己可愛的。
‘你會跟我媽結婚嗎?’
結婚?這是個慎重的問題。‘有可能喔。啊!你喜歡我的,想叫我爹地對不對?’
他逗恩恩,二十四歲有這麼大的兒子,真是撿了現成的便宜。
恩恩噴氣。‘外公不會喜歡你的。’
‘為什麼?’他記得楊教授非常欣賞他的才氣。
‘他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這不是自取其辱?’
‘什麼是自取其辱?’
‘你以後就懂了。放心,我絕對會讓他喜歡我的。’首先楊教授將有一棟包他滿意的別墅住。
‘臭屁!’恩恩顯然不信。
‘到時候就知道了。在這之前,咱們倆個先好好培養感情吧!’
誰要!
‘你們在聊什麼?’楊俐過來。
‘沒什麼!’兩人異口同聲,還很有默契地掛上快樂的笑容,簡直是一對親密的年輕父子。‘恩恩真好,說他的蚵仔煎要分我一半。’
什麼?‘因為叔叔說蝦仁羹里的蝦仁全都要給我嘛。’
這小表頭的反應真快。
‘哦?你們感情這麼好了。’快得令楊俐驚訝,卻很開心。
‘溫恩緯!’
恩恩一震,回頭。‘阿毛!’
喊他的男生正是恩恩班上的同學,長著二十年後絕對雄壯威武的體格,以及一頭阿炮的自然卷發。
‘你也來這邊喲。’他壯壯的小手臂里抱著一只絨布玩具,邊說邊搖,有意無意在恩恩眼前晃著。
這個阿毛念小班的時候很喜歡欺負茉茉,現在卻常找機會偷親她,所以和恩恩是死對頭。
恩恩放下筷子地說︰‘來吃東西。’因為阿毛先打招呼了,所以恩恩也有風度。
‘你看!杰尼龜,我爸叫我媽買給我的,很大吧,哈哈!’可惜這家伙還是很討厭。
‘毛均明,怎麼可以跟人家炫耀!’一旁豐滿的婦人拍了他的頭,制止兒子的張狂。
‘呵呵,不好意思,溫太……楊小姐,我這小孩沒規矩。’
‘你好,毛太太。’
‘真有興致喲,帶你家恩恩出來吃點心。’
‘你也是。’
‘我呀,還不是阿毛他爸答應了要送他生日禮物才到這逛逛,你也知道我老公最疼小孩了。’她嘴皮笑得好開,頰肉往上擠眯了眼。
‘對啊,爸爸最疼我了。’阿毛一旁附和。
‘毛均明!不是告訴過你了,不要在別人面前炫耀人家沒有的東西,就是講不听。’
‘恩恩是沒有杰尼龜呀,他媽媽沒買。’
‘誰跟你說這個!’她又拍了兒子無辜的腦袋瓜,轉身跟楊俐熱情地陪笑。‘不好意思,楊小姐,小孩子不懂事,別介意。’
介意什麼?
‘他以為每個小朋友都跟他一樣有爸爸。’
季聖理听出她的意思了,哪兒冒出的八婆!這麼無聊。他看看身邊,楊俐顯得尷尬,而恩恩……他受傷了。
‘沒關系。’楊俐微笑。
‘喲!’毛太太注意到季聖理,兩顆眼珠繞著他打轉。‘好俊的年輕人哪,沒見過,是楊小姐的弟弟?’
弟弟!楊俐和季聖理對望,他像她的弟弟?她真的很受打擊。‘他……’
‘我是小俐的男朋友,阿桑!’季聖理彎著眉眼,朗聲有禮地替她回答。
阿桑?!換毛太太遭到打擊了,人家她才三十多‘一點點’。
‘喔,呵、呵呵,看不出來。’她口氣變得很差。
‘怎麼會看不出來,人家都說我們郎才女貌呢,阿桑。’
‘是嗎,那得恭喜你了,楊小姐。’
‘謝謝你,阿桑。’他存心故意地。
別叫了!
‘噗,哈哈。’
‘恩恩。’楊俐低斥。
‘那個毛媽媽的表情好好玩!’
幸虧人已經走遠了,被他氣的。她譴責地望向季聖理。
‘她活該。’他理直氣壯地說。‘你常遇到這種狀況?’
‘習慣就好了。’這里畢竟還是保守的城市,閑言閑語總是免不了,恩恩幼稚園同學的媽媽們很少有不對她另眼相看的。
難怪人家喜歡欺負她,她不會生氣嘛。他伸手一句,摟住恩恩。‘不用羨慕,叔叔帶你去百貨公司也買只神奇寶貝,比阿毛的更大。’
‘多大?’恩恩被他一鬧,開了懷,覺得幫他們母子出氣的季聖理挺不賴的。
‘呃……跟真人一樣大。’
好耶!‘可是我喜歡芭比女圭女圭。’
‘芭比?’
‘我們老師說玩芭比的男生長大會疼老婆。’恩恩很認真地說,這是他的人生目標。
這小子該不會有對象了吧?‘好呀,叔叔就送你芭比,跟真人一樣大的。’
恩恩卻皺眉了。‘我不要,又不是。’
‘恩恩!’楊俐驚叫。
‘噗!咳咳咳……’季聖理一口羹湯剛吞下,差點又從鼻腔噴出,嗆得他滿臉通紅。
——他知不知道是什麼!